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组诗)
2021-11-12袁伟
袁 伟
莫比乌斯环
把柔情绕于指端
爱就有了一个特殊界面
我们不断出发
只为向无限靠得更近
指头能迅速感知
银制的克拉数。活口
在适当的地方形成
为松与紧留下可调的余地
白月光与指腹
的肤色,互换了几分
一条灵蛇在环内
盘桓成刻骨铭心的样子
许多年后,这枚戒指
想必已经变成另一个指节
它的存在让我们
历数回忆时能多算一件
水龙头
在松紧间调节旋塞
内里的乾坤,便随之
被解开或锁住
新的一天,通常
从水龙头中流淌而出
哗哗是生活的回响
左旋或右拧
完全出于塑型考虑。时间
早已明确了细水的流速
不安分的水滴
敢于只身冲破关山隘口
宁可坠落也不回头
一只水龙头暗自垂泪
多半是因为
铁锈腐蚀了它一贯的主张
篮球赋
黄昏,我把皮球
从树梢上取了下来
它依旧滚烫
稍有不慎就会被灼伤
掌中漆黑,是悄然
碳化的表现
控球如行云流水的人
常把老茧当作包浆
有机玻璃和不锈钢圈
刚柔适度。每次
投中与否的抛物线练习
都像一种间接驯化
落日坠入篮筐中
我赶紧做出投篮的姿势
这样,我才能
投进一个超远三分
澡 堂
从未如此赤诚过
一丝不挂地,面对陌生人
和自己。而水汽弥漫
为羞涩的皮囊披上浴巾
三九天,身体皱缩
像一根干豆角
池水逐渐解冻你
深埋于体内的某个季节
水的韧性远远超出
人们的认知。它也曾
遭受过冰与火的双重磨炼
伤痛,却从不轻易示众
搓澡工替人清掉
在生活中惹上的尘埃
穿上衣服,你又被
卷入到另一段人间烟火中
澡费的一半刷卡
另一半可凭倾听减免
轶事中的人,似曾相识
你用微笑代替寒暄
许愿树
一棵古树是否通灵
并不取决于时间。第一个
为它系上红布条的人
定义了某种神性
也曾有闪电为此加持
树身被劈成两半后
它把生命进行了拆分
一半为自己,一半为苍生
来树下求姻缘,便用
红布条拴住意中人的名字
把心愿挂在树枝上
是否暗示着要活得与之等高
人们的欲求过多
许愿树,早已无力承受
它的腰身被种种负累
朝着尘埃的方向使劲压弯
风吹散黑字,雨褪去
布条上的朱颜。只有古树兑现了
安身立命的承诺
在三百年时光中活成永恒
青石镇纸
老石匠把内心的猛虎
囚禁于青石块中
多年以后,你用双手的温热
重新唤醒它的野性
伏在宣纸边,两只石虎
正朝着墨迹未干的山林咆哮
以此证明,它们才是
这幅山水画的不二之主
有时,波涛过于汹涌
你笔下的乾坤未定
从石头中生长出来的獠牙
也给了你一种咬合力
画卷的色调,随着笔墨
黯然淡去。你执意
喂养在书案上的青面兽
眼里不时有泪光闪烁
旁 批
被圈养的思绪
从笔尖下夺门而出
在你因阅读获赠
的草地上,享受放牧
水草这么丰茂
每读几行,你就要
停下来。评注或圈画
都是一种咀嚼
从不敢说旁批二字
铅块字充满威严。它们
征服过无数张白纸
而你的见识,比白纸更浅
合上书后,那些
刚刚写在天头、地脚
以及别处的文字
就再次进入了牢笼之中
喙
偶尔做个坠崖的梦
才会让我想起,飞与啄
都是人类原有的本事
但惊醒,给了我一个差评
手握钢笔的时候
我总觉得自己又重新
长出了一张喙。用书写
把进化驳成一个悖论
深夜落笔的文字
不值得被任何人怜惜
这些在体内为害的蛊虫
本就该受到刑罚
面对某些顽疾,并不是
把笔尖变成鸟喙
就可根治。比如此刻
正在内心发作的妄想症
事农桑
按照书里的说法,祖辈
一辈子都没积过功德
因而,在土地里刨食的他们
从不敢奢望利禄、岁宴和余粮
专业实践课上,老教授说
一株野稻的价值也比白面书生高
在被科技冷落的时代
它暗自积累了许多增产奥秘
像是一种宿命,或者传承
如今,我又在田间奔命
所不同的,是冠以书生之名
用青春调节土壤的酸碱性
又到了麦收时节,暑气仍未
被雨水驯服。镰刀每饱食一口
我似乎就能听到一声
已化作肥料的祖先们哼过的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