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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莫言新作《等待摩西》中出走与救赎主题

2021-11-27廖姝清山东工程职业大学

艺术家 2021年6期
关键词:摩西卫东圣经

□廖姝清 山东工程职业大学

2012年10月11日,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首个获得该奖的中国籍作家。时隔短暂间歇后,莫言创作了新作短篇小说《等待摩西》。2019年4月12日,《等待摩西》获得第十五届十月文学奖短篇小说奖。2019年11月16日,《等待摩西》获得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短篇小说奖。2020年1月,《等待摩西》获得第六届汪曾祺文学奖。莫言新作《等待摩西》通过小说男主人公柳摩西的几度易名:柳摩西——柳卫东——柳摩西,展现了人物内心的信仰随着周围环境和自身经历成长的变化而起伏不定,柳摩西的爷爷柳彼得在柳摩西出走后,置重孙女挨饿而不顾,不知是对现实责任的回避,还是信仰方面的超然,又或是各有一半。只有柳摩西的妻子马秀美在柳摩西出走后,虔诚而有信心地日复一日地等待,表现出基督精神信仰和东方女性的宽容和坚韧。

一、以圣经人物为名字的救赎期待

《等待摩西》开篇言:“柳彼得是我们东北乡资格最老的基督教徒……”小说中提到的三个人物的名字取自《圣经》,分别是柳彼得、柳彼得的孙子柳摩西,后一度改名柳卫东,还有柳摩西的弟弟柳向阳,小名马太。在乡村社会中,信徒通常采用圣经人物名字作为自己或后代名字,以此寄托救赎期待。

柳彼得中的“彼得”来源于《圣经》中耶稣十二门徒之一——西门·彼得,是耶稣最爱的三个门徒(彼得、雅各、约翰)之一,性格非常刚硬,在耶稣被抓后因害怕三次不认主,后被钉十字架,因自觉不配和耶稣同等,要求倒钉十字架。《等待摩西》中的柳彼得也展现出刚硬的性格,在遭到亲孙子柳卫东打耳光时,“柳彼得并没有遵循上帝的教导,把另一边腮帮子送上去(马太福音: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而是张嘴咬断他一根手指。”(太5:38)柳彼得最终活了一百多岁无疾而终,教徒们常以柳彼得的健康长寿为榜样,劝说群众信教。柳彼得和西门·彼得结局倒是具有相似性,归荣耀于上帝。

柳摩西中的“摩西”来自《圣经·旧约》中的人物摩西。《出埃及记》中记载,摩西受上帝之命率领被奴役的以色列民众逃离埃及,经历四十多年艰难跋涉,带领民众进入迦南美地,但最后时刻因违反上帝命令没有吩咐磐石出水,却用杖敲打出水,未能进入应许之地,在遥望了应许之地后死在山上,上帝亲自埋葬他在摩押地。《等待摩西》中的柳摩西与摩西的相似之处是他改名柳卫东后,神秘失踪了三十年,等到重返故乡时,仿佛绕行一圈后重新回到了原点,返乡后的柳摩西执着“讨还民族财富”,“他手里那些文件,制作精美,凹凸纹,水印,嵌着金属线,简直比真的还像真的,而且,你不知道他的口才有多好”。可见,柳摩西离家出走的三十年,犹如摩西带领以色列民众旷野漂流的四十年,人生已是沧海桑田。

《等待摩西》中的柳彼得、柳摩西等人物身上具有与圣经人物西门·彼得、摩西极其相似的精神品格,这也与他们自身灵魂信仰及精神寄托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信仰方面形成互相渗透、相互建构的作用力。这类小说中的人物通常用取自圣经人物名字的方式来表达救赎期待,一般采用的是《圣经》中的正面人物的名字,如在鱼腹中三日三夜的约拿、与神同行三百年的以诺、开创以色列十二支派的雅各,甚至意为甜水的地名以琳,而犹大这类的名字则是要回避的,虽然《圣经》中的人物不止一个叫犹大的。

二、以“出走”和“等待”为主题的救赎隐喻

《圣经》作为基督教的经典,承载着的文学母题,蕴含着的叙事艺术,贯穿着的价值取向和生存关怀,也关联作用于文学作品中[1]。《圣经》是“文学象征的渊源之一”,《圣经·旧约》中“出埃及”的文学主题作为重要的叙事资源,不仅有着信仰启示方面的意义,其包含的信仰隐喻也作为文本建构策略被沿用到文学创作中。《出埃及记》讲述的是摩西听从神的旨意带领以色列民众走出被奴役的埃及,前往迦南圣地的艰难历程。神呼召摩西说:“我下来是要救他们脱离埃及人的手,领他们出了那地,到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出埃及记3:8)其不可避免触及的是“出走”话题。

无论在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情节构成,还是对人的生存困境关注上,莫言的新作《等待摩西》皆与《圣经·旧约》中“出埃及”文学主题存在着密切对应关系。对这一主题对应关系的关注,有助于我们深入认识这一文学作品,并挖掘其背后蕴含的精神价值取向和人文关怀。《等待摩西》中柳摩西的出走是通过名字变化表现出来的:柳摩西——柳卫东——柳摩西,贯穿了离去再归来的生命历程。小说主人公柳摩西人生中有三次高光时刻:“文革”时期,批判自己的爷爷,然后被其咬断手指,成为大义灭亲的英雄柳卫东;改革开放后,借助东风一跃成为民间企业家,人们口口相传称之为柳总;失踪三十年后,再度回归,改回本名柳摩西,与教友们相谈甚欢。与之相对应的《出埃及记》中的摩西活了一百二十岁:第一个四十年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四十年;第二个四十年是熬炼、流离的四十年;第三个四十年是回归信仰的四十年。

《等待摩西》与“出埃及”的文学主题相契合,“出走”状态是离开“此处”而未到达“彼处”的若即若离、惶惶无依的生存和精神困境,成为具有丰富内涵的文学母题,赋予莫言新作一层超越性价值意义。《等待摩西》同时展现了由“出走”而衍生出来的“等待”,对信仰更为虔诚的是柳摩西的妻子马秀美,“每次做礼拜,她都热泪横流,失声痛哭,她跪在耶稣基督画像前,往胸口画着十字,嘴唇翕动着,嘴里念叨着:‘主啊,保佑他吧,保佑这个迷途的羔羊吧。’”马秀美的虔敬程度犹如《撒母耳记上》中在心中默祷、一心求子的妇人哈拿。哈拿最终等来撒母耳的降生,马秀美也等来了柳摩西的归来,成为柳摩西出走后的救赎。弗莱指出《出埃及记》所具有的一种典型的叙事结构,“背叛之后是落入灾难与奴役,随之是悔悟,然后通过解放上升到差不多相当于上一次开始下降时的高度”,而与“出埃及”的文学主题相互指涉的文学文本《等待摩西》也存在着类似的叙事结构,鲜明体现出出走之后“在变化中重复”,在等待中得以救赎的文本特征。

三、以家庭生活为中心的功利救赎

《等待摩西》中信仰表现最为虔诚和坚定的是柳摩西的妻子马秀美,而马秀美的归信,即由非信徒变为信徒,最初的动机是想要二胎,为柳摩西生个儿子,以此笼络丈夫的心。马秀美忧心忡忡地说:“主保佑,这一次但愿是个带把的。”此时的柳摩西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柳总,抽好烟、喝好酒、出门坐飞机,这在20世纪80年代是相当风光的,甚至一度传言柳摩西要和带不出门的马秀美离婚。这和民间普遍存在的“因病信教”的归信机制——“因大病导致的家庭危机——寻求替代性治疗——灵验驱动——神的拣选”有着相似性。马秀美的归信机制主要经历了以下过程:因暴富导致的家庭危机——寻子替代性维护——灵验驱动——神的拣选。马秀美信仰耶稣不在乎需要识字、熟读圣经,最初只在乎能求得儿子,拴住柳总的心,然后不离婚。对于个体和家庭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以家庭生活为中心的信仰功利性目的,不仅体现在马秀美身上,还体现在普通民众对乡村信仰的关照上。柳摩西的爷爷柳彼得活过百岁无疾而终,“教徒们常以柳彼得的健康长寿为榜样,劝说群众信教,有人皈依,也有人反唇相讥,说柳彼得在集市上吃驴包喝酒,他的孙媳妇马秀美带着孩子在集市上捡菜叶子,那孩子看他吃驴包,馋得流口水,他却视而不见,只管自个吃,旁边的人看不过去,说:‘老柳,看看你那重孙女馋成什么样子了,你少吃一个,给她一个吃嘛。’柳彼得却说:‘我不能够,她们正在承受该她们承受的苦难,然后才能享平安。’”对于柳彼得的评判,民众无论皈依还是反唇相讥,更多的是将信仰看作现实生活中摆脱苦难的途径,缺少对信仰的超越性和神学解读。

结语

从莫言新作《等待摩西》中不难看出,其创作依旧关注高密东北乡时代变迁中的人性和日常生活,并不断寻求突破。“出埃及”文学主题的引入是一次成功的实践,救赎不是作家处心积虑的文本表现,现实才是。尤其是在人类文明思想和终极精神探讨层面,文学作品在观照真实人生中能够直面现实,超越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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