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文学论坛》创办时期的编辑工作及其特点
2021-11-25施爱东
冯 莉 施爱东
《民间文化论坛》的办刊史,始终与民间文学、民俗学的学科兴衰历程紧密相关。刊名从《民间文学论坛》(1982年)改为《民间文化》(1999年),再改为《民间文化论坛》(2004年),折射着民间文化研究从相对单纯的民间文学研究,向猎奇性的奇风异俗报道,再向民间文化、民俗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的过渡与波折。
1982年到1997年,是《民间文学论坛》的开创时期,也是该杂志声望最高、影响最大、业绩最辉煌的时期,正如刘锡诚所言:“《论坛》不是工作刊物,不是通俗文艺刊物,而是一个国家级的民间文学和民间文化方面的学术刊物,是这一学术领域的一个标志。……刊物的任务,是要参与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的民间文艺学,努力将其办成学界的‘龙门’。”(1)刘锡诚:《坚守学术品格,创新学术理念》,《民间文化论坛》2012年第5期。
钟敬文说:“专门性的刊物是反映出学术水平的镜子,也是指引学术前进的方向牌。现代文化较高的许多国家学术的繁荣、进步,大都借专门刊物去表现,也要由它去推动前进。”(2)钟敬文:《建立新民间文艺学的一些设想——四月十一日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上的讲话》,《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3期。《民间文学论坛》就是这样一本“专门性的刊物”,它清晰地记录了新中国的民间文化研究在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学术重启和历史转型,“如果问中国民俗学界、中国民间文学界、中国民间文化界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出现了哪些人,研究了哪些问题,有哪些贡献,也许你可以到图书馆去查书,但是最最要紧的是要找到杂志,尤其要找到其中核心性的杂志《民间文学论坛》和后来改称的《民间文化论坛》。这一界的人和他们所做的事情在这里都有记录。”(3)刘魁立:《祝贺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感言》,《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
2005年,中国民协抢救工程办公室冯莉在整理资料时意外发现一本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以下简称‘中国民研会’)研究部”同人手写的《研究部纪事》(以下简称“《纪事》”),详细记录了1981-1987年间《民间文学论坛》(以下简称“《论坛》”)的筹备、创办、编辑、发行等内部运作。本文将结合杂志的实际面貌与《纪事》,以及当事编辑的回忆,讨论《论坛》初创时期的办刊思想及工作方法。
一、《民间文学论坛》与民研会研究部
1978年4月,“钟敬文、贾芝、毛星、马学良、吉星、杨亮才组成筹备组,筹备恢复中国民研会的工作”(4)毛巧晖:《20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学思想史论》,学苑出版社,2018年,第242页。,中国民间文化研究事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时期。在新的政治、文化条件下,中国民间文学和民俗学的出版事业、理论建设迅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1980年,在贾芝等老一辈民间文化工作者的呼吁和努力下,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成立,贾芝担任第一任社长,随后开始筹备《论坛》。《论坛》由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但具体的编辑工作则是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负责。
创办《论坛》的消息早在1981年就已传出,“创刊之初,贾(芝)老、毛(星)老、王(平凡)老,他们到处去申请,跑中宣部,跑文联,找周扬同志。这三位老人为杂志创刊做出了巨大贡献”(5)刘魁立:《祝贺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感言》,《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对于这份即将创办的刊物是寄予很高期望的,“上个世纪80年代初,民间文艺研究会的恢复,带有重整旗鼓,组织队伍,恢复民间文艺研究的意义。而恰在此时《民间文学论坛》创刊,使众多的研究者和民间文学爱好者通过《论坛》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家,重新获得民间文学的话语权”(6)陶立璠:《民间文化学科理论建设的重要阵地》,《民间文化论坛》2012年第5期。。
期刊登记证号申请下来,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落实工作还很繁重。从《纪事》中我们可以看到,至迟到1981年9月,将《论坛》编辑部附设于哪个部门尚未完全敲定。中国民研会研究部对于创办学术刊物尚有畏难情绪,还在跟协会提条件:“《论坛》的编辑问题,研究部办刊物,现在人力太紧张。如研究部办,必须来人,三个人,实在不行,来二人顶事的。”(7)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1年9月23日。直到1981年11月,《论坛》才正式落户研究部。11日研究部内部开会讨论《论坛》的运作,初定为季刊、6个印张、15万字,“拟搞个纪要定合同”(8)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1年11月11日。。
虽然1981年11月还在讨论《论坛》的具体运作,但是早在10月,就已经有刘守华、朱宜初、段宝林、张紫晨、叶春生等学者将稿件寄到了研究部,其中乌丙安一人寄来了两篇论文;到11月,已经有几名读者来信要求订阅《论坛》,其中有“杨荫深来信,询问论丛、论坛事”(9)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1年11月3日。。可见《论坛》刚刚敲定落户中国民研会研究部,消息就在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之间传开了,他们欢欣鼓舞,早早出手,投稿的投稿、订刊的订刊,翘首祈盼新刊出炉。
从《纪事》的工作记录看,贾芝虽是主编,但很少参与前期的编辑工作,据陶阳回忆:“当时刘魁立和我是副主编,但领导上却把编辑部的组织及编辑的具体工作的担子放在我的肩上。”(10)陶阳:《〈民间文学论坛〉的创刊及其成长》,《民间文化论坛》2012年第5期。其他当事人的回忆中也说到,陶阳是当时《论坛》编辑部的实际负责人。
《论坛》创办之初,责权利的区分并不明确,一些简单的工作也会耗散大量工作精力。比如1982年2月11日,陶阳为《论坛》发稿一事,计划前往卢沟桥印刷厂,分别向协会领导程远和贾芝申请用车,结果程远说:“卢沟桥的工厂太远,可由袁宝魁找近处的工厂。”拒绝了陶阳的申请。可是,印刷厂是由民间文艺出版社定的,编辑部无权更换,陶阳只能让徐纪民将领导意见反馈给出版社。第二天,徐纪民找到出版社负责人杨亮才,可是杨亮才表示对袁宝魁找印刷厂一事完全不知情。徐纪民只好直接找到袁宝魁,结果袁宝魁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也无权过问此事,他只是在程远找他联系用车时,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找那么远的厂,附近的厂不好找吗”,并没有说过自己可以帮助找印刷厂。徐纪民只好再次找回杨亮才,提出如果民协派不出车,还有两个方案,一是乘公共汽车,二是租车,但租车费应该由出版社出,算在《论坛》的成本费上。杨亮才马上拒绝了第二方案,认为这种费用出版社不能出,不能计入《论坛》的成本费。(11)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2年2月10-12日。
编辑部的为难不仅体现在事务工作中,也体现在业务工作中,编辑部并不掌握最终发稿权。1983年6月的《纪事》中记录了一份“《民间文学论坛》83年第四期稿件分配情况”,但这只是编辑部的意见,并不是终审定稿,因为“稿件分配情况”罗列的8篇稿件中,真正发表在第四期的只有4篇。陶阳虽是编辑部负责人,但是,《论坛》作为中国民研会的官方权威期刊,实际发稿权并没有掌握在陶阳手上。另外4篇稿件中,刘守华的《佛本生故事与傣族阿銮故事》改发在1984年第1期,张紫晨的《苗族长诗中的舅表婚及其在文化史上的意义》改发在1984年第4期,余下2篇始终未刊用。此时《论坛》虽称“来稿一视同仁”,但对权威学者的论文还是会考虑优先刊发,比如该期重点推出的钟敬文、姜彬、贾芝等人的文章,原本并没有出现在6月的“稿件分配情况”中,可能是临时加的,且全都作为各栏目首篇推出。
二、解放思想,提倡学术争鸣
1983年第二期《论坛》是“钟敬文同志从事民间文学工作六十周年”专刊,头条发表了钟敬文先生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上的讲话《建立新民间文艺学的一些设想》(12)钟敬文:《建立新民间文艺学的一些设想——四月十一日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上的讲话》,《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3期。。讲话只有两个部分:一、建设怎样的民间文艺学?二、为建设新民间文艺学应有的努力。讲话发表之后,在《论坛》编辑部曾有过一次意味深长的内部讨论,讨论大概缘起于祁连休的一篇与学术史相关的论文,文中一些观点与钟敬文的观点不大一致。
据徐纪民介绍说:“祁连休等写了一篇文章(13)我们曾特地就此向祁连休先生请教这段话具体是指哪篇文章,祁先生回复说:“非常抱歉,我回忆了一下,竟然记不起来了。如果曾经写过这方面的文章的话,很可能是谈论研究民间文学的问题,认为虽然从民俗学的视角、从民间文艺学的视角都可以研究民间文学,但两者显然是有区别的,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以前者取代后者。因为当时存在这种倾向。当时我们的学界,的确缺乏自由讨论的学术空气,过分敏感。”参见祁连休给施爱东的微信回复,2019年12月25日。,在给民研会的同时,给了许觉民(14)许觉民,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许看后说,文章符合中央文件精神,如民研会不发,《文学评论》上发。这弄得我们不好表态。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涉及到对‘五四’以来的文学的评价,如果《文学评论》发表,造成很大影响,如果我们发了不同意钟先生观点的文章,怎么办?能不能发?”(15)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3年11月3日。以下讨论发言出处同此。很可能徐纪民本人对钟敬文的观点也不大赞成,所以他说:“我们对民间文学史的研究不多,这方面的来稿也不多。现在有人对钟先生的文章提出意见,我们很为难。人们对今年第三期的反应较大,从钟先生的学术思想的总倾向看,没有离开1958年时的观点。‘建立新民间文学’,这个‘新’是什么意思?他是从‘新局面’上移过来‘新’的含义。再一个是把民间文学归入民俗学的范畴,认为是民俗学的一部分,并且是不太重要的一部分,这个问题一直有争论。”
另外徐纪民还提到:“再就是《侧记》,有人说这是钟先生文的注解,说出了钟不便说出的东西。”所谓《侧记》,即肖旭所写的会议综述,其中着重提及:钟敬文同志“根据国内外这门科学发展的趋势和祖国社会主义科学文化建设的需要”提出,我们现在面临的任务是建立“以马列主义为指导的、从实际出发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系统的民间文艺学”,并且对建立新民间文艺学应该进行哪些努力做了精辟的论述。他特别指出:“不管从整个思想行动的提高说,或者从我们这门人文科学的前进说,重新学习马列主义,都是不容忽视的紧迫任务。”同时,他把加强专业学习、提高业务水平、端正学风等问题,作为一个“严峻的要求”,向每个人提出。(16)肖旭:《把民间文艺学的建设推向一个新阶段——第二届年会关于“学科建设”讨论侧记》,《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3期。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有多个主题,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两个主题,一是“加强民间文学的学科建设,开创民间文学工作的新局面”,二是“庆祝钟敬文同志从事民间文学工作六十周年”。从年会的两个重要主题来看,这是一次全面奠定钟敬文在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界领袖地位的一次大会。学界对于钟敬文的新定位必然会有一个适应过程。
钟敬文在讲话中说:“过去一段时间里,我们虽然一直说是用马列主义指导我们的学术活动,但由于对马列主义的理解和运用,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偏差,因而始终没有完全走上正轨。”并因此提出“重新学习马列主义”的主张。(17)钟敬文:《建立新民间文艺学的一些设想——四月十一日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上的讲话》,《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3期。这些话可以说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包括杂志社编辑都很难接受。徐纪民说:“我们不能说没有建立马克思主义民间文学,只能说不完善。”王一奇也说:“我们可以说,还没有建立系统的、完整的马克思主义民间文学体系,刊物应该贯彻‘双百’方针。”总之,他们很难认同钟敬文“我们始终没有完全走上正轨”的表述。
所以王一奇说:“第一,对钟先生的学术观点,其中有无资产阶级的,我认为是有的,几十年搞民间文学嘛。另外,解放后是比较严肃地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五七年对他的评批,现在回头看,有过火之处。第二,在《论坛》上发表的一些文章,表明了他的学术观点,有的观点是不太恰当的。”但他同时又提醒说:“(我们)不能随便点一个国内外有影响的人物,这在中央有明确规定。”
对于到底能不能发表与钟敬文意见相左的观点,在这次讨论中也有分歧。徐纪民倾向于发表,他说:“毛星同志文章(18)毛星的文章指的是发表在《民间文学论坛》1984年第1期的《民间文学及其发展谫论》。的观点,实际上是与钟先生相反的。(19)毛星强调:“民间文学,作为一种独具特色的文学学术,或者作为一种独立的学科,都需要加强理论的研究。”而钟敬文则更强调民间文学的民俗学属性,他在《建立新民间文艺学的一些设想——四月十一日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第二届年会上的讲话》(《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3期)说:“民间口头创作,从作者身份、思想、感情、艺术特点、社会功用到传播方法、艺术传统等,跟古今专业作家的文学,有着极大的差异性,要研究、阐明这种文学的性质、特点、功用、影响等,是绝不能只运用作家文学的文艺学所能办到的。”我认为,这都属于学术问题,不是为整人,因此,我认为应该发表与钟先生相反观点的文章,不然,我们会很被动。”吴超也认为:“如果别人的刊物上先发表了批评钟先生的文章,我们再来表态,这也很被动。”而王一奇则倾向于暂时不发表批评文章,他说:“写文章,虽不点名,但文章出来,也成了批评。我们不宜发表批评文章。关于建立‘新’的民间文学体系问题,什么叫‘新’?我们可以发表不同意钟先生文章的观点的东西,但与《文学评论》上的东西不一样,这还要经书记处同意。”
王一奇虽然不赞成发表不同意见的文章,但同时提出“是否可以开座谈会,最好作为学术思想来讨论”。徐纪民问:“这次开会必须找上海的,如果来了,发一通,怎么控制?”所谓“上海的”,主要是指罗永麟和姜彬,他们都主张民间文学应该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而存在,不认同民间文学是民俗学的一部分,罗永麟在许多场合公开表达过这一观点。这么一说,吴超也拿不定主意:“座谈会开不开,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徐纪民又出一个主意:“我们可以另外请些人,换过地方,以研究部的名义开个会,如开得好,就报道。如不好,就不报道。如果以论坛的名义开会,就必须报道,否则不合适。以研究部的名义,可以有个缓冲余地,并且可以在《动态》上发。我们干嘛非把自己逼到绝境了。”
王一奇的态度明显更加谨慎:“对钟先生的观点,本来是可以进行心平气和的讨论的,但长期以来的风气不正,有的人很容易往政治问题上滑,所以,这个问题必须慎重对待。”退而求其次,王一奇建议说:“以后纯民俗学的东西,我们不发,只发从民俗学的角度出发,研究民间文学的文章。……《论坛》以建立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民间文学体系为中心,围绕这个问题,从各个方面开展研究。文章应以质量第一,名人文章必须一视同仁,编辑部要有自己的自主权。”以此作为对当时倾向于“大民俗学观”的隐性反对。
作为《论坛》的实际负责人,陶阳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但从《论坛》的实际执行情况来看,民俗学论文的占比还是不断加大,由此可见,编辑部同人是无法左右办刊方向的。只有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才是编辑同人发挥学术引领作用的挥洒空间,比如,如何对待青年学者培养,如何对待海外学术潮流等。
三、大力扶植和培育青年学者
与当今许多学术期刊轻视和苛求“非著名学者”“非教授”的文章不一样,《论坛》从创刊以来,就一直注重对青年学者的扶持和培养。贾芝在《发刊词》中说道:“民间文学专业队伍,也正在成长壮大。有不少颇有见地的论述,是出于年轻人的手笔,这使我们看到这一新学术领域的希望所在。”(20)贾芝:《发刊词》,《民间文学论坛》1982年创刊号。
1984年第一期封底的订阅广告中特别强调了“广泛团结全国老、中、青民间文学研究者,大力培育新人,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和发展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的民间文艺学而贡献力量”。广告语的原稿,是陶阳于1983年7月20日手书的“广告底稿”,原文为:“《论坛》撰稿人,多系国内知名的民间文学、民俗学、民族学、语言学等方面的专家和民间文学工作者,也注意发表中青(年)专家们的学术论文,并注意培养新生力量。”创刊时期的《论坛》,有着非常强烈的使命感,十分注重培育新生力量,关注学科的可持续发展。这一方面,编辑部同人做了大量的工作。
首先是通过评奖,对青年学者加以特别的鼓励和扶植。
评奖的提议始于吴超。在1984年的《论坛》内部“整改讨论会”上,在提到如何培养学界理论队伍时,吴超提议:“可以搞中青年作者论文评奖。可以让读者来评,看《论坛》上的文章哪篇好。”陶阳随后补充道:“可以搞征文,老中青都参加,进行征文评奖。”(21)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4年4月23日。通过不断的方案完善,从1985年第一期开始,《民间文学论坛》就开始发布《优秀理论文章评奖办法》,采取群众推荐与专家评议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自1982年创刊号至1985年底的所有论文都在参评之列,评奖标准中特别强调了“评奖中注意发现新秀”(22)《〈民间文学论坛〉举办优秀理论文章评奖启事》,《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1期封底。。
1985年夏,陶阳再次提出,《民间文学论坛》出版三年,应该搞一个评奖活动。经过编辑部全体讨论,定名为“银河奖”。编辑部设计了首届“银河奖”的评奖规则:“以读者推荐与专家评审相结合的方法进行,还向各地民研会、院校、文化馆等发出了五百多张选票。”(23)李路阳:《打开几近尘封的时光记忆》,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编:《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70年学术史》,学苑出版社,2020年,第459-460页。现在看起来,规则的设计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一方面充分吸收了读者和专家的意见;另一方面兼顾到了选票派发的不同层面的机构。评委专家由时任《民间文学论坛》杂志顾问钟敬文、马学良、毛星、姜彬、刘魁立、刘锡诚和陶阳几位先生组成。出于公正性的要求,评委的论文不参加评选。事实证明,第一届“银河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1986年第二期公布了首届“银河奖”(1982-1985)评审结果。“评选中切实以文章的学术水平为主要依据,在同等标准下,注意发现新秀、奖掖青年。”(24)本刊记者:《群星灿灿集银河——〈民间文学论坛〉首届“银河奖”揭晓》,《民间文学论坛》1986年第2期。其中陈建宪、谢选骏、陶思炎、阎云翔、程蔷、刘晔原等,都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学者,后来也都成为民间文学研究界的知名学者。
三年之后的1989年,又举行了第二届“银河奖”(1986-1989)评选,在大连举办的第一届中国民间艺术节上揭晓并颁奖。这次评选活动设立了评选委员会,评委会主任为钟敬文,副主任分别由刘锡诚和陶阳担任。评委会委员由民间文学、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领域的专家和民研会的几位领导及编辑部领导组成。第二届“银河奖”收到了更多高质量的论文,一时难分高下,这次评选取消了一二三等奖,获奖前16位作者为“银河奖”获得者。与此同时,为鼓励更多的作者,增设了优秀论文纪念奖,奖掖论文和调查报告64位作者。两届“银河奖”不仅凝聚了众多学界优秀人才,客观上也为《论坛》积蓄了后续成长的学术动力。
《论坛》编辑刘晔原回忆说:“‘银河奖’隔两年评一次,没有巨额奖金和红地毯的光耀(25)据1985年底(具体日期该页不详)《研究部纪事》记载:“评奖:总计三千元(会内支援二千五)。”,主要是给大家一个鼓励!一个认同!树立一个标杆!获奖者的激动、感动也是今天难以想象的。前些时候有人见到我还提到当时获奖,回去以后什么感觉,他跟领导汇报,领导说,还有这样一个刊物?民间文学有什么研究的,不就是老太太坐炕头上哄孙子嘛,那也算学问?从他汇报以后才知道这也是上国家台面的重要领域,一个有专业特色的文化阵地。”(26)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向云驹也说:“当年论坛开展的学术评奖聚集了一大批的人才,而且也让一批老专家、老学者焕发了学术青春,整合了一个很大的平台,这个影响到现在依然在发挥作用。我们就是从论坛开始聚集整个学术力量,集群式地发声,由此形成的学术队伍对整个民间文化后来的发展都做了全面的铺垫。”(27)向云驹:《考虑大的思想问题、理论问题、学术问题》,《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
其次是举办专门的青年学者座谈会。
无论是中国民协,还是1983年刚刚成立的中国民俗学会,都把学科的未来寄托在青年学者身上,时任中国民协书记处常务书记的刘锡诚说:“一批中青年研究者在民间文学理论战线上崭露头角。他们由于较少受到庸俗社会学理论和方法的影响,学术思想上较少因袭的负担,他们率先对过去我们很少或不敢问津的各种民间文学研究方法,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进行大胆的探索与尝试。”(28)徐纪民:《本刊编辑部在南通市召开田野作业与研究方法座谈会》,《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5期。为了加强编辑部与青年学者、青年学者与青年学者之间的密切联系,培养青年学者的学术自信,为青年学者鼓劲、加油,编辑部专为青年学者召开了多次学术会议。
1985年5月14日,编辑部在上海市文联召开“上海青年民间文学理论工作者座谈会”,座谈会由编辑部主任吴超主持。姜彬在座谈会上致辞说:“抓学术研究队伍,重点放在年轻人身上就更有现实意义,我们老一辈人,现在都年事很高了,这是客观规律所决定的。但我们的事业要发展,这就需要青年同志跟上来,把担子接过来。我们老一辈的人对事业追求的希望就寄托在青年人的身上。”(29)姜彬:《希望寄予青年》,《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5期。当时参加会议的青年学者毕尔刚、郑土有、徐华龙、刘巽达、刘晔原等,后来都成为知名学者。
时隔一年,《论坛》编辑部再次邀请全国部分青年民间文学理论家在北京召开座谈会。陶阳在致辞中说:“青年理论家才思敏捷,善于开拓。近几年来在《论坛》上所发的文章大部分是中青年同志的,首届‘银河奖’的获奖者也大部分是青年理论家,所以青年是民间文学事业的中坚和希望。”(30)徐纪民:《反思与展望——全国部分青年民间文学理论家座谈会纪要》,《民间文学论坛》1986年第4期。刘守华就曾称赞这次会议说:“(会议)参加者有叶舒宪、吕微、苑利、阎云翔、程蔷、陈勤建、陈建宪、陶思炎、李扬、郭崇林等,《论坛》所团结、扶持的这些小人物,如今大都成为了民俗学和民间文艺学卓有成就的大教授,可见办好刊物有着培育新人的巨大影响。”(31)刘守华:《〈论坛〉育人千秋业》,《民间文化论坛》2012年第5期。
《论坛》并不是一份单纯的学术刊物,编辑部也不是单纯的编辑机构,“而是一个国家级的民间文学和民间文化方面的学术刊物,是这一学术领域的一个标志”(32)刘锡诚:《坚守学术品格,创新学术理念》,《民间文化论坛》2012年第5期。。《论坛》实际上自觉地承担起了民间文学学科的学术组织者的作用,全面推动着中国民间文学的理论建设和人才培养。正如徐纪民在编辑部会议中说的:“对理论队伍的培养,许多人给我们写文章,都是我们不知道的,他们生活在基层,理论水平当然还不高,但资料丰富,需要扶持,人一多水平就能提高起来,如浙江,我们发表了吕洪年、顾希佳的文章,下面的积极性一下高了起来,觉得他们还是有人的,不那么自卑了,我们不能把眼光只盯在名家身上。我们以后收到稿件,可以先发一封信给作者,表示已收到稿子,这是作者很关心的。另外不用的稿,也应回信,将审稿意见综合一下,告诉作者,许多写文章的人都是年轻人,初出茅庐,希望得到宝贵的意见。”(33)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4年4月23日。
再次是加强编辑部青年学者自身的学习和提高。
在1985年之前,《论坛》编辑主要是按地区划片的,比如,徐纪民负责跑东北、华北、华东片;李路阳负责西北、西南、中南、北京片。编辑们为了约稿和发现新人,全国各地到处跑。但是,时任民研会书记处常务书记的刘锡诚对编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要求《论坛》编辑部的同志具备研究素质,积极参与学术活动,自身也应成为学者,“他甚至说,你们如果不研究问题就不要在这里坐着了,既然是学术会,如果编辑部的人都不敢说话,都不能说话,参加不到学术研究里边,那么我们的编辑水平如何提高”(34)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在这种高要求之下,李路阳、徐继民、谢选骏、蔡大成、刘晔原,以及后来的靳伟、彭文新等人,全都明确规划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加强了对某一领域的专门学习。
为了促进和检验编辑的业务素质,编辑部内部实行了三学习制度,一是政治学习,二是业务学习,三是学术学习。每位编辑必须认定一个学术选题,定期汇报学习进展,借此提高自身的学术水平。如:陶阳负责古代神话、吴超负责牛郎织女和歌谣、金辉负责原始艺术、徐纪民负责故事研究、刘晔原负责中国古代神话与传说,同时,编辑还要负责对作者的理论研究现状进行普查,在全国学界建立理论队伍。(35)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5年11月6日。
四是开办刊授大学。
中国民间文学和民俗学创办培训班,是从1928年开始就已形成的老传统,钟敬文是当年“中山大学民俗学传习班”的主要负责人。1949年之后,只要一有机会,钟敬文就会再次提议兴办类似的培训班。
1985年创办的“中国民间文学刊授大学”(以下简称“刊大”)是依托于“民间文学三套集成”而兴建起来的。“刊大”招生词说:“为了提高基层文化馆民间文学专职干部的业务水平,满足广大农村青年和各条战线民间文学爱好者学习民间文学知识的迫切要求,造就民间文学人才,推动民间文学搜集、研究工作,努力完成中央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编辑三套‘集成’的宏伟计划,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作出贡献,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决定创建‘中国民间文学刊授大学’,由《民间文学论坛》编辑部主持。……十二门课程包括:民间文学原理、神话学、民间故事学、中国歌谣、中国俗文学、民俗学与民俗调查、中国民间文学史略、西方民间文艺学史、民族学概论、文化人类学、原始艺术、美学概论等。”(36)佚名:《中国民间文学刊授大学招收第一期学员》,《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1期封底。
“刊大”于1985年3月15日开学,校长刘锡诚。“刊大”邀请各领域专家共开设了13门课程:民间文学原理(编辑部)、神话学(陶阳、谢选骏)、故事学(刘守华)、歌谣学(吴超)、传说学(张紫晨)、俗文学(段宝林)、民俗学与民俗调查(乌丙安)、民间文学史(屈育德)、西方民间文艺学史(刘魁立)、民族学基础(陶立璠)、文化人类学(蒋炳钊)、原始艺术(刘锡诚)、美学(杨辛、甘霖)。“刊大”采取函授与面授相结合的教学方式,要求学员全年完成5篇作业(搜集整理4篇,论文1篇)。《论坛》和《民间文学》两刊联手,开辟“刊大学员园地”专栏,陆续发表了一些学员文章。
刊授大学,顾名思义,就是在刊物上授课,学员订阅杂志,也订阅教材,通过自学以成材。因此,《论坛》编辑部每月都要给所有学员寄发教材,答疑解惑,审读作业,甚至还在江苏南通举办了面授班,这对于人数有限的编辑部来说,工作量是很重的。李路阳在回忆中写道:“刊授大学不仅在杂志上做广告,还向各地民研会和文化馆邮寄招生简章和报名信函。……3个月的报名时间内,收到了一千多名学员的报名回执,报名的学员分布在全国除台湾省外29个省市自治区,……来自24个民族……最接地气的从业人员几乎应有尽有。……年龄最大的64岁,最小的16岁。”(37)李路阳:《打开几近尘封的时光记忆》,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编:《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70年学术史》,学苑出版社,2020年,第462页。
刘晔原回忆说:“编辑部在提高自己的同时也非常注重学术传播。编辑部在两位主编、刘锡诚和陶阳的具体指导下,在1980年代大家迫切求知的文化氛围下,办起了‘民间文化刊授大学’,聘请当时的著名学者、高校教授写出教材,并和学员沟通互动,定期定点面授,把民间文学和民间文化做了最大的普及,也培养了一批民协的骨干、领导,当时相当一批地方协会的领导当年都是《民间文化论坛》刊授大学的学员。这是当年一个传播的手段,现在大学满天飞了,我们可能不会有当年那样的环境,但是我们要把传播意识继承下来,走进各个地方,把我们的声音叫响,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平台,保持提升学者的关注度。比如,对于田野作业报告给予一定的版面,让一线的调查研究成果都能得到发表,虽然短一点,少一点。”(38)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
刊授大学的招生背景是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工作即将开始,所以招生对象的定位是培养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普查队伍,用刊授大学的方式,培养基层调查人员。由于当时的社会岗位需求比较大,很多不同职业的人,都自愿报名学习。事实上,这种“速成”教学,在数量上培养大批的民间文学普查人员,是很难培养出真正的学术人才的(39)施爱东:《学术队伍无法速成:1928年的中山大学民俗学传习班》,《文化遗产》2009年第4期。,只有少部分学员能够在地方文化事业中继续从事民俗学的调查研究工作。如,广西过竹(过伟之子),因其家学渊源和后期在北京大学的进修,从而进入了研究队伍,其他大部分学员在基层民间文学普查工作中活跃过一段时间。
四、编辑部内部的反省和“整改”制度
1980年代下半叶,《论坛》多次在各地召开学术研究或专题讨论、座谈会,就当代民间文学研究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展开讨论,培养了一大批卓有成绩的民间文学研究人才,“不仅推动了民间文学工作重心向理论研究的转移,也拓展了民间文艺学的视野与研究深度”(40)胡敬署等主编:《文学百科大辞典》,华龄出版社,1991年,第567页。,对于新时期的民间文学和民俗学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进作用。
以编辑部1983年底的一则备忘录可以看出,仅规划中1984年需要由编辑部组织或参与的学术会议就多达11个:杭州、镇江(白蛇传),廊坊(张士杰作品),北京(少数民族文学史),昆明(三套集成训练班),成都(理论著作选题会),贵州(神话),武汉(机智人物),辽宁(第三届年会),拉萨(格萨尔演唱),辽宁(满族文学),黑龙江(伊玛堪)。(41)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5年年底(具体日期记录不详)。据笔者对1984年的学术信息进行检索、查核,这些会议几乎都得以成功举办,可见当时编辑部的工作强度是很大的。
编辑部内部的“整改”会议,更是随时都会召开,在这些会议中,主编、副主编以及编辑是以平等身份进行讨论的,大家各抒己见,以谈不足、说缺点为主,旨在不断提高《论坛》的编辑水平。以1984年4月23日的编辑部会议为例。陶阳在开场白中说:“这几期《论坛》搞得很好,大家辛苦了,现在全国水平有了提高,如神话这个空白,有了突破,逐渐深入。这是我们发表了袁珂的文章后引起来的,我们当时就应抓住时机搞下去,现在可借神话讨论会,把讨论深入下去。我想,《论坛》应适当提高质量,搞些概述。论坛如何实行改革,有必要讨论。”徐纪民马上说:“《论坛》有自己的特点,一是要促进全国水平的提高。有些文章发表后,在地方上影响很大,如孙文采的文章(42)孙文采:《试论长白山挖参人的道德观——长白山人参故事初探》,《民间文学论坛》1984年第1期。,当地很重视,对当地工作能起作用。《江格尔》方面,我们发了贾木查的文章(43)特·贾木查:《论英雄史诗〈江格尔〉》,《民间文学论坛》1983年第4期。,新疆马上引起了重视。外界反应,《论坛》的质量不错,能在《论坛》上发表文章很了不起。有的文章我们退了,但在其他刊物上发表后反响很大,比如龙海清的关于屈原楚辞的文章(44)龙海清:《屈原族别再探——并答夏剑钦同志》,《江海论坛》1983年第3期。,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这些问题的产生有两个原因,一是以自己的观点来衡量,不同意就不发;二是我们的信息太慢,如袁珂的神话观点,在外界早已引起讨论,可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完全可以很早就抓这个问题的。我们应发现对某个问题的发展趋势,善于发现苗头。”他还建议说:“每次搞两个重点,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然后再配搭别的文章,不要单打一……要有一个稍长一点的规划,近期搞什么,心中要有数,神话史诗的问题,我们以前抓过,但没抓起来。”(45)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4年4月23日。
又如1984年的一次编辑部会议上,吴超说:“今年计划完成得比较好,如神话、白蛇传专题,但对史诗研究不够,没有主动去约稿,其他也上了一些,史诗只上了一篇,量太少。明年应上《格萨尔》,现在长文多,短的少,现稿不多,但退的也多。我们要善于发现人才,明年的专题,神话的讨论不能丢,特征问题搞得很久……”谢选骏同意鼓励多发短文,建议“短文稿费从优”。陶阳则认为,好稿子不多,编辑部应该主动出击,多向行家约稿,他提议说:“史诗方面,请季羡林同志写一个文章;钟敬文搞了一箱子资料,可以写关于女娲考方面的文章;假面的研究,从神话角度进行研究,谢选骏去找张光直约稿;请刘尧汉写关于图腾的文章;八仙的问题,可以找车锡伦。”(46)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4年9月6日。
当时民研会领导一直非常关注《论坛》的发展,经常提出意见,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论坛》编辑工作。比如1986年7月15日,民研会书记处常务书记廖东凡参加编辑部会议,列举了一些基层民协的意见:“一、部分文章行文深奥;二、希望有短(文)、通俗,中等知识分子能看懂;三、开辟争鸣栏目,对当前文坛敏感的问题、动态要进行争论。”(47)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6年7月15日。
由于《论坛》隶属于中国民研会,人员和经费随时都在调整中,加上不断有新的事务性工作,比如评奖、临时会议,以及刊授大学的创办等,这些都是非常态的额外工作,所以,编辑们的工作分工和安排也在随时调整之中。
1987年5月14日,《论坛》主编、副主编在参加中国民研会党组会议的时候,从编辑部向党组提出的几点意见中,也可看出编辑部的尴尬处境:“一、希望党组指定专人负责论坛的工作,加强党的领导;二、希望党组和书记处对《论坛》的办刊方针给予具体指示;三、对《论坛》的组织建设予以关心,并尽快解决,补充编辑人员,并尽快解决主编副主编的定职问题;四、现在《论坛》主要依靠自然来稿,约稿和改稿极端成问题,现在稿源不足,三家争稿,希望在出差费方面给予照顾。”(48)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7年5月14日。6月25日,刘锡诚代表民研会党组对《论坛》回复了几点意见:“应改变守株待兔的编辑方法,改成分内容、地区的组稿,提倡竞争。编辑程度应弄好:一、审稿问题,编辑对每期、每个时期的稿子要有计划、重点;二、版面问题,民俗、民间信仰的版面较多,现实的、民间文学的少,古籍的多,真正活态民间文学很少,图腾制多了,民间故事方面的少了,在方向上有些偏,编辑部可以讨论;三、学习问题,要提高质量、素质,要将自己的研究方向与工作结合起来,关注各地理论刊物的动向,做好信息交流,参加各种会议,在理论界活跃点,文笔要好,要有魅力;四、制定一些规章制度,要法治,不要人治;五、做好核算。”(49)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7年6月25日。在7月11日的民协党组扩大会议上,时任民研会主席的钟敬文提出了意见和要求:“赞同季刊,双月刊稿源不足。刊物很少讨论实际问题,应用民俗学、应用民间文学搞得太少。有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把关问题,要有高层次的指导思想,丰富马克思主义。有些文章可请外面专家审,有些质量不高,因人事而定。神话定义、对象讨论没必要,不是从实际出发,而是从教条出发。评奖方面,群众投票不对。主席的看法,书记处另一个做法,决定后不执行。”(50)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7年7月11日。
五、结语:强烈的使命感和学术引导意识
在1982-1987年《论坛》创办初期,尽管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和波折,但是,从《研究部纪事》中我们可以非常明确地感受到《论坛》编辑部同人强烈的学科使命感,他们不辞劳苦,努力挖掘和培育优秀的民间文学工作者,帮助他们,引导他们,为他们提供发言的机会。
《论坛》编辑部始终把“培育新人”当成自己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坚持认为:“人才,是最宝贵的。我们的刊物也要为造就人才做出贡献。广泛团结老中青民间文学研究者,努力发现新秀,积极培育新人,既出人才,又出成果。”(51)本刊编辑部:《改刊告读者》,《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1期。刘晔原也在回忆文章中说:“当年,《民间文学论坛》编辑部十分重视作者和编辑部自身的提高。为了让编辑部的同仁能够了解各地情况,迅速走进研究领域,同时也为了支持那些积极为本刊投稿、而在地方少有机会发言的学者,《民间文学论坛》以编辑部的名义走遍了上海、江苏、深圳、西北,如果哪个省出了好文章好学者,我们就会去研讨宣传,把地方学者都发动起来。编辑部在那里召开当地学者的座谈会,尊重当地的学者,使他们感受到民间文化研究的温度,也能获得当地的重视,给他们实际的支持。”(52)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
《论坛》通过对学术话语权的掌控,事实上成为中国民协领导全国民间文学学术事业的一个抓手,因此,《论坛》始终围绕着民协的各项中心工作和学术旨趣,来调整内容、设置栏目、制造热点。民协党组一直要求《论坛》“掌握全国研究动态”“多发争鸣文章”“拓展应用研究”,力争“办成一流理论刊物,加强理论性”。(53)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6年10月7日。“刘锡诚、刘魁立、陶阳三位先生,作为一线的领导亲自指导我们:刊物是怎么样设立各个栏目,这个栏目主要向哪些人组稿,对于民间文学各方面有创见的来稿和青年学者的稿件如何破格刊用。”(54)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
当时《论坛》的发行主要以邮购为主,订阅量不大(55)从《论坛》创刊号的具体分配数量上看,创刊号的总印数大约在800-1000册之间,除了民协各处室各分配50-70册,大部分都用于作者样书、座谈会和寄赠人民日报等相关单位,个人购书最多的是马学良,买了10册。到1980年代末期,论坛的发行量已经跃升到4000余册。,但是对王蒙、贺敬之、费孝通、王朝闻、黄永玉、吴祖光、蓝翎、李希凡、李泽厚、庞朴、周谷城、鲍昌等文化名家是免费寄赠的,而且经常性地向他们征求意见。比如鲍晶就曾提意见说:“栏目扣题不准,偏离‘民间文学’的刊名,建议改刊‘民间文化’好。”(56)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研究部纪事》,1986年7月1日。或许这还是最早提出将《民间文学论坛》改名《民间文化论坛》的。
《论坛》还经常召开“编委会”,“钟敬文、贾芝、马学良等三位大家都是精神抖擞地参会,给我们提了很多的指导性意见”(57)刘晔原:《纪念〈民间文化论坛〉创刊35周年暨陶阳先生逝世五周年》,《民间文化论坛》2017年第6期。。除此之外,还有“评刊座谈会”,广泛邀请民间文学研究界的知名学者为《论坛》把脉、提意见,比如,许多学者都曾提出应该多发一些短文章的建议。杨堃、王浩、张紫晨都说:“《论坛》应多发一些短文,使版面丰富而活泼,如能有一些文笔犀利、短兵相接的争鸣短文,更能促进学术气氛的活跃……或者摘发一些有独特见解的争鸣文章。应着眼于学术新观点。”(58)林涌:《〈民间文学论坛〉召开评刊座谈会》,《民间文化论坛》1982年第2期。
杂志主编的学术倾向对于杂志的引导作用更是不容小觑。“陶阳先生任主编的时候,抓的是民间文学基础理论的研究。在那几年里,我们看到《民间文学论坛》上发表的论文基本是围绕着民间歌谣、民间故事、民间谚语、神话传说等民间文学的基础理论研究展开的。在刘锡诚任主编的几年内,随着西方各学派鼻祖、权威的专著引入中国出版市场,中国的民间文学研究从狭义向广义延伸,从单一学科向多学科融合发展,各种学派兼收并蓄,奠定了建设理论体系的基础。《民间文学论坛》也因此成为构建广义民间文化理论体系研究的发布平台。”(59)李路阳:《打开几近尘封的时光记忆》,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编:《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70年学术史》,学苑出版社,2020年,第458页。此外,《论坛》在把握学术热点、引领学术潮流方面,也有不俗的表现,比如,1985年5月召开的“田野作业与研究方法座谈会”,可谓是在学界正式推出“田野作业”的概念,以全面取代“搜集整理”“采风”“采录”等传统民间文学概念。
《论坛》创刊于改革开放初期的关键时期,与时代同步,就当代民间文学研究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及时展开讨论,培养了一大批卓有成绩的民间文学研究人才,“不仅推动了民间文学工作重心向理论研究的转移,也拓展了民间文艺学的视野与研究深度”(60)胡敬署等主编:《文学百科大辞典》,华龄出版社,1991年,第567页。,对于新时期的民间文学和民俗学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进作用。刘魁立在谈及《论坛》的影响力时说道:“每一个学派、每一批有成就的专家、每一个比较大的高潮在科学方面的出现,几乎都是和一定出版物相联系的,从这方面看,《论坛》的社会价值是很重要的。把民间文学理论工作者、读者、青年学者团结起来,组织起来,成为一个集体力量,建设我们中国作风、中国气派、有自己民族特点的、真正建立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基础上的这一新兴的学科,《论坛》承担着重要的使命。”(61)林涌:《〈民间文学论坛〉召开评刊座谈会》,《民间文化论坛》198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