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阶性·怀旧性·治愈性
——《你好,李焕英》的共情叙事逻辑
2021-11-14王子函
□ 王子函
从2016年小品《你好,李焕英》问世,贾玲与母亲李焕英的故事被大众所知晓。经过几年的准备与创作,电影《你好,李焕英》在2021年春节档上映,在小品的基础上对故事的情节、人物、场景都进行了丰富与还原。作为贾玲的导演处女作,这部作品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影片缘何有如此高的票房?除了上映春节档的时间有利条件,还有就是其剧情引起广泛的大众的强烈共情。本文从进阶性、怀旧性、治愈性三个方面来论述电影《你好,李焕英》的共情叙事逻辑。
进阶性:从小品到大电影
说到《你好,李焕英》这部影片很难绕开它的前身——2016年贾玲自编自导自演的同名小品,前者作为后者的衍生品,是把“小品”升级为“大电影”的一次商业尝试。贾玲将自己口碑最好的小品作品翻拍成电影,一方面,它体现了贾玲希望通过电影缅怀意外去世的母亲;另一方面,是基于商业考虑——数量庞大的小品受众有助于大电影的宣传与票房,而且把“已被检验”的成功作品进行调整与改编能降低创作风险,但是也会面临一个问题——“前文本”的成功使得大众对“后文本”的评价标准大大提升,倘若电影不如小品,就无法票房盈利,还会流失大量“前文本”受众。小品和大电影的区别绝不只是时长的不同,两种形态在创作、接受等层面都存在较大差异。过往有许多短片衍生成的电影口碑不如前作,主要原因就是成为长片之后失去了其短小精妙的创意优势。而贾玲作为一个“跨界”电影导演,在创作伊始就建立了对这些差异的明确意识,并在创作过程中构架共情叙事的逻辑,让影片成为了成功的文化商品。
小品中被延续和保留下来的必然是它最具观赏性和商业性的部分,一是贾玲穿越回母亲年轻时的故事主线,二是实现年轻时母亲各种愿望的情节,三是怀念母亲以及珍惜身边亲人的情感主旨。在小品中,缝裤子这个细节只是一个普通的笑点,而且缝裤子的人是姥姥并非李焕英,但在电影中它不仅成为了贾玲发现妈妈也穿越回来的证据,也成为了贯穿影片前后的线索。王琴这个角色的加入是相对小品的较大改动之处,王琴与李焕英存在着矛盾关系,两人之间的较量与竞争让电影的戏剧冲突更为明显,以此也消解了小品中故事背景的单薄感。《你好,李焕英》对于小品最重要也是最升华的改编就是关于结尾部分。原本小品是简单的线性叙事,贾玲穿越回上世纪80年代,试图撮合欧阳柱(电影里就是沈光林,领导的儿子)与母亲在一起,再看到母亲年轻时清贫却乐观地生活,贾玲因想念母亲而流下眼泪。而电影的最后原来车祸之后穿越回去的不止贾玲一个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李焕英早于贾玲穿越回了1981年,还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样子。其实李焕英从头至尾都清楚一切,她全盘接受了女儿对她的好,珍惜和女儿最后相处的时光。导演通过在剧本层次和情感深度方面做的努力,让无数观众在电影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让《你好,李焕英》完成了从小品到大电影的成功进阶,强烈的共情力是其具有进阶性的主要动因。
怀旧性:从历史记忆到老厂影像
《你好,李焕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湖北襄阳,但是为什么电影中演员都操持一口东北话,舞台上节目是二人转?这绝不是主创团队为了增加喜剧效果而为之,而是其中隐含一段有关国家“三线建设”的历史记忆。自上世纪60年代起,由于中苏交恶以及美国在中国东南沿海的攻势,所以国家决定在我国中西部地区进行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基本设施建设。一大批身处在“一线”的东北人响应国家号召义无反顾地离开家乡,奔赴我国“三线”地区进行建设,把自己的青春和终身都奉献给了经济较为落后的“三线”地区。贾玲以《你好,李焕英》欲为一个时代发声,回到祖国大力发展的时代,回到80后观众成长的青春时期,向国家建设年代致敬。
胜利化工厂——贾玲穿越后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地,电影中只有局部镜头,没有全景俯视镜头,呈现一个较为独立的空间。电影真实还原了上世纪80年代的化工厂,红砖瓦房、运动场、电影院等场景,格子连衣裙、兴海牌电视机等细节都充满了80年代的气息和质感。在视听表达上,通过昏黄的暖色调灯光营造出具有年代感的影像风格。凭票才能排队购买商品,几十个人围在院子里只观看一台电视,广播员字正腔圆地朗读诗歌等,这些场景还原了胜利化工厂这样一个记忆中的故园。胜利化工厂因贾玲呈现出了中国电影少有的老厂影像美学,是中国电影景观中一个独特的存在,成为中国电影地域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胜利化工厂之于贾玲,是否如同《乘风破浪》中亭林镇之于韩寒?亭林镇承载的是韩寒所处年代小镇少年的成长经验,呈现的是消费社会怀旧乌托邦的小镇影像。而胜利化工厂承载是李焕英的真实青春故事,构成了国家建设发展真切历史记忆下的老厂影像。近几年怀旧青春片盛行,《你好,李焕英》契合了当下主体观影者的怀旧文化思潮,以国家发展史为背景塑造的老厂影像满足他们在社会快速转型中遭遇现实挫折后想要重返记忆故园的渴望与共情。
治愈性:从心理弥补到情节反转
如今的社会生活充满了浮躁与压力,各种新事物层出不穷,马克思说过:“唯一不变的就是不断的变化。”许多人内心缺失归属感与安全感,所以一种治疗心灵和愈合伤口的“治愈系”商品与服务应势而生。治愈系是指将人们内心潜在的无助、迷茫、孤独等消极情绪通过一些方法手段消解或减缓,使人们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好与正能量。它可以通过文字、声音、影像等手段达到目的,成为治疗安慰内心世界的一种消费文化。因为在许多人的内心深处总有些缺失的遗憾,只要让心灵得到慰藉与过去和解,人们都可以称之为治愈系商品,治愈系电影也由此产生。治愈系文化受到关注始于1999年的日本,从治愈系音乐开始延伸至文学、电影、动漫等领域,日本电影《菊次郎的夏天》《四月物语》等在当时掀起了治愈系热潮。虽然“治愈系”这个新词二十世纪90年代末才出现,但是纵观许多更早上映的世界经典电影,比如《阿甘正传》《情书》《那山那人那狗》都可以称之为治愈系电影,因为它们都创造了正面的情感纽带,达到了积极的精神层面。
《你好,李焕英》基于一个治愈系的穿越故事构架,影片开头就交代了贾玲和李焕英母女在车祸之后即将阴阳两隔,醒来贾玲穿越到了李焕英22岁那一年,自己与母亲变成了同龄人。贾玲以表妹身份与母亲做闺蜜,使母亲成为全厂第一个买电视机的人,鼓励母亲参加排球比赛,甚至积极撮合母亲与厂长儿子沈光林交往。因为影片反复强调贾玲从小就不让妈妈省心,使得她一系列满足母亲愿望的行为更具有说服力。如此的剧情铺陈产生了一个信息差,观众与贾玲所获取的信息都多于主角李焕英本人,信息的不对等也使观众感受到了贾玲对于母亲强烈的想要补偿的心情,所以影片结尾李焕英也穿越回过去的反转情节更是催泪,这样的剧情设定也将影片前大半段的情绪与信息差推翻。李焕英愿意装作一无所知陪贾玲演戏,其实这是一个母亲在离世之前对女儿最后的宠爱,以满足女儿弥补遗憾的心愿,达成母亲与孩子之间双向情感的心理补偿。《你好,李焕英》以母女间双向的心愿满足,创造了正面的情感纽带;以母亲知晓一切的反转情节,使受众达到了积极的精神层面;更以共情效果达到了安抚心灵、与遗憾和解的治愈性意义。
结语
《你好,李焕英》是贾玲送给妈妈的一封信,真诚、朴素又充满力量。电影通过小品到大电影的精心扩展进阶、国家建设历史背景下塑造的老厂影像和母女间双向心理补偿的情节反转,产生了广泛且强烈的共情力。电影也以其普适性的价值观,让观众意识到父母的身份不仅仅是父母,他们也曾经享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就如主持人对导演提问:“电影名为什么不是《你好,妈妈》?”贾玲说:“因为我觉得我的妈妈不仅仅只是我的妈妈,她也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