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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的莎士比亚
——以《麦克白》关照莎士比亚时代的复杂人性

2021-11-12郭宛茹

散文百家 2021年7期
关键词:麦克白野心莎士比亚

郭宛茹

燕山大学

“莎士比亚是时代的灵魂,他不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千秋万代”,这是与莎士比亚生活在同时代的本·琼斯对莎士比亚的至高评价。这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人类最伟大的喜剧天才”莎士比亚是欧洲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中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峰。所以,与其说是“说不尽的莎士比亚”倒不如说是“不得不说的莎士比亚”。莎士比亚所创作的戏剧不单纯是时代的传声筒,而是始终像镜子一样反映自然,显示善恶的本来面目,给它的时代看一看它发展变化的模型。莎士比亚的悲剧也是唯一能与《圣经》并驾齐驱的名著,他的悲剧不仅仅是悲剧,更是一种可以洞察人性深处幽暗的“悲剧的哲学”,又或者说是一种心理学。心理剧《麦克白》作为“四大悲剧”之一,为我们成功的诠释了一个英勇正直的英雄屈服于野心与贪欲而最终酿成悲剧的故事,剧中独到的心理刻画令人折服,这种对人类复杂心理的剖析非常值得我们关注,更是不得不说的一个有关人性的话题。

一、自由的个人

1.《麦克白》中人物的野心与贪欲。

麦克白曾经是一位英勇正直、心怀仁慈,也不乏智慧与雄心壮志的苏格兰军中大将,更是一位受人崇敬和爱戴的大英雄,可以说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国王的器重,又是贵族臣民们关注的焦点。然而,只是听到女巫了了的几句话,英雄的雄心被野心取而代之。无限膨胀的个人欲望刺激着麦克白的每一根神经,弑君篡位的邪恶念头一旦滋生就如同菌体的分裂难以遏制。很快,苍白的理性被狠狠碾压,欲望抬起高傲的头颅占据制高点,贤明的君主被昨日伟大的英雄谋杀。而犯罪这个东西如嗜血的恶魔,麦克白为了掩饰犯罪和保护由犯罪得来的战利品必须不停的犯罪,也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继而谋杀了班柯以及麦克杜夫无辜的家人。我们看来,这种残暴是令人发指与惊叹的。由此可见,过度自由下裹挟着的无形的贪欲可以迸发出如此可怕而又强大的力量。

麦克白夫人在这起弑君的谋杀案中一直扮演着麦克白的“贤内助”,得知丈夫的野心后她非但没有劝说丈夫,反而不住的鼓励丈夫去按照心底最真实最不可按捺的想法去做,并且在整个犯罪过程中作为凶手之一参与到弑君案的过程中。事后,她又不断的催眠丈夫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可以说,麦克白夫人的所为完全颠覆了笔者对文学作品中女性形象的认知,她简直比蛇蝎毒妇还要更胜一筹。考虑到文艺复兴时代特殊性,麦克白夫人的力量源泉正是来自于自由的个人下的勃勃野心与无尽贪欲,便可理解这个女人为何能如此凶恶狠心。

再者就是被麦克白雇佣来刺杀班柯的刺客们,他们不是为了忠君爱国,更不是为了正义,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贪欲就去夺取正直的班柯和他的儿子的性命好换得国王的赏赐。这种卑鄙与浅陋和正直善良的班柯正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应了那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5而无限度的自由往往最易繁衍出最浅陋的卑鄙。

2.联系莎士比亚生活的时代。

自由的个人与野心贪欲总是相辅相成的。仔细研究莎士比亚生活的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个人身份问题,尤其是当时英国人的个人身份问题。会发现在那个时代个人身份是比较自由的,没有任何束缚,甚至是比以前任何时代都更自由。在人民暴动、国内战争、阴谋、逮捕、处决不断的社会风暴中,社会的阶级发生着巨大流动与转变。个人,是过度自由的,甚至是“百事可为”的,野心贪欲自然会大肆蔓延,它们打着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旗号不断自我膨胀、自我沉迷,最终在“自我选择”中走进坟墓。

个人是自由了,人们都沉浸在对人类自身的无限崇拜与迷恋中,自然会对宗教持怀疑的态度。《奥赛罗》中有一句话最能反映人们当时的态度,“什么是生活?生活是一个花园,你想在里面种什么就种什么。”当时的人们普遍是自己做自己的主人,无人在乎那些宗教道义。个人为了更好的站稳脚跟都想拥有更大的权利,这样就很好解释《麦克白》中展示的贪欲与野心了。然而,每个人在进行斗争,尽力反对所有人以谋求更强大的自己时,却已经被命运玩弄——他们也要跟自己的内心进行斗争。教会的威信已大大降低,对神的信仰很微弱,信仰的缺失令他们无限癫狂,又挣脱不了整个大时代强加在身上的镣铐,对理性的认知还很懵懂,所以这些人既是表面上扮演着最强者,又是内心极度空虚无力找不到归属感的落魄婴孩。这种复杂心理极其煎熬人,而麦克白的心理表现就是其最真实的写照。

3.麦克白夫人在剧中的作用为何如此大?

前面笔者已经提过麦克白夫人令人不解,而联系时代背景我们对她的所作所为也表示可以理解。可是,笔者有了另一个疑问:麦克白夫人在剧中的作用为何如此大?带着这个疑问去审视这位比男性还凶狠的充满野心而又残存一丝善良的夫人,回到莎士比亚的时代,我们似乎可以把当时的伊丽莎白女王作为麦克白夫人的原型。作为权利的最高者,这样的女性更容易迷失在自由的个人这种时代的漩涡里,没有什么能掌控她们,她们可以作为权利与贪欲的典型代表。她们身上女性的柔美逐渐褪去,更像是一位野心勃勃,要吞噬掉一切的男性,她们兼具智慧与果敢,而这些优良的品质却没有用来造福人民。强烈的个人主义以及社会结构趋于瓦解,在女性本来就有话语权的英国,她们的地位和作用只会更高更大,甚至可以影响到社会的各个层面,政治、文化、法律等等。这种个性解放、个人谋求自决和独自决定自己的生活道路的积极愿望下充满着危机,更是对人性的大考验,人们的迷失也就有情可原了。命运之神未必善良,未必公正,也许很残酷,这样的话,活着或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一切都成为了病态,人性必然扭曲,心理危机必然映射在每个人的身上,作为女性的麦克白夫人更是难逃此劫。

二、“以恶制恶”

《麦克白》中莎士比亚让理想人物走向“自我选择”和“以恶制恶”的道路。麦克白弑君后听到的敲门声令人毛骨悚然,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敲门声是麦克白自己的幻觉,然而他自己听到敲门声后又是感到如此的惊心动魄。在作恶之后最让人恐惧的就是黑夜中的睡眠,黑夜中的麦克白对自己敞开心扉,流露真实心声,他越是不眠就越是心虚,越是心虚就越是不得安眠,并且这种苦楚只得自己默默忍受,这是何等的煎熬凄苦。再有,在得知班柯这块绊脚石已被刺杀,其子逃脱后,麦克白非但没有放下内心的担忧,心病反而变得更重。继而在宴会上看到班柯的鬼魂后,说出“The table is full”,正是麦克白此刻最贴切的独白,这一句非常生动的个性化语言,绝妙地表现出麦克白的恐惧心理,也击溃麦克白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开始不受控制表现出疯癫。“还有什么诗,什么音律,可以再加到这句话的美之上?”,这也是最好的“以恶制恶”,对恶人最残酷的惩罚。

女主人公麦克白夫人不停地洗手、搓手又喃喃自语,最终变成疯子。可想而知,这位女性承受着多么大的心理负担,她一直在鼓励安慰丈夫不要畏缩,不要害怕,她的鼓励也是对自己的开导。然而,莎士比亚并没有饶恕这样一个备受心理折磨的可怜人,最终麦克白夫人以自己的恶毁掉自己的理智和幸福生活,她的疯与自杀让人警醒、畏惧,更值得人去反思:那些人们所不耻的道德教条真得为人所不耻吗?在这样一个颠倒黑白的时代,最终邪恶被它自己打败,被理性打败。

三、强烈的悲剧效果

1.残存的善良。

麦克白由善变恶的人生值得同情,悲剧正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裂给人看。昔日的大英雄,今天的杀人暴君;昨天的高贵夫人,今日的精神病患者,这一切的转变令人同情怜悯。尤其是承受者的内心煎熬,一点点风吹草动对承受者而言都是对生命意识的一次暴击,无比的煎熬与无尽的折磨咄咄逼人,让人心酸,心生同情。

2.真正的悲剧。

真正的悲剧是好人都死了。贤明的君主邓肯、正直的班柯以及无辜的女人和小孩都死在这个奇怪而可怕,污浊又愚劣的世界上。而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虽然获得最大的权利和成功,也补偿不了世间的荒谬生活,他们以死为最终的代价,即是悲剧又算是对生命的解脱。一切意识都被攻陷后,麦克白的独白是“熄灭吧,熄灭吧,短暂的烛火!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此刻的麦克白意识到,自己苦苦追求的只是一场虚幻,生命如昙花一现并无意义,这正是最大的悲剧。

3.“命运预先注定”。

女巫的话是这宗罪恶的引子,她们的话在剧中句句实现,好像在预示着麦克白的命运。在女巫的两次引导下麦克白先得考多尔爵位,后得王位,麦克白的死也与女巫描述的相符,这种刻意的安排正是一种“命运预先注定”。另外,麦克白与前一位考多尔伯爵的死如此一致,同样是不忠不义的逆反,虽然作者对此一笔带过,而我们确实可以联系起来分析,这冥冥之中都是一种“命运预先注定”。凡事和命运、宿命之类挂钩,必然引发一场悲剧。

4.欲望的罪恶与人性恶。

在欲望的罪恶与人性恶面前,理性与理智很快会丧失自我,脆弱得让人猝不及防,“人类苍白的理性,当它与欲望交锋时是多么的脆弱”。确实如此,理性被碾压,信仰的空缺,人性恶的扩散告诉我们,人们极易走向极端的乐观主义和极度的悲观主义,悲剧是必然的,整个社会都是一场悲剧性的毁灭。人间的“善”并不足以制“恶”,而一种“恶”也不能使另一种“恶”得到抵消,悲剧在双方的毁灭中暂时解决了,而世界依然故我。也许可以说:这既是人类的存在方式,又是社会前进的历程。

四、结语

以《麦克白》关照莎士比亚时代的复杂人性,笔者对作者及作品本身有了更为透彻的了解,对当时的复杂人性及社会也有了更深的认识。莎士比亚深谙人性,洞察人心,以一颗理智的心全身心地投入创作,投入生活,这位伟大天才为我们留下伟大的创作。他的创作不仅是文坛上的瑰宝,更是敏锐地涉猎到人性与人心,成为永恒的话题。所以,说不尽的莎士比亚正是不得不说的莎士比亚,他关于复杂人性的心理剧还有许多需要我们探究之处,非常值得我们关注。

注释:

1.曾胡译:《麦克白》,北京:外文出版社,1998年,第14页。

2.源于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本·琼斯对莎士比亚的评价。

3.源于卡尔·马克思对莎士比亚的评价。

4.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提出的“镜子说”。

5.出自于北岛的《回答》。

6.(俄)卢那察尔斯基:《论欧洲文学》,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1年,第380页。

7.曾胡译:《麦克白》,北京:外文出版社,1998年,第14页。

8.见《奥赛罗》第一幕第三场。

9.源自司汤达对《麦克白》中“Thetableisfull”一句的评价。

10.鲁迅先生对“悲剧”一词的定义。

11.见《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

12.曾胡译:《麦克白》,北京:外文出版社,1998年,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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