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与现今宫廷剧创作模式的相似分析
——以《甄嬛传》为例
2021-11-12叶向妮
叶向妮
山东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
《金瓶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作品选取商贾西门庆一家作为整个社会的缩影,详细描写家族日常生活,其中较为出彩的便是对封建大家庭内部女性斗争和复杂人性的刻画。而宫廷剧戏多突出“宫廷”和“斗争”两个要素,其价值基础则是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金瓶梅》与当今宫廷戏的创作模式上有许多相类似之处。
首先是封闭的故事背景设置。《金瓶梅》中人物重要活动舞台的西门家,是大地主兼新兴小资产阶级家庭。书中西门庆专于享受,对比之下,家中女眷的主要活动场所只是家门中。她们就如同张爱玲写的屏风上的鸟:“年月深久,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狭小的活动空间严重压抑她们的天性,容易激化矛盾。弗洛伊德所说的“力比多”没有合理的释放途径,再看宫廷剧,故事背景设置是封建小家庭加强豪华版宫廷,等级森严,礼教压迫沉重。帝王甄选大批美貌秀女入宫,但可得恩宠的寥寥可数。“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宫廷之中,帝王宠爱是女子生存的根本。“宫斗”本质上是“争宠”,却包含着一群可悲女子无奈的生存哲学。
其次是新成员的加入,打破原有平衡状态,矛盾不断,情节多变。
封闭空间的各方势力暗下厮杀,却处于微妙平衡,新人加入改变了原有力量格局。这一点在潘金莲进西门家时表现得尤为突出,她善妒又爱挑拨是非,再加上受宠爱,一时得势甚至压过了正房主子吴月娘。在她熟悉了西门家生存法则后,开始争宠挑拨,使得整个家庭不得安宁。
宫斗剧中常会从新人的视角来统观全局,随着新因素的注入,原本死气沉沉的宫廷开始风起云涌。《甄嬛传》以一批新秀女入宫为序幕拉开斗争大戏。旧有力量既担心失宠进而对新人进行打压或者拉拢。而对于新人来说,她们自知力量弱小,更多精力放在与同样稚嫩的新人“连横”、“合纵”上。正是这些不安定因素的加入使得整个故事矛盾百出,跌宕起伏。
《金瓶梅》与现代宫斗剧创作上均注重对人物的塑造,将人物置于复杂变化的社会关系中,视角从人物外在延伸到人性深处,创造出复杂多变的圆型人物。
一、人物关系复杂,形象立体,性格多面而真实
《金瓶梅》的故事情节突破传统单线情节的束缚,网状的情节设置穿插各类形色人物,可读性、趣味性增强。人物关系复杂多变,性格多面。例如起初潘金莲对李瓶儿姐妹相称随后又在背后使绊子。而宫廷剧中姐妹反目更是常见戏码,例如《甄嬛传》中安陵容与甄嬛等,安陵容受过甄嬛恩惠,以姐妹相称,但又难掩自卑,出身低微的她为求自保,只能依附皇后,背叛甄嬛。
二、人物设置的相似性
《金瓶梅》与宫廷戏虽然背景设置不同,但是人物设置以及性格命运等的安排上极其相似。人物设置大致分为如下几类:
首先是稳重却不受宠,与迫害其他女性的权威人物,如《甄嬛传》中的皇后和《金瓶梅》里的月娘。
封建社会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在这种复杂的婚姻家庭关系中,男性主外,在家中主持大事的则是正妻。正妻的地位仅次于家主,掌管家务,协理家财。底下一干妾室多以这个正位为奋斗目标,而正妻或者说是皇后人选的更换往往是故事情节的重大转折之处。
其次是受宠者带来的不安定因素,如潘金莲,甄嬛。上文已经叙述过,从她们进入故事情境中开始,以自身宠爱和智慧为武器加入战斗,使整场斗争愈演愈烈。
最后有不甘命运、敢于反抗的丫鬟形象,如春梅和浣碧。
封建家庭中丫头和妾身份的模糊性,使得麻雀飞上枝头概率大大增加。在真实的历史上存在着不少皇帝母亲出身宫女的案例。
三、视角深入人性内部:男性权力的专制导致女性的物化和人性的异化
首先,《金瓶梅》讲述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为主的女人故事而这几个女人通过一个男人建立联系并且将他作为生活核心。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女人“以色事他人”,但是“能得几时好”。
同样宫斗剧中的女人不择手段争宠除了在生理上宣泄多余精力,更重要的是失去宠爱意味着失去立锥之地。《金瓶梅》中,作为西门庆第四妾的孙雪娥因为不受宠地位低下,“拘了她的头面衣服,只教他伴着家人媳妇上灶,不许他见人。”(第二十五回),虽看是妾的身份,一旦失宠连得宠的丫头都不如。在皇宫中情况更甚。如《甄嬛传》中,甄嬛丧子失宠被几个不得恩宠的妃嫔羞辱、罚跪,忍受唾面自干的奇耻大辱。
其次,《金瓶梅》的题目分别指的是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每个女人都是一个物化的符号。特别是金莲的三寸金莲,本就是女性忍受身体极大摧残所成就的赏玩对象。
《甄嬛传》中安陵容盛宠时被封为鹂妃,宠妃也是皇上养的小鸟儿。甄嬛因为容貌类似先皇后而深受皇帝宠爱,但是也因为一件礼服贬斥。而在常见后宫剧中,女子的命运就被刻在绿头牌上,成了死物。
最后,环境使得曾经美好的女子性格异化。张爱玲曾在《谈女人》写道:“女人的活动范围有限,所以完美的女人比完美的男人更完美。同时,一个坏女人往往比一个坏男人坏得更彻底。”《金瓶梅》中女性的人格缺点被无限放大。例如潘金莲是最原始欲望赤裸裸地表达,嫉妒、爱嚼舌根,偷听,说谎,气量小、有仇必报等等,各种丑恶嘴脸一一呈现。潘金莲出于嫉妒害死西门庆独子一节中,她虽是罪魁祸首,但其他女性的“罪恶”也多有展现。
后宫剧中各种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女性整个变成了阴谋家:《甄嬛传》中的妃子,以皇后为例,两面三刀,口蜜腹剑,设计陷害对手,甚至不惜下毒,伤及婴孩。两者在创作手法上也具有相似点:
第一、描写特定环境中的女性形象:女奴与女妖的矛盾。《金瓶梅》中男女丑态令人咂舌,在西门庆的淫威下女性成了奴隶,女性除了乖乖顺从,其实没有更好的活路,是可悲、可怜的“女奴”。淫妇潘金莲既有奴性又有妖性,奴性是她也谄媚西门庆,受其摆布;妖性则体现在她敢反抗、敢不同,虽然反抗带着自私的狠毒劲儿。例如她在毒杀武大郎的过程中起了主动作用,偷情被抓时,西门庆慌神而她却大骂使得他清醒上去痛打大郎。她骨子里不怕也不爱西门庆,只为自己生活。潘金莲整个是被妖魔化的淫妇,她的奴性里带着反叛的妖性。
女性屈从于男性,且变本加厉迫害同性也是奴性的表现。一旦具有些许反抗精神便成了以男性为中心的道德价值体系里的女妖。例如《甄嬛传》里雍正将死时怒火攻心,大骂甄嬛为毒妇,而实际上他也并非心慈手软之人。
第二、细化女性斗争细节。两者均侧重女性细腻而又残酷斗争的展现。《金瓶梅》中潘金莲先惊吓李瓶儿孩子,后又吵闹使孩子不得安宁,最后训练大猫咬杀其子。目的是在李瓶儿丧子伤心时指桑骂槐导致她病情加剧。潘金莲身为女人了解孩子对于一个母亲的意义,并以此作为突破口迫害李瓶儿。
再看各种宫斗剧,孩子往往也是决定得宠、失宠的重要因素。《甄嬛传》中甄嬛第一次怀孕时,皇后就利用大猫来惊吓甄嬛欲使其小产。后甄嬛因脸被猫爪伤,涂抹安陵容送来含有麝香的药物,小产抑郁,继而遭皇帝冷落。此时安陵容趁虚而入,与皇帝大秀恩爱。而皇后则任由他人欺凌失宠的甄嬛。这样的陷害计策在《金瓶梅》便可见原型。
宫斗剧很多问题是透过现代人的角度来审视和评判设置的。与《金瓶梅》当时创作的思想必然有一定差异。但是,这一类的斗争模式可以运用到其他影视作品的创作,例如职场斗争,家庭斗争,殊途同归,想必会有一定的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