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枝烤肉
2021-11-12郝炜华
郝炜华
1
马路上,年轻学生又在游行。他们手里举着小旗,嘴里喊着口号,走到人群稠密处时,怕被挤散,胳膊挽在一起,形成一道人墙,步伐整齐地前行。
赵清白赶着去机务段上班,怕被学生挡了道路,误了上班的点。又怕被巡警当成游行的学生,给他一棍子,所以特意将帽子拉到眼皮上,缩着脖子,袖着手,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从学生旁边着急忙慌地跑过去。
游行学生个个高昂着头,脸色潮红,身板笔直,声音响亮,一副器宇轩昂、气吞山河的模样,衬得赵清白越发不成个人样。
马路两边很多看热闹的人,卖焦庄烧饼的范二、卖神头蒸包的姚争光、卖簸箕张烤肉的张会算,他们都是赵清白的邻居。昨夜,张会算还因为用苹果树枝烤肉香还是用松树枝烤肉香跟赵清白辩论了一番。赵清白认为松树枝木质坚硬,火力旺,烤出来的肉鹅有嚼头。张会算说苹果树枝烤出来的肉有天然的水果香味,这香味跟肉味混合在一起,就是天下第一美味。并且他家自爷爷辈起就用苹果树枝烤肉。现在,虽然日本人来了,生意不好做,但是依旧有老主顾上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僵持不下,张会算抬手就在赵清白头上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赵清白立刻老实了。赵清白个矮、瘦小、力气不足,加上性子有些懦弱,谁跟他动手,他都不敢还手。所以任何事情发展到“动武”地步,无论对错,赵清白都自动认输。
虽然打了赵清白,赢了辩论,张会算心里却不痛快,有种大人欺负了小孩、聪明人戏弄了傻子的郁闷。等赵清白走了,他清点第二天要卖的烤肉,清点来清点去,少了一块,家中除了赵清白,再无他人登门,烤肉必定被赵清白偷了去。张会算张大嘴,猛地吐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心中的郁闷消解了一半。
此刻,看到赵清白像只灰土土的老鼠,惊慌失措地从学生身边穿过,张会算不禁笑出声来,嘴里喊道:“贼,贼。赵清白像不像个贼?”
赶到机务段,几乎是踩着上工铃声走进工班。工班长看到赵清白,眉头皱起来:“赵清白,你又没老婆、没孩子,晚上能不能早睡一会儿,早晨早起一会儿,不要天天差一点迟到。”
“这不,没有迟到吗?”赵清白脸上堆出献媚的笑。工班长冲他挥挥拳头,算是警告。
工班长是火车司机,身体瘦,但是一身腱子肉,比力气很少有人比得过他。他喜欢说的一句口头语是:“别看我长得瘦,全身都是肌肉。”夏天开火车的时候,蒸汽火车头里热气腾腾,炉膛内烈火熊熊,横七竖八摆放着的蒸汽管道能把人烫下一层皮。再热,副司机、司炉都不敢脱衣服,怕不小心碰到蒸汽管道被烫伤。工班长是司机,站在火车头最前方操纵闸把子,极少走动,他就敢把衣服脱下来,宽肩细腰,一身古铜色的肌肉,脊背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汗珠个个饱满而又闪亮。有时,赵清白到火车头上帮工,抬头看了,会忍不住咽口唾沫,心里偷偷地喊一声“美!”
工班长安排今天的出乘任务,到张店火车站往博山运一批货物。用的火车头是德国柏林机器制造公司生产的大型煤水车机车。这种火车头吃煤多,喝水量大,马力足,跑起来快,可见这次运输的货物不轻快。工班长担当司机,驾驶火车。副司机、司炉另安排他人。
“赵清白,”工班长看了一眼赵清白,“你今天给火车头上煤。”
班里其他人闻言,“扑哧”笑出声来。有人说:“赵清白还没有筐重,叫他上煤,叫他用水鹤上水还差不多,上水不用使劲。”
赵清白涨红了脸,明知是工班长看不惯他,故意折腾他,可是在工班长“动武”之前,他不能认输。赵清白站起身,说:“谁说我不能上煤,今天偏偏要上给你们看。”
上煤就是给蒸汽火车头加煤,两个工人一组,将一个装满煤炭的大筐,用力推到上煤台上,等火车头开过来,停稳后,再用铁锨将煤装进火车头的煤水车里。一台火车头要装十余吨煤,得五六组上煤工往返三四十次才能完成。
这个活没有力气的人还真干不了。
上煤工都有固定的组合,赵清白临时干这个活,又身子弱、力气小,没有人愿意跟他配一组。赵清白自个拿着大筐到煤场铲煤,在别人手里拎得提溜溜转的大筐,在他手里显得硕大无比。到了煤场,放下大筐,还没等铲煤,赵清白自己先泄了气。
对煤场,赵清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仇恨。
刚上机务段时,赵清白和一起招募进段的人,在煤场练习投煤。投煤就是把煤投到蒸汽火车头的炉膛里,形成一个将近七平方米的火床,火床总共十几层,最后一层要呈现“簸箕形”,这样烧出来的火才有劲,才能推动火车轮子跑得像风一样快。赵清白他们抱着铁锨,铲上一锨煤,左三锨右三锨,前三锨后三锨,两个后角再三锨地投出去,每天从上工练到下工,直练得胳膊肿痛,双腿胀麻,手掌起茧。投煤要求一铁锨铲二三十斤煤,在十四分钟内投出二百八十锨煤,练了一段时间下来,别人差不多都能达到这个标准,唯独赵清白,铲一铁锨煤只有五六斤的样子,每次投煤时都软绵绵的,不是将煤撒得遍地都是,就是只投到身子前面。
赵清白投煤时,先是脖子向前一伸,再双手端着铁锨往外一甩,眼睛随即瞪起来,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怪异的模样常惹得别人哄堂大笑。
等到学习结束,考试那天,其他人都是脱下衣服,露出脊梁,扎稳马步,双手抄锨,铲满一铁锨煤,身子一起一落投出去,姿势潇洒漂亮,投出的火床标准合格。轮到赵清白时,他似乎想表现一下,第一次铲满了一铁锨煤,拼尽了力气,脸憋成酱紫色,才将铁锨端稳了,脖子向前一伸,没待甩胳膊,身子就连同煤、铁锨一起扑倒在地上,整张脸埋进煤里面,抬起时,只剩下眼珠是白的,别的地方全都黑漆漆的。
因为有日本人在一旁监督考试,众人看了赵清白的模样,心里乐,却不敢表露出来,脸上的肉憋得直哆嗦。那日本人肆无忌惮地张嘴“哈哈”大笑,笑得太厉害了,竟然吐了出来。
考试结束,别人都上火车头做了司炉,司炉负责往炉膛里填煤、烧煤,烧上一年半载的煤,有了经验,再考副司机。再待上一年半载,考上司机,就能握着闸把子,开着火车,满天下跑了。
赵清白没能上火车头。按道理,他这个情况,应该被机务段辞退,可是听说他大爷跟机务段管事的日本人有点关系,所以被留了下来。
自然,没有人瞧得起他。
2
上煤台是用枕木垒成的平台,高度跟火车头平齐,搭一个用架子跟木头铺成的斜坡。上煤工拉着大筐,一齐用力,顺着斜坡,将煤拉到平台上。一筐煤重达二百多斤,拉起来十分费力。监工的日本人站在旁边虎视眈眈,谁不下死力气,他便一棍子敲过来。
赵清白拖着半筐煤来到上煤台前,脸上已经抹得漆黑,一颗脑袋架在细细的脖子上,晃晃当当的,似乎随时随地要掉下来。日本人看到赵清白先是一怔,手中的棍子紧跟着举起来,赵清白脖子向前一伸,整张脸就扑进煤堆里,抬起来时,脸上又是一片乌黑,只剩下眼珠子是白的。
日本人就是当初监督他们考试的人,认出赵清白来。赵清白冲他眨巴眨巴眼,眼皮上的煤渣“扑簌扑簌”掉下来,模样看上去滑稽极了。日本人“哈哈”大笑,用手指着赵清白,嘴里叽哩呱啦地说着什么。正在上煤的人原本替赵清白捏一把汗,现在看到这个样子倒有些愤恨起来。别人干不好就挨打,有一次,几名工人因为又累又饿,昏倒在上煤台上。日本人将他们被抓到警务室,又是灌凉水,又是抡棍子,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这赵清白就凭着猥猥琐琐的模样,竟然讨好了日本人,不仅少干活,还能免了挨打。虽是这样想,还是有人替赵清白担心,将他手里的大筐提过去,装了满满一筐煤,和赵清白一起,拼了命地拉到上煤台上。
一到上煤台,赵清白就瘫软下来,浑身上下仿佛浸到了水里,衣服轻轻一拧,便“哗哗”拧出汗水来。
帮赵清白的上煤工轻声说:“你知道工班长为什么看不惯你?”
赵清白努力扬起下巴,看着那人的脸。阳光太强烈了,照得赵清白的眼前一片白花花,什么都看不到。
“大家都说你是汉奸。你大爷是不是替日本人做事?刚刚那日本人如果打了你还好,现在不仅不打你,还冲你笑,不更说明你是汉奸?”
赵清白的脸上露出茫然而又迷惑的表情。他原本在东北农村生活,家里六个兄弟,他排行老三,穷得饭都吃不上。有一天,出外多年的大爷突然回到家里,说要带赵清白到外边讨生活,不能在家里干等着饿死。大爷将赵清白带到张店,找了一个拜把子的兄弟,介绍他到机务段上班。
机务段原本是德国人于1901年修建的。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借口对德宣战,赢了德国,机务段就归日本人管了。赵清白到机务段这年是1940年,日本人管机务段有些年头了。大爷会说日本话,经常给日本人跑个腿、带个路、翻译个东西什么的,说他替日本人做事也不为过。只是这样,自己就算汉奸了吗?
赵清白像被抽去骨头一样,站都站不起来。那名上煤工看他实在可怜,将他装进大筐推了下来。日本人看他灰不灰、黑不黑的脸,吓得倒退了两步,嘴里又叽哩呱啦地说着什么。大抵是害怕赵清白得了传染病,叫他滚得远一点,别传染了自己。
机务段曾经流行过一阵子传染病。去年夏天,一名擦车工在上煤台上擦车,不幸被挤死了,遗体在地上摆了三天三夜,日本人都不过问。后来,还是工友们趁着夜黑,将擦车工偷运出去埋了。自那以后,机务段流行了一阵子传染病,死了十几名工人。
日本人掩着鼻,示意将赵清白赶快拖走。那名上煤工将赵清白拖到阴凉处,说了句:“能不能站起来,看你的命硬不硬吧。”说完,提着大筐急急火火地往煤场跑去。
慢慢的,身上的汗消下去了。虽然口渴得唇舌都粘在了一起,喉咙像烧了炭火一样,又热又疼,赵清白终究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他躺在地上,四肢摊开,看上去像死了一样,但是有气息从鼻腔里呼出来,肚皮也一上一下地起伏。周围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进耳畔,树上的蝉鸣声;检修库里铁器相碰的“叮当”声;张店火车站里,蒸汽火车头发出的长鸣声;旁边房屋里,两个男人传递运输命令的交谈声:用的火车头、火车上装的货物……押车的是——日本人……赵清白听着,汗毛一根一根全都竖起来了。
3
给火车头上足了煤、水,工班长跟副司机驾驶着火车头出了机务段,来到编组厂。检车段的检车员已经等在那里,一排长长的用篷布盖起来的货物,装在平板车上,停放在铁道线上。“噗嗤噗嗤”,巨大的火车头喘着粗气驶来,火车头上冒出的白色蒸汽将清冷的空气搅动得热乎起来,红色的硕大无比的轮子慢慢停止转动,火车头停在平板车的前方。
检车员将平板车与火车头上的软管、车钩连挂到一起,折角塞门打开,火车头跟平板车就紧紧连接在了一起。软管是根长长的胶皮管子,折角塞门能打开能闭合,打开时,火车头管道里的空气跟平板车管道里的空气流通到一起,操纵火车头上的闸把子就能实现刹车、开车。车钩分别焊在火车头跟平板车的两端,像人的两只手,平常张开着,连接到一起时,就紧紧握在一起,火车头拉着平板车风驰电掣,不受到巨大的外力冲击,车钩绝不会松开,火车头跟平板车也绝不会分开。
软管、车钩连接好了。司机站在驾驶室里开始试验火车头与平板车之间的空气管路是否畅通,副司机拿起长嘴壶下车点油眼。司炉整理好炉床,开始焚火,准备汽、水。火车正式出发前,特别是爬坡的时候,火一定要烧得旺旺的,“火旺、汽足、水满”火车才能跑得快。从张店到博山一路上坡,过了淄川,有一段大上坡,如果火烧得不旺,不仅爬不上坡,还可能倒退回去,十分危险。
提起那段大上坡,每一位司机都心有余悸,经常有火车爬到一半时倒退回去,烧足了火,再重新往上爬。每一次一口气爬过那段大上坡,司机都像打了胜仗一样,非常高兴、非常满足。
车站站务司事给出了开车信号。工班长坐到操纵位上,大声问:“怎么样?可以开车吗?”
“火旺,汽压、水位正常,开车。”司炉手拿铁锨,站在敞着的炉门前面,一张脸被炉火映得通红,脸上的汗毛都被烤得弯曲起来。
“注意汽缸预热,好,开车。”“呜呜……”伴随着汽笛发出的长鸣,火车头冒出的白色蒸汽直插云霄。红色车轮缓缓转动,火车启动,加速加速,弯道的地方,六名日本兵从铁道旁边窜出来,站到了平板车上。
工班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操纵着闸把子,驾驶着火车急速前进。副司机将头伸出窗外,瞭望线路,白色蒸汽里夹杂着没有完全燃烧的煤灰,随着风吹到他的脸上,打得脸生疼。火车很快驶出张店,到达淄川,拐过一个弯道后,工班长大喊:“加火,加火。”那段大上坡马上就要来到眼前,工班长、副司机、司炉全都绷紧了神经。司炉站在炉门口,疯了一样地抡着手里的铁锨,一锨一锨飞快地往炉膛里填煤。那煤立刻变成熊熊烈火,长长的火舌蹿出炉门,都快舔到司炉的脸上了。司炉身上的汗全被烤干,因为没有及时补充水分,他的身上不再出汗,脸像被晒透的桔子皮,起了一道又一道皱褶。
“呜呜”,汽笛又发出长鸣,车轮转动的声音明显沉重起来,司炉知道火车已经驶上了大坡道,驶过大坡道,是座铁路桥,火车驶到桥上就胜利了。现在需要更加拼命地往炉膛填煤。可是,他感觉自己有些没有力气了,抡锨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这时,一个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他手里也拿着一把铁锨,铲了一锨煤,拼了命地往炉膛里填去,他力气过猛,身子几乎要跟着铁锨钻进炉膛里去。司炉丢了手里的铁锨,一把抓住那人,嘴里吼道:“要死啊,干什么的?”
定睛一看,原来是赵清白。
这时,只听副司机大喊:“停车,停车,铁道线上有人。”
“咣当,咣当。”工班长操纵闸把子,火车紧急刹车。巨大的惯性使得火车向前又运行了几十米才停下来,紧接着又慢慢向坡下溜去。司炉、赵清白、副司机都被掀翻在地板上,火车头里一片狼藉,铁锨、煤、管道飞得到处都是。所幸,铁道线上两个挑着担子行走的男人安然无恙。
4
最后一节平板车翻倒在铁轨上,挡住了火车的下溜。工班长、副司机、司炉从火车头上下来,看到翻倒的那辆平板车,心脏都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车上装着的竟然是炮弹。押车的六个日本兵,一人受了伤,躺在地上动弹不了,一个日本兵跪在地上救治他。剩下的四个日本兵,忙着将翻在地上的炮弹搬运到其它平板车上。一名日本人走到工班长面前,用蹩脚的中国话命令他:立刻修理火车,快速前进,将炮弹安全运到博山。
工班长与副司机检查火车头,发现折角塞门撞坏了,必须更换。火车头里没有配件,只有拆下翻倒的那节平板车上的折角塞门,安装到火车头上。更换折角塞门,必须将连接火车头与平板车的车钩解开。工班长上了火车头,副司机在下面指挥,解开车钩,慢慢开动火车头,将火车头与平板车分开,副司机拿着大钳子,更换下撞坏的折角塞门。
重新连接软管、塞门、车钩,工班长操纵着闸把子,使火车头慢慢后退,等待着两个车钩“喀”地一声撞到一起。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赵清白,突然越过副司机,扒到车钩上,身子一拧一转,挤到了两个车钩之间,工班长根本来不及做其它操作,“喀”地一声,车钩洞穿了赵清白的身体,紧紧连接到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副司机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发不出来。工班长、司炉全都从火车头上跑下来。赵清白夹在车钩之间,一口气还憋在腔子里,没有死去。日本人命令工班头立刻解开车钩,弄出赵清白,再重新连接车钩,开动火车。可是,车钩一解开,赵清白腔子里的那口气就出来了,人也就死掉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嘱咐的吗?”工班长大声问。
赵清白嘴唇噏动着,努力往外吐着字。
“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声点。”
“肉,肉,松树枝烤肉。”
日本兵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工班长眼里含满泪水,咬着牙,提起销子,松开车钩。赵清白软绵绵地倒在了副司机的怀里。前方,突然传来 “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夹杂着尘土和铁屑的浓烟弥漫开来。日本兵“哇”的一声全都扑倒在地上,等到浓烟散尽,前方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了,日本兵才站起来,端着枪向前方跑去。
副司机悄悄问:“怎么听着像爆炸的声音?”
“铁道大队来了。”工班长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他们炸了铁路桥。日本人的炮弹运不到博山了。亏了赵清白为铁道大队赢得了时间……如果火车开了,铁路桥炸了也没用了。可是,赵清白怎么知道日本人运送炮弹?又怎么知道铁道大队的行动计划?”
副司机转过头,满脸诧异地看着工班长。仅仅几秒钟的样子,他就确定了工班长的“英雄”身份,十分钦佩地冲工班长点点头,而后将赵清白的身子往怀里拉了拉。
赵清白埋在了后山上,一个小小的坟堆掩埋了他小小的身体。范二、姚争光、张会算都来给他送葬。范二给他带来了焦庄烧饼、姚争光给他带来了神头蒸包、张会算给他带来了用松树枝烤的肉。他们把这些食物整整齐齐地摆在赵清白的坟头。
一同送葬的还有赵清白的大爷。范二、姚争光、张会算也听说他给日本人做事,对他都淡淡的远远的。不过,张会算问了大爷一个问题:“赵清白为什么念念不忘松树枝烤肉?”
“你们不知道啊,”大爷用浓重的东北口音说,“我们老家长满了松树,漫山遍野都是松树。我们经常将晒干的松树枝点燃了,举在手里,照着走夜路。松树枝被火烤着的味道,实在太香了。你们……”他低下头来:“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等日本人被打败了,你们就会知道,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没做一件对不起中国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