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道适往著手成春——评《道法自然——鲁晓波、吕中元、徐铭作品展》

◆陈池瑜

金秋十月，江城武汉的汤湖美术馆举办的《道法自然—鲁晓波、吕中元、徐铭作品展》为武汉的金秋送来一道绚烂的艺术光彩。这次展览，分别展出鲁晓波、吕中元、徐铭三位著名艺术家的国画和油画佳作。既有鲁晓波、徐铭的水墨花鸟，又有吕中元的抽象油画，是国画与西画的一次交融，也是传统与现代的艺术对话。鲁晓波是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吕中元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旅日油画家，徐铭为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艺术中心主任，国家一级美术师。三位教授均是活跃在艺坛的著名艺术家，这次展出的作品，个性鲜明，风格独特，创造水墨花鸟和油画新的形式美。三位画家从北京带来精美的绘画作品，让江城观众有机会品鉴他们的艺术佳作，给金秋武汉亦增添文化亮点。

本次联展，选择老子的“道法自然”哲学名句作为展览的主题，紧扣三位画家作品中的自然的题材与观念的内容。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将艺术看成是绝对精神的感性形象显现。他将绝对精神或理念看成是自然界和宇宙的总根源。人类的科学、宗教、艺术都只是这种绝对精神和理念的表现形式。我国先秦哲学家老子创造了道的概念，将道看成是天地之母，万物之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哲学家通过思辨方法和概念的形式，追寻道的本源，科学家则通过实验与科研把握道化成万物的理与规律，艺术家则是用直观的形象，感性的形式，呈现道之为物即自然的审美形象！南朝刘宋时期的山水画家宗炳写作《画山水序》，深刻阐释圣人贤者对道的理解，山水自然与道的关系。宗炳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能知晓道的人谓之圣人，他能含道映物，以神法道，把握道的规律。贤者则澄清怀抱，静观道之物象。至于山水，则是质有而趣灵，山水景物是以形媚道。即丰富多彩的自然山水景物，它们各用其特殊的物质形态，审美地表现道的本质。艺术家是澄怀观道，以形味象，所以中国的艺术哲学精神，是将艺术看作是观道味象的一种感性的方式。绘画是观看的艺术，绘画史即人类观看自然世界的方式史。画家就是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角度和视域来观看道的表现物，即自然中的风云日月，山水景物，鸟禽虫鱼，花卉草木，以视觉形式来品味自然之象，达到观道、悟道、法道的崇高境界！归根结底，中国绘画是道的艺术，象的形式。鲁晓波、吕中元和徐铭三位艺术家，用他们的作品，以形媚道，用色彩与笔墨，呈现道之大象与自然之精灵。

鲁晓波是我国著名的设计学科的学术带头人和艺术设计家，他在本世纪初就提出“信息科学”的概念，成为我国信息科学的领军人物。他兼任教育部设计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和清华大学艺术与科学研究中心主任。鲁晓波秉承著名科学家李政道和艺术大师吴冠中在清华大学倡导的艺术与科学结合的精神，组织艺术与科学国际大展和国家研讨会，推动我国艺术与科学的结合及这一新学科的发展。同时他从艺术与科学的观看角度思考设计艺术与绘画创作。他在从事工业设计与信息设计及相关研究的同时，也十分关注美术的现状，并进行国画创作。他受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庞薰琴、张光宇、张仃、吴冠中、祝大年、白雪石、袁运甫诸位艺术大师的教诲和影响，主张工艺美术、设计艺术与纯艺术的结合的大艺术观。他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德国斯图加特造型艺术学院和卡塞尔综合大学工业设计系访问研究的三年之中，就开始关注德国和欧洲的当代艺术，他在学习仿生课时，观看自然界的动植物，探讨设计中的自然规律、生物机制和形态结构，这为他从事花鸟画创作观察动植物形象，打开独特的艺术视角。他也正是在德国作访问研究之时，开始创作水墨花鸟画。

鲁晓波把花鸟画创作看成是观察自然，关注自然生态，探索自然生灵和追求理想境界的一种方式。他一方面研习中国传统水墨的技法和笔墨表现方法，一方面深入大自然观察体悟山水花鸟的审美境界和生灵奇妙。他从画鹤入手，进入鹤的世界。他多次去湿地写生，冒着严寒，彻夜守候，观察白鹤的生活习性和动态，积累大量写生资料。鲁晓波的写意花鸟画有以下几个特点。其一，注重表现白鹤、苍鹰的动感，刻画对象的神韵。他以画白鹤见长，所画丹顶鹤，有独鹤、双鹤、群鹤，或孤鹤静影，或双鹤嬉戏，或群鹤飞翔，姿态百般，生动多变。如《春风翔鹤》《和风鹤翔》《素羽丹顶》，描绘群鹤凌空展翅。《鹤趣》《鹤韵》中的白鹤，仿佛踏着舒缓的音乐节拍，轻歌曼舞。作者善于抓住鹤的瞬间动感，并描绘在画面，创造了一种凝练洒脱、自由挥写、动静结合、黑白相生的独特的水墨花鸟新的风格形式，给观众以特殊的审美享受。观看鲁晓波的仙鹤题材水墨作品，仿佛是在观赏一台丰富多彩的鹤的舞蹈戏剧。其二，鲁晓波无论画鹤或鹰，都是将其置于特定自然环境中，创造一种安闲野逸或广阔雄浑的审美境界。他将鹤的塑造和环境的布置相结合，画面留白仿佛是天空、湖水，以白当墨，无画处皆成妙境。这些生动的白鹤或置于松树下面，或立于青竹叶旁，或游动于湖面芦苇丛中，营造出鹤的生活环境，展现出野逸、空旷的自然意境，描绘出诗一般的野趣横生的审美境界，令观众驻足神往，飘然若仙。而他画的老鹰，则是另一番雄浑景象。鹰击长空，鹏程万里，作者着力描绘鹰的力量和速度。《鹰疾如风》一画中，长空万里，乌云翻滚，一只老鹰展开双翅，张嘴伸爪，向大海中的目标俯冲而下，境界壮阔而惊险！《雪鹰》则在白雪皑皑的高山之旁，在宽阔的冰河之上，展翅奋进！这些画鹰的作品，作者展示了苍鹰之广阔的飞行环境，老鹰形象刚劲雄健，是对自然伟力的赞美。其三，鲁晓波的写意花鸟，是其艺术情感和审美理想的表达。中国古典艺术美学讲求物以情观，辞以情发，情景交融，思与境偕，鲁晓波亦是借水墨花鸟来适吾心达吾意。他身兼中国美协副主席和清华美院院长及教育部设计学科、全国工业设计学会等多种领导职务，其设计工作、教学与科研及管理工作十分繁忙。但他在这些工作之余，挤出时间创作水墨艺术作品，实乃不易。他内心有一种借水墨花鸟抒发情怀的创作冲动与力量，他以凝练的笔墨，以写意的方式，创作的鹤的舞蹈、鹰的世界，展现出野逸飘洒的闲适之境。他描绘的搏击长空、鹏程万里的鹰的世界，都是他人生感悟和审美理想的表达，他的中国画作品，是他奋力搏击的设计事业和艺术教育事业中情感上的一个生命驿站，所以他的水墨画是其对艺术的一种情感执着，对生命的一种体悟形式，同时也是他观自然之道、味花鸟之象、造艺术之境的审美实践！

这次展出的另一位国画家徐铭的作品也是水墨写意花鸟，徐铭长期从事工笔画和水墨画创作，取得突出的创作成果。他现为中国科学院大学艺术中心主任和中国美协湖南创作中心主任，湖南工业大学特聘教授，曾任湖南省美协秘书长等职，其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及全国花鸟画展、工笔画展、全国建军美展、体育美展、文化部全国画院双年展等，获得全国工艺美术大展金奖及其他国内外美展奖项，是一位在画界十分活跃，且创作成果颇丰的优秀画家。徐铭从事过工笔画创作，练习过白描，还画过乡土风情人物画，所以他有较为扎实的写实能力。这为他创作水墨写意花鸟画，在造型方面准备了良好的基础。徐铭特别重视写生，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中国古代花鸟画讲究写生，其含义和审美要求是要画家通过细致观察对象，将鸟兽虫鱼的生动姿态及草木花卉的自然生机表现出来，写生就是要表现大自然的生命意象，使画面形象具有生机、生意、生气，达到气韵生动的艺术效果。

徐铭认真研究中国画的创作理论，把握中国艺术的美学精神，在表现禽鸟动物的生命意趣上着力，形成其水墨花鸟画的艺术特征。徐铭擅长画公鸡、水牛、野鸭、小鸟、鱼类、小猫、金鼠等各种动物，或细笔刻画，或大笔挥写，以形写神，形神兼备。他画的大公鸡或老母鸡，神态活现，用浓墨大笔画出鸡尾，用淡墨或赭石敷染雄鸡之翅膀，用深红细致画出鸡冠，洒脱豪放，笔墨酣畅，公鸡引颈鸣叫，母鸡关护雏鸡，神态生动，可谓当代画鸡的上乘佳作。徐铭的《好猫图》《大猫咪》等画猫作品，捕捉猫的机灵或憨厚的神态，十分可爱。他画的猫、兔、猴，甚至鲶鱼，都特别重视对象的眼神的刻画，顾恺之曾说，“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徐铭通过对所画动物眼睛神情的精准描绘，使这些小动物活灵活现，生动自然，极大增强其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孺子牛》《金牛贺岁》，用大写意笔墨，勾勒牛之忠厚质朴之本性，寥寥数笔使牛的形象跃然纸上。徐铭表现荷花、梅花、竹石、兰草等题材的写意作品，亦富有特色。《春雪图》《清香》《香雪图》运用篆书般之粗壮转曲的线条画出梅树枝干，以显梅树之刚毅不屈的本性。轻盈的点点梅花则透出傲雪斗霜之气息。《无上清凉》《清风满怀》等荷花题材作品，大块墨色画出荷叶，细劲的荷梗，粉红的荷花，表现出清澈素雅的文人旨趣。而他画的竹子，枝叶朴茂，迎风飘洒。荷花和墨竹题材，无论是古代还是当代，众多名家均画过，但徐铭的作品能寓质朴于大写意中，大笔挥写与淳朴浑厚相统一，豪放与谨严相结合，形成其写意花卉独特的艺术风貌。

值得一提的是，徐铭对国画的探索是多方面的，他的工笔花鸟也十分精彩，无论是他画的水鸭、锦鸡，还是羊群与水牛，造型准确，色彩雅致，体现其工笔画的厚实之力与很强的创作能力。由此可见，徐铭是一位对中国画创作执着而勤奋，并取得突出创作成果的优秀画家。

这次参展的另一位是著名油画家吕中元，他的抽象油画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吕中元早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曾在湖北工业大学任教，成名很早，1984年，30岁的他创作的《妹妹的世界》就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后赴日本留学，在日本东京艺术大学，东京学艺大学深造，获硕士学位。他师从艺术大师吴冠中、东山魁夷、加山又造，艺术起点很高，学术视野开阔，曾到法国、意大利、瑞典、丹麦及美国等国参观访问及写生，考察西方当代艺术，并对西方抽象绘画进行深入研究，对康定斯基、布洛克及华人抽象艺术杰出代表赵无极、朱德群的艺术观念和抽象油画深入探讨。他结合中国以神法道的哲学思想与禅宗精神，并融入山水画的意蕴与境界，拓展中西结合的新路径，创造了一批富有东方韵味的当代抽象油画。他以其显著的创作成就被中央美院作为国家重点人才引进回国，聘为城市设计学院教授和研究部主任，继续从事当代油画的研究与创作活动，取得新的艺术成果。

油画传入中国后，20世纪以来得到快速发展。20年代上海的洋画运动，30年代上海决澜社之现代主义油画实验，以及50至60年代写实油画，80年代以来的当代油画创作，取得丰硕的成果，使油画成为中国现当代美术的重要画种，产生了李铁夫、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吴大羽、吴冠中、靳尚谊等为代表的中国油画大家。旅居法国的潘玉良、常玉、赵无极、朱德群等人，在抽象油画与表现性油画方面，亦取得卓越成就。经过近百年几代油画家的探索，在油画民族化，乡土油画与写实油画等方面取得多方面的创作成果。林风眠、吴大羽、吴冠中、赵无极、朱德群等人开创的中西结合油画创作道路，成为中国现当代油画发展的方向之一。吕中元审视中国油画的发展历史和国际当代艺术的趋向，选定在中西结合的艺术道路上进行新的探索，取得令人称赞的创作成果，先后在法国、意大利、日本、泰国和中国举办了《大山大水吕中元油画展》，获得国际国内艺坛的很高评价。

山川，大物也。庄子讲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老子则认为天地万物乃道的表现。在中国的山水画论中，从南朝宗炳的澄怀味象到宋代郭熙的林泉之志，再到石涛的一画论，都将山水画看成是画家观看自然、表达心志、天人合一的一种极高的审美体验方式。吕中元虽是进行油画创作，却从中国山水画论和老庄哲学中寻找艺术观念，他认真研读宗炳的《画山水序》、郭熙的《林泉高致》、王维的《山水诀》、荆浩的《笔法记》、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等山水画论，批阅中国山水画史，把握中国山水画的艺术精神和表现技法，将之融入其当代抽象油画创作中。吕中元秉承南朝陈代姚最《续画品》中提出的“心师造化”理念，以神法道，观察自然万象之变化，体悟天地乾坤之大美，日月星辰、春夏秋冬、高山大川、江河湖海、云雾阴晴，都是他创作的审美意象。他的抽象油画不是自然中一草一木的个别具体形象呈现，而是恍恍惚惚、若有若无的天地大象，所谓大象无形而至抽象。吕中元用抽象油画特殊语言和丰富的油画色彩来表达他对宇宙的观感、对自然的敬畏、对万物的礼赞！他以绚烂的油画色彩，以山水画的烟霞云气审美意象，以水墨晕染的方法，创作了以农耕经典为对象的24节气图，根据春夏秋冬与24节气的变化，创作了从立春到雨水惊蛰春分到白露秋分大雪冬至等24张油画大作，表现大自然的周而复始循环变化，无论是翠绿如滴的《立春》，金黄丰收的《立秋》，还是白雪皑皑的《大雪》，苍茫沉寂的《小寒》，无不引发观者对自然神秘空间的无限遐想。大自然运动变化，生生不息的幽深之美，奇妙地呈现在吕中元的一幅幅意象油画之中。吕中元对大山大水的油画创作，是对大自然的一种崭新的视觉审美创造，他的《阳光驿》《山谷馨》《远山》《碧水谣》《天青色》《秋云》《秋水》《黎明》《黄昏》《黑山》《红峰》等作品，都是从自然山水中获得灵感，向我们展示出大自然无限丰富的大象大美。吕中元成功地创造了崭新的中西结合的自然山水抽象油画形式，对中国当代油画的发展作出积极的贡献。他的油画形象，既是一种自然之美，也是一种心灵山水，亦是一种老子所言的大象，大象之中蕴含天地之大道，大道之中有大美！物之精，情之真，玄之又玄，恍恍惚惚，不可捉摸的道，吕中元用灿烂的西画色彩变化和独特的山水画意象生成技法，在其手中创造成为一幅幅精美的抽象油画作品。吕中元既重视师法自然，更强调妙造自然。

鲁晓波、吕中元、徐铭在武汉展览的国画和油画作品，是一次中西绘画的聚会，将给观众带来全新的审美享受。武汉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早在1920年就创办了武昌艺专，无论是国画还是油画，武汉都在近百年历史发展中涌现出众多优秀画家，这次从京城邀请来三位画家，在江城举办绘画作品联展，是北京与武汉美术交流的一次十分有意义的活动，我们期望今后有更多的这种艺术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