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 一方文化
——文化生态与黄梅戏联系初探
2021-11-12潘霈文
潘霈文,王 凯
(安徽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安徽 合肥 231699)
一、文化生态造就了黄梅戏的品格
黄梅戏是中国的五大剧种之一,虽然黄梅戏的起源地尚有争论,但是来自湖北黄梅采茶调并繁荣于安徽安庆的说法,还是受到了比较广泛的认同。植根安徽后,黄梅戏吸收了大量的徽文化元素,开始了地域化的发展。从文化生态角度来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渐成一方习性,戏曲发展也遵循这样的规律,与当地人民的生活习惯,文化习俗密不可分,所以从文化生态角度思考黄梅戏的品格就成为比较科学的方向。从现实发展来看,摸清黄梅戏的文化脉络对有效开展戏曲创作发展颇有意义。
采茶调传入安徽后,融合了当地的“花鼓”“花灯”等民间艺术形式,逐渐形成载歌载舞的小戏,由此奠定了黄梅戏的基本形态。应该说,即便是今天,在黄梅戏身上还能找到歌舞小戏的影子。黄梅小戏多以村姑、农夫、手艺人、生意人作为舞台表现主体,这些人物来自社会底层,形象质朴,带有突出的民间性。而对于早期并不登大雅之堂,更多流传在民间以普通百姓为受众的剧种来说,这样的表现主体更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例如在黄梅小戏《打豆腐》中,小夫妻因为没有豆腐过年而发生争执,借来豆子后又快快乐乐打豆腐过年的小事儿恰是黄梅戏通俗易懂的典型。它没有典雅的气韵,更多是泥土的芬芳。诚如前文所言,黄梅戏脱胎采茶调,从名字就不难发现,其发展和农业生产劳作关系紧密,这就注定了它保留着农耕文化的印记,所以基本形式不庞杂,内容也接地气,能够让老百姓在农闲时自发组织表演,具有通俗性。
当然,安徽有安徽的文化特色。安徽位于中国中部地区,同时有南北气候的分界线——淮河横穿省境,所以这里既有南方的温婉,也有北方的直爽。黄梅戏在安徽扎下根后便不断吸取当地文化的精华,青阳腔、徽腔,安庆方言等等都进入到了黄梅戏中,使得黄梅戏的内容和形式都体现出特有的风情。例如,黄梅戏和凤阳花鼓合力而成的传统小戏《孔瞎子闹店》,其中的“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一下就能把观众拉入到典型的安徽文化氛围中。
二、文化生态与黄梅戏的关联
(一)农耕文化对黄梅戏的影响
我国长期深受农耕文明影响,所以农耕文化塑造了我国文化品格的基本雏形,黄梅戏自然也受到这种文化的影响。在农耕为主的生产生活中,农民们严格按照二十四节气的规律来处理事务,并在长期的生产与生活实践中,适应了这样有规律的慢节奏生活并形成一种悠闲的心理节奏,这为日后戏曲的发展提供了天然的土壤和原始的规范。春耕、夏锄、秋收、冬藏,经历了丰收后的农民们需要庆祝、需要娱乐、需要祈祷,也为来年风调雨顺争下一个好彩头。所以,一方面,自然节律为辛苦劳作一年的农民们提供了休养生息的时间,另一方面,也促使物质丰沛的他们可以去人口集中的地方,买卖物品、调剂余缺、抒发情感、放松身心,享受民间文化生活。赶集之后,农作者们扯起嗓子,扭动身姿,娱人娱己,借此来满足内心需求。
不仅是安徽一地,其实全国各地的人民都会在农闲时节赶集、办庙会,上演各自地区的地方戏。即便是在西方也是如此。西方戏剧起源于酒神祭祀,这便是丰收之后,农闲时节的狂欢活动,和我们的庙会有异曲同工之妙。由于安徽地区自然环境相对优越,人口相对稠密,所以很多村落、集市、庙会场所也都有戏台,这就是戏曲活动丰富的明证。尤其是古徽州地区,各种民俗活动更是突出,每当重要节庆,地方的农民就会走村串巷,将戏曲演出和地方祭祀戏剧放在一起搭班演出,傩戏、目连戏等等剧种恰诞生于这样的背景。及至今天,在安徽很多相对封闭的山村中仍然保留着传统风俗,而与之相联系的就是农耕文化,戏剧的表演者是“穿上戏服是演员,脱下戏服是农民”,他们既上演着自己的生活,也抒发着闲适的心情。同样,黄梅戏《龙女》之中就有丰收之后、共同庆祝、物物交换的情节,可以说,这是黄梅戏剧目中的艺术创作,又是文化生态的艺术再现,正体现着艺术源于生活的阐释。一个小小的情节,让我们看到了黄梅戏等地方戏曲的发展,也让我们感受到了它与农耕生态文化之间存在的微妙联系。
当然,农闲仅仅只是一部分原因,在这背后还有更多需要深思的内容。人们大多以为,黄梅戏起源于湖北黄梅采茶调,但是采茶调何以能衍生成为一个剧种,就不得不提到农耕科技文明的孵化之功了。简单的机械运用使得农耕劳作者的劳动强度相对减弱,较多的农耕妇女从田地里脱身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就有时间投入到能获得更高效益的茶叶生产中。相对而言,茶树生长较为密集,采摘期也有三个阶段,所以茶农就有了群体接触的机会,青年男女在一起,他们穿着五彩缤纷的服饰出没在青葱翠绿的茶园中,于是“戏”便从茶山歌的最初形式中孕育出来。
(二)民间文化对黄梅戏的影响
如果说,农耕文化是黄梅戏的基础,那么民间文化则为它提供了无尽的养分。黄梅戏作为安徽省最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层身份就说明它深受当地人民的喜爱,这份重视自然也对塑造黄梅戏品性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自古以来,安庆地区及其沿江一带一直就是民谣比较发达和兴盛的地区。“乐府双璧”中的《孔雀东南飞》便提到了庐江府,“即今安庆治下潜山县(一说怀宁)一带”。乐府诗既是民间文学,又是音乐艺术,还是整个地区文化风貌的象征,并进而给同样“以歌舞演故事”的黄梅戏更多启示。不可否认,包括黄梅戏在内的地方戏曲一直和当地的语言、民谣等保持着紧密联系,所以这样一种小家碧玉的风情,这样一种南方歌谣的温情,恰恰契合了黄梅戏的整体风格。
除了塑造艺术品格,在内容和手法上,民俗文化和民间艺术也对黄梅戏的发展提供了很多重要支撑。就内容上看,民俗文化是黄梅戏的重要组成。例如传统小戏《闹花灯》,其故事背景就是对正元十五闹花灯的直观反映,直到现在这种民俗依旧是当地文化的一部分。从手法上看,黄梅戏也从其他艺术样式中吸收了很多可借鉴的内容,比如“道情”“花鼓”“连厢”“莲花落”“罗汉桩”等等,这些民间艺术为黄梅戏注入了有益的营养,使得在与它们的交合、碰撞、互补、再创造中终于形成了严格意义上的戏剧品种。
(三)地域文化对黄梅戏的影响
众所周知,黄梅戏是安徽的名片。想当年湖北采茶调进入安徽,是安徽人民用尽所有的宽容与热情接纳了它,使黄梅戏的种子得以在这块热情的土地上尽情播撒、生根、发芽、茁壮并且健康地成长。也正因为在安徽受到特别“优待”和广泛欢迎,以至于今天在安徽各地都能看到黄梅戏的身影。当然,入乡随俗,黄梅戏也必然受到安徽文化的影响。
黄梅戏和安徽不少地方戏都有密切的互动关系,青阳腔、徽腔等安徽戏曲促进了黄梅戏声腔的发展成熟,并且不少剧目中还能看到移植与改编的继承关系。青阳腔大本戏中包括不少载歌载舞形式特点的折子戏,黄梅戏老艺人把它移植了过来,既适应本身演出条件,也为观众喜闻乐见。通过向青阳腔学习,黄梅戏在剧目、唱腔、表演、服装等方面有所发展,这促使黄梅戏艺术家登台演出的条件逐渐成熟。以《天仙配》来看,它是黄梅戏早期三十六本大戏之一,虽然现在的演出本经过历代黄梅戏人不断打磨和精粹,已经发生不少变化,但是其基本内核还是相同,保持了青阳腔《织锦记》的大致模样。不得不说,安徽本土文化对黄梅戏的沁润是其立足本地的基础。
徽商也为黄梅戏的发展提供了别样的帮助。清代,徽商与晋商共同组成了整个中华大地上的南北两大商帮,尤其在盐务运输中徽商更是凸显其影响力。同时,徽商是有艺术修养和艺术品位的文化商人,他们为黄梅戏的传播带来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使其进入了安庆、扬州这样的大城市,获得了更大的舞台,让黄梅戏既是娱乐消遣,又是文化标识。
三、文化生态思考对黄梅戏的意义
(一)明晰剧目建设的原则
有人说,剧本是剧团的生命;也有人说,名角是剧团的灵魂。其实,这两种说法都并不全面,舞台是“观演”的默契关系所造就的艺术载体。所以,观众所处的文化生态氛围就成为影响戏剧舞台表演成功的基石。所以针对黄梅戏的剧目建设必须立足地域、立足传统,确保黄梅戏的品性不变。
其实当前不少戏曲作品的新创都有强烈的歌舞化、泛话剧化的倾向,特色语言、特色音乐、特色表演技巧的消失让戏曲看似光鲜亮丽,但却丢失了“真性情”,也让老观众渐行渐远,新观众望而却步,所以回归传统品性才能保有剧种的生命力。
(二)理解人物形象的设定
质朴的文化氛围给予黄梅戏质朴的品性,也塑造了剧中人物质朴的性格。黄梅戏人物形象多为青春活泼的女性,《女驸马》中的冯素珍,《天仙配》中的七仙女,《牛郎织女》中的织女等,她们敢于为了朴素的情感奋不顾身,既温柔善良又刚烈不屈,戏曲透过青春的形象和活泼的个性来展现人物的真善美,这符合整个地区对于戏曲传统的理解。所以,处于特定文化生态环境中,戏曲想要获得市场还是必须先从原生环境出发构建人物形象,讲观众更欣赏的人、事、物,这应该是一种常识。
(三)掌握情节设置的技巧
不论过程如何曲折,戏曲多习惯使用大团圆结局,这恰好反映了普通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简单期盼。由于国人普遍如此,那么情节设置当更加贴近其精神诉求,把他们带入角色中,并使其产生共鸣。另外,仙女下凡、女扮男装,都是黄梅戏推进剧情发展中常常使用的离奇设计,其反映出来的本质往往凸显了对权威的颠覆,对世俗生活的青睐,这更接近于基层观众普遍的文化心理。毫无疑问,这种精神诉求和文化心理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一种文化的延续,它成就了黄梅戏昔日的辉煌,也必然会影响到黄梅戏今日的发展。
四、结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了一方文化,黄梅戏是立足于安徽这片土地上的文化艺术品种,虽然它不断借鉴各剧种、各艺术样式,但是究其根本,还是最受这片土地既有的文化生态环境的影响,才形成了其鲜明的个性特色,所以对黄梅戏而言,不论是创作,还是表演,抑或是对戏剧的欣赏,还是应先从文化生态入手,通过找寻文化与戏剧的联系,加深对两者的共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