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记（组诗）

你走之后

你走之后

我与三个人死里逃生

再赴死，再不相认

被十二条胳膊拥抱

忘了被几只手抚摸

你知道的，那么光滑

我一个人去了呼伦贝尔

一个人去了克拉玛依

去了西伯利亚和别的地方

最后在我妈妈身边一个月

我坦白，数字不准确

晃动的叠影模糊了我的记忆

坦白不够彻底

我不确定，是否带着你在走

或所有脸都重叠着你的脸

读诗记

一只白鸽落脚在九楼窗沿

一支腊梅隔着玻璃伸向它

栀子花静静散发着香气

杯中有桂花茶

我在读一首诗

多年前

月亮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注视着暗下来的半边山，他的沉思

令我平静、满心喜悦

在无边的孤寂中，毫无幽怨

白鸽舒翅而起

去年冬夜

你们相扶着，歪歪扭扭

地铁口，对我挥手再见

我们喝了二锅头

丢了一条围巾

丢了一部诗稿

你们是两个

捉襟见肘的哥哥，有着

其他男人对我缺少的惺惺相惜

我们都在钢筋水泥中艰难写诗

我想念去年那个冬夜

我还想念去年夏天

午夜路边

我们喝过的俄罗斯啤酒

吃过的毛豆

末班地铁上

短暂地再做一回穴居者

灯光永远明亮

伟大的发明，我们幽闭于城市深处

我属鼠，便也被赋予鼠类的天命

我从未见过这段路在地表之上的模样

从一个洞口，到另一个洞口

也偶尔在车厢里

看到玻璃上的人影

我们四目相对

我知道她是我

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末班地铁上摇摇晃晃的两个我

每一天，我们短暂相遇

除了相互打量，别无其他

一束花

我眼瞅着它渐渐衰败、凋零

目睹它走向残败

这让我想起家中年长的女人

我看着岁月如何一点点拧干她们

只有在旧照片里

才能一瞥她们泛黄的青春

她们也看着我长大、老去

我们习惯并听任时间的法则

理所当然地接受

只是偶尔有那么一瞬

像火星闪烁，灼疼我

谁也无法避免的残酷

上下铺的乘客们打算熟起来

上下铺的乘客们打算熟起来

人人都是哲学家，交流的对话一开始

便是“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霍金好意相劝，最好不要试图联系

地球外的生命

你掏出拉链锁住嘴巴

夜空中繁星点点

哐当哐当

火车碾压过铁轨

是的，亲爱的

你正往哪里去啊

秋天的童话

又到秋天了

茉莉死在了夏天

我又读了一遍《海的女儿》

仔细地从头读到尾

替没有歌喉的人鱼公主流下泪水

最后的三段，因为过度的伤感

我选择了略读

水井

水井有着自己的干渴

它不仅仅是一个敞开的出口

它是丰盈的井水自身，不只是盛满了水

它也是镜子，荡漾出

水桶、打水者的姿态

同时它是一条河流

而每一只打满了水的木桶

就是一口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