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粤北教育统一战线践行者王亚南
2021-11-28鄢祥锋
鄢祥锋
(韶关学院 广东韶关 512005)
背景概览
抗战时期,广东省政府、中共省委内迁粤北。大批文化团体和组织、大专院校以及文化界人士云集韶关,他们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粤北抗战文化,韶关成为广东文化中心。“韶关从山城一跃成为与昆明、成都、桂林齐名的文化据点和广东战时文化中心。”[1]高等教育肩负着民族振兴的使命,以国立中山大学为代表的华南地区高等院校迁址粤北坚持办学。在国家危难、民族危机之际,粤北先师们,烽火育人、教育兴邦。学生们‘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绘就了一幅顽强的教育救国、教育抗战的历史图景。
抗战时期中山大学迁校次数多,迁移时间较长(1938年10月至1945年10月,整七年时间),但中山大学在战乱中坚守学术理想,克服重重困难,取得壮大发展,而坪石时期尤为不可忽视。当时中山大学“许崇清倡导学术自由,聘请了一批进步教授到校任教或讲学,如王亚南、李达、王造时、洪深等。他们宣传抗战,抨击时弊,呼吁民主,使学校的空气为之一新。”[2]
但“在中山大学并不如想象的那样风平浪静,这座南方学府也是鱼龙混杂,派系交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亚南跟进步人士、教授在一条战线。他和政治系主任胡体乾等四人,被人称为中大的‘四老’。”[3]王亚南作为进步教授中的代表,他始终站在粤北高等教育统一战线阵地上,宣传与传播马列主义真理,团结、影响和培养马列主义信仰者、理论者、革命者,成为名副其实的统一战线践行者。
王亚南在坪石中山大学的重要时间节点及概述
“1940年8月,国立中山大学在许崇清代理校长主持下,迁回广东北部山区坪石办学。”[4]“一九四O年九月,王亚南到广东坪石任中山大学经济系教授兼任经济系主任,致力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经济形态和战时经济问题研究,创办并主编《经济科学》杂志。”[5]1940年12月13日,中山大学召开1940年度第一次教务会议,会议制定并公布1940年度校历,规定1940年度学年开始时间为8月1日,9月23日第一学期正式开始。
“1944年4月,日军发动以打通大陆交通线为目的的‘一号作战’,6月长沙失守,8月衡阳沦陷,粤汉铁路全线告急。当是时,南自曲江,北至衡阳,疏散至坪石的机关团体很多,多暂借住中大宿舍办公。鉴于形势不明,学校为安全计,决定提前考试、结束学期,停课疏散。”[6]1944年6月坪石已经告急,结合往年校历,暑假放假为6月23日。而1944年因战事影响,中山大学提前于6月初安排考试,考试后6月中下旬学校开始疏散时,王亚南离开坪石去往江西,约7月到达赣州,并于7月底,八月初之间到福建永安。
下面说法则进一步印证了以上观点:“…1944年7月,王亚南来到永安后,即着手筹办《社会科学》。”[7]王亚南的学生涂西畴回忆“1944年暑假,我将届毕业。六月,王亚南老师受国民党CC派的压力,决定离开中山大学到福建长汀社会科学研究所,他告知我,已向学校推荐把我留系任助教。并示意他讲的政治经济学我可承担这门课教学工作,在环境许可的情况下,利用大学讲坛传播马列主义理论是重要的,我表示同意留系任助教工作,王老师随即离开了中大。”[8]
因此,王亚南1940年8月到坪石中山大学至1944年6月离校,约3年10个月在坪石时期的中山大学。
教育统一战线上杰出践行者:提携后辈,培育新才
在中山大学统一战线上,影响和培养了一批马列主义信仰者、理论家和革命家。
陶大镛,1939年在中央大学经济系就读期间加入中共地下党。1940年毕业后在香港从事进步文化活动。1942年,陶大镛从香港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广东坪石,年轻的陶大镛“没有上过讲台,资历也很浅”,王亚南冲破当时社会上论资排辈的阻力,坚持聘请陶大镛到中山大学经济系任教,王亚南还热情地帮助他备课,鼓励他知难而进,甚至同他一起合开经济学原理一课。“1942年春,…我去拜访时任中山大学经济系主任的王亚南教授。说老实话,在学术的征途上,我当时还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就这么个偶然的机遇,后来在王先生的关怀和推荐下,把我留在了中山大学,这是我一生中的转折点,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了教书的生涯。”[9]
在王亚南的督促下,陶大镛把论文《中国青铜器时代的生产技术》加以修订,1943年在王亚南主编的《经济科学》第5期发表。“我追随这位献身于真理的良师,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没有上过讲坛,他指导我备课;我缺乏科研素养,他激励我知难而进;我偏爱钻书本,他又提醒我重视实际。他学风严谨,一丝不苟,经常告诫我打开眼界,博览各个流派的学术著作。”[10]
1943年秋,陶大镛要到桂林去参加留英庚款考试,必须中途从中山大学辞职,左右为难。王亚南从陶大镛的事业发展出发,不但没有有不悦之色,却积极找人代课,同时把他推荐给广西大学兼职,使他生活上无忧,可以安心应考。
陶大镛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学家,“从1938年起,我开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对生产力、生产工具决定社会经济的发展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从大学二年级起,我对西洋经济史、各国社会经济发展史尤感兴趣。”[11]他还在《读书月报》(1940年)介绍他读《资本论》的体会,他的笔名“卡奇”,取意卡尔·马克思和伊里奇·列宁,可以看出陶大镛对马列主义的追求和信念。他认为《资本论》“在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它像一盏智慧的明灯,引导我从玄学的黑暗走向科学的黎明。”[12]
陶大镛于1947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筹建中国民主同盟英伦支部,并担任支部负责人。1948年为纪念《共产党宣言》问世100周年,他撰写《社会主义思想史》一书。1949年年初,陶大镛与前辈王亚南相聚香港,两家人同住一栋房子的上下楼,朝夕相处,亲如一家。王亚南在一次散步时,语重心长地对陶大镛说“搞学术,决不能三心二意,一定要持之以恒。不要急于求成,不要赶时髦。大器晚成,要一辈子这样努力下去,肯定能学有所成。”[13]
卓炯,1931年就读中山大学社会系。读书期间,卓炯不但学到了最新的社会科学知识,而且思想上得到很大提高。“卓炯在中山大学四年收到的教育,无形中形成的追求真理的优秀品德,影响了他漫长的人生历程。甚至可以说,卓炯以后的思想变化,都可以从中山大学四年学习找到根源。”[14]
卓炯也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1939年10月他成为中共正式党员。王亚南曾在卓炯负责综合性人文社会科学刊物《新建设》上面发表《政治经济学在中国》《政治经济学及其应用》等论文,卓炯应该全面阅读学习过王亚南的文章,潜移默化有一些学术影响。1939年底至1940年卓炯在《新建设》刊发《论三民主义的本质》等四篇用马列主义基本原理研究孙中山重新解释三民主义的论文。
1941年1月-1946年7月,卓炯任中山大学法学院社会系教师,讲授政治经济学概论和社会学概论等课程。“为了教好政治经济学概论,死啃《资本论》…不论是教授还是学生,反映良好。”[15]卓炯在中山大学工作期间,逐步从社会学走向经济学,是他学习王亚南经济思想的重要体现。其中《社会现象学-涂尔干的学说及其批判》发表在《中山学报》1942年第4期,这篇论文卓炯选择涂尔干的社会现象进行马克思主义分析批判,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被多部中山大学校史列为当时中山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16]
《论经济现象》发表在《新建设》1942年第3期,是《社会现象论》的姊妹篇,是卓炯年青时代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代表作。在这篇论文里卓炯引用大量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进行论证的。并对《资本论》进行了高度评价,他认为“卡尔先生的《资本论》,好比一件天衣,无缝可寻的,好比是一个有机体,生动活泼的,也好比是一件犀利的武器,锋芒无比的。”[17]《社会价值论商榷》发表在王亚南主持的《经济科学》1942年第2期。这篇论文,坚持和捍卫了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在文中,他多次引用郭大力、王亚南翻译的《资本论》的论述。“卓炯花了几年时间研究郭大力王亚南译的《资本论》,倾心于马克思的劳动价值学说,写下了不少读书笔记和论著的初稿。”[18]
卓炯是中共隐蔽地下党员,他的政治身份具有特殊性,他在中山大学“政治任务有三条:一是教好书,要站住脚;二是联系进步教授,当时指王亚南、梅龚彬、钟敬文等;三是支持进步学生运动,但不要露面。”[19]他常和涂西畴、余志宏等人接触,是这些进步学生党员的联系人和革命指导人,卓炯当时要涂西畴等人通过“沅澧学会”把湖南常德桃江和湘西地区的同学组织起来,定期举行时事座谈会,传播马列主义思想,为地下工作积蓄革命力量。1944年,卓炯跟涂西畴特意到余志宏家乡醴陵,商量组织抗日群众武装。
“红色双子星”:倾心培育、教导两位湖南籍中山大学中大学子。
涂西畴,湖南辰溪县人。1938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8月入读中山大学经济系,1944年6月毕业时王亚南推荐他留经济系任教,并承担自己的政治经济学课程。1944年代课王亚南,读书和任教期间受党指派以民盟盟员身份组织和参与学生运动,从事地下革命工作。
余志宏,湖南醴陵县人。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10月到中山大学复学。“在王亚南的启发诱导下,刻苦研究马列主义经济学理论。积极为王亚南主编的《经济科学》撰稿,同时与进步教授李达、梅龚彬、卓炯,进步同学覃正光、涂西畴过从密切。”[20]1943年夏毕业,1944年在王亚南主持的福建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
相识坪石,围绕在王亚南身边致力于中国经济研究、关切现实的年轻人。余志宏和涂西畴这对师兄弟,在他们就读期间,中大许崇清校长聘请了一大批马克思主义理论学者,如王亚南(中国第一位翻译出版《资本论》)和李达(中国共产党早期发起人之一,红色教授)。涂西畴“在读书期间受到恩师王亚南教授的重视和学术研究上的系统指导,毕业后留校任教并发表论文多篇、出版著作一部”[21]王亚南授课时要求学生保持时代感和现实感,关切现实,而不是对现实采取旁观的态度,他经常提起孙中山的“向世界迎头赶上去,把民族从根救出来”。“同学们思想活跃,我和覃正光、叶剑锋等同志组织‘春蕾壁报社’经常举行时事讨论和写抗日宣传文章在壁报上发表,很受同学欢迎,并带动了进步的同学纷纷成立壁报社,宣传抗日与革命理论。”[22]
志同道合的马列主义信仰者,忠诚的革命家,教育活动家。涂西畴回忆到,余志宏是1941年秋到中山大学经济系复学的,他比我高一个年级,“在听王亚南讲课时,常在一起,他很认真做笔记,相识后,我才知道他正努力研究马克思经济理论,我们经常一起研讨《资本论》和谈论抗日战争的形势,对国内外许多问题看法是一致的。我们曾共同协助王亚南老师主编《经济科学》,并撰写论文在校刊上发表,我从论文中已看出他的革命立场。”[23]
在革命道路上,涂西畴与余志宏为湖南和平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1946年余志宏通过王亚南介绍去湖南省政府主席王东原那里做文字秘书。1948年以湖南大学讲师身份作为掩饰,任湖南省工委策反小组组长。涂西畴1949年初任湖南省工委策反小组成员,军事策反组副组长,他们开展了很多统战工作。“大将肖劲光称赞涂西畴为湖南和平解放出了大力,立了大功。”[24]
他们俩一直以老师王亚南为榜样,长期在高校工作。1950年余志宏任接管湖南大学的军代表兼秘书长。1954年担任武汉大学临时党委副书记兼副教务长、1956年协助李达创建哲学系,后担任哲学系主任。1949年涂西畴以湖南大学经济系副教授身份掩饰,参与湖南大学接管工作,他先后任副教务长、党总支书记。1954年负责筹建湖南师范学院,后担任副院长。1958年负责筹备恢复湖南大学,负责组织和教学工作。80年代初担任湖南财经学院院长,分管教学和科研工作。
受业学生,传其衣钵,致力经济理论创新研究。陈其人,1943年入读中山大学经济系,继承和发展了王亚南的“地主型封建制理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者。
让他决定走上经济学之路的关键时刻是在高中二年级—时任中山大学经济系主任王亚南教授的一场名为《现代、现代人、现代国家和现代政治经济学》的讲座,让陈其人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因此决定报考中山大学,师从王亚南教授。“我到国立中山大学经济系求学,系主任王亚南老师对我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树立有过很大的帮助和影响。我自以为这辈子运气不太好,但在关键时刻都遇上了好老师。王亚南是其中之一。”[25]读书时,一次答疑课上,陈其人问起老师关于“二五减租”的问题。王亚南放下书,神态凝重地向他讲述起自己的经历:他曾参加北伐战争,当时国民党对农民许诺实现二五减租的政策,将现行地租降低25%,但因革命失败而终成泡影;悲愤的他随后来到西湖的一个佛寺,与正在寺里翻译《资本论》的郭大力相遇。两人一拍即合,下决心共同翻译、研究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这段谈话对陈其人影响深刻。陈其人成为了马克思主义虔诚的“信徒”和“布道者”,一生致力于《资本论》的研究。“《资本论》研究是他视为生命的东西。…《资本论》的原理是永远存在的。掌握了批判资产阶级经济理论的武器,可以拿来指导我们建设”。[26]
统一战线上王亚南的意义存在
抗战时期为了民族独立,争取抗战胜利,有的人冲锋陷阵杀敌报国;有的人扎根脚下,传播真理,启发民智,教书育人救国。王亚南则属于后者,担负着宣传、教育和传播、实践马克思主义真理、马克思主义信仰的使命。
有人写了一副对联赠予王亚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27]上联是对中山大学学术自由、良好校风的赞扬,下联应该是对王亚南个人品格和风骨道德的肯定。王亚南与进步人士、教授和地下党员站在一条线上,提携、培育和影响了一批马克思主义信仰者和革命者,如卓炯、陶大镛、涂西畴和余志宏等人,践行了统一战线精神,彰显了民族精神和家国情怀,令人肃然起敬,值得后人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