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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杰米诗歌中的苏格兰公投书写

2021-11-26

南都学坛 2021年2期
关键词:杰米苏格兰书写

汪 剑

(南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2020年英国脱欧成功,苏格兰希望通过公投脱英入欧的消息再次喧嚣尘上。历史上苏格兰已经经历三次独立公投。苏格兰公投是一个政治事件,目前相关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政治学领域。事实上,“在一个伟大民族觉醒并为实现思想上或制度上的变革而奋斗过程中,诗人就是一个最可靠的先驱、伙伴和追随者”[1]。三次政治公投进程中,文学也没有缺席。学界对苏格兰文学中民族政治的研究有两个特点:第一,挖掘其历史渊源,如对18世纪以来的罗伯特·彭斯、休·麦克迪尔米德等苏格兰民族诗人的作品文本的研究;第二,对当代的苏格兰民族作家的作品文本进行研究,揭示诗歌体现的苏格兰民族性和作家的民族身份认同。很少有直接以文学作品中的公投书写为研究对象的相关成果,而以三次公投为时间轴对具体作家作品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

当代苏格兰作家凯瑟琳·杰米被认为是 “具有现代意识、复杂性和前瞻性的苏格兰民族性的代表诗人”[2],她经历了全部三次公投,她在诗歌中对民族独立梦想的每一步都有真切的书写。对杰米在三次公投的政治语境中所创作的诗歌进行系统探讨,能感知苏格兰沉重的民族历史记忆,能够窥测苏格兰民族自治和独立政治历程的印痕,能遥望步步演进的苏格兰未来的政治前景;同时对人类群体的归属感、认同感的认知探索也有重要意义。

一、杰米与1979年权力下放公投

1979年公投后,尚处于懵懂的青少年时期的杰米只能在公投中和公投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慢慢去观察、体验这次政治运动中的细节,逐步领悟形成自己对民族的初步“历史意识”,并与自己成长历程中的“政治体验”相结合;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步入成年的杰米开始把内心深处因这次公投失败领悟到的苏格兰民族历史意识写进自己的诗行中。

(一)1979年公投对杰米民族意识的启蒙影响

1979年的权力下放公投失败时,杰米还只有十几岁,但她已经开始观察、体验这个世界。在她后来的散文集《光线》中,有一篇名为《野外的那个女人》,作者叙述了1979年公投失败,撒切尔夫人在提前进行的大选中获胜,作者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志愿者参与到一次考古挖掘的经历。“在我还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开始对过往的历史有了意识,(这种历史)以这片土地中的遗迹的形式被宣示。”[3]尚处于未成年阶段的杰米对国家、民族这些概念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但第一次公投失败后的所见所闻让诗人对自己生活的土地有了“历史意识”。

杰米在成长中又逐渐习得了“政治意识”。20世纪80年代初,进入大学后,受到室友中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同性恋分离主义者和其他一些运动的支持者” 的影响,作者成了一个政治敏感的女性,杰米把室友的影响称之为“一种真正的政治课”。“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这(政治熏陶),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这种机会唤起了我们这一辈的人来亲自体验这些。”[4]体验政治有很多选项,较之室友们参与的 “无政府” “同性恋” “女权解放”等政治运动,杰米更多地把自己对苏格兰民族的“历史意识”与这种“政治体验”相相合。

政治体验对于一个大学生可能就是一阵风,但是,杰米把自己对民族的“历史意识”与“政治意识”升华为更高的层面,她将自己对第一次公投中产生的苏格兰民族意识沉淀到了自己的诗行中,从文化层面审视苏格兰民族的历史和政治问题。“从上次公投1979年……到1997这些年, 苏格兰是生机勃发的,不在于(政治上)旗帜飘飘,而在于人们在自我质问、自我审视。从文化层面讲,这是充满活力的一段时间。20年间,这一辈苏格兰的作家们通过写作将他们带出了失落。”[5]661这段话无疑是她自己口中的这些作家的梦想,带着年少时亲眼所见的1979年公投失败的失落,她质问、审视,并将这些沉淀为一行行直击人心的诗文。

(二)1979年公投后杰米的民族书写

散文集《金顶》中,杰米第一次把民族命运放置到文学作品中来打量,作者将巴基斯坦北部与苏格兰这个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北部进行了多角度的对比,她把这里的伊斯兰文化和加尔文派两种宗教文化进行对比,思考了民族文化的传承问题,向困惑中的苏格兰人民提出了“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苏格兰历史留下来的文化传统”的心灵拷问。

诗集《自治区》中,作者刻意用苏格兰语而非英语进行书写,强烈地映射着历史上曾经的苏格兰独立形象与第一次公投失败后苏格兰的尴尬处境。同时,用独属于苏格兰民族的苏格兰语写作,表明杰米对苏格兰文化符号和苏格兰民族身份问题的思考。

苏格兰第一次公投如一束光照亮了“梦想着(苏格兰)成为一个崭新的国家”的苏格兰民族诗人心中的梦想,虽然“梦想国度”梦想幻灭[6],但是第一次公投让杰米民族“历史意识”开始萌芽,这种民族历史意识在杰米成长过程中的“政治体验”中升华,让杰米开始从文化层面思考苏格兰民族性,并尝试描绘苏格兰的民族政治前景,幻想独立的苏格兰共和国如她在诗歌《伐夫共和国》中的想象成为真实。

二、1997年权力下放公投中杰米的民族书写

1997年,苏格兰权力下放公投获得成功。在第二次公投前,包括杰米在内的苏格兰民族作家都进行了深入广泛的民族文学创作,这次文艺界的繁荣被冠以“苏格兰第二次文艺复兴”,这次文艺运动启迪了民智,让苏格兰人民对自己的民族身份再思考,并最终广泛参与到公投中来,这直接推动了权力下放公投的最终通过。

(一)1997年公投前夕杰米的诗歌创作

杰米后来曾调侃道:“1997年权力下放议案最终成功实现可以部分归结为作家和艺术家的作品的功劳,这是一个被珍视的半条真理”[5],这“半条真理”正是对自己和其他诗人及艺术家在此次下放公投事件中的努力的直接褒奖。1997公投前,杰米创作了《希巴女王》,这是一部完全致力于苏格兰民族政治、文化和传统书写的诗集。诗歌聚焦苏格兰传统文化遗产的存废、舍弃等焦点敏感问题,这在收录其中的《苏格兰夫妇已死》中体现得尤为清晰深刻。诗歌的题目已经震撼人心,诗歌中关于垃圾场中带有苏格兰印痕的物品的描写更是发人深省,让人心底悸动,引发人们对民族文化身份的思考。诗人在特定的苏格兰语境中将历史虚幻与现实并置,通过对细节的形象传神的描写,去触碰在人们心底的记忆沉淀。而这也是在经历第一次公投失败后,苏格兰民众对民族自决的政治和文化方面必须做出的思量:民族自决前途何在?民族文化如何在新时代前行发展?而诗人在这首诗歌中无疑给出了答案:传统的历史的苏格兰文化已经死亡,苏格兰必须彻底清除历史,进行一场完全的改变才能打破旧有传统的局限,获得新生。这也是为苏格兰民族传统文化赋予新的出路:苏格兰民族传统要有现代化的目标[2]。

(二)1997年公投成功后杰米的诗歌创作

公投成功后,1999年苏格兰议会重新开启,苏格兰自治政治进程取得历史性进展。诗人对第二次公投成功后的欣喜之情的书写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中一览无余。杰米在1999年出版了诗集《童床》。“Jizzen”在苏格兰语中是童床之意,用民族语言“童床”来命名诗集,是诗人对作为民族自治中取得的成果的这个政治新生儿“苏格兰议会”的庄重庆贺之意。而此时,杰米也经历了两次为人母亲的欣喜之情。杰米认为《童床》这部诗集是一部关于“成熟、新生和政治”的作品[7]。而且,《童床》在主题上有了多样性,作者将女性身份、自然生态主题和对民族政治的主题杂糅在一起。这种变化,一方面是因为诗人自身生活阅历变得更丰富,个人的角色增多,特别是母亲角色的影响,使诗人开始多视角思考看待世界,“有了孩子这种经历只会让你更深刻地体会生而为人,我认为确实是这样的。这些经历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融入到我的写作中”[8];另一方面,也似乎表明,杰米对1997年公投成功、民族权力下放得以实现的现实是满意的,需要收拾心情,在时间前行的历史中重新思量民族完全独立的梦想。

进入21世纪,杰米的创造主题更多地向自然书写倾斜,以至于有人开始重新定义她:“一个自然书写的诗人,她仅仅是因为一些历史事件才会被驶入到边轨上(来进行其他主题写作)。”[7]但用“自然书写诗人”的标签来否定杰米的苏格兰民族诗人的身份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只能说明在部分权力下放的公投目标实现之际,以杰米为代表的非激进的苏格兰民族诗人珍视争取而来的自治权利,至于完全独立的梦想何时能实现,所有苏格兰人民需要停下来重整思绪,从而在更高层面、更广视角下来思悟苏格兰民族性的问题,而一旦历史的车轮驶向新的民族独立的政治方向,诗人必将在新的历史语境中进行新的民族公投书写。

(三)1997年公投中杰米诗歌创作特点

杰米第二次公投前后的创作,较之第一阶段有明显的新特点:第一,对本民族的民族性书写更直接,不再通过对巴基斯坦等其他民族的民族性书写来间接映射自己对苏格兰民族的思考;第二,从第一阶段对民族历史意识的“观察和体验”等浅层书写转向开始思考为苏格兰民族“寻找出路”并与公投政治运动结合更紧密;第三,创作的主题更多元,女性身份、自然生态批评与苏格兰民族性主题杂糅在一起。

这些特点表明,杰米的诗歌创作从娇羞、稚嫩走向了成熟。在这次公投中,杰米的民族书写推动了公投最终的成功;同时,经历了这次公投历练的杰米,开始在苏格兰文坛崭露头角,逐渐成为苏格兰民族文学的新生代的代表。

三、杰米与2014年独立公投

2012年《爱丁堡协议》签署,决定2014年进行苏格兰独立公投。此时,经历了前两次公投的杰米已成为苏格兰民族诗人的代表。杰米在这次公投过程中,不仅用大量的诗歌创作来记录书写这次公投历程,更是承担起了文艺界领袖的责任,参加各种活动为公投站台,将她对苏格兰民族的思考付之于民族独立的政治实践中。政治活动中,她为独立公投呐喊;文学创作上,她把自己的民族独立梦想再次沉淀为诗行。

(一)2014年公投中杰米的政治实践

2012年,卡梅伦政府确定2014年将进行苏格兰独立公投,在其他苏格兰公众人物大都还顾左右而言他时,杰米很快就公开表示支持苏格兰独立公投并会投上支持的选票[9]。在随后的近两年时间内,杰米多次参与到这些讨论的最前沿,将她对民族文化的独立性思考付之于政治独立实践中,公开为公投站台,呼吁人们投出赞成票。特别是认识到与前两次公投相比,参与的人群发生了变化,她指出需要发动新一代成长起来的苏格兰人加入进来,成为期待“梦想国度”的新一代。“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再次幻想我们想要的苏格兰是什么样。保持幻想并检验这些想法不是坏事,而且现在我们有了年轻的新一代(刚刚有投票资格的这一代),这些在1992年还是婴儿的一代,他们根本不知道一个国家的梦想会是多么的激励人心。”[9]2014年7月6日,在公投即将进行的前两个月,杰米出席了“风口浪尖上的苏格兰:为独立朗诵”的公开造势活动,通过诗歌朗诵这种文人们特有的方式表达她对民族民主政治进程的认可、支持。她对通过此次公投最终实现民族政治独立的希冀可见一斑。

为表达对公投的支持,杰米还在2013年初,参加了苏格兰民族独立标志性象征班诺克本战役700年纪念活动,并在活动中受苏格兰民族基金(National Trust for Scotland)之邀撰写一个铭文,参选纪念碑铭文竞选。结果,杰米创作的小诗《这就是我们的土地》从10位苏格兰作家的参选作品中脱颖而出,最终被篆刻在班诺克本战役旧址的纪念碑上,杰米将自己对民族的深刻思考刻在了苏格兰民族公投历史中。

然而,复杂难判的政治斗争岂是在诗行艺术中就能见分晓的,当公投日益临近,诗人情绪的大起大落才是诗人几十年心绪积累的一个宣泄。独立公投当天杰米的反应使人真切感受到杰米对公投的满腔期待和对最终结果的强烈的失落。

公投日,这个我们已经期待已久的日子,却相当的怪异和安静。窗玻璃上一层雾气。我感觉到自己像一个病人一样,没有一丝血色,当然这一定也不奇怪:毕竟过去十几天我都生活在脸书和安眠药的双重作用之下。……

我和女儿早早就去投票。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简易的选票,但是我仍然如此的紧张以至于我核对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标记在正确的栏里。……

那天夜里我三点上的床,六点就醒了,这时都已经结束了:55%的选民已经离开他们安静的房子,投出了“不”,然后回家关上门窗。七点时,卡梅伦在广播上发表了演讲。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们的联合王国”,以至于我都快吐了。谁的联合王国? 他们的! 那些吃着伊顿甜点的幕僚们的!大富豪们的!新保守主义者们的!那些好战分子们的! 而不是我们这些人的!……

我当时有没有哭?当然哭了!我确实哭了。[10]

对于经历了前两次公投事件的苏格兰的杰米来说,民族独立的梦想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却似做了一场心力交瘁的梦,期待梦想照进现实,梦想开出绚烂的苏格兰独立之花,在经历了久久的折磨之后,睁开眼,现实还是现实,一切如故。诗人投票时的严肃、神圣感,安眠药才能抑制的焦虑,在伊顿精英的讲演前,片刻分文不值。即刻的情绪,只能在啜泣中慢慢释放,民族独立梦想只能重新搁置。

(二)2014年公投中杰米的公投书写

2014年公投中,一方面,杰米在公投中主动承担了民族文化领袖的角色,为公投抛头露面,大声呐喊,将自己的态度投入到民族独立的政治实践中;另一方面,她用自己的诗文记录下这个不平凡的年份所经历的一切,她在政治实践中有多么卖力,她的公投书写就有多么直击人心。她在公投年最主要的创作包括上文提到的班诺克本战役旧址纪念碑铭文《这就是我们的土地》和一本诗集《最健硕骑士》。

1.《这就是我们的土地》

Here lies our land: every airt

Beneath swift clouds, glad glints of sun,

Belonging to none but itself.

We are mere transients, who sing

Its westlin’ winds and fernie braes,

Northern lights and siller tides,

Small folk playing our part.

‘Come all ye’, the country says

You win me, who take me most to heart.[11]

短短10行小诗,几乎容纳了苏格兰近千年的历史。除了不言自明的民族符号班诺克本战役,诗歌中还将历史的和现代的民族文化典故悉数收入罗伯特·彭斯的诗歌《西风》、班诺克本战役时代的打油诗人托马斯·艾修顿与仙境女王的神话典故、近代女诗人瓦莱特·雅克布的诗歌《野鹅》、现代音乐家汤米·斯科特的歌曲《老阿伯丁城的北极光》、现代诗人哈米什·亨德森的诗歌《来吧,自由》。丰富的苏格兰文化典故和意象传递出了杰米对苏格兰民族文化传统的致敬。“从开头,我就想用这首小诗向苏格兰文学传统点头致意,不止于此,应该是深深的鞠躬致敬。”[11]没有说教,没有对即将进行的公投显示出张狂的必胜信念,诗人知道,这些叠加的民族符号已经充斥了历史上独立的苏格兰与现实寄人篱下之间的张力。“参观者们心中必定已经响彻民族和自决(的号角)。”[11]小诗如此地充满号召力以至于时任苏格兰第一大臣亚历克斯·萨尔蒙德多次在公开场合建议用此诗来替换《苏格兰之花》作为苏格兰国歌[12]。

而杰米的自然书写经历又为铭文打上了生态的印记,让整个诗行更大气、角度更高远。诗人对土地归属的定义,不仅否定了大英帝国对苏格兰这片领土的主权性,为独立奠定了注脚;也从后现代主义背景下批判了人类社群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国与国之间的恃强凌弱,并从生态主义的框架下为人类文明提供了出路。相对于自然的永恒,我们都只是“过客”;在“土地”“蓝天白云”“耀眼日光”“西风”“高山”“北极光”这些自然景观面前,我们都是小小的“小民”。毫无疑问,杰米提出了一种生态民族主义观,她将苏格兰民主政治与人类生态纳入同一个视域中。这是为苏格兰民族的民主政治前景和未来国家的治理描绘了清晰的远景蓝图。

2.《最健硕骑士》

《最健硕骑士》是杰米为纪念2014这个特殊的年份而创作的一本诗集。该诗集由47首诗歌组成,作品是杰米作为一个见证者和参与者对2014这个特殊年份的记录。47首诗以时间为主线,用一贯的英语和苏格兰语交织的方式进行叙说,主题穿插着孩童和家庭的记忆、自然景观的素描,当然最重要的主题还是独立公投年对苏格兰民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书写[13]。

整本诗集中,诗人在语言运用上,将苏格兰语与英语巧妙地编织起来,这与现实中苏格兰在不列颠联合王国中的真实处境如此相像,在英语与苏格兰语交替的诗行中,我们仿佛看到苏格兰人在英国主流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挤压中生存的现实。也正是在这挤压中,以杰米为代表的苏格兰艺术家们的民族自决的独立梦想在不断抗争中被描述得越来越清晰可见。

诗集的名字“TheBonniestCompanie”是苏格兰语,取自诗集中的一首《一群雌鹿》(TheHinds)中的一句,该句源于苏格兰一首边塞民谣《唐林》(TamLin)。杰米通过对唐林的典故的引用以及在《一群雌鹿》这首诗歌中对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关系的书写,表达了自己对公投的态度。诗集的名字传递出了整本诗歌的基调和主题。

诗集以《14年9月23日》这首诗为界可分为公投前和公投后两个部分。诗集的前半部分充满了对苏格兰民族文化引以为傲的自豪情绪和对独立公投的期待之情。在第一首《鼩鼱》中,诗人用“早就受够了(enough’s enough)”表达了自己对苏格兰民族长久以来受大英帝国统治的极端愤慨,并用“等到我们做决定的那一天(when my hour comes)”表达迫不及待公投日那一天的来临。在《乌鸫》(Merle)中,诗人把一只刚出生的小鸟比喻为即将通过公投获得新生的苏格兰,在诗歌的最后两句:但现在这只可爱的小黑鸟/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目光的中心(but for now the blackie’s/the sentre of the world),情真意切地显示出诗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公投的期待之情。

《冰川》中,“正如罗马人当年来了,看了/但很快认识到最好……(as the Romans came, saw/and soon thought the better of …)”这两行诗句引用恺撒大帝的典故,通过对恺撒大帝的“我们来了,我们看了,我们征服了(we came, we saw, we conquered)”的名句中的三个动词戏改为两个动词,去掉“征服了(conquered)”,表达了对勇敢的苏格兰民族在几乎整个欧洲都被罗马帝国占领的背景下,却阻挡了罗马人前进征服的步伐的骄傲之情。更妙的是在随后的诗行中用了一个省略句,“很快认识到最好……”让人体会到即使强大的罗马军团面对这个倔强的民族也不得不无奈地放弃入侵的脚步。在《纽约上空的翅膀》中,作者用一只红尾鹰象征苏格兰,尽管它双爪被塑料袋缠住,仍然挣扎着飞向天空,通过对比纽约中央公园的另一些等着人类喂食的鸟类,凸显出红尾鹰象征的苏格兰民族不屈、顽强和独立的品格。诗集的后半部分色调明显阴沉,但其中也透露着诗人对民族独立仍充满梦想的坚韧和执著。

9月19日独立公投失败,梦想再次搁置。诗人在公投事件后创作的第一首诗《2014年9月23日》——这首以公投失败5天后的日子为题的诗中,宣泄了经历失败后的挫折感。小诗主要用苏格兰语写成,短短几行,充斥着经历巨大挫折后的沮丧和阴沉情绪:“所以我们现在在这里/被击败了,沮丧/躲藏在撕碎的希望里(So here we are/dingit doon and weary/happed in tattered hopes)”。诗人无法接受公投失败的事实的低落心绪一目了然。但是本首诗歌的最后一句却又给人力量: “今天我们重新开始(Today we begin again)”,虽然失败,诗人的民族独立梦想并未破灭,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对民族独立梦想的坚持。

另一首公投失败后创作的诗歌《苏格兰的壮美》中,杰米开始再次打量、思考这个民族:在尽览苏格兰民族的大好河山和旖旎风光后,诗人感叹,“再一次去感知她的沉重/感觉是如此的怪诞/这本精装本民族书卷”(How odd/to feel its weight once more,/that hardback nation)。经历了苏格兰民主政治运动近半个世纪的风雨,杰米这种民族情感成了虚幻的梦想和隐约的现实杂糅的心绪映射,而诗歌成了这种变异情感的最佳载体。

2014年公投中,杰米一方面用行动践行自己在诗歌中呈现的民族独立理想;另一方面在公投的进程中用诗歌记录这次民族政治事件,让自己真切的民族情感与这次公投融入诗行中,成为民族历史的载体。从杰米的公投书写中,我们能感知苏格兰沉重的民族历史记忆,能够窥测苏格兰民族自治和独立政治历程的印痕,能遥望步步演进的苏格兰未来的政治前景。

四、结语

杰米的诗歌写作生涯与苏格兰民主政治进程相伴而行。第一次公投后,诗人开始萌芽的民族“历史意识”与成长过程中的“政治体验”结合,开始思考民族文化的现状和问题并进行民族书写;第二次公投时,诗人的诗歌由稚嫩、娇羞走向成熟,发出“苏格兰夫妇已死”的振聋发聩的声音,开始为民族文化指明出路,最终获得民族部分自治;第三次公投中,杰米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她用行动践行民族独立梦想,用更加成熟的诗歌记录民族历史进程,用自己笔下的民族性书写去启迪民众,尝试去撬动政治上的“独立国度”梦想的实现。第三次公投失败,苏格兰独立梦想再次破碎,杰米与民族的独立进程还将继续,而杰米“重新开始”的诗行也必将成为诗人与民族自决之路相伴而行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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