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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美尔货币哲学视域中的个体生命体验

2021-11-23薛玲艳

现代交际 2021年16期
关键词:大都市金钱个体

薛玲艳

(南京审计大学金审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23)

在《货币哲学》中,西美尔推演了金钱从古代社会到现代社会中扮演的角色,从社会经济、宗教层面、个体心理、艺术审美方面论述了货币的影响。《货币哲学》分为“分析卷”和“综合卷”,在“分析卷”中,西美尔从社会生活入手,剖析货币本质,货币存在并获得意义的前提和条件;“综合卷”中,西美尔勾勒了货币对整个社会生活风格的影响,尤其是对人的内在精神,构建了独特的图景。

一、货币与大都市生活风格

在西美尔眼中,20世纪的德国资本主义社会是浮躁而又彷徨的,每个人的生活都被物欲的追求充斥着,金钱扭曲了人们对自我本质的理解。从传统文明到现代社会,在摆脱了政治、宗教神学的统治后,货币将人的自然血缘关系转变为单纯的物的联系,使人对外部世界的价值判断产生量化的标准,走向了一种具有科学的、理性的极端,成为现代文明中社会秩序和权力的象征,而作为资本形式的货币更是深受世俗社会的顶礼膜拜。货币,是一个与交换相联系的产物。一方面,货币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拓宽了人的自由度,使人们的交往生活更加便捷;另一方面,又使人与人之间的内在情感联系变为纯粹的金钱交换的抽象关系,金钱成为划分社会地位和等级的尺度,成为人际关系维系的衡量条件。如果说现代社会生活是一张大网,那么货币就是织网的蜘蛛。

1.手段对目的的僭越

金钱是现代人生活的基础,这是任何人都不可否认的客观事实,西美尔看到现代人生活中独特的“贪婪”。货币交换中,货币只起到功能性作用,失去了自身的特性,不再具有有别于其他物品的内在价值,这其实是对货币的一种贬低。货币用于交换的价值功能远远超过了它本身作为实体所具有的价值。金钱能够衡量任何物品的价值的功能使物品本身损失了特殊的价值(在人们眼中)。货币成为一切价值的公分母,人们对待生活越来越麻木,他们对事物价值的衡量只是值多少钱,而不管它的独特本质是什么,这使人产生一种对生活的厌倦感。这实际上是对人和物的内在的、独特的、有个性的价值的贬低。

货币形式化最为极端的体现就是以“神性符号”来统治现实生活世界,成为生活世界的精神支持和价值支撑。货币对价值的僭越,攀升至价值顶端,概括了一切值得追求的目标。货币经济推动了理性主义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确立,使价值平面化,抹平了差异化,弱化了情感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造成人外部感知的单一化,以及丧失对自我生命变化的认知。

物质世界的极大丰富使人们对现代社会生活的期许变得复杂多样,需要通过多个程序、多个行动才能达成,这种复杂性造成人的目的序列的延长。这样的生活方式带来的隐患便是人们被这些繁杂的通向目标的手段遮蔽了自己最初的目标,真正的目标被多种通向目标的手段遮蔽,货币便是从这种纯粹的手段和前提条件成长为最终的目的,人们把追求最终的目标转而停留在了赚钱上,失去了真正的价值意识,一切生活只关注金钱,那么作为这种手段的货币就会使人们感到无趣,目标为手段所遮蔽。

2.个体生存风格的二重性

西美尔认为大都市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货币经济在某种程度上主宰着都市文化生活,现代个体的都市化生存,以及对都市生存内在意义的感受都在这个巨大的“迷宫”中产生了变化。现代人的大都市生存状态在货币经济的影响下,以赚钱为目的,只关注金钱本身,不断地追求数量的累积,必然导致内心的烦躁不安、精神空虚,这种生活方式助长了人们的空虚感和漂泊感,呈现出个体生存风格的二重性:一方面,是理智至上主义和计算性性格,夷平差异,要求取消个体性;另一方面,则是张扬个人主义,要求彰显个性。货币对任何事物都是价值关系的机械反映,这使得人的情感沦为理智力的奴隶,不断地精细地算计日常生活事物,现代生活变得越来越具有计算性格;与之相应的另一种倾向也在悄悄地滋生,日常情感生活变得平淡无奇,日益强烈的无聊、虚无及腻烦感成为生活体验的全部感受,又要求彰显个体的独特性。

“货币为现代生活提供了精确性,同时也让精于计算的风格充斥了人们的生活。”[1]金钱关系的这种精密、准确、严格的计算,与挣钱为目的的日常忙碌共同致使现代人并非只对客观物质世界通过计量和盘算的方式来把握,人所处的整个交往世界都被计算公式填满,生活节奏也被计算好的时间结点框架好,如果不能严格守时,现代都市失去了时间感,那么整个城市生活结构就会崩溃,陷入一片混乱。大都市密集的人口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也是都市人计算性性格的成因。

大都市时时刻刻的计算性气氛使人们长期处于亢奋的状态,时间久了人的精力被耗尽,腻烦感就会产生。现代人的腻烦态度,一是根源于对事物的意义和价值差异的体验和反应变得迟缓;二是根源于货币经济,现代人习惯以货币原则来权衡一切,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种颜色,即货币的颜色,货币的性质却又是中性的,任何事物只要和货币沾染上,“都是一样的沉闷和阴郁,不值得为之激动”。当内心的腻烦感滋生,冷漠心态也就接踵而至,丧失对微小差异的敏锐观察能力。因此,为了顺应大都市生活外部现象的变化,理智为都市人内心形成了一种保护屏障。简言之,大都市人用脑,而不是用心来对待周围人和生活。

二、个体的生命体验与自我救赎

作为叔本华的“信徒”,西美尔通常遭受批判的地方是其悲观主义的出发点,在金钱世界中长期浸润,人对生活的终极意义感到迷茫,现代个体出现了精神危机:客观文化压倒主观文化(客观文化指的是现代文明下蓬勃发展的物质文化;主观文化指的是个体内在的精神文化,创造和吸收客观文化的能力,文学和艺术是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物的文化凌驾于具体的人的文化之上。西美尔认为个体应该把生活的中心放在内在的情感维度之上,注重内心的感性体验。

1.“越境”:个体存在状态的超越

西美尔认为,“人是天生的越境者”,这一论述与他的“边界”概念是不可分割的,“边界”在西美尔那里不只是物理概念,更是生命形而上学的哲学概念。“我们虽然知道我们在我们的特性与思维、我们的积极价值与消极价值、我们的意志与力量上是受限制的……但同时我们又具有越过限制眺望、越过限制前进的能力。”[2]也就是说,我们一方面能意识到自己在边界内,另一方面也有着不断突破界限的自我超越的自觉意识。进一步来说,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越境者”,“越境”是个体内在生命力冲动的显现,这也是人与动物重要的区别。

越境体现了个体对自我现有的生存状态的超越,是对日常平淡生活的突破,也是对庸俗的日常生活意识形态的突破,能够促使个体挣脱陈旧的日常观念,摆脱庸俗化。因此,越境是具有激进性特征的。对日常生活的超越需要这种激进性带给人们动力,不断处于被超越状态的日常生活也时刻弥漫着紧张气息,造就了一种生活张力,这种张力促成了个体对自我的救赎,并且是超越庸俗生活方式的审美意义上的救赎。这种张力可以使个体超然日常生活的平庸与局限,超越自身的存在并独立出来,进入一个他者的视角,以他者的眼光审视现代日常生活,从而使自我与生活保持一定的距离。

2.“距离”:从内在自律到艺术审美的表达

面对生存困境,与周遭环境保持“距离”是现代个体生存的前提,更是内在自律的形式。“距离”作为一个物理空间概念,西美尔从独特的视角把这一概念创造性地定义为描述现代性的特殊概念。在前现代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固定的,甚至是受限制的。随着货币经济的发展,人与人之间的物理距离淡化,个体人际交往关系保有自由状态,这种自由状态是空有自由外壳的形式,内里充斥的却是冷漠与无情,个体对独特性和差异性事物的感知度降低并且日益丧失对细微感受的反映。因为“距离”的存在,现代人在繁杂拥挤的都市生活中仿佛多了一道保护,正是因为有这道屏障,个体间的心理距离变远,身处在大都市生活中的个体才能在“杂乱无序”和“不堪忍受”的金钱关系中获得一定的保护,维持生活和交往关系。

在西美尔那里,距离不仅是指时空的物理距离和现代个体的心理距离,也是现代艺术审美对现代生活的审视。他认为,在“纯粹审美观念”的引导下,现代艺术应该远离物化现实,并与现实保持距离。艺术是创作主体内在精神的表达。在创作过程中,主体贴近现代生活可以反观生活,主体远离(高于)现实生活,对现实有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只有在贴近和远离现实生活的过程中,对距离感的把握中,创作主体才能保持内心的本真,远离世俗和功利,以他者的视角保持对现实世界的批判和审视,艺术才能达及其存在的灵魂性、独特的风格和吸引力。

3.主体性宗教的回归

面对“纷乱嘈杂”的现代社会,货币经济与现代文化之间的矛盾,金钱对物质世界和人的精神世界的吞噬,造成现代人精神紧张,人们需要心灵的慰藉,害怕失去自身的信仰,因此有着宗教存在的现实需要。西美尔认为,启蒙运动高举的理性主义旗帜和尼采的“上帝已死”并没有真正去除人们的信仰宗教的需要,他们只是冲击了信仰的对象。宗教需要的对象不是外在的宗教客体,而是需要寻找人们内心的宗教天性,“宗教性”才是宗教的灵魂。他认为“宗教性”是人与人交往中的一种精神层面的生命品性,是人对外部周遭世界和自身命运的态度的表现。传统的建制宗教没有生命活力,人们只是机械地诵读宗教教义,去教会、庙堂参拜,请神父指引、救赎自己,过度依赖外在的建制宗教,全然不知灵魂深处的“自我”的救赎。

救赎只需生命表达自身而已,即个体如何在“金钱万能”和现代“文化悲剧”中关注自身精神状态和精神境界,关注生命的意义,实现生命的自我超越。西美尔说,这只需灵魂成为他原本的模样,保有每个个体灵魂的个性,通过“去蔽”的方式实现个体的内在本质。

三、结语

西美尔将货币放入现代生活的具体经济现象中,大都市生活是他考察和取材的中心,他善于抓住典型社会生活现象的细节,并以放大镜般的描述手法进行解读,分析其中蕴含的个体对货币经济的内在生命体验,以及反映出的文化事件。他认为货币是特殊商品,货币只充当一般等价物,这同马克思的观点完全一致。西美尔更关注货币对现代人生活的“渗透”,特别是对个体生命情感、日常生活体验的影响。货币只能充当桥梁作用,通过这个中介,人可以更好地生活。货币一旦超出了中介的作用,从手段越位为最终目的,个体在生活就失去了原初的意义和前进的方向,人的内在精神世界就会沦为货币的统辖地,甚至是整个社会的品质都被货币庸俗化。因此,在现代性的发展过程中,既要关注人民的物质需求,关注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迫切要求,也要关注人民内在精神诉求,使人文关怀成为现代性实践的价值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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