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电影民族化传播：价值要素、现实困境及传播路径研究

◆于仰飞

动画电影是电影艺术宝库中最具代表性的类型之一。我国动画电影在20世纪60年代，由万籁鸣、唐澄导演创作的，最具中国传统民族艺术特色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创造了中国动画电影的辉煌时期，也形成了所谓国产动画电影的“中国学派”。

而20世纪90年代，美、日动画电影进入中国电影市场，对中国国产动画电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使得国产动画电影进入低迷徘徊期。2013年7月，为了支持鼓励国产动画电影发展，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出台了《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9条措施》，从国家层面，在政策上对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进行扶持。自2015年开始，《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一批具有“中国风”的优秀国产动画电影的上映，让国人兴奋地看到国产动画电影再次迎来了民族化传播的一缕曙光。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谈到：“文艺创作不仅要有当代生活底蕴，而且要有文化传统的血脉。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立足中国传统文化、讲好中国故事，成为中国国产动画电影的追求目标。

一、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现状

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可以追溯到上世纪20年代，至今已历经近百年的发展历程。1926年，由万氏兄弟制作的动画片《大闹画室》，被认为是我国第一部动画片，可以说是国产动画电影的始祖，开启了我国动画电影创作探索的征程。中国动画电影历经新中国成立后摸索发展的初期阶段，“文革十年”的停滞期，直到中国改革开放后，才迎来了飞跃发展时期。然而20世纪90年代，以美国好莱坞和日本为代表的西方动画电影传入我国，对中国动画电影的发展造成极大冲击，使得中国动画电影进入停滞低迷的发展时期。

时间的脚步迈入2015年，就在这一年，历经8年精心打磨的国产动画电影《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创造了国产动画电影史上空前的9.56亿元票房纪录。这是一部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元素创新融合的最新尝试之作，更是国产动画电影民族化创新探索的典范之作。2015年也成为国产动画电影崛起的分水岭，为探索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注入一针强心剂，更为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从此之后，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成绩喜人，涌现出一批“叫好又叫座”、具有强烈“中国风”的国产动画电影，如《大鱼海棠》《大护法》《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相继上映，大放异彩，尤其是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高达50.13亿元，从而打破日本、欧美动画电影长期对中国国产动画电影的冲击。总结国产动画电影的骄人成绩，我们发现，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价值观念的融入，是其成功的关键因素。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特别是思想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无论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如果不珍惜自己的思想文化，丢掉了思想文化这个灵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是立不起来的。”对于中华民族而言，我们的优秀传统文化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根”和“魂”。

当然，我们在看到中国国产动画电影复苏之时，也不应忽视其自身存在的问题，“国产动画电影还存在原创力不足、故事情节平淡乏味（内容缺乏创意）、画面粗制滥造、动画人才短缺、特效制作水平欠佳、宣传和推广力度不够、没有形成完整的文化产业链等诸多问题，和美、日动画电影相比仍然有较大的差距。”

因此，探索我国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之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国产动画电影的可持续发展，要有文化自信，更应从有着五千年灿烂文明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吸取营养，塑造代表中国民族文化气质、展现中国风格的典型作品。

二、国产动画电影民族化探索的成功价值要素

国产动画电影民族化创作代表作品如2015年《大圣归来》、2016年《大鱼海棠》、2017年《大护法》、2018年《风雨咒》、2019年《白蛇·缘起》和《哪吒之魔童降世》最具代表性。这些作品积极从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创作源泉，在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古典小说中融入民族元素、民族精神、传统文化价值观，形成具有中国浓郁民族特色艺术风格的动画电影经典之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阐发，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

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表现在对古典题材的融合创新。中国的神话传说、古典文学、民间故事，可谓妇孺皆知，其中凝聚着深厚的民族文化资源代表着典型的民族性格。国产动画电影的成功，正是有意识从这些中国古典题材寻找灵感和素材，加以融合创新，才取得成功。如《大圣归来》正是取材于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西游记》，加以创新改编。讲述了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在小和尚江流儿无意之间解除封印后，战胜心魔，获得了精神的自我救赎的故事。《大鱼海棠》取材于《庄子·逍遥游》，而主人公椿、鲲和湫的名字都取自《逍遥游》，并且《大鱼海棠》融合了《山海经》《搜神记》的故事。《白蛇·缘起》更是取材于民间故事《白蛇传》，讲述了白蛇和许宣的前世今生的因缘故事。《哪吒之魔童降世》则取材于古典文学作品《封神演义》。

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表现在对民族精神的体现。“传统文学价值观，是一个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实践中，在文化层面形成的对客观事物的意义、重要性的惯性评价标准和看法，源于深厚的民族文化积淀，诸多有价值的思想理念和道德规范，伴随历史进程，以现代表达方式得以彰显，并成为艺术创作的内在依托和文化根脉。”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更是对中国民族精神的探索与阐释。例如《大圣归来》中，“‘齐天大圣’是不会死的这一精神信仰，让江流儿这样一个‘大圣信仰者’本身成为了另一个大圣”。“大圣精神”成为《大圣归来》着力传达的主题，正是因为孙悟空在江流儿的指引下，从意志消沉到战胜心魔，完成自我救赎，最后成为了真正的“齐天大圣”，成为了真正的英雄，这也正契合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理念。《大鱼海棠》更是将道家老庄思想以及佛教生死轮回思想加以融合，真正体现了中国哲学史“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东方意蕴的体现极为明显。东方文化中的佛、道、儒文化在其中汇聚，影片尤以道家文化体现最为突出，如在叙事中融入传统道教文化，糅合道教阴阳学说。”

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表现在传统文化元素的创新表达。山东工艺美术学院院长潘鲁生教授曾说：“我国传统文化，特别是民族民间文化已经潜藏于中国人传统的生活方式之中，虽然我们身边有麦当劳、肯德基，但我们也同时生活在‘传统’中，这样的文化土壤呼唤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动画形象。只有真正具有中国特色的动画形象才能真正打动国人的心。”如今“中国文化、中国故事、中国风格”的动画电影创作观念成为共识，并且取得了理想的成效。如《大圣归来》中出现古长安城、悬空寺这些中国特色的古典建筑，背景音乐中运用皮影戏、京腔等中国传统艺术与影片主题表达相呼应，更加突出了中国传统的魅力标签。《大鱼海棠》中将故事发生地，设置在中国福建客家土楼建筑中，并且土楼里悬挂着大红灯笼，女主人公的唐装，以及麻将、文玩核桃等都充满了浓浓的中国元素。《白蛇·缘起》里，无论是山川景色还是烟雨楼台，更是充满了浓浓的“中国风”，以水墨形式将中国传统建筑与山河美景融合，更加凸显出中国特有的文化历史风情，充满了诗情画意。

三、国产动画电影发展中遇到的问题及表现

回顾中国动画电影的百年发展历程，创作者倡导中国民族传统的“中国学派”，一度创作出国人引以为傲的经典作品《铁扇公主》《大闹天宫》等，但在美国、日本动画电影引入中国后，我们的国产动画电影创作受到了冲击，一度处于低潮，从2015年起《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一批叫好又叫座、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动画电影上映后，我们似乎又看到中国民族动画电影的崛起，国人为之振奋。然而，我们更应看到国产动画电影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国产动画电影受众定位低幼化严重。在相当长的时期里，无论是我国动画业界还是相当一部分观众，认为动画片或动画电影就是给儿童看的，而且相当数量的动画片或动画电影如《小蝌蚪找妈妈》《女娲补天》《九色鹿》《葫芦娃》《喜羊羊与灰太狼》等都体现了低幼的特点。而实际上动画电影发展到今天，观众应为全龄段。我们研究发现，美国、日本动画电影如《功夫熊猫》《冰雪奇缘》《疯狂动物城》《风之谷》《幽灵公主》《天空之城》等耳熟能详的影片，受众定位皆为全龄段人群。近几年上映的国产动画电影《大鱼海棠》《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就是为全龄段受众打造的影片，高票房和良好的口碑说明了其受众定位的正确性。

国产动画电影模仿甚至出现抄袭现象。由于美国、日本等动画电影曾对我国国产动画电影的冲击，导致部分动画电影的创作者受其影响较为深刻，甚至国产动画电影模仿、抄袭西方动画电影的现象时有发生，长此以往，势必影响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例如2016年我国国产动画电影《疯狂玩具城》就被认为抄袭了美国迪士尼动画《疯狂动物城》；即便是像票房和口碑俱佳的《大鱼海棠》，不少观众认为女主人公椿、男主人公鲲以及电影中灵婆的形象都与日本导演宫崎骏的《千与千寻》的视觉造型过于相像。《大圣归来》剧情架构更是与好莱坞经典“三幕剧”一致。因此，如何摆脱模仿与抄袭西方动画电影，创作出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是国产动画电影能否可持续发展的要害所在。

国产动画电影制作技术仍然薄弱，市场化发展需要不断完善。票房和口碑双丰收的《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国产动画电影的成功，让观众看到了国产电影崛起的希望。然而，纵观全球动画电影的发展，我们不难发现，国产动画电影实际上仍然徘徊于初级阶段，与动画电影发展成熟的美日动画电影相比，国产动画电影的水平相形见绌。尤其是三维技术在国产动画电影的研发实力、制作水平更需要下大力气进行提高。另外，我国动画电影产业发展水平落后，市场化发展低下。国产动画电影创作者市场化意识淡薄，导致动画电影市场化几乎仅仅停留在表层阶段，产业化的发展更无从谈起。

四、国产动画电影民族化传播路径与策略

当代表国产动画电影未来的影片《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等涌现后，我们思考更多的是国产动画电影如何应对美日等西方动画电影的全球化竞争，如何推动中国国产动画电影的民族化、可持续化发展，在国际动画电影强国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们更应该以民族化、市场化为出发点，围绕新媒体时代，对国产动画电影进行营销，同时借助国家对国产动画电影政策的扶持，积极探索符合中国国产动画电影的创新发展路径。

打造全龄化受众的国产动画电影。我们研究美国、日本等动画电影发现，他们一直致力于全龄化动画电影创作，无论是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构思还是主题表达，都是男女老少皆宜的，如《疯狂原始人》《冰雪奇缘》《千与千寻》等动画电影，覆盖全龄段，获得全球观众好评，可以这么说，全龄化受众定位，是动画电影的发展趋势，是高票房收入的保证。国产动画电影必须摒弃低幼化的观念，无论是从故事题材选择上，还是叙事模式，都应从全龄化着手，创作出具有中国独特民族特色的全龄段国产动画电影。

推动国产动画电影的市场化发展模式。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实践已经证明，动画电影产业化、市场化发展是其做大做强的必由之路。国产动画电影创作者应积极应对当下全球化发展的趋势，要站在市场角度和高度，从选题、策划到制作，都应积极主动适应动画电影观众的观影需求和市场规律，打造具有民族特征的动画电影品牌，开发动画电影的衍生产品，形成玩具、食品、服饰等日常生活用品的产业链。

探索国产动画电影的多元融资渠道。国产动画电影的资金问题是摆在其面前的一大关键问题，也是国内动画电影市场发展道路上必须解决的问题。要解决这一问题，应积极采取多元渠道融资方式。首先，可以采取动画电影的“预售”或“众筹”的方式进行融资和营销。“预售”这也是国际上比较流行的筹措资金的方式，可以与投资商进行谈判，获得一定数量的资金支持，从而降低投资风险。同时，也可以采取“众筹”的融资方式，例如《大鱼海棠》的导演梁旋和张春“2013年两人发起的众筹，虽筹到158万元，但对于一部电影制作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但正是这次众筹，引起了光线影业的注意，随后主创团队获得了光线影业的投资，才解决了资金难题，重新回到正轨开始制作，最终以3000万元左右制作成本完成了这部国产动画片。”

国家政策扶持是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制度保障。改革开放后，我国国产动画片和国产动画电影市场一度被日本、美国动画片、动画电影占据主导地位，国产动画受到严峻考验，甚至对国民教育发展产生不良影响。面对这一严峻形势，我国政府多次出台扶持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指导意见，尤其是在2013年7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出台《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9条措施》，“包括从今年起，加大对国产电影资金的扶持力度，对重点企业、重点影片给予重点支持，在现有的对每年电影剧本1500万元的创作扶持资金中，增加对动画电影创作的扶持；在一年一度的‘北京放映’活动中举办中外动画电影合作论坛；召开一年一度的国产动画电影创作座谈会。”9条措施的出台，旨在推动国产动画电影从创作、生产、发行到相关衍生产品的开发，形成产业化模式，以利于国产动画电影更好的发展。而从2015年起《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优秀国产动画电影的涌现，正是对国家扶持动画电影政策的正向呼应。由此可见，要想使国产动画电影获得可持续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国家对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更应从国家战略层面提供制度保障。

总之，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离不开国家政策的支持，国产动画电影创作者更应从市场出发，探索符合中国乃至全球观众需求，体现中国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价值，提高动画电影的制作水平，大力培养符合国际发展的动画电影人才，这是我国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路径和未来。

注释：

[1]《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网，http://cpc.people.com.cn/n/2015/1015/c64094-27699249-2.html。

[2]习近平：《不同国家、民族的思想文化有姹紫嫣红之别，无高低优劣之分》，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9/24/c_1112608569.htm。

[3]魏三强：《国产动画电影的复兴之路》，《电影文学》，2020年第8期。

[4]《习近平在中国文联、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人民网，http://cpc.people.com.cn/n1/2016/1130/c6 4094-28915395.html。

[5]于苗：《传统文化价值观在中国动画电影中的现代表达》，《当代电影》，2018年第9期。

[6]王昕：《在大闹天宫与大话西游之间》，《艺术评论》，2015年第9期。

[7]王元嫱：《传统美学精神的表达与跨文化传播的启示》，《电影新作》，2020年第2期。

[8]顾毅平：《〈大圣归来〉与〈大鱼海棠〉的创作得失》，《上海艺术评论》，2016年第5期。

[9]《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9条措施》，中国政府网，http://www.chinapolicy.net/bencandy.php?id-71-idf-3 0544-page-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