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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作品中母性形象的解读与思考

2020-07-14李春霞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黑龙江佳木斯154000

名作欣赏 2020年23期
关键词:良子金枝父权

⊙李 杨 李春霞[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0]

“女性”概念是在“五四”时期才出现的,在此之前束缚于封建父权社会的女性一直被局限于母性的角色。在父权制下,给予女性的内涵太过于浅薄,绝大多数情况下女性是作为一名母亲存在,其母性形象更具有影响力。《萧红全集》中大量的笔墨叙述了母亲这一形象,对母性实体进行解剖,母亲在她的作品中从更多角度被发掘,表现出母性形象在文学作品中不可忽视的力量。相较于女性概念,萧红的作品带给我们全新的阅读视角,书中对母性的描绘对我们重构萧红作品的母性形象具有重要意义。

一、母性是在父权背后哭泣的女性

在父权社会里女性逐渐沦为附属品,从女性到母性是每一个女人都会经历的角色转变。20 世纪30 年代的女作家萧红处于社会底层,苦难伴随着她的一生,她遭受的性别歧视和压制是父权制社会的真实写照。萧红经历了父亲的独裁、未婚夫的抛弃、和萧军的同居、被端木蕻良的不顾,这些暴虐与伤害让她看清了父权社会下女性的悲哀,也正是这样的创伤才成就了萧红。在萧红的作品中,她笔下的母性正是那些屈居于父权背后哭泣的女性。萧红书写了政治黑暗年代苦难的母性,诉说着父权为中心的那些逐渐从思想、行动上丧失了自我的母性。

萧红的《呼兰河传》中讲了呼兰河城的风俗,在呼兰河城里男子家穷而女子如果没有嫁过去,就会被扣上“望门妨”的名。妯娌间会百般侮辱她,丈夫不喜欢她,公公婆婆也虐待她,就连回到娘家自己的母亲也会说:“这都是你的命,你好好地耐着吧!”这样冰冷的话语让那些还没出生就被指腹为婚给夫家的女子只能跳井的跳井、上吊的上吊。呼兰河城仅是父权社会下的一个缩影,却代表着当时的社会现状。波伏娃说:“母亲对小孩的态度,完全决定于母亲的处境以及对此处境的反应。”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毒害着这个小城的人,这个小城中的女人绝大多数已经在男尊女卑思想下丧失了母性。母亲对于女儿被扣上污名非但没有维护自己的孩子,反而屈从于他人,屈从于父权社会并成为帮凶,冷漠的母性在萧红的小说中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与父权制下冷漠的母性不同,萧红的作品还表现出了母性的另一面。《桥》中塑造的黄良子就是一个无奈的母亲的形象,她依附于她男人的名字,在男人“黄良”的名字末尾加上个“子”就成为她的名字。这充分地反映出农村妇女地位的低下,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拥有。为生活所迫黄良子做了地主家的乳娘,一边给河西的地主家孩子喂奶,一边思念着河东自己的儿子。当儿子想要乳儿吃的、玩的东西时,黄良子只能拒绝,只能批评孩子,透露出穷苦劳动妇女作为母亲的无奈。一年中落着最末那场雨的那天,黄良子的小良子坠河而死,这个没有姓名只能跟着男人的名字添字的黄良子,这个没有地位只能靠哺乳为生的黄良子,从此失去了作为母亲的权力,生育却未能抚养孩子成为她永远的痛。

小说《生死场》中金枝与成业结婚后,成业把金枝当作自己随意使唤、发泄的工具。这暴露了20 世纪30年代女性所处的家庭地位,无休止的争吵成为悲剧的开始。成业因为生意上的不顺心和金枝大吵,一怒之下摔死了自己的女儿小金枝,这个原本只有一个月大的小金枝就这样惨死在金枝面前。成业在对孩子的摧残中宣泄自己的情绪,却剥夺了金枝成为母亲的权力。金枝的遭遇正代表着无数的底层劳动妇女,她们的生生死死,谱写着作为母亲的苦难之歌。金枝的丧子之痛是丈夫给予的,她的苦痛到达了极致,可她却只能悲伤地哭泣。萧红所塑造的母性在父权社会中是孤立无援的,失去了心爱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什么也做不了,权力被践踏,精神受折磨,既不能保全自己的孩子,又不能和男子拥有平等的地位。这一个个在男性面前丧失了话语权、丧失了自我保护的能力的女性,经历着漫长无止境的屈辱。

萧红在作品中所表达的母性是父权背后女性的悲惨人生,是在父权压制下的无奈和冷漠。男人对女性是蔑视的,把她们关在家庭的牢笼中,用母亲的身份来约束她们。可见,母性从肉体到精神都遭到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摧残,在父权制下无论是性别的压迫还是暴虐的手段,都让女性丧失了平等的人格,在家庭中处于劣势地位和奴役的状态,这显然给女性带来严重的伤害,让她们无力给予儿女更多的母爱。萧红在寒冷的黑土地上悲愤地呼喊,微弱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内心,替她们也替自己挣扎和抗争。

二、母性在现实生活重压下的颠覆

正是因为萧红生母早年的离去,在萧红的内心深处母性是一种缺席状态,这也影响了她在作品上对母性这一形象的叙述与呈现。一方面,由于阶级压迫导致母性的缺失;另一方面,糟糕的生活环境也促使母性不断消亡,直至殆尽。不同境遇下的母性缺席让我们看到了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社会现实,母性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荡然无存,没有灵魂的母亲形象游走在萧红的笔下,母性被自私、物欲所替代,生存环境的恶劣和艰难夺取美好的母性。

萧红的《生死场》是一个“藏污纳垢”的世界,诗意的开场却勾画出残酷的生活。《生死场》对王婆真正的介绍是从王婆自述开始:“一个孩子三岁了,我把她摔死了,要小孩子我会成了一个废物。”话语间体现出在王婆心里孩子就是一个“拖油瓶”,是会拖累自己的东西,并不是一条生命。王婆的孩子摔死了,她还能对周围的人津津乐道,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她像一个“兴奋的幽灵”,把孩子的死比作车轮轧死的小狗。王婆一想到麦子能够维持生存,她没有后悔,没有嚎叫,一滴眼泪都没淌下,在那个时代,庄稼比孩子更为重要。生活让女性失去了母性的光辉,变成没有情感的机器,贫苦的生活面前一个个母亲形象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残酷的母性。萧红曾感叹道: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极端贫乏的物质条件下母性的残酷也在金枝母女间表现得淋漓尽致。金枝摘柿子的时候把青色的柿子摘下来了,她的母亲就用脚踢她,“母亲一向是这样,很爱护女儿,可是当女儿败坏了菜棵,母亲便去爱护菜棵了。农家无论是菜棵,或是一株茅草也要超过人的价值”。这就是萧红眼中那个时代的生活,母性被野蛮代替,在生命粗糙的环境中,野蛮成为一种相处方式弥漫在母女之间。后来,金枝成了寡妇,为了给母亲治病去城里干活却被欺负,她勇敢地走进都市却羞愧地回到乡村。金枝无比痛苦和煎熬的时候,母亲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变化,眼里只看到了金枝带回来的钱,并鼓励她再去城里谋生。金枝母亲的母性被世俗蚕食,原本爱护孩子的一面被物质蒙蔽了双眼,展现出丑陋不堪的一面。

对母性的悲剧性顿悟不仅体现在《生死场》中,散文《过夜》中小金铃子的母亲用筷子在孩子头上打,在寒冬把雪块打在孩子的身上,愤怒地埋怨、辱骂着自己的女儿。那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儿在母亲眼里不过是个可以出售的商品。“年纪还不到!五毛钱谁肯要她?”“再过两年我就好了,管她长得猫样狗样,可是她到底是中用了!”贫穷的生活吞噬了母性,她们对生活已经麻木,她们的母性逐渐消失,孩子对母亲而言是一种物品,甚至是可以买卖交换的。小金铃子因为年纪太小,不好看,被母亲嫌弃,甚至她的母亲希望她长大了去当妓女。母亲只关注自己的利益,仅存的母性在利益面前烟消云散。

萧红笔下的母性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已经变质,土地、庄稼、牲口都是凌驾于子女之上的,贫穷让母性跌进了深渊,也让读者看到了萧红作品中母性的缺失和消散。萧红的作品揭露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现实,颠覆了传统意义上母性的光辉形象,重新唤起了我们对母性的思考。

三、结语

萧红作品为我们重新塑造了母亲的形象,打破了以往女性等同于母性的观念,对母性具有更加深层的审视和探究。弗洛伊德认为“母性只能通过牺牲和自我丧失的过程和割去性欲望,才能回归最初当母亲的欲望”。而在萧红的作品中母性不具有这一特征,无论是父权的意志下哭泣的母性还是现实生活重压下的母性都赋予了母亲新的形象。萧红笔下的母性离不开萧红的亲身经历、中国的社会时局和父权制的社会背景,这些都是苦难生活的根源,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成为时代的牺牲品。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萧红写出了处于社会底层的母性,让母性变得更加多面立体,也给了我们更多的启发。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和思考母性,重新定义和构建母性,在对母性的认知中做出更多的探索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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