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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词人考略》的体例、性质及词史观念
——兼谈况周颐回归北宋“清疏”风格之问题

2021-11-26倪春军

文艺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词学词话历代

倪春军

《历代词人考略》是晚近词学名家况周颐为藏书家刘承幹编纂的一部大型词学资料文献,因为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的征引而引起了学界的普遍关注。但是,该书在当时并未正式刊印,原始书稿也一直下落不明。直到20世纪90年代末钟振振在南京图书馆发现了《历代词人考略》的钞本残稿,才逐渐揭开了这部词学巨著的真实面目。随后,关于此书的研究不断开展,特别是学界围绕此书的文献和理论价值及其与况周颐词学思想之关系,产出了许多富有新见的研究成果。比如,彭玉平在《“清疏”:王国维与况周颐相通的审美范式》一文中,根据书中的按语提出了一种况周颐“回归北宋”的理论新说,认为“在《考略》中,况周颐已经不再推崇以‘重拙大’为理论指归的南宋之词,而是明显回归到以‘清疏’为特色的‘北宋风格’之中”①。这不仅是对况周颐词学思想的重新解构与评价,而且也影响到对整个20世纪词学走向的认识。那么,这部颇具传奇色彩的《历代词人考略》,究竟是一部什么性质的词学著作?它的主要意义和价值体现在哪些方面?在这部托名的著作中,况周颐是否放弃了他的“重拙大”主张?况周颐和王国维,还能否代表20世纪两种典型的词学审美范式?笔者将就这些问题做一尝试探讨,请方家赐教。

一、体例和性质:资料汇编型词史著作

南京图书馆所藏《历代词人考略》凡37卷,既非原稿,亦非足本,而是经过删订之后的一个残钞本。关于书名,该书卷末所附《删订〈历代词人考略〉条例》云:“原来书名未定,或作《历朝词林考鉴》,或作《历代词人考略》,因词林与翰院作混,且作词亦无取乎鉴戒,故用‘考略’之名。”②由于全书没有定稿杀青,所以编纂体例亦暂付阙如,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根据书名来考察这部著作的体例、性质。

《考略》的编纂工程,正式议定于1917年二月廿三日(农历,下同),书名初拟作《历代词人征略》。据刘承幹《求恕斋日记》该日记载: “去年由古微劝余编刻《词人征略》,以夔笙词苑擅场,聘伊主持,其事已经谈定。后夔笙因闻筱珊有言,遂尔停辍,余亦一笑置之。今又续提前事,一切仍照前议。”③随着编纂工作的正式展开,书名也由“征略”改为“考略”。同年三月初五日,刘承幹日记记载: “况夔笙家境甚艰难,由朱古微为其说合,为予编辑《历朝词人考略》,照商务、中华两书局编书例,每千字计洋四元(此为最大之价)。已成二卷。”④到了1922年八月上旬,况周颐完成了全稿102册的编纂,此时书名又易作“词人考鉴”。该年八月十日,刘承幹致况周颐信云:“《词人考鉴》全帙,共一百另二册,遵谕送上,敬希察收。”⑤最后,在第一次《删订条例》中才把书名正式确定为“历代词人考略”。

“征” “考”二字,古人经常连用,表示考求、征信之义。如明代宋濂《〈陶氏家乘〉序赞》云: “夫自唐以前,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凡有司选举,民俗昏聘,则互相征考。”⑥“略”表大略、大要之义,如蔡上翔《〈王荆国文公年谱考略〉序》云:“考其事而辨其诬,已略具于斯编矣,因名其书曰考略。”⑦“征略”与“考略”有相通之义,均指搜求、考证文献大要。因此, “征略”不仅是《历代词人考略》的原始书名,也最能反映该书编纂时的体例和性质。 “征略体”是清代出现的一种著述形式,其源头最早可以追溯到清康熙时期厉鹗的《玉台书史》,而嘉、道之际张维屏的《国朝诗人征略》则最早使用“征略”二字作为书名。近代女学人施淑仪在其所著《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凡例》中指出: “是编体例,仿厉樊榭《玉台书史》、张南山《诗人征略》而变通之。”⑧《玉台书史》是第一部专门收录女性书家的资料汇编体书史著作,共收录历代女性书法家211人,按宫闱、女仙、名媛、姬侍、名妓、灵异、杂录分为七类。每位书家均有传记,并标明出处。如果说《玉台书史》开创了一种人物资料汇编式的专史著述形式,那么,张维屏的《国朝诗人征略》则是第一部以“征略”为书名并采用人物资料汇编形式的文学史著述。该书初编60卷,收入清代诗人929家;二编64卷,收入清代诗人262家,与初编重出者数人。根据陈永正的研究,该书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部分。第一,其人的字号、里贯、生平主要经历及著作;第二,辑录自诸家文集、诗话、志乘、说部的有关轶事及诗评;第三,摘录自作者自撰的《听松庐文钞》 《听松庐诗话》 《松轩随笔》 《松心日录》的有关评述;第四,其人重要诗作的标题;第五,其人的诗作佳句⑨。如果与今本《历代词人考略》的内容进行对比,不难发现,《历代词人考略》在体例上明显受了《国朝诗人征略》之影响。 《删订〈历代词人考略〉条例》有云: “原来行款参差,秩序纷乱,刻板甚不整齐。今略分为词话、词评、词考三类,无者阙之。”⑩结合全书实际,今本《历代词人考略》的内容也可以分为如下五个部分。第一,词人小传。介绍词人的字号、籍贯、仕宦经历及著述情况。这一部分与《国朝诗人征略》的第一部分完全对应。第二,词话。辑录自诗话、词话、笔记等文献的词本事及词评。第三,词评。摘录自前人诗话、词话以及况周颐本人《餐樱庑词话》 《餐樱庑随笔》 《蕙风簃词话》 《织余琐述》 《织余续述》 (以上两种与况卜娱合撰)的相关评述,有时也径书“蕙风词隐云”。从摘录作者自撰词话来看,这一部分显然受到《国朝诗人征略》之影响。第四,词考。摘录书目题跋中有关词集的版本、卷数以及词作的次序、格律、异文等相关内容,有时也发表自己的观点。这一部分是《历代词人考略》的新创。第五,按语。这一部分内容最为丰富,且十分庞杂,既有对词人创作及词作风格的整体评价,有时也摘录词作佳句加以评述,还有对词人生平、词籍版本、词体格律等相关问题的论析、考辨。况氏的这部分按语与《国朝诗人征略》第四、第五部分相比,有了很大的拓展,也是其书最有价值的地方。

通过对《国朝诗人征略》和《历代词人考略》两书内容的对比可以发现, 《历代词人考略》的主要内容和体例结构,与《国朝诗人征略》基本一致,它们都是从《玉台书史》发展而来的一种文学史著述。这样的一种撰述形式,决定了它的首要任务在于知人存人。正如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自序二》所云: “且意在知人,本非选诗,其中或因题,或因事,或己所欲言,或人所未言,意欲无所不有,不专论诗之工拙也。”⑪正是出于“知人” “存人”的著述目的,汇辑人物事迹成为其编纂的重要内容。施淑仪在《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凡例》中也说: “是编以事迹为主,与选诗不同。凡见其诗而未见其事迹者,姑从阙。盖非有所轩轾于其间也。”⑫

原本《历代词人考略》中“附考”部分,就是出于汇辑词人事迹之目的而设,用于摘录笔记、杂史中词人的遗闻轶事。据《删订〈历代词人考略〉条例》: “原来‘附考’一门,最无意味,词人之遗闻轶事,抄不胜抄,与词无干者,只可一律淘汰。”⑬这一部分内容后被全部删去,今虽不存,但在浙江图书馆藏《宋人词话》和上海图书馆藏《两宋词人小传》这两个过录了《历代词人考略》原稿的残本中尚有保留⑭。今本《历代词人考略》的“按语”,也有许多涉及词人的生平事迹,如卷七按语考辨北宋词人潘阆占籍,卷一二按语考证北宋方勺父子的姓名籍贯,卷二按语详考词人方千里的时代与籍贯等,都体现了征略体以人物事迹为中心的著述特点。如果说施淑仪所制订“见其诗而未见其事迹者,姑从阙”的标准比较严格,那么况周颐为了达到知人存人之目的,同时也为了取得更多的字数篇幅和稿费收入,他的标准显然要比施淑仪变通得多。比如北宋词人李婴并无词作传世⑮,况周颐却专门为他记了一笔,并解释道:“坚叟词世无传作,附记其事,藉存其人焉。”⑯以上这些,都说明《历代词人考略》首先是一部重在知人和存人的词史著作。根据今本《历代词人考略》总目来看,全书57卷(后20卷有目无文)共收唐五代词人94家,两宋词人1013家(含无名氏)。另外,还有24家两宋词人见于《宋人词话》和《两宋词人小传》。而今人曾昭岷等编校的《全唐五代词》正编收录唐五代词人83家⑰,唐圭璋编校的《全宋词》共辑两宋词人1330余家,对比可知, 《历代词人考略》基本囊括了唐五代两宋的绝大多数词人,从而达到了知人存人的编纂目的。当然,这仅仅是征略体著述的特点之一。这类著作的另一大特点还在于选录作品,以体现编者“史家”与“选家”的双重身份。龚自珍在《张南山国朝诗征序》中指出: “网取所无恩,恩杀,至所恩之人而胪之,高下之,名曰作史;网取其人之诗而胪之,或留或削,名曰选诗。皆天下文献之宗之所有事也……其门庭也远,其意思也谲,其体裁也赅。吁!诗与史,合有说焉,分有说焉,合之分,分之合,又有说焉。”⑱《历代词人考略》基本贯彻了“选词”的编纂原则,特别是原稿大量引用的作品,后来也被大幅删去,只保留词牌及首句。 《删订〈历代词人考略〉条例》明确指出: “原书多钞录原词,连编累牍,虽家弦户诵之作,一字不遗,不免遗讥大雅。今定例,凡有专集者不录全词,但著调名及首句;其无专集者,略登一二首,以见其人词笔之一斑。”⑲将今本《历代词人考略》与《宋人词话》 《两宋词人小传》这两个过录原稿的残本进行对比,可知刘氏所言不虚。

通过以上梳理和考察,我们大致可以明确:况周颐的《历代词人考略》一书属于清代征略体著述,这一体式发端于厉鹗的《玉台书史》,成熟于张维屏的《国朝诗人征略》,及至近代施淑仪作《清代闺阁诗人征略》而有所变通。这类著述属于专门史的范畴,重点在于汇辑作家的生平事迹和作品、评论,以达到知人、存人的编撰目的。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所开创的编纂结构及体例,况周颐在撰写《历代词人考略》时多有借鉴,并最终形成了小传、附考(删)、词话、词评、词考和按语等六个部分。因此,正如赵尊岳所评价的那样,该书“甄采笺订,掇拾旧闻,论断风会”⑳, 《历代词人考略》首先应该是一部搜罗全面、考证翔实、文献丰赡的资料汇编型词史著作,它不仅反映了唐宋词人的基本情况,而且辑录了大量的词作词评,是唐宋词研究的基础文献资料。其次,因为这是一部资料汇编式的文献著作,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词话批评,所以况周颐在该书中通过按语所发表的关于作家作品的词学评论,也应当置于这一最基本的著述语境中予以解读和阐释。诚然,这些按语具有一定的词史意义和理论价值,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历代词人考略》作为一种资料汇编型词史著作的著述体例,以免产生过度的诠释乃至误读。

二、思想和观念:唐宋词史的全面评述

在《历代词人考略》的各部分内容中,小传、词话、词评和词考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文献方面,而况周颐的按语则更多地体现了他对唐宋词史的评论和见解。正如孙克强所说: “这些按语除了体现了况周颐对各位唐宋词人的认识,又因为这些词人按照朝代、生活时代先后排列,所以‘按语’又具有词史论述的意义。”㉑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去解读和阐释他的这些按语呢?

首先,作为一部反映唐宋词整体风貌的词史著作,作者的这些按语主要是对唐宋词风格流变的整体描述和综合概括,非其个人对于某种风格之喜好或偏见的强调。况周颐在按语中多次提到北宋词“清疏”的风格特点,这确是不争的事实,但这只是他作为一个词史叙述者所应该完成的综合评价,并不能说明他一定标举和推崇这种风格。在这样一部词史著作中,他不仅要承认北宋词“清疏”的整体风格,而且还要兼顾唐五代词、南宋词、金元词甚至近代词所各具的风格特点。因此,随着批评对象之不同,他对于某种艺术风格的态度也会发生变化。比如,他评价五代冯延巳的词云: “冯词如古蕃锦,如周秦宝鼎彝,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词之境诣至此,不易学并不易知,未庸漫加撰择,与后主词实异曲同工也。”㉒蕃锦是古代少数民族织造的一种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黄庭坚曾用来评论北宋王诜的书法,后被清代王士禛用作对《花间集》“奇艳”词风之评价㉓。况周颐借用“古蕃锦”和“周秦宝鼎彝”两个比喻,来概括冯词“奇艳”的风格特征,吻合冯词实际。从这段按语来看,况周颐对于冯词“奇艳”的风格是比较赞赏和推崇的。但是,当他转而评价花间词人李珣时,对于五代小词如古蕃锦般的“奇艳”风格又似有微词: “五代人小词大都奇艳如古蕃锦,唯李德润词有以清胜者。如《酒泉子》云……前调云……《浣溪沙》云……蕙风词隐所云‘下开北宋体格’者也。有以质胜者。 《西溪子》云……《中兴乐》云……宋人唯吴梦窗能为此等质句,愈质愈厚,盖五代词已开其先矣。”㉔在这段按语中,况周颐似乎更欣赏以“清疏”而胜的李珣词, “奇艳”如古蕃锦的其他五代小词无法与李珣词相提并论。况周颐又以李珣词为例,指出了北宋词的“清疏”特点和南宋词的“质厚”特点,而这两种宋词风格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五代词。由此可见,况周颐对于北宋风格和南宋风格其实并没有什么轩轾,李珣词中既有以“清”胜者,也有以“质”胜者,它们都不同于五代“奇艳”的小词。如果说这段按语对于五代词“奇艳”风格的批判态度还比较模糊,那么,在评价近代词创作的时候,况周颐对于近人“奇艳雕琢”之弊的批判就比较直接了:

唐人诗皆可歌,皆有和声,以字填之,即成为词。近人填词以雕琢为工,尖巧相尚,不能风骨骞鸟举,上追唐音,盖昧于词所从出久矣。㉕

五代人词清艳兼擅,近人但学其艳,且犹失之肤浮。蕙风词隐尝云:“五代词不必学。”为不善学者发也。㉖

在以上按语中,由于评论对象和语境不同,况周颐对于“奇艳”风格表现出不同的态度。对于冯延巳的“奇艳”风格,他主要是持肯定和赞赏的态度。面对李珣词,他不再追慕五代词的“奇艳”风格,而更倾向于“清疏”和“质厚”的两宋词风。在谈到近人词的时候,他对这种“奇艳雕琢”词风又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批判。这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艳”与“不艳”,而在于“艳之高下”。近人不善学其艳,故“失之肤浅”;五代如阎选《八拍蛮》之“憔悴不知缘底事,遇人推道不宜春”, 《谒金门》之“双髻绾云颜似玉。素蛾辉淡绿”, “则其秀在骨,其艳入神,卷中最佳之句也”㉗。因此,我们不能据此就认为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推崇某种风格或者摈斥某种风格,作为一个词史的叙述者,他要根据不同的叙述对象而采取相应的话语表达。其实,在况周颐看来,无论是五代词的“奇艳”,还是北宋词的“清疏”,或是南宋词的“质厚”,三者之间并非格格不入,而是可以兼容并蓄的。他在评另一位花间词人欧阳炯时就说: “欧阳炯词艳而质,质而愈艳,行间句里却有清气流行。”㉘“艳” “质” “清”三种不同的审美标准,在欧阳炯的词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调和,从而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这是作为一部词史著作所应该具有的宏观视角和写作胸怀,即在充分尊重客观事实的前提下,能够接纳和呈现不同的艺术风格,从而体现史家和而不同的审美眼光。

这种多元的审美态度,不仅表现在对唐五代两宋词的宏观叙述中,而且也体现在对于个别作家的具体评论中。词史上既有像冯延巳这样创作风格比较单一的作家,更不乏一些风格多样的名家词人。在评价后一类词人的时候,况周颐能够综合而全面地描述其不同的创作风格,而且并不对某种风格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倾向。以南宋史达祖词为例,况周颐按语如下:

史梅溪,宋词名家也。其赋咏诸作,久脍炙人口,乃至工于言情,则论者殊未之及,兹略举数阕。如《三姝媚》之“烟光摇缥瓦”,《瑞鹤仙》之“杏烟娇湿鬓”,乃其最浓至者。《八归》之“秋江带雨”,《玉蝴蝶》之“晚雨未摧宫树”,乃其较疏俊者。《蝶恋花》之“二月东风吹客袂”,《解佩令》之“人行花坞”,则又以标韵胜矣。又梅溪词“寻春服感念”《寿楼春》云:“裁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因风飞絮,照花斜阳。谁念我,今无肠。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欹床病酒,多梦睡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萍频藻香。”此自度曲也。前段“因风飞絮,照花斜阳”,后段“湘云人散,楚兰魂伤”句,“风飞”“花斜”“云人”“兰魂”并用双声、叠韵字,是声律极细处。㉙

在这段按语中,况周颐分别举例说明了史达祖词所呈现的多种风格和特点,指出其词既有“浓至”的一面,也有“疏俊”的一面;既有以“标韵”胜者,也有以“声律”见长者。他并没有表现出对某一种风格的喜好或偏见,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评论梅溪词的艺术风格,这正是文学史家所应该具有的胸怀。再比如论花间词人温庭筠:“温飞卿词有以‘丽密’胜者,有以‘清疏’胜者。永观王氏以‘画屏金鹧鸪’概之,就其‘丽密’者言之耳。其‘清疏’者如《更漏子》 ‘梧桐树’云云,亦为前人所称,未始不佳也。”㉚这段按语,也是分别标举温词“丽密”和“清疏”两种风格,虽然强调其“清疏”的一面,但也没有贬斥其“丽密”的特点。在《历代词人考略》中,况周颐认为“清疏”和“丽密”是唐宋词发展过程中自然形成的两种艺术风格,不同的词人表现出不同的倾向,或偏重一面,或兼有众长,两者都具有十分重要的艺术价值。如他在评论康与之词时说道:

陈直斋云(《书录解题》):“伯可词鄙亵之甚”,则诋谤未免过情。花庵词客《绝妙词选》录伯可词二十三阕,或以“清疏”胜,或以“绵丽”胜,得谓鄙亵之甚耶?《顺庵乐府》全帙久佚,只此二十阕中,可诵者不胜胪举。兹事具有消息,可为知者道耳。㉛

这是对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贬诋康词的辩解和反驳,辩驳的理由就是康与之词“或以‘清疏’胜,或以‘绵丽’胜”。在况周颐看来, “清疏”和“绵丽”这两种几乎对立的艺术风格,在康与之词中均有所呈现,而且这些作品都堪称佳作。又如评南宋江湖词人林表民《玉漏迟·和赵立之》词云: “此词‘停匀绵丽’,出色当行,允推能品。”㉜毫不掩饰他对这首词“绵丽”风格的赞赏。通过以上几则按语,不难发现,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的撰述中,虽然多次指出北宋词具有“清疏”的一面,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对南宋词“丽密”风格的排斥,也没有放弃他“重拙大”的词学观念。彭玉平认为: “在况周颐署名的各本词话中,虽然‘重拙大’在全书结构上的地位有变化,甚至有散乱的现象,但毕竟一直留存于中。而在况周颐未署实名的《考略》以及从此书手稿析出的《宋人词话》 《两宋词人小传》等书中,却再无一例并举‘重拙大’之说。”3然而,在删订后的今本《历代词人考略》和过录原本的《宋人词话》中,我们至少还可以找到两处转引“重拙大”的材料:

吾友况夔笙舍人《香海棠词话》云:“作词有三要:重、拙、大。”吾读屯田词又得一字,曰“宽”。㉞

《香海棠馆词话》云:“宋词有三要:重、拙、大。”又云:“重者,沉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于梦窗词庶几见之。即其芬悱铿丽之作,中间隽句艳字,莫不有沉挚之思、灏瀚之气,挟之以流转。令人玩索而不能尽,则其中之所存者厚。沉著者,厚之发见乎外者也。欲学梦窗之致密,先学梦窗之沉著。即致密即沉著,非出乎致密之外,超乎致密之上,别有沉著之一境也。梦窗之词与东坡、稼轩诸公实殊流而同源。其见为不同者,则梦窗致密其外耳。其至高至精处,虽欲拟议形容之,犹苦不得其神似。颖惠之士,束发操觚,勿轻言学梦窗也。㉟

“重拙大”理论的提出,最早应见于1904年况周颐正式发表的第一部词话——《香海棠馆词话》。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两次引用这段文字,足以说明他对“重拙大”学说的推重和坚持。从最早的《香海棠馆词话》,到后来的《历代词人考略》,再到集况周颐词学思想之大成的《蕙风词话》, “重拙大”学说是他一以贯之的词学观念,并没有片时的遗落和放弃。因为今本《历代词人考略》是一个删节后的残本,所以第二条按语仅见于《宋人词话》。况周颐在这里不仅重申了他的“重拙大”理论主张,而且以梦窗词为例来分析“重”的理论内涵。简言之, “重”要求气格“沉著”,具体表现为一种“沉挚之思”和“灏瀚之气”,同时,他又拈出“厚”的理论学说,认为“沉著”其实就是“厚”的外在表现。由此可见, “厚”其实也是从“重拙大”理论发展而来的。

另外,我们还可以在《历代词人考略》中找到况周颐分别提到“重”和“大”的两条按语:

程怀古《洺水词》颇多奇崛之笔,足当一“重”字。《四库》列之存目,稍形屈抑。如《水调歌头》“日毂金钲赤”云云,此等词可医庸弱之失。㊱

石曼卿《燕归梁》云……后段前四句一意相承,说到第四句几无可再说。倘结句无力,或涉薄、涉纤。得“更斜日、凭危楼”句,便厚、便大,便觉竟体空灵、含意无尽。此中消息可参。㊲

第一条按语以程珌的《洺水词》为例,进一步阐释“重”之理论。第二条按语则以石延年《燕归梁》的结句为例,来说明“厚”和“大”的理论内涵。什么是“大”?况周颐在《词学讲义》中说: “纤者大之反。”㊳这一解释近似同义反复,仍然使人不得要领。通过这一条按语,我们大致可以明白,石延年的这首词,后半阕前四句都是在说愁,结句如果还是围绕愁来写,词的思想和内容就会显得比较单薄狭窄,也就会流于“薄”与“纤”。然而,石延年却以“更斜日、凭危楼”结尾,不仅寓情于景,而且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留有不尽之意,这也许就是“大”的主要内涵。石延年和程珌,一为北宋词人,一为南宋词人,这说明不仅像梦窗词这样的南宋词才具有“重拙大”的艺术特点,北宋词也可以达到“重拙大”的艺术境界。

正如我们无法判断况周颐更倾向于哪一种艺术风格,我们也不能仅仅据此就认为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高举“重拙大”的理论旗帜。但是,他确实在《历代词人考略》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了“重拙大”,至少说明他并没有放弃“重拙大”的理论主张。至于他在《历代词人考略》这部词史著作中,究竟标举怎样的理论主张,如果一定要予以回答,那么,只能说况周颐并没有表达某种鲜明的词学观念或理论倾向。他只是以叙述者的视角来综合全面地评述唐宋词史,对于任何一种艺术风格或思想观念,只要作品能够达到较高的艺术造诣,他都表示接受和认可。比如北宋词人苏轼、黄庭坚和秦观,三家风格截然不同,却都为况周颐所推重。他说: “北宋词人苏、黄、秦三家尤见推重,三家词格各不相同。以唐贤书学喻之,坡公如颜文忠,山谷如柳诚悬,太虚兼登善、嗣通之胜。”㊳又如他在评价苏轼时引用晚清另一位词家王鹏运之语云:“北宋人词如潘逍遥之超逸,宋子京之华贵,欧阳文忠之骚雅,柳屯田之广博,晏小山之疏俊,秦太虚之婉约,张子野之流丽,黄文节之隽上,贺方回之醇肆,皆可模拟得其仿佛。唯苏文忠之清雄,夐乎轶尘绝迹,令人无从步趋。”㊵唐宋词丰富而多彩的艺术风格,本来就是词史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它们只有姹紫嫣红之别,而无高低优劣之分。

三、审美的隔阂:民国词学语境中的王国维和况周颐

上文不仅梳理了《历代词人考略》作为一种资料汇编型词史的著述传统,而且在此学术背景下考察了况周颐在编纂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一种全面综合的批评态度。退一步说,即使如彭玉平所言,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表现出了自我否定而重构的词学倾向,但是因为历史的各种原因,况氏对于北宋词“清疏”风格的评议,并没有在词学史的意义上打通他与王国维之间的审美隔阂,更没有对20世纪的词学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历代词人考略》引起20世纪后期词学界的关注,主要起于龙榆生在《唐宋名家词选》这部流传甚广的唐宋词经典选本中对它的征引。龙榆生于1929年到上海的国立暨南大学任教, 《唐宋名家词选》最初是他的课程讲义,后于1934年12月由开明书店正式出版。龙榆生的授课讲义是否引用《历代词人考略》,我们已不得而知。但是,龙榆生在1934年的初版本中征引况周颐的《历代词人考略》,应是不争的事实。而且,龙榆生所引材料,与如今南京图书馆藏本略有出入,他看到的很可能是该书的原稿。在《唐宋名家词选》征引的材料中,就有不少与“清疏”相关的文字,如:

韦文靖词,与温方城齐名,熏香掬艳,眩目醉心,尤能运密入疏,寓浓于淡,花间群贤,殆鲜其匹。㊶

李秀才词,清疏之笔,下开北宋人体格。㊷

龙榆生1931年发表的论文《清季四大词人》对况周颐有这样的评述: “其教人学词,又标举四大要义:一曰 ‘真’,二曰‘重’,三曰‘拙’,四曰 ‘大’ (按:此三义发自半塘)。”㊸如果说此时的龙榆生因为还没有见到《历代词人考略》一书,所以对况周颐的词学思想还停留在“重拙大”的认知阶段,那么,在《唐宋名家词选》出版之后,特别是他作为《历代词人考略》的读者和引用者,在看到了况周颐关于“清疏”的相关论述后,是否对况周颐的认识发生了重大转变呢?

事实是,即使龙榆生阅读并引用了《历代词人考略》,但是,该书并没有影响到他对况周颐的认识。在龙氏1941年发表的论文《晚近词风之转变》中,他对况周颐的评价并没有因为《历代词人考略》一书而产生颠覆性的改变,还是认为,况周颐是“重拙大”理论的高举者和维护者,在当时影响之大亦无出其右。龙氏云:

又称“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重者轻之反,拙者巧之反,大者纤之反,三者皆关乎意格,而持此以衡《蕙风词》,乃若未悉相称,倘所谓“此事不可强,并非力学所能到”耶?彊村先生晚岁寄住淞滨,有欲从治词学者,辄以转介蕙风,令执贽门下,以是从游者众,一时称广大教主焉。㊹

以上是龙榆生在阅读《历代词人考略》之后对于况周颐的评价。由此可见, 《历代词人考略》对于况周颐词学接受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其实,在20世纪初期的词坛,况周颐一直被贴以“重拙大”的理论标签,被视为彊村词派的重要人物,与王国维始终保持着对立的关系。这一点,从罗振常父女对况、王二人的鲜明态度就可窥知一二。况周颐完成《历代词人考略》的编纂工作后,主事者刘承幹曾将书稿交予罗振常删订。刘承幹日记1930年十一月廿三日记载: “嘱刚甫写信致罗子敬,送去《词人考略》三十一册,嘱其令媛(即子美夫人)校勘。”㊺两年多后,刘承幹日记1932年十二月廿八日又云: “嘱刚甫作书致沈淇泉……罗子经(交来《词人考略》及条例等,余送洋二百元,请其交子美夫人。因《词人考略》子美夫人担任删订,而子美夫人未敢下笔,请示于其父,故由子经开一条例,命其依此删订,并由子经为之详校。此事余并不托子经,而子美夫人以之乞助于其父也)。”㊻“子美夫人”即罗振常女儿、民国女词人罗庄。罗庄早年就对况周颐十分仰慕,甚至一度想拜列况周颐门下学词,却遭到了父亲罗振常的强烈反对。 “时朱彊村、况蕙风两前辈方结词坛于海上,颇喜汲引后进。闻蕙风甚欲致孟康于女弟子之列,而集中未见诸老一言弁首,心颇异焉。后乃知外舅心井老人恐盛名损福,不欲其有声于时而谢之也。”㊼“盛名损福”之说,显然出于托辞。罗振常不赞成女儿师事况周颐的真实原因,恐怕还是与况周颐的社会影响特别是他所主张的词学观念有关。那么,当时负责删订《历代词人考略》的罗氏父女,又是如何看待王国维和况周颐的审美差异呢?他们认为两者之间有无相通的可能呢?

罗振常不支持女儿从况周颐学词,主要原因在于他的词学思想更接近王国维。比如,相比于南宋词,他更推重唐五代北宋词,他评点罗庄《渔家傲》 (乍喜新凉停画扇)词曰: “南唐、北宋之音, 《阳春》 《珠玉》之响,此境殊不易臻。”㊽罗庄的学词态度与父亲不同,她一方面努力学习南唐冯延巳和北宋欧阳修词,追求“古雅自然”的境界,但是,她的更高追求则是“绵密坚凝”的艺术风格。她在自己的词稿跋语中不无谦虚地说道: “余维稿随时积,亦当学与年进, 《续稿》所作,强半与人赠答,且往往不容思索,迫令口占,境界较熟,然熟则易流,难得绵密坚凝之作。”㊾显然,“绵密坚凝”是她的更高目标。因此,她的词既能得到王国维的肯定,也能获得况周颐的赞赏。罗母张筠撰《〈初日楼续稿〉序》有云: “庄于词尤好,而所作亦工于诗,出语多惊耆宿。海宁王忠悫公尝于亡侄君楚(福苌)许见所作,谓闺秀安得如许笔力,称异者再。及初稿刊成,况夔笙太守周颐谓其立意新颖,语多未经人道。”㊿罗庄词,王国维赞许其笔力,况周颐肯定其立意和用语,两位名家对罗词均有正面评价。但是,对于罗振常而言,王国维的赞誉他可以欣然接受,然而他始终与况周颐以及彊村词派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在给罗庄写的祭文中说:

诗古文辞,初未讲授,汝乃摸索而自得之,下笔即斐然成章。尤工于长短句,上者直追冯、欧,近代造诣及此者,能有几人?乃举世方沉迷于某派,非秦者去,为客者逐,致阳春之奏反不足与下里同称。然汝果能北面于当代宗工,藉其揄扬,则又可抗衡《漱玉》,凌驾《断肠》,睥睨一世矣。而汝不为也。顾海宁王忠悫公尝阅汝之作,诧为女子中所未见。别有不知姓名者著论推崇,则亦非全无知音。

罗庄于1941年因病去世,享年45岁。罗振常的这篇祭文当写于罗庄去世后不久,父女二人此前受刘承幹之托,已经完整地删订过况周颐的《历代词人考略》。即便况周颐在《历代词人考略》中如何强调“清疏沉著”的北宋词风格,在罗振常看来,况周颐和王国维之间,依然存在着巨大的审美差别。在这段文字中,他极力痛诋当时举世沉迷之“某派”,其实就是以朱祖谋、况周颐为代表的彊村派。在罗振常心中,王国维对于女儿词的评价可以公诸于世且堪引以为豪,而那些“不知姓名者”的推崇就不足道也。结合之前罗夫人张筠所写的序文以及罗振常在这里所谓的“某派”, “不知姓名者”显然就是指况周颐。

因此,在晚清民国的词学语境中,以朱祖谋、况周颐等人为代表的彊村派,与王国维之间始终存在着审美隔膜,正如王水照所说: “王国维论词, ‘颇参新学’ (施蛰存语,见《花间新集》),以超功利泯利害的文学观为本位,寻找人生困境的解脱,以此提出‘境界’等一系列概念,初具理论框架和新质内涵,对建立和发展现代词学提供新思路、新方法。况周颐等人则本常州词派‘尊体’绪论,以道德伦理的文学观为本位,深具末世情怀与遗民情结,以此提出‘重、拙、大’等说,对词境、词心、词法等一系列命题,阐幽抉微,更富本土学术特质。”52就龙榆生、罗振常父女对况周颐和王国维的接受来说,这一论断并没有因为《历代词人考略》的出现而发生修正和改变。

①㉝ 彭玉平: 《“清疏”:王国维与况周颐相通的审美范式》, 《文艺研究》2019年第10期。

②⑩⑬⑯⑲㉒㉔㉕㉖㉗㉘㉙㉚㉛㉜㉞㊱㊲㊳㊵ 况周颐:《历代词人考略》,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3年版,第1546页,第1546页,第1547页,第594页,第1545页,第205页,第239页,第165—166页,第267页,第268—269页,第257页,第1388—1389页,第129页,第996—997页,第1510页,第381页,第1398页,第447页,第531页,第474页。

③④ 刘承幹: 《求恕斋日记》第5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版,第115页,第138页。

⑤ 刘承幹: 《求恕斋信稿·壬戌年函稿下》,上海图书馆藏稿本。

⑥ 《宋濂全集》第2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613页。

⑦ 蔡上翔: 《王荆公年谱考略》,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1页。

⑧⑫ 张晖点校: 《施淑仪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页,第3页。

⑨ 陈永正: 《点校说明》,张维屏编撰,陈永正点校,苏展鸿审定: 《国朝诗人征略》,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页。

⑪⑱ 《国朝诗人征略》,第7页,第3—4页。

⑭ 参见邓子勉: 《〈宋人词话〉与〈两宋词人小传〉——兼论与〈历代词人考略〉的关联》, 《国学学刊》2017年第4期。

⑮ 况周颐云“坚叟词世无传作”,今人唐圭璋编校《全宋词》 (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56—357页)有李婴《满江红》 (荆楚风烟)一阕,但在当时况氏应未见此词,故其按语仍可理解。

⑰ 曾昭岷等编校: 《全唐五代词》,中华书局1999年版。

⑳ 赵尊岳: 《〈惜阴堂明词丛书〉叙录》,陈水云、黎晓莲整理: 《赵尊岳集》,凤凰出版社2016年版,第944页。

㉑ 孙克强: 《况周颐〈历代词人考略〉的文献和理论价值》, 《河南大学学报》2010年第3期。

㉓ 黄庭坚《跋王晋卿书》云: “余尝得蕃锦一幅,团窠中作四异物,或无手足,或多手足,甚奇怪,以为书囊,人未有能认者。今观晋卿行书,颇似蕃锦,其奇怪非世所学,自成一家。” (吴光田: 《黄庭坚书论全辑注》,河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03页)王士禛《花草蒙拾》又云: “《花间》字法,最著意设色,异纹细艳,非后人纂组所及。如 ‘泪沾红袖黦’ ‘犹结同心苣’ ‘豆蔻花间趖晚日’ ‘画梁尘黦’‘洞庭波浪飐晴天’。山谷所谓古蕃锦者,其殆是耶?” (张璋等编: 《历代词话》,大象出版社2002年版,第1002页)

㉟ 参见况周颐《宋人词话》 “吴文英”条,浙江图书馆藏钞本。

㊳ 孙克强辑校: 《况周颐词话五种》,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76页。

㊶㊷ 龙榆生编: 《唐宋名家词选(全本)》,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26页,第44页。

㊸㊹ 张晖编: 《龙榆生全集》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89页,第473页。

㊺ 刘承幹: 《求恕斋日记》第9册,第507页。

㊻ 刘承幹: 《求恕斋日记》第10册,第380页。

㊼ 周延年: 《〈初日楼遗稿〉序》,罗庄: 《初日楼稿》 “附录”,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7—108页。

㊽㊾ 罗庄: 《初日楼稿》,第32页,第49页。

㊿ 罗庄: 《初日楼稿》 “附录”,第107页。

51 罗振常: 《祭长女庄文》,罗庄: 《初日楼稿》 “附录”,第115页。

52 王水照: 《况周颐与王国维:不同的审美范式》, 《当代名家学术思想文库·王水照卷》,北方联合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万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4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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