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一线城市二孩生育成本测算——以广州市为例

邹 波，罗思婧，陈婷婷

(1.广东金融学院，广东 广州 510521；2.广东省人口发展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600)

半个世纪前，一些经济学家就开始将成本收益理论引入研究生育活动。莱宾斯坦[1]首先将成本收益分析引入微观家庭生育研究，从而产生了成本效用理论、数量-质量替代理论、生育率内生模型和代际财富流动理论等。在我国，穆光宗[2]首先在莱宾斯坦孩子成本-效用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中国国情，将我国群体生育孩子成本分为经济成本、机会成本、心理成本。随后郑真真、李建民等[3，4]人口学者也开始从成本收益角度研究我国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欧奇令[5]研究认为，作为“经济人”的夫妻来讲，只要有货币、时间、精力和精神4个方面的机会成本存在，要达到预期的出生率，就要降低要“二孩”的机会成本。

通常情况下，家庭生育抉择主要受到生育政策、生育成本、公共服务等三方面因素的影响。2015年，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对生育政策进行重大调整，宣布实施全面二孩政策。根据国家统计局网站公布的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2018年全年出生人口1523万人、人口出生率为10.94‰，2020全年出生人口1200万人、人口出生率降至8.50‰。全面二孩政策实施以来新出生人口中二孩比重有所提高，但是出生人口数远远没有达到理想预期，提示鼓励生育的政策明显“遇冷”，尤其是二孩比重上升可能进一步加剧未来我国人口增长面临“断崖式”下滑的风险。全面二孩政策的实施短暂拉升了广州新生人口总数，其中每年二孩比重稳居六成左右，进一步释放了生育堆积压力，但二孩出生人口一直在下降，2017年广州市常住人口二孩出生约14.24万，2018年下降到11.02万人，2020年约为10万人[6，7]。数据暴露了两个即将面临的严峻问题：一是二孩比重上升和一孩比重下降，提示未来生育二孩的潜在资源在减少；二是部分已经生育一孩家庭的二孩生育意愿较低。生第一个孩子，家庭考虑的是综合因素，生二孩，家庭考虑的更多是生育成本和家庭承受能力，尤其在一线城市。

1 广州市二孩生育成本测算方法

1.1 测算方法

生育成本分为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直接成本主要是经济成本，间接成本是机会成本。本研究的生育成本除了直接经济成本(采用直接市场评价法)以外，还把二孩生育产生的心理压力和时间成本等间接成本也折算为经济成本(采用意愿调查价值评估法)。直接经济成本由生育二孩的夫妻一方填写，间接成本问题由夫妻双方分别填写最后再加总。首先，生育成本高低除了受到消费水平影响外，还受到家庭消费偏好影响。其次，对于不同收入状况的家庭，生育二胎成本对其的经济负担和压力也有差异。因此，本研究的生育成本是二胎0～3岁阶段基本的和直接的支出为主，测算结果除了通过问卷调查获取，还根据当前物价水平进行消费内容的计算。

1.2 指标构成及解释

本次调查成本测算指标包括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两大类。其中，直接成本包括4个一级指标，18个二级指标(基础费用项目指标11个，附加费用项目指标7个)；间接成本包括2个一级指标，12个二级指标(基础费用项目指标6个，附加费用项目指标6个)，见表1。除了成本测算指标以外，调查问卷还包括了基本信息：年龄(夫妻双方平均年龄)、学历(最高一方)、家庭年收入、个人兄弟姐妹数量、一胎性别。

表1 广州市0-3岁二孩家庭生育成本测算指标

直接成本既包括了孕产妇的花费，也包括婴儿的花费，间接成本主要是二孩家庭当中夫妻双方发展机会损失和心理健康/压力补偿的换算。产前、产后花费二级指标当中的基础费用是扣除社保、公费医疗等可报销以外自己承担的部分。奶粉参照各阶段婴幼儿每天平均摄入奶量标准来计算，尿布以每天平均8片计算(大多数幼儿在2岁左右可以戒掉尿布)，3年共36个月。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女性生育二孩的年龄普遍较大，因此在产前、产后需要一些特别的医疗项目，也需要进行一些特别的营养，例如在广州普遍都会摄入燕窝、鱼胶等营养品。

间接成本是二孩家庭普遍需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张兴月[8]认为从怀孕、生产到抚养孩子成长，家庭会付出很大的生育成本，包括女性因怀孕而损失的发展机会，孩子出生前后的医疗费和养育费，以及孩子成长过程中的教育和生活等支出。夫妻双方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可以用发展机会损失和心理健康/压力补偿两个一级指标进行测算。例如，妻子方面，需要把上班时间转变成怀孕和育婴阶段的时间，原有的聚会和逛街时间转变成看管孩子的时间。对于丈夫而言，既是家庭的经济支柱，也是同样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牺牲一些发展机会用于照顾两个孩子。例如，职业发展、培训专研、外出应酬等的部分时间转变成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和看管孩子的时间。夫妻共同都需要把外出旅游的部分时间转变成看管孩子的时间，在孩子婴儿时期得把夜里休息的部分时间转变成看管孩子的时间等。

1.3 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根据研究目的和内容设计了广州市二孩生育人群生育成本调查问卷，于2020年6-12月，向广州市二孩在3～5岁的人群发放问卷，主要采用电子问卷形式，共发放250份问卷，回收整理后得到有效问卷230份，有效回收率为92%。

调查对象年龄主要集中在25～40岁(80.34%)；一孩当中女孩比重略大于男孩，而二孩当中男孩比重明显多于女孩；被调查者的学历以大学群体居多，其次是高中学历；从家庭年总收入来看，被调查对象家庭年收入主要集中在20万～50万元，见表2。

表2 调查样本组成

2 广州市二孩生育成本测算结果及分析

本研究在成本测算分析过程中，直接成本和间接成本的测算都采用高标准费用、低标准费用和平均费用，低标准费用和高标准费用的取值是以被调查者支出费用从低向高排列的50%为界限，前50%的平均数是低标准费用的取值，后50%的平均数是高标准费用的取值，平均费用是230份问卷相应指标费用加总以后取平均值。

2.1 测算结果

2.1.1 直接成本

基础费用12项指标分为低标准费用和高标准费用两类，广州市二孩家庭从怀孕、出生到二孩3岁，家庭最低需要为此付出68,800元的成本，最高成本为134,120元，平均来看需要付出95,400元的成本，见表3。

表3 广州市0～3岁二孩家庭生育直接成本基础费用 单位：元

基础费用当中支出所占比重最大的是奶粉(32%～33%)，其次是尿布(20%～25%)。二孩与一孩相比，费用支出结构也略有一些差别，由于生育二孩的高龄孕产妇所占比重较大，同时婴儿刚出生到办理医保这段时间的医疗费用大多数不能报销，因此生育二孩的医疗占比平均为11.5%。

附加费用虽然是选择性花费，但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生育二孩时特殊的家庭情况以及生育二孩女性特殊的生理年龄等特殊情况，大多数二孩家庭都会选择增加一些附加消费项目确保孕产妇和婴幼儿的健康。为此，二孩家庭从怀孕、出生到二孩3岁，最低需要5万元支出附加费用，最高需要支出103,000元的附加费用，平均需要支出76,361万元的附加费用，见表4。

表4 广州市0～3岁二孩家庭生育直接成本附加费用 单位：元

附加费用当中，支出所占比重最大的是月子会所/保姆(49%～60%)，平均支出占比52.3%。其次是保胎、早教和自费疫苗。除了规定的免费疫苗接种以外，现在越来越多的父母更加看重其他自费疫苗的功能，因此也尽量给小孩接种自费疫苗。例如肺炎疫苗需要接种4次，每次700多元，4次花费接近3000元；水痘疫苗接种需要170元左右；流感疫苗每次需要接种2剂，每剂150元左右，每年接种一次。仅仅这三项自费疫苗费用超过4000元。

2.1.2 间接成本

本次调查对象以双职工的二孩生育家庭为主。由于生育和照顾二孩，夫妻双方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个人职业上的发展机会，并可能会增加部分心理压力。反之，如果不生育二孩，个人发展机会就会增加，心理压力也会减轻。因此，分别设计了6项指标，采用意愿调查价值评估法，对二孩夫妇个人发展机会损失和心理健康/压力的补偿进行换算。

基础费用：二孩家庭的间接成本中的基础费用折算最低4.2万元，最高为11.5万元，平均为8.47万元。基础费用6项指标当中，低标准费用家庭和高标准费用家庭所占比重最大的项目均是应酬和休息。其中，休息对于刚生完二孩的家庭显得尤为重要，经历了一孩和二孩生育的夫妻双方和家庭其他成员都显得筋疲力尽，而80后生育主体对娱乐也显得较为迫切。见表5。

附加费用：二孩家庭的间接成本中的附加费用低标准为3.2万元，高标准为9.8万元，平均费用59,650元。附加费用的6项指标当中，产假期间发展机会损失所占比重最大(31%～32%)，接下来依次为婴幼儿健康担心和妻子产后心理压抑、妻子产后身体变化压力、家庭关系影响、怀孕期间请假。总体来说，间接成本中附加费用折算主要体现在心理和健康方面的压力，这些压力对于二孩夫妻来说显得尤为特殊，与一孩夫妻相比面临的压力更大。见表5。

表5 广州市0～3岁二孩家庭生育间接成本基础费用和附加费用 单位：元

2.1.3 夫妻双方生育二孩的间接成本对比

直接成本主要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支出进行调查，间接成本则由夫妻双方各自折算后加总。

间接成本当中，丈夫低、高、平均的三种标准费用测算结果为3.25万元、9.9万元、6.31万元，妻子的为4.15万元、11.4万元、7.205万元，夫妻双方的间接成本折算结果有一些差距，合计来看三种标准费用均是丈夫间接成本折算费用少于妻子。但基础费用中，丈夫的三种标准测算结果明显大于妻子；附加费用中，丈夫三种标准测算结果明显小于妻子。提示丈夫对应酬、培训、交际、娱乐的需求显得更为强烈，而专研、休息等指标夫妻双方的结果差异不大。但是妻子的附加费用折算明显大于丈夫，妻子在怀孕期间请假、产假期间发展机会损失、妻子产后身体变化压力、妻子产后心理压抑、家庭关系影响的担忧和实际承担的损失远远大于丈夫。妻子在怀孕期间的请假次数明显多于丈夫、妻子产假期间发展机会损失明显比丈夫多，妻子还要承受产后身体变化的压力和产后心理压抑的精神压力以及未来家庭关系的影响担忧。见表6。

表6 广州市0～3岁二孩夫妻生育间接成本对比 单位：元

2.2 成本分析

2.2.1 基础费用与附加费用差异分析

直接成本：表3和表4对比来看，直接成本当中基础费用略高于附加费用，低费用标准当中基础费用高出附加费用1.88万元，高费用标准当中基础费用高出附加费用3.11万元元，平均标准当中基础费用高出附加费用为1.91万元。

间接成本：表5中间接成本的基础费用支出仍然略高于附加费用，其中低费用标准高出1.0万元，高费用标准高出1.7万元，平均费用当中高出2.5万元。

2.2.2 直接成本与间接成本差异分析

直接成本中低标准费用支出为11.88万元，高标准费用支出为23.7万元，平均费用支出约为17.1万元；间接成本中低标准费用支出为7.4万元，高标准费用支出为21.3万元，平均费用支出约为14.4万元。相比较来看，直接成本都高于间接成本。历来我们对于生育小孩过多考虑直接成本的因素，但是如果将间接成本也纳入测算，可能更为合理。

2.2.3 不同收入家庭二孩生育支出差异分析

生育成本压力对个体家庭带来的影响与家庭收入水平相关，同等压力对较低收入水平的家庭带来的影响更大，而对于较高收入水平家庭的影响较小。但一般来说，较高收入水平家庭的消费水平也相应较高，并愿意支付较高的生育费用。本次调查设置了5个收入等级，并统计了5个收入等级家庭中处于低标准费用和高标准费用支出区间的比重。总体来看，低费用支出家庭占本次调查样本数的43.91%，高标准费用家庭占本次调查样本数的56.09%。家庭年总收入越低的家庭，其0～3岁二孩生育成本中处于低标准费用组别的数量越多，随着收入等级提高，低标准费用组别所占比重随之降低。反之，高标准费用组别当中，随着年总收入增加生育费用所占比重增加。提示低收入家庭对二孩生育支出相应较低，高收入的家庭对二孩生育支出相应较高。因此，对于不同家庭来说，从收入与养育支出角度来看，生育成本对不同收入家庭带来的压力大致等同。

3 讨论

3.1 广州市二孩生育家庭直接和间接成本都较大，生育成本高于部分其他城市

合计来看，广州市二孩家庭0～3岁阶段生育成本的最低标准花费为19.280万元，最高标准花费为45.012万元，平均花费为31.611万元。从实际支出的直接花费来看(见表3、表4)，广州市二孩家庭0～3岁阶段生育成本的最低标准花费为11.880万元，最高标准花费为23.712万元，平均花费为17.176万元。二孩家庭从怀孕到3岁每年需要支出3～6万元，按照平均费用计算，每年也要支出超过4万元。骆苏婷[9]调查的江苏省二胎家庭在0～3岁的护理、教育、衣食住行等几项付出的直接经济成本为9万～15万元；曹亚坤[10]对重庆市调查发现，生育二胎家庭付出直接经济成本在0～3岁为5.6万～6.6万元，3～6岁为1.5万～16万元；李尚盈[11]调查乌鲁木齐二孩家庭0～3岁的生活、医疗、教育三项花费在3万～5.8万元；陈蓉[12]对上海市2016年二孩养育成本调查，有82%以上被调查对象表示当年支出超过2万元。广州作为一线城市，消费水平较高，本研究结果与骆苏婷研究结果相当，但高于曹亚坤的研究结果。物价上涨对一般城市居民来说已是一项不小的现实经济压力，再加上间接承受的来自职业、家庭、心理等方面的压力，在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生育二孩面临的挑战和阻碍较多，这也是二孩政策在短期热捧后立即降温的重要原因。

3.2 二孩生育主体是80后，教育和收入具有相对优势，但更注重生活质量和健康

本次调查样本中，31～40岁人群占调查样本的59.57%，说明调查对象大部分是80后。80后是高校扩招的受益者，接受高等教育机会较多，样本中接近40%都是大学学历，因此目前的收入状况相对也较好，年收入在20万～50万元的家庭较多(见表1)。80后的生长环境和教育生活经历对其当前的生活状况和孩子生育观念有较大影响。尤其是经历了一孩的生育过程，二孩生育的孕产妇更加注重自身营养健康和孩子的营养健康，以及孩子自由全面的成长，因此，直接成本当中的基础费用和附加费用的支出倾向于提升个人和孩子生活质量的投入。营养和健康的投入可提升人口身体素质，但也会给二孩家庭带来更多的经济压力。

3.3 个人发展、时间自由和公共服务的需求迫切，更应保障二孩生育的女性权益

年轻人既是家庭的核心，也是社会和单位的骨干，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环境下，二孩夫妻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于照顾家庭，用于个人培训、专研、交际、娱乐等的自由时间和精力被压缩。表5中的间接成本基础费用和附加费用的损失补偿费用较高，使二孩夫妻的个人能力提升和发展处于不利地位。因此，在托幼、医疗、教育、家政等社会公共服务资源匹配不足的现实条件下，二孩夫妻的个人发展机会损失将导致更多的身心健康压力，影响家庭和睦稳定。尤其是生育二孩女性的间接成本明显高于丈夫，二孩家庭的女性应生育而承担的更多身体和心理压力、更多的发展机会的损失，应当从政策中予以倾斜，给予特殊的社会关照。

4 建议

4.1 各相关部门应给予适当支持，减轻二孩生育人群的货币压力

在怀孕和生育环节，应当进一步提高二孩的医保报销比重；将一些自费疫苗纳入医保或者纳入免费接种疫苗目录；将现有的计划生育奖励政策转变为鼓励生育政策；探索针对二孩家庭的税费减免制度，例如将养育3岁以下婴幼儿家庭纳入个税抵扣行列；取消二孩家庭的水电费阶梯收费标准，一律按照最低等级收费。对于首次购买或者置换住房过程中鼓励地方城市商业银行为二孩家庭提供优惠贷款；在申请中小客车增量指标过程中，政府可以为二孩家庭提供一定的税费补贴。

4.2 制定差别化的休假政策，降低二孩生育人群的时间成本

进一步延长生育二孩的产假、哺乳假和带薪休假时间，让二孩生育家庭有更多时间养育孩子。产假政策、哺乳假政策应该向二孩职工进一步延长，建议在原来最长178天产假的基础上，对生育二孩女职工再延长20～30天，男职工延长7天；对怀孕二孩流产的女职工在原有基础上再延长7天假期。增加哺乳假的政策灵活性，允许女职工可以选择一周请1天哺乳假。建议为3岁以下二孩职工年带薪休假延长5天，并且对于一孩和二孩生病住院等特殊情况予以每年不超过5天的病假。

4.3 提供更加完备的公共服务和配套设施

在住房保障、公共医疗、基础教育、娱乐设施等方面为二孩家庭提供更加完备和便利的服务。优先为二孩家庭申请保障性住房，进一步降低二孩家庭申请保障性住房的门槛。城市更新过程中，腾出更多的空间用于建设儿童医疗机构，在城市老旧小区微改造过程中增加一些儿童娱乐设施。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增设儿科门诊，儿童专科医院和公立三甲医院增设儿童夜诊室。

4.4 构建生育友好型社会，营造鼓励生育的社会氛围

地铁、银行、办证大厅、医院等需要排队等候的地方应该设置专门为携带婴幼儿前来办事的人员予以优先的窗口。除了在商场大力设置母婴室以外，鼓励地铁站、医院、政务大厅也设置母婴室。在单位和行业评优评先过程中，以及职称晋升过程中，对于二孩职工的家庭予以优先考虑或者予以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