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译文学”: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新建构*

2021-11-23朱静宇

北方工业大学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比较文学译介创造性

朱静宇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200092,上海)

近几年来,王向远先生在批判地继承、反省和吸收以往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提炼了关于“译文学”的一系列概念范畴,扭转了以往翻译学学科概念主要借助语言学与文化学的状况,在此基础上建构了关于“译文学”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阐述了译文学与相关学科之间的关联。特别把“译文”作为中国比较文学研究的特有文本,从根本上确立了比较文学的本体,也促进了翻译学与比较文学的进一步接轨与融合。王向远教授有关译文学的一系列论文及专著《译文学》,作为理论创新的成果值得学界关注。

1 何以提出“译文学”

就翻译文学领域而言,王向远先生不仅有着数量颇丰的文学翻译实践,出版了包括诗歌、小说、学术理论著作等不同文体的大量译著,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出版了以建构性、系统性、缜密性见长的《翻译文学导论》(2004)和《中国文学翻译九大论争》(2007)等翻译理论研究成果。翻译理论家谢天振先生曾这样评价王向远教授的《翻译文学导论》:“《翻译文学导论》向读者全面展示了向远教授有关翻译文学的思考。这是我国迄今为止第一部全面论述翻译文学的概念、特征、功用、方法等方面的理论专著,对于推动国内翻译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其贡献是不言而喻的。”[1]确实,向远先生似乎是一个在理论的探索路上永远无法满足的人。在前有成果和实践的基础上,经过十多年的思考和探索,又将他独具特色的“译文学”理论体系呈现在我们面前。自2014年之后的几年间,关于“译文学”的单篇学术论文陆续发表①,令人目不暇接。2018年,在此基础上又出版了厚实的学术理论著作《译文学:翻译研究新范型》。

从首篇评说“创造性叛逆”的论文,到《译文学》最终以著述的形式呈现,前后有五年之久。而在单篇论文发表的过程中,我们也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译文学”理论建构的轨迹。向远教授从起初对“译介学”理论核心概念——“创造性叛逆”的质疑(2014),关注到“译文不在场”这一现象(2015),从而逐渐形成了“译文学”理论建构的思路。在2015年和2016年两年时间内连续刊发了五、六篇相关“译文学”的基本概念及其核心概念——“翻译度”的文章,继而在此基础上,他又开始思索“译文学”与其他关联学科的关系,在2016年和2017年连续刊发了“译文学”与“译介学”、与“一般翻译学”、与“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研究”等学科关系的系列论文。最后,他又回到最初质疑的译介学的核心概念——“创造性叛逆”的问题上,追踪“创造性叛逆”的原意、语境与适用性(2017)。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理论建构逐步明朗化的过程,而不是故意为之。正如他自己在《译文学》的“后记”中所言:“它既不是接受资助的项目,也不是早就列入计划的作品;既没有谁来催稿,也没有非得在特定时间内写出来的理由……《译文学》快写完了,我自以为在迄今为止我的著作中……可能是我理论原创程度最高的作品之一。全书从概念范畴到理论体系都是我自己的,用我常说的写书如同建房的比喻来说,房子是我自己建的,而且建房用的砖头瓦块大部分也是我自己做的……有酣畅淋漓,一气呵成的感觉。”[2]

那么,究竟是什么缘由令王向远先生如此不吐不快、执拗地提倡“译文学”呢?在《译文学》前言中,他非常明确地作出了回答。

首先,他认为,近年来中国翻译研究存在着三个突出的问题:一是全盘引进、照搬西方翻译学流派和理论,忽略或无视译文本身的研究;二是在“文化翻译”虚泛的研究模式下,翻译研究者缺乏应有的专业素养;三是翻译研究避难就易、避重就轻,缺乏扎实的译文研究和批评。鉴于上述情况,王向远先生提出了必须对“译文”本身展开研究,这也就是他极力提倡“译文学”的缘由。

其次,作者通过对当代中国翻译研究模式的界分,界定了“译文学”的内涵。“译文学”一方面相对于“外国文学”“本土文学”而言,是“翻译文学”的缩略。在这个层面上,向远先生显然受到了谢天振先生“译介学”的启发。在谢天振先生的“译介学”中设有“翻译文学”的专章,提及译作是文学作品的一种存在形式、翻译文学与外国文学的关系以及翻译文学在民族文学中的地位。[3]然而,向远先生又发现了“译介学”未能全面阐释透彻“翻译文学”这一问题,于是便提出了“译文学”的另一内涵:“译文学”又含有“译文之学”的意思。他认为“译文学”有别于“翻译学”和“译介学”,它强调以文学为中心、以译本为中心、以译本批评为中心。这是在“译介学”关于“翻译文学”的问题上的进一步拓展。正如向远先生一再强调的那样,对于“译介学”,“译文学”不是对着讲,而是接着讲。对一些宽泛的学科范畴作进一步的精细辨析,显得尤为必要。

在“前言”部分末尾,王向远教授明确指出,之所以提倡“译文学”,其目的与研究价值在于确认译本的自性或本体价值。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王向远教授在《翻译文学导论》中提出的“翻译文学是中国文学的一个特殊组成部分”论断,在《译文学》中得到了进一步的系统化理论探索。

众所周知,任何一门学科理论的构建都必须建立在基本概念的基础之上,对基本概念加以界定,对各个基本概念的相互关系加以说明和阐发,并辅以大量的具体材料填充说明。纵观世界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建构,法国学派正是建立在影响、关系、渊源、媒介等基本概念基础上,形成了影响实证的研究特色;美国学派也是建立在平行、跨学科、主题、文类等基本概念的基础之上,形成了平行与跨学科的研究特色。目前国内建立在“创造性叛逆”“阻滞”“扭曲”等概念基础上的“译介学”理论建构也已为人们所认可。

那么,“译文学”理论是通过什么样的概念来支撑?其理论体系呈现出怎样的特征? “译文学”主要由“本体论”和“关联论”两大部分组成,两大部分的理论创新度很高,理论的个性特征也是相当显著。

2 “译文学”的本体论及其创新特征

“译文学”的本体论是通过对译文生成和译文评价两组七对(个)概念的鉴定与阐释而建构的。这一部分作为上编,共有十章。在最初的两章中,王向远先生首先对“译文学”的概念与体系、以及中国古代“翻”“译”之辩与“译文学”的元概念进行了介绍;在第三、四章中,从译文生成的角度,提出并界定了“译/翻””、“可翻不可翻/可译不可译”、“迻译/释译/创译”三组概念;其第五至七章,从译文评价与译文研究的角度,进一步地提出并界定了“正译/误译/缺陷翻译”、“归化/洋化/融化”、 “创造性叛逆/破坏性叛逆”三组概念;第八章专门聚焦在从“译文学”角度看“创造性叛逆”的原意、语境与适用性;第九章和第十章从两个译案实践阐释“翻译度”的问题。

通过仔细研读,我们可以发现,“译文学”的本体论建构有着以下三方面的显著特征:

第一,辨析与厘清了原有学科理论中的模糊概念。学术概念是学科建构的基石,针对以往翻译界和比较文学学界理论建构中所出现的模糊不清的学术概念,“译文学”通过发掘源远流长的中国翻译史和翻译思想史,参照外国翻译理论与翻译思想,逐一加以辨析与厘清。

例如,对于“翻译”这个概念的辨析,“译文学”的建构者力主打破西方翻译学的“翻译”定义的束缚,提倡中国传统的“翻译”概念。经过梳理分析,可以发现汉语“翻译”概念是由“译”和“翻”两个概念合并而成,这是两种不同的语言转化手段和活动,“译”是站在原作旁边的一种传达,“翻”是站在原作对面的一种模仿;用“译”的方法产生的译文是“质”的,用“翻”的方法产生的译文是“文”的。由此,厘清了“翻”与“译”的辩证关系,也对传统译论中的“翻”起到了重新认识的作用。

又如,对于“创造性叛逆”这个概念的还原认知。众所周知,这个由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提出的描述性词组,经谢天振先生的引入,成为了译介学的一个核心概念。王向远先生在充分肯定谢先生援引埃斯卡皮“创造性的背叛”论作为译介学关键词合理可行的情况下,梳理介绍了埃斯卡皮“创造性的背叛”论的原有语境,说明了被谢天振先生援引的“翻译总是一种创造性的背叛”这句话的实际意思应该是“翻译作品(译本)以其创造性的转化赋予原作第二次生命”,而不是理解为“译者总是一种创造性的背叛”(这个误解是由于谢天振先生明确将“创造性叛逆”界定为“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不经意间所引发的),并明确指出了译介学对埃斯卡皮的“创造性叛逆”论在适用范围、主体、内容等方面的挪动与转化,造成了学科理论上的破绽和认知问题。

此外,还有对“直译”、“硬译”、“死译”、“意译”、“归化”、“异化”、“洋化”等诸如此类的概念,进行了非常清晰的梳理和辨析,极具针对性。

第二,提炼与界定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学术概念。仅仅梳理辨析原有学科理论中的模糊概念显然是不够的,要构建新的学科理论必须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学术概念,“译文学”的理论构建在这方面可圈可点。

针对前面我们所提到的“创造性叛逆”,向远先生提出了“破坏性叛逆”②这个概念与之相对应。“创造性叛逆”作为对译者主体性的一种正面的、积极的评价用语,“破坏性叛逆”则作为对译者主体性的一种负面的、消极的评价用语,从而完善了对译者主体性的评价体系。

针对学界一直使用的“直译/意译”这对概念,“译文学”理论构建者主张抛弃这个二元对立的概念,创造性地提出以“迻译/释译/创译”三位一体的概念取而代之,从而构成了由简单的“平行移动式翻译”到“解释性的翻译”再到“创造性或创作性的翻译”的较为完备的译文生成操作系统。

在译文评价层面上,“译文学”没有简单采用“正译/误译”这个二元对立的概念,而是在“正译”和“误译”这两个概念间又创新地提出了“缺陷翻译”这个新的批评概念。诚如概念提出者所言,在实际的译文批评中,“并非除了正译就是误译,或者除了误译就是正译”,一定还存在着虽不完善、但还说得过去却又存在缺陷的翻译,因此,“缺陷翻译”的概念提出在译文评价体系中显得尤为必要。

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如果说“创造性叛逆”是“译介学”的核心概念的话,那么“翻译度”可以看作是“译文学”最为核心的概念。王向远先生指出:所谓“翻译度”,就是两种不同语言之间的传达、转化过程中的程度或幅度。它涉及译文生成的度、译文评价的度以及对“创造性叛逆”和“破坏性叛逆”的分辨度。对“翻译度”的恰当把握是译文成败的关键,也是翻译家主体性、创造性的具体体现,它贯穿于译文生成、译文批评和译文研究的整个过程。可见,“翻译度”这个概念是“译文学”学科理论中极为关键、极为独特的学理概念。

据此,我们可以看到“译文学”的理论体系中创制了“翻译度”“缺陷翻译”“破坏性叛逆”“融化”等原创性学理概念,而正是这些独特的原创概念使得“译文学”理论的构建更趋完善与系统。

第三,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展现了理论新构建的生命力。正如王向远教授自己在谈到翻译文学理论建构时提出的那样:“要建立中国翻译文学的本体理论,就不能简单地将‘翻译文学概论’置于一般的文学概论或文学原理的框架结构中。翻译文学在许多方面具有不同于一般文学的特性。”[4]“译文学”本体论部分的最后两章,也许正是这一主张的实践。

起初看到这两章出现在“本体论”部分的时候,感觉有些突兀。这两章的标题分别是:《从〈古今和歌集〉译案的选择看“翻译度”》《从张我军译夏目漱石〈文学论〉看“翻译度”与译文老化》。很明显,如果按惯例的话,显然不适合编排在理论的“本体论”部分。可是,当我们仔细研读完这两章后,方体悟到王向远教授的良苦用心。前面,我已提到“翻译度”是“译文学”最为核心的概念。为了更有效地说明“翻译度”这一重要概念,王向远先生有意通过《古今和歌集》的汉译实践,尤其是在“歌体”“五七调”的确立和“歌意”的译案比照分析这两个方面呈现了对日本和歌的“翻译度”的把握;又通过1931年出版的张我军译夏目漱石《文学论》这个典型的文学理论译本,经过比对张我军的译文与日文原文,同时再与新译文的对比分析,阐述了译文老化与翻译度的关系。正是有了这后面两章的实践阐述,使得“翻译度”这一译文学中的核心概念,从抽象走向了具体、鲜活而生动起来。这是向远教授为了便于读者更清楚深刻地理解“翻译度”这个核心概念,有意为之。这一方面有力地证明了“译文学”理论体系的构建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着坚实的研究实践根基;另一方面也充分体现了“译文学”理论建构的特性,它必须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因为译案及翻译度的选择,不仅是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个实践问题。

3 “译文学”关联论及其创新特征

关联论是“译文学”理论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由五章组成,主要涉及“译文学”与一般翻译学、与译介学、与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研究、与中国翻译文学史等相关学科的相辅相成的关系。通过辨析,阐述“译文学”独特的学术功能,从而确立“译文学”的学科定位。

“关联论”的理论建构呈现出如下特征:

第一,关联学科定位清晰,问题症结凸显“译文学”建构的必要。学科定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关联学科的定位就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张冠李戴,就是含混不清。仅以一般翻译学的建构为例,向远教授就指出“存在着将‘翻译学’混同于‘翻译理论’,‘翻译研究论’来代替‘翻译学’学科原理的倾向”问题。[5]因此,在“关联论”部分,准确清晰地对“译文学”相关学科的定位,就显得尤为重要。向远教授凭借自己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和丰厚的学术积淀,不仅对“译文学”的关联学科作出了清晰的定位,同时也揭示出了关联学科所存在的问题症结,并指出正是这些问题的亟待解决,有必要进行“译文学”的理论建构。

在《“译介学”与“译文学”》一章中,王向远教授肯定了“译介学”是“中国人创制的第一个比较文学概念,是中国比较文学学科理论中的一个特色亮点,弥足珍贵”[6];肯定了译介学将作为中介的“文学翻译”纳入比较文学的体系,扩充了比较文学的研究资源。然而,在肯定的同时,向远教授也明确提出了译介学理论阐释上存在的问题。他认为,“译介学”的对象是“译介”而不是“译文”,它所关注的是翻译的文化交流价值而不是译文本身的优劣美丑,所能处理的实际上是“文学翻译”而不是“翻译文学”,其核心概念“创造性叛逆”实际上不能适用于“文学翻译”。他明确指出,正是由于译介学的局限——不能有效地观照和研究译文、难以处理译文的文本问题,才有了“译文学”建构的必要。

在《“译文学”与外国文学研究》一章中,王向远教授强调“只有对外文原作所进行的研究才是真正的‘外国文学’研究”。他认为:“外国文学研究者必须直接面对外国文本,必须直接面对原作或原文;与此相对,通过译文或译作来研究,只能归入翻译文学研究的范畴。”[7]他反对将原文与译文两种文本的混同,反对站在本国立场上对异国文学笼统的‘外国文学’称谓,主张清晰区分 “外国文学研究”和“翻译文学研究”。同时,严正地指出在我国外国文学研究领域所出现的外国文学作家作品论的模式化、浅俗化弊病之症结,就是脱离了原文、又没有原文与译文转化的“译文学”意识之故。因此,“译文学”的介入,将有助于遏制和矫正目前我国外国文学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使之成为真正的“外国文学研究”。

在《“译文学”与中国翻译文学史》一章中,向远教授通过梳理和分析我国出版的重要的中国翻译文学史著作,指出:“作为‘文学史’书,缺乏的是文本分析;作为‘翻译史’书,缺乏的是译文文本的分析。总之,是‘译文不在场’。”[8]他指出:近年来“中国翻译文学史”的撰写模式,主要是从“译介学”或“翻译文化史”的角度出发的。由于“译文不在场”,实际上只能称为“中国文学翻译史”。“中国翻译文学史”的“名”与“实”是间离的。“译文不在场”是目前中国翻译文学史缺失的最主要最根本的原因。向远教授很明确地说道:只有“译文在场,方能写成真正的‘翻译文学史’”,“只有把微观的对‘译文’文本的分析研究,与宏观的‘文学’视域研究两者结合起来,才是真正的翻译文学史。”[9]

向远教授通过清晰定位“译文学”的关联学科,指出各关联学科的局限和存在的问题,从而彰显出“译文学”理论建构的必要性。

第二,关联学科相辅相成,比较文学亟需“译文学”建构的贡献。《译文学》的“关联论”完全建立在对关联学科理论尊重的基础之上,阐述关联关系客观公正,而非扬己抑他。如“译文学”与“翻译学”的关联关系:“译文学”可以作为“特殊翻译学”之一种,可为“翻译学”的建构打开一条路径。在阐述“译介学”与“译文学”的关联关系时,向远教授认为:“译介学”与“译文学”分属于两个阶段、两个层面。“译介学”不能包含“译文学”、不能替代“译文学”。“译介学”为“译文学”提供了文化视野,“译文学”可以补足“译介学”视角的偏失与不足,两者可以相辅相成。由此可见,“译文学”与“一般翻译学”、“译介学”、“外国文学”等关联学科是相辅相成、共生共存的。

那么,“译文学”与“比较文学”的关系又是如何呢?

比较文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在其发展过程中一直不断地遭遇危机,从早年韦勒克的《比较文学的危机》到后殖民理论家斯皮瓦克的“一门学科的死亡”,再到近年来欧洲学者把“翻译研究兴盛”与“比较文学衰亡”合为一谈,可谓发难从未停止。面对比较文学学科如此窘境,“译文学”的理论建构将有力地化解比较文学学科危机论和衰亡论。

在《译文学》的“关联论”中,向远教授高屋建瓴地指出“译文学”的构建将对比较文学学科发展作出如下三方面的贡献:一是明确了“译文”就是比较文学自己特有的文学文本,从而确立了比较文学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可以改变以往人们对比较文学学科的错误认识;二是提倡“译文学”,可以克服比较文学的“比较文化化”;三是提倡“译文学”,可以为比较文学提供无尽的学术研究的资源。

如此可见,作为比较文学研究新范式的“译文学”,正是当下比较文学学科发展所亟需的。

第三, 关联学科此生彼长,“翻译的思想”是“译文学”建构的最终指向。向远教授冠以译文学的系列论文中,还有一篇重要的文章,题为《中国翻译思想的历史积淀与近年来翻译思想的诸种形态》,不知为何没有收入《译文学》一书中。但在笔者看来,也是“译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篇论文中,向远教授首先阐释了“翻译研究”、“译学理论”和“翻译思想”等基本概念,梳理了经过三个时期历史积淀的中国翻译思想史,并对近二十多年来的中国翻译思想的诸种形态加以确认和阐发。其中写道:

与其他国家比较起来看,我们在翻译思想的产出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是说中国古代翻译的千年历史,近代翻译的百年历史,现在到了最终加以整理、清算、鉴别、阐发和提炼的时期;所谓“地利”,是说我们中国具有跨越中印、中西文字,即跨越汉语的象形表意文字与印欧语系的拼音文字两大文字系统的最悠久、最丰富的翻译历史,是西方各国、东方的印度等国所难以比拟的,要论翻译思想的产出的条件,则舍中国而无他国;所谓“人和”,是指我们中国近年来已经形成了或许是世界上人数最多的从事翻译、翻译研究与翻译教学的队伍,而且许多是翻译家与理论家兼于一身,学科意识极强,最近这些年的翻译研究学术成果的产出量,估计也应该是世界第一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条件发挥中国思想者的主体性的自觉,强化思想生产与思想创新的意识,超越传统的语言学层面的翻译论,而寻求跨学科的综合视角,从而促使翻译思想的不断生产。在这个过程中,希望“译文学”能起到加油添柴的作用。[10]

在这段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向远教授看来,中国已具有翻译思想产出方面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可以促使翻译思想的不断产生。虽然在最末一句,向远教授内敛地使用了“希望‘译文学’能起到加油添柴的作用”这样的文字,但并不影响我们体悟“译文学”建构者的学术雄心,其“译文学”理论建构的最终指向是翻译思想的建构。

由此可知,看似不相关联,实则紧密相连,不可分割。“译文学”的“关联论”正是在“译文学” 与一般翻译学、与译介学、与比较文学、与外国文学研究、与翻译文学史等相关学科的关联关系中,阐述了“译文学”的学科定位、学科属性以及独特的学术功能。

总之,王向远教授在批判地继承、反省和吸收以往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提炼了关于“译文学”的一系列概念范畴,扭转了以往翻译学学科概念主要借助语言学与文化学的状况,在此基础上建构了关于“译文学”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阐述了译文学与相关学科之间的关联。特别把“译文”作为中国比较文学研究的特有文本,从根本确立了比较文学的本体,也促进了翻译学与比较文学的进一步接轨与融合。《译文学》作为一部学术含金量极高、极具创新性的专著,作为中国的翻译学、比较文学学科理论发展的新的创生点,值得学界关注。特别值得指出的是,“译文学”的建构所体现的理论创新的勇气与胆识,在《译文学》“附录”《“不易”并非“不容易”——对释道安“三不易”的误释及其辨正》一文中也得到了极好的彰显。③记得向远教授曾说过:“比较文学学科理论属于人文科学研究……人文科学研究必须体现民族特色,必须体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学者的独特的学术立场、独特的研究方法、独特的思路和独特观点、见解与学术智慧。”[11]这个理念,在“译文学”理论的构建中得到了鲜明的贯彻。

注释:

① 主要有:《翻译学·译介学·译文学》《“创造性叛逆”还是“破坏性叛逆”?》《“译文不在场”的翻译文学史》《以“迻译/释译/创译”取代“直译/意译”》《“译文学”的概念与体系》《从“归化/洋化”走向“融化”》《中国翻译思想的历史积淀与近年来翻译思想的诸种形态》《“翻译度”与缺陷翻译及译文老化》《正译/缺陷翻译/误译》《“翻”、“译”的思想:中国古代“翻译”概念的建构》《“译文学”与一般翻译学》《中国古代译学五对范畴、四种条式及其系谱构造》《“译文学”与“译介学”》《“译文学”之于比较文学的作用与功能》《外国文学研究中的浅俗化弊病与“译文学”的介入》《“不易”并非“不容易”——对道安“三不易”的误释及其辩正 》《“创造性叛逆”的原意、语境与适用性》等。

② 关于王向远先生针对“创造性叛逆”提出的“破坏性叛逆”这个概念,可以展开讨论。向远先生认为:“实际上,误译,无论是自觉的误译还是不自觉的误译,无论是有意识的误译还是无意识的误译,对原作而言,都构成了损伤、扭曲、变形,属‘破坏性的叛逆’”。(第168页)紧随其后,先生列举了日本文学中的作品名称的翻译为例,有力地说明了“有意识的误译”属于“破坏性叛逆”。可是,在谢天振先生的《译介学》中的“创造性叛逆”显然是涵盖了“有意识的误译”,文中列举了傅雷对巴尔扎克作品名称的翻译例子,如《高老头》(《高里奥老爹》)、《贝姨》,傅雷的“有意识的误译”作品名,是作为“创造性叛逆”来肯定的。

③ 一直以来,释道安的“五失本、三不易”中的“不易”被训释为“不容易”,几乎已成定论。而向远教授经过仔细比照研读分析,认为:“三不易”是为了规避“五失本”而对译者提出的三条“勿轻易而为”(勿轻易以古适今、勿轻易以浅代深、勿轻易臆度原典),即翻译的“三戒”。因此,他认为将“不易”作为“不容易”解释,完全颠倒了道安的原意,提出我们必须正确训释和理解“三不易”。

猜你喜欢

比较文学译介创造性
《三字经》裨治文的两次译介行为考察
创造性结合启示的判断与公知常识的认定说理
《文心雕龙》中的作家创造性考辨
余华作品译介目录
儿童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保持创造性的29个方法,每天看一遍
法国和美国比较文学理论研究与发展探析
走向世界文学阶段的比较文学:主持人话语
超现实主义在中国的译介
文化研究视域中的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