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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大方顶子祭坛遗址年代考略

2021-11-24朱立春张轶淳

现代交际 2021年24期
关键词:祭坛女真白山

朱立春 张轶淳

(1.吉林省社会科学院 吉林 长春 130033;2.吉林艺术学院东北民间艺术中心 吉林 长春 130000)

长白山区域历史遗存的大方顶子祭坛具有复合性文化特征,很可能是勿吉人的祭所,靺鞨人扩建,女真人沿用并增设。规模和形制类似历代皇家泰山封禅,是否为金代女真皇家祭天之所,有待进一步考证。本文依据历史文献和实地田野调查,尝试对该文化遗址年代做一些考证。

一、大方顶子遗址自然情况及文化遗址性质判定

大方顶子位于吉林省白山市抚松县境内,海拔900.9米。有8座石堆位于山岗高处,间隔30余米,一字排开,虽遭严重毁坏,仍可见堆土、石为坛的模样。1960年,文物普查队普查认为,是新石器时代和高句丽时代一座古城。1986年5月,抚松县文物普查队对此处古迹复查,“在地表未发现任何古城遗物,只发现平岗上有由东向西排列着八个直径不等的石堆和一眼枯井。还有一条长50米、宽1米、高0.35米的石带”。石堆和石带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堆砌,由此认为“石块垒砌的石带尚可辨出古代城垣的迹象,很可能是高句丽时期的一座城址所在”[1]。现在看来,这显然是误断。只能从该地传统原住民肃慎族系中考证,经专家现场反复考察,座谈调查,认真论证,一致认为:

(1)8座石堆一字排开,整齐有序,虽然年代久远,经自然风化、人为破坏,但仍可看出人工堆砌痕迹,绝非自然形成,说是古人类活动的遗址,当无异议。

(2)经仔细观察,反复核实调查,石堆不是墙垛,也不是战争工事,更不是古人墓葬。专家们认定这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古祭坛遗址。

(3)环长白山是勿吉、女真人的居地,并非高句丽人传统活动区。坛之上下从未发现高句丽遗物,古井下方的石头带(已毁)是祭坛的护墙,绝非古城墙。

(4)形制与规模与泰山封禅所筑祭坛的相差无几,不仅说明北方民族祭天谨循中华古制,而且说明当时祭祀规模相当宏大。

(5)二号祭坛坡下90米处的古井属于祭坛重要组成部分。“太古之世无酒,以水行礼,教人不忘本也。”(《礼记》)古人祭祀,往往以水代酒。该井泉除为祭祀用水,参祭人员亦须取而饮之。

(6)据村民反映、县文物志记载,古井下方七八米处,曾有一条长50米、宽1米、高0.35米的石带,我们认为这是祭坛的护墙。祭祀为圣洁之地,筑墙护卫,防人畜擅入践踏。

(7)古祭坛东南斜下方1.5公里处,有相当数量的石刀、石斧、陶片、黑曜石等器物出土,证明这是一处青铜器时期人类居住地,石器应为早期勿吉人所使用,隋唐时的靺鞨人、辽金时的女真人均是勿吉人后裔。

(8)渤海国朝贡道不仅从大方顶子经过,1号祭坛东200米岗阜处,有驿站遗址,曾有铜马镫出土。

2008年6月3日,由吉林林业集团牵头的抚松大方(原名大荒)顶子祭坛遗址考察团,邀请了富育光、张璇如、宋玉彬、施立学、朱立春等各领域专家,组成抚松大方顶子祭坛遗址考察团,两次赴大方顶子现场考研,对大方顶子祭坛及其周边环境和文化遗存进行了详尽的考察,认真论证,认为该遗址应为大清建国以前北方民族大型祭坛遗址,是迄今为止发现的环长白山最大的,也是最古老文化遗址,意义重大,开发利用价值很高。

二、大方顶子祭坛发现的意义和价值

据《大清舆地图绘》载,黑龙江江北的西伯利亚外兴安岭地区,有以宁摄哩神山为首的群峦遥祭遗址,内蒙古巴林右旗北部罕山有辽代著名的黑山古祭坛遗迹,辽宁省西部喀左地区近些年发现牛河梁古祭祀神坛遗址,黑龙江省双鸭山地区发现魏晋挹娄时期古祭坛群址。依照中国北方世代生息的诸土著民族传统信仰习俗考析,古代祭坛遗址不是什么神秘罕见的地上文化遗存。祭坛遗址由于年湮世远,地上遗留物多遭自然或人为破坏而消散,尽管如此,仍可探寻遗址的蛛丝马迹,“因先民敬天法地,均据高阜山莽,垒坛告祭”。

满族民间家藏笔记《吴氏我射库祭谱》记载:“古尚郊祀,祭必有坛。圻野掬土,叠石围垣。遍野涂血,百祭百坛。”抚松县万良镇大方顶子长白山古祭坛的发现,证明了以原始萨满教万物有灵崇拜观念为一切行为准则的北方诸民族的生活习俗,填补了中国北方民族精神和传统信仰的文化空白,对东北民族史、文化史和原始宗教史研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大方顶子长白山祭坛的年代认定,是一项十分严肃且科学的工作。调查、走访当地的村民后认定,大方顶子长白山祭坛是自古就存在的古石堆,而且原来要比现在更整齐、四置,井然有序,可以断定是古代人为堆砌造的石堆,石与石镶嵌结实无隙,完全是一个庞大工程。当地群众介绍,曾经在石堆上面发现过古代祭祀的铜腰铃。当地群众讲,很久之前,这里曾经举办过“万人火祭”。在山顶石堆旁边,发现古井一座,过去井中水不绝,至今仍可见到积水。2009年9月,在一次实地踏查中,在第5、6号石堆的坡下掘得了古人燃材所遗留的黑色木炭颗粒,完全是焦黑色的出土的碳粒,还发现了古人为维护现场所用的角石残块,上面有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

实地踏查证明,大方顶子山宏阔石堆遗址,恰似长白山上的古代祭祀遗址,大荒顶子山海拔912米,面对72公里以外的长白山主峰,是遥祭长白山的理想之处,每当晴朗之日,便可清晰望见身姿秀美的长白山主峰。《礼记·祭法第二十三》载:“燔柴于泰坛,祭天也。”该条注释云:“燔,燎也。积柴于坛上,加牲玉于柴上,乃燎也,使气达于天,此祭天之礼也。”远古初始行祭天礼,都必须砍伐山上巨木,锯成木块,然后燔材祭天,象征古人对昊天的无限崇拜敬畏之情。当时还没有酒类,故以水铭心代酒。《礼记·乡饮酒义第四十五》载:“尊有玄酒,贵其质也。”这意思是说,祀者慎终追远、缅怀先踪,仍以水诚敬。由此看来,长白山大方顶子石堆为古代祭坛的文化遗迹,已成为学界多学科的学者的共识。目前,需要考证的是,如果大方顶子石堆是古祭坛遗址,那么那里的祭祀活动究竟是什么年代的?这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三、金代对长白山崇拜

首先,我们认为,大方顶子山石堆和山麓附近大量出土的古石器,包括石刀、石斧、石纺锤、石磨、石簇等,是悠远的新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说明长白山自古便是满族等北方民族世代生息繁衍的地方。北方先民世代信奉萨满教,是原始初民自然崇拜观念的渊薮。因此,萨满祭祀必有祭天敬地之礼,也必设祭坛。从《清史》和清前史文献可知,长白山辽金以来便有满族先世女真人诸部聚居,史称“白山部”。在漫长的辽金及有清一代,长白山有部落生息,其祭坛礼仪必不可缺。从近年在长白山一带的踏查和访问,可了解并见到零散的古人祭山礼仪遗存。

从大荒顶子遍布山上山下庞大的祭坛可以断定,大荒顶子古祭坛形态有着悠久的历史。东北古老的历史文化,也是东北先民蹒跚的步履和足迹。因此,我们认为长白山的祭坛形态应是复合性的古祭坛遗址,富有历史年代的重叠性。

其次,从大荒顶子祭坛它不同于一般的原始祭坛,其规模、形制、布局、陈设及陆续出土和所征集的文物鉴定证明,绝非普通的封禅祭坛。我们认为,东北能有如此丰富、壮观、有序的古祭坛遗址,十分罕见,值得考古学、民族学和人文学科予以关注,必将对东北史的研究和人类文化学、民俗学的研究产生不可估量的启迪和影响。

最后,长白山神秘的面纱必须揭开。许多可敬的挚爱白山人士,自古以来不畏劬劳,为白山增色。最早撰白山诗者是金代诗人元好问,最早写白山赋者是清流人吴兆骞,第一位发现长白山有祭坛者是刘建封。刘建封,清末候补知县、时任奉吉勘界委员,光绪三十四年(1908)踏查长白山后,著《长白山江冈志略》。他在书中传告天池畔东40米钓鳌台,“台前后有一石堆,相传女真国王登白山祭天池,曾筑石于台上,故至今尚有遗迹”[2]。

1999年8月19日,吉林省红学会秘书长陈景河先生同友人在白山内径池北钓鳌台,距天池40米的沙土苔草中,发现一块埋藏千载的金代女真碑石,碑面尚留有模糊的刻痕。经吉林省内金史和女真文字专家鉴定,碑石上刻有字痕,认定为金代女真文字碑。这是继刘建封首次公布长白山天池金代祭台之后的长白山又一重大发现,在吉林省内外民族学、考石学和国内新闻界产生强烈反响,为东北史和金史研究做出了可贵贡献。[3]

四、文化遗存和典籍的佐证

金代女真祭台及金代女真文字碑的相续发现,充分说明长白山地区与金朝历史有着不可低估的渊源关系。《山海经·大荒北经》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之国。”肃慎为女真先世,不咸山即长白山。女真人中一部分自古就生活在长白山一带。隋、唐时代靺鞨七部中有白山部。《辽史·百官志》载:辽圣宗统和三十年(公元1012年),“长白山三十部女真乞授爵秩”,辽朝设长白山女真大王府。从此,历史上均称长白山女真部。辽金两朝均敬崇长白山。尤至金代,崇祀长白山同于崇祀五岳,自金世宗后派官年年祝祭。《金史·本纪》载:金初兴期,便立基于白山创业,“昭祖讳石鲁,刚毅质直……耀武于青岭白山,顺者抚之,不从者讨伐之,入于苏滨耶懒之地,所至克捷。”金建国前期,因忙于伐辽,太宗引骑甲征宋,海陵逆政,都未能行拜天大礼。从金世宗始,金礼大兴。全国正式创设诸方位神祇神坛,崇祀昊天、星辰、山、林、川、泽,其中尤按秩崇祀“东岳长白山”。《金史·志十六·礼八》载:“长白山在兴王之地,礼合尊崇,议封爵,建庙宇。”因此,在大定十二年(1172)十二月封长白山为“兴国灵应王”。大定十五年(1175)三月奏定封册仪物,每年春秋二仲择日致祭。明昌四年(1193)十月,复册为“开天弘圣帝”,以后各朝祭祀,并成为文人、诗人记事、歌咏胜地。

古人选大方顶子山坛址,确是望祭长白山绝佳圣境。“尽管年代久远,保护不力,方坛大都损毁,园坛已被盗掘。但遗迹清晰,积土垒石依稀可辨,祭坛布置错落有致,均朝向东南庞大的白头山主体,当年气势恢宏的望祭场面依旧可感。”“山由共有八座,六方坛,二园坛,均是土坛上立石坛,山下还发现六座园土坛遗址。就是说大荒顶子至少有十四座土石坛,形成错落有致的祭坛群落。总面积达12.56平方公里。这绝非一时一代之功,应积数代心血和艰辛。”[4]当地民俗学家朱明春先生介绍:“我从小知道这些石堆,早些年也常听老年人讲过,也有不少放牛和放山的人到这石堆来。我从小好奇,上山亲眼看见过当年祭坛形状。”朱明春为我们绘制了他所知道的众石堆图形,祭坛遗址的2号石坛东南,尚有古井一口,砌石虽被拆毁,井水犹汩汩而出。荒顶坡下,发现一处古人类居住址,近年出土相当数量石刀、石斧、黑曜石等石器。遗址中还发现一块无字碑。我们走访了五个自然村,采访了二十几位年长知情人,附近出土有萨满跳神所用的腰铃两副,金代祭祀用石碗、石筷、双鱼祭盘等物。有“燔柴助祭”的现场,在灰土中仍可拾得颗粒状木炭屑。

长白山古祭坛遗址群,经多位专家多次实地考察,大荒顶子遗址现场,古祭坛遗址已认定无疑。另外,古遗坛遗址附近乡村大方村、万良村数位民众证实,他们及他们的老人们曾见过的这片积石群。“八座石堆位于平冈高处,间隔30余米,一字排开,井然有序”,“早年没毁坏地方,石台差不多有3—4米高,台上平整”。通过上述考察,可以确切证明,大荒顶子祭坛遗址不能简单地视为古代居住在长白山氏族部落零散的祭祀遗址群,从浩大的石坛规模、井然有制的祭坛布局,与历朝古代封禅礼仪坛址的方位、乾坎、星象、坛垣墙垤、配井等非常相似,说明大荒顶子祭坛遗址应该是东北古代地方政权留下来的盛祭天地山川的祭坛遗址。

长白山天池女真祭台和女真文字碑,都是金王朝留下的历史文物,该祭坛也应该是女真拜天祭坛。从《金史35卷·志第十六·礼八》中可知,金政权自太祖、太宗、熙宗到海陵王时代便迁都燕即今天的北京,海陵被杀,金世宗乌禄就在燕京继帝位,便重新整理被海陵制造的紊乱,承继太祖和太宗时代的纲常礼仪,金朝宫室虽在燕京,但仍统绪不变,金大定十二年世宗皇帝颁旨:“长白山在兴王之地,祀合尊崇,议封爵,建庙宇。”册文云:“皇帝若曰,自两仪剖判,山岳神秀,各钟于其分野,国将兴者,天实作之,对越神休,必以祀事。故肇基王迹,有若岐阳,望秩山川于稽虞典,厥惟长白,载我金德,仰止其高,实惟我旧邦之镇,混同流光,源所从出,秩秩幽幽,有相之道,列圣繁衍,炽昌迄于太祖神武,徵应无敌于天下……四海之内,名山大川靡不咸秩,矧王业可因瞻……复册为开天弘圣帝。”大定二十一年册立并敕封大房山山陵地神为保陵公;混同江因武元皇帝埽辽季荒,洪流不舟而济有功,于大定二十五年敕封混同江神为兴国应圣公。可以看出,尽管有燕郊大房山金代历朝陵寝,但长白山封为开天弘圣帝,大房山山陵寝宫神祇被封保陵公,混同江神为兴国应圣公,两地的秩序爵位与祭祀均都在白山祀仪之下,长白山尊位最显赫。这些祭坛的壮阔和宏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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