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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追溯与革新路径: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特征阐释

2021-11-26马伏秋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

浙江档案 2021年7期
关键词:基础理论档案学民国

马伏秋/中国人民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

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是中国档案学研究的基石,中国档案学作为一门学科自立于学科之林,从横向来看,档案学要区别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具有不可取代性;从纵向来看,中国的档案学要区别于其他国家的档案学,具有自己的特征。现代中国档案学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文书改革运动”,之后,“1949年至1966年的中国档案学历经迷惘期、摸索期、基本成型期、回落期等阶段……奠定了档案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学术地位”[1]。也就是说,中国档案学在经历了两个历史时期的建构后,已经成为了一门独立学科。然而,仍有部分学者认为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5个方面。

第一,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基本“概念类”问题反复研究,不同的学者不同的意见,达不成统一,“在严格意义上他们的研究都处于教材式的‘说明’阶段,是在进行一种有关档案的启蒙”[2]。第二,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的研究,过度重视“研究”西方档案学,热衷对西方档案学的介绍,许多“引进”的概念不符合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实际[3]。第三,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缺乏原创的理论[4]。第四,受计算机技术的冲击和国外新理论的影响,中国档案学研究不时挂靠时新名词,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档案学自身理论的研究[5]。第五,中国部分档案学基础理论的研究者善于“文献查找”和“名词创新”,缺乏具体的档案管理工作经验,理论研究脱离中国档案管理工作实际[6]。

“中国档案学是在不断启蒙中前赴后继还是建构自己的思想体系……选择的权力就在档案学论者手中”[7],因此,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的研究如果想保持持续、健康的发展,很大程度上需要中国档案学人自身的追求和努力。中国档案学在中国档案学人、中国档案学史和中国档案学论三个方面都具有不可取代的独特性,当代中国档案学人需从中国档案学历史的形成和发展中,厘清中国档案学理论和实践研究的独特性,牢牢把守中国特色的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阵地[8],发挥中国档案学应有的学科作用。

1 中国档案学的两个历史时期

中国现代档案学形成和建立经历了两个历史时期,第一个历史时期是20世纪30年代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个时期被中国档案学界称为“民国档案学”或者是“旧档案学”;第二个历史时期是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20世纪80年代,在这个时期,中国档案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地位被确立。这两个历史时期的档案学没有明显的继承关系,但是却无法割裂,它们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档案学,是当代中国档案学的历史背景。

1.1“民国档案学”时期

“民国档案学”时期是中国现代档案学理论的萌芽和形成时期,关于“民国档案学”,当代档案学研究者已经发表了一些相关论著,对于“民国档案学”的研究,由点到面,均有覆盖,有从总体上论述“民国档案学”发展概况的,也有专门研究民国时期具体档案学人思想的,其研究的角度各不相同。当代的研究者对于“民国档案学”研究投入了一定的研究热情,不仅如此,海峡两岸的研究者也就“民国档案学”问题进行过一定程度的学术互动。

“民国档案学”时期是中国档案学发展阶段中一个极具特色的时期,它处在战乱频发的年代,对“民国档案学”研究进行提炼,笔者认为在“民国档案学”阶段,中国档案学呈现出6个特征。

第一,民国档案学人学术背景深厚。档案学人不等同于档案工作者,“只有进行档案学术研究活动并且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的人,才是档案学人”[9]。民国时期,留下档案学著述的档案学研究者不多,影响较大的是民国档案学13本经典著作的12位作者,以及部分在《行政效率》杂志上发表档案学术论文的学者。民国档案学人中不乏具有西方留学背景的研究者,即使是没有出国学习,例如周连宽,他也具有一定的西式教育背景,周连宽的养父是美国华侨,中学阶段在香港读书;并且周连宽在文华大学念书期间,师从中国近现代图书馆学的先驱Mary Elizabeth Wood女士,学习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图书馆学理论,他可以流畅地进行英文阅读[10]。由此可见,民国档案学术群体是具有深厚的学术背景的,那个时候虽然没有完整的档案学本科、硕士、博士培养体系,但实际上,他们深受中国儒家传统治学和西式先进教育思想的熏陶,广泛阅读中英文文献,学术研究功力深厚,令许多当代的学术研究者望尘莫及。民国档案学研究群体人数很少,能称之为“档案学人”的更是凤毛麟角,然而由于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民国档案学人群体的学术背景不容小觑,他们留下的档案学术著作堪称经典,意义非凡。

第二,民国档案学是应运而生的。民国时期,当时的国民党政府文档管理工作混乱,需要改革,为了提高行政效率,从国家层面,自上而下发起了“文书档案改革运动”,这场运动实际上对行政效率的提高收效甚微,并且在中国历史学界,也鲜有对这场运动的研究和总结。但是,“文书档案改革运动”是中国档案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它的开展为中国现代档案学的诞生和形成提供了“温床”,其中“文书档案连锁法”的开创和实施对于中国档案学术来说,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重大。也就是说,中国现代意义上的档案学诞生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应运而生”的。

第三,民国档案学的形成和发展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参与。由于“行政效率运动”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政府行为,所以在“文书档案改革”期间,全国各界有识之士都积极地参与讨论、献言献策。与此同时,史学界正在进行整理明清历史档案的活动,当时的史学家沈兼士、徐中舒、方苏生等都发表过档案管理方面的文章。民国档案学的形成和发展受到了来自行政界、历史学界和其他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获得了较为广泛的社会认同。

第四,民国档案学以切实的档案管理实践为基础。民国档案学的许多学术著作如今看来,档案学的理论性并不强,更多的属于一种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档案管理准则的阐释。殷钟麒的《中国档案管理新论》被学界认为是民国档案学集大成之作,在“绪论”中较为详尽地阐述了档案管理的意义、档案的功用、档案的重要性、档案的历史和今后档案管理的展望,这部著作几乎代表了民国档案学理论的最高水平[11]。民国档案学的论述围绕如何管理档案这个问题展开,所进行的探索和形成的理论可以被直接应用于档案管理的实践。

第五,民国档案学教育以培养档案管理人才而设立。正如民国档案学的论述可以直接指导档案工作实践一样,民国时期,无论是文华档案专修班还是殷钟麒创办的四川档案管理学校,其目的都是培养档案管理的专门人才,学生毕业之后,可以直接从事档案管理工作。但是,民国档案教育的学校存在时间很短,向社会输送的人才有限。

第六,民国档案学大胆借鉴西方和“外学科”。民国时期机关档案管理工作混乱,“管卷员”是终身制职务,管理全凭记忆,档案管理“重保管、轻查考”,严重落后于当时的图书馆管理水平,所以档案管理的方法大胆借鉴图书馆学的理论,又由于当时图书馆学的理论是来源于西方的,因而民国档案学借鉴西方和“外学科”明显,这里的“外学科”不光包括图书馆学,因为民国档案学主要局限于机关文书档案管理,又诞生于“行政效率运动”,所以还包括西方的行政学,两者都对民国档案学产生了重大影响。

1.2 中国档案学初创与形成时期

由于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改变,民国档案学的发展脉络实际上没有延续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从1949年开始,中国现代档案学的构建是“人为”的[12],它在建立之初,就奔着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建立中国档案学研究体系、中国档案学教育体系,规范中国档案管理工作。笔者认为中国档案学在初创与形成时期,呈现出4个特征。

第一,初创与形成时期的中国档案学人具有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和坚忍不拔的意志。中国档案学在初创时期,以吴宝康为首的中国档案学人把构建中国档案学作为一项必须完成的革命事业去做,他们具有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对中国档案学的构建负有使命感。

第二,初创与形成时期的中国档案学搭建了中国档案学的整体框架。由于初创时期的中国档案学是有既定目标的,那就是建立完整、独立的中国档案学科。中国档案学框架的搭建遵循初创时期中国档案学教育的课程体系,主要通过教材呈现。

第三,初创与形成时期的中国档案学合理地借鉴苏联档案学和“民国档案学”。初创时期的中国档案学人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学习档案学的理论和实践经验,并且对“民国档案学”批判地继承,苏联档案工作理论与实践的论述和“民国档案学”的著述是初创时期中国档案学人的必读素材。

第四,初创与形成时期的中国档案学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初创时期的中国档案学理论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毛泽东思想作为指导思想建构的,并且由于初创时期的中国档案学人几乎都具有丰富的档案管理工作经验,他们对于中国档案学理论的构建直接来源于具体的中国档案管理工作的实践,所以初创时期的中国档案学理论前瞻性并不强,但与此同时,呈现出鲜明的中国档案学特色。

2 当代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矛盾

在经历了上述两个历史时期之后,中国档案学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形成了较为系统、完整的中国档案学理论,与此同时,中国档案学专业本科、硕士、博士培养体系也基本形成。因此,专门从事档案学术研究的人数增多,并且伴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中国档案学人与西方档案学人的互动显著增多,加之新技术的发展,国家层面学科评估体系的构建和实施,档案学研究开始呈现出一些可喜进步,然而,在取得进步的同时,伴生出三组需要被重视的矛盾。

2.1 中国档案学人专业教育背景完善与实际的学术水平提高之间的矛盾

当代从事中国档案学理论研究的人大多取得了档案学专业的研究生学位,经历档案学专业本科、硕士、博士三个培养阶段,系统地学习了档案学基础理论,掌握了一定科学研究的方法论,具备档案学专业知识和学术论文写作能力。但是,当代中国档案学人的档案理论水平是否整体优于民国档案学和初创与形成时期的档案学人,这个结论恐怕没有人能够坚定地给出确切的答案。正如部分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的研究时至今日,仍然在基本概念的界定上,没有达到统一[13]。笔者认为,在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领域结合新的时代背景和表述语境作术语分析是必要的,也是学术研究水平“螺旋式上升”的体现。但是,新的术语分析是否真的优于“旧”的术语分析,新的术语分析是否获得了专业承认和“社会认同”,学界是否具备正向的学术评价来规范和更新概念,才是出现这样的学术现象是否是健康的关键所在,否则就会变成“你方唱罢我登场”,看起来在不断翻新,其实学科并没有获得实质性发展。

2.2 中国档案学人积极与西方交流和实际“为我所用”之间的矛盾

近年来,中国档案学人积极参与到与欧美档案学术界的交流中,广泛地引进欧美档案学界的思想,每年都在国内学术期刊上发表大量介绍欧美档案学术的论文,并且使用欧美学术界的方法论来研究中国档案学。当代中国档案学人积极引入欧美档案学界的新思想、新理论,并且挖掘欧美传统档案学的理论进行研究。伴随着当代中国档案学人英文能力的总体提升,每年参加海外档案学术会议的档案学人数量增多,在国际档案学术会议上,中国档案学人作报告的现象已经很常见,如在2019年利物浦大学举办的AERI(Archival Education and Research Initiative,档案教育与研究学会)会议上,中国有17位档案学研究者参加会议并作报告。甚至美国的档案学术期刊,也会刊登中国档案学人的论文。中国档案学的存在已经引起欧美档案学人的关注,他们对中国档案学的研究情况很感兴趣,并且表达出期待阅读中国档案学著作译本的强烈愿望。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中国档案学者对于欧美档案学的“引进”经常出现“断章取义”的情况,因为档案学是与人文社会背景联系非常紧密的学科,一个原创理论的诞生与应用都有相对应的深刻的社会背景,如果仅仅是“引进”一些表面的概念,而不深入介绍形成这些“概念”背后的社会文化环境,是很难对中国档案学产生借鉴意义的。而且交流应当是双向的,当代中国档案学没有任何一本专著被翻译成英文,欧美的档案学者除了从一些零星的中国档案学术论文和一些国际学术会议上了解中国档案学术研究的情况,总体上对中国档案学术的了解微乎其微。笔者在参加2019年AERI会议的时候,发现欧美档案学人几乎没有人知道吴宝康,也很少有人了解“行政改革运动”,也就是说,中外的档案学术交流更多地表现出一种向国外档案学学习的倾向。然而,鲜有对欧美档案学系统地输出,即便有少量的输出,也更多的是提供一些具体的档案管理实践案例,不是系统的理论,而这些具体的中国案例,往往还套用欧美档案学术界的理论作为支撑,难以形成正常的学术思想交流甚至碰撞。

2.3 当代中国档案学人锐意求新与实际坚守阵地之间的矛盾

伴随着互联网、云技术的发展,中国档案学人开始运用新的技术手段传播档案学研究和档案管理的现状,并且在档案学理论的研究中,中国档案学人积极借鉴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新名词和新理论来研究档案学,使得档案学研究的边界不断扩大。另外,由于当代中国档案学教育的完善,有许多跨专业的科研人员进入到中国档案学的研究领域,他们带来了跨学科的思想和方法,当代中国档案学人的学术思维呈现出锐意进取、与时俱进的状态。然而,中国档案学在积极解释新名词、引进新思想的时候,应当进行系统选择和一定程度上的改良,实质性地扩大中国档案学研究的边界,而不是只在本领域宣传,相关学科和社会公众并没有产生广泛的认同。

3 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革新的路径

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如果要体现“中国特色”,借助西方理论和其他学科的名词进行建构是于事无补的。如上文所述,中国档案学的形成和发展有自身独特的脉络,应当建立起足够的“学术自信”[14]。从本文第一部分可见,中国档案学的历史深具特色,并且,中国档案学理论深耕于中国档案管理工作的实践之中,由此孕育的中国档案学理论是不可取代的。从中国档案学独特的历史脉络和具体实践中,总结和发展中国档案学特色的原创理论,增强学术自信,获得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应有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是当代中国档案学人应当肩负的学科责任。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革新。

首先,档案学学史研究革新是中国档案学原创理论的来源。中国档案学学史研究是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独特性的根源,追溯与深入挖掘中国档案学学史,对于构建中国档案学原创理论很有必要。笔者在文章第一部分对中国档案学的两个历史时期进行了特征阐释,这两个历史时期本身就是中国档案学独有的特征。任何一个理论都有其形成和应用的时代背景,脱离适用背景的理论都是不完整的。目前,在中国档案学史的研究上,主要侧重点仍然在对中国档案学历史事件的追溯和材料收集上,但是研究中国档案学史,应当重视中国档案学史理论分析,以档案历史事件为切入口,提炼史学视角的中国档案学原创理论,否则就是把中国档案学史研究变成为历史学领域“添砖加瓦”的材料汇编。

其次,档案学共同体的构建[15]是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人才保障。按照托马斯·库恩的定义,一个科学共同体有相似的教育背景和专业启蒙,他们阅读一样的文献、学习一样的课程,每一个共同体都围绕着一个共同的主题[16]。针对中国档案学共同体来说,其主体是中国档案学高等教育培养的人才。构建档案学共同体,革新档案学高等教育是关键。前文已述,中国档案学人专业背景完善与实际的学术水平提高之间存在矛盾,一门学科的建设主体是人才,只有提高档案学专业人才的学术水平,才能够培养出肩负档案学科发展的人才。笔者认为:全国开设档案学专业的高校应当通过课程体系改革、人才培养新平台构筑、人才培养模式创新、课程教学模式改造、师资队伍强化等,推进档案学专业人才培养,为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提供生力军。

再次,档案学学术评论体系的构建是维护中国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螺旋式上升发展的必备机制。“学术评论是根据一定的原则及标准,按照一定的方法与步骤,对档案学术研究领域中已经产生的档案学现象、档案学术成果、档案学术人物和思想以及档案法律法规等进行分析研究,发表客观评论,推荐或批评的学术研究活动”[17],针对档案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基础名词反复研究、学术创新“创而不新”的现象,档案学学术评论体系的构建是紧要的,它能够有益于档案学理论研究的深入,培养良好的学术传统,规范档案学理论发展的方向,集中档案学者的认识,从整体上提升档案学者的科研素养。档案学学术评论问题近年来也日益受到学界的重视[18],建立系统、完善、科学的档案学学术评论体系,不仅能够很大程度上使档案学术研究避免“重复劳动”,也可以为后续的研究树立典范。

最后,档案学学术宣传是增强中国档案学学科认同的必要手段。中国档案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其基础理论研究的发展不仅需要档案学本专业的研究者对其增强认同感,获得其他学科的认同和社会的普遍承认也是必需的[19]。只有获得相关学科和普遍的社会承认,在学科间进行学术合作的时候,档案学才会被平等对待,档案学科在学科之林的独立地位才能够得到尊重,档案学科才能拥有自己的“话语权”,档案学人才能拥有学术自信。因此,档案学人应当积极做好学术宣传,主动地参与到学科合作中去,并且融入与档案相关的政策、法规和标准的制定、修改中去。除此之外,中国档案学人在与西方档案学人进行学术交流时,应当积极输出中国档案学原创理论,中国已经翻译了多部西方档案学经典、专著,此时,中国档案学人积极组织翻译中国档案学经典、专著,对提高中国档案学原创理论在国际档案界的影响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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