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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现实”的骁骑校

2021-11-04骁骑校李玮

青春 2021年11期
关键词:匹夫

骁骑校 李玮

导言………………

《橙红年代》让人热血沸腾,《匹夫的逆袭》让人肃然起敬。骁骑校是网络文学创作界少有的现实题材创作“大神”。通过《橙红》《匹夫》《好人平安》等创作,他不仅开创了都市“逆袭”的类型范式,描写主角升级开挂的人生激情,而且探索了网络文学书写底层现实的可能性。骁骑校以丰富的群像、连贯呼应的事件创造了让人惊叹的“橙红宇宙”。随着《橙红年代》的影视改编,“橙红”给都市想象赋予了奇谲浪漫又黯然深沉的色彩。而我们更看重的是,“城乡接合部”喧嚣混乱又生龙活虎的存在,小人物们如此艰难又无比坚韧的奋斗。在骁骑校笔下,“逆袭”,固然是“白日梦”,也是“最现实”的生命体验……

李玮:校长好!我们注意到您最初受到“榕树下”的影响,开始创作网络文学,2007年的《铁器时代》是不是您最早创作的作品,当时为什么选择网络作为创作的载体?

骁骑校:这个要从更早的时间说起。2000年左右,国内刚有网络的时候,我就写了一个关于网恋的小短文,这应该说也是我写的第一个东西。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东西这么好,应该发在“榕树下”这种地方。但是也没有去尝试,只是觉得自娱自乐可能更合适一些。第一次试水其实是不太值得一提的,稿子现在都找不到了。最初选择网络作为载体,大多是因为想写的东西自己心里有数,知道无论是杂志、报纸,还是任何的官方刊物,都肯定不会刊登或者出版,所以也就没有去投稿。

李玮:一开始您写网恋题材,是不是也受到了《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影响?

骁骑校:对,是受这个影响,因为我写的不是一部小说,而是一篇散文式的东西。内容是有关QQ,那时候QQ还叫OICQ。刚接触这个软件,我结识了一个湖南的女网友,叫胡蓉。我从来没有见过此人,连视频都没有过,更没有谈情说爱,只是网上闲聊,但她是我最早的一个女网友,可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后来我把这个胡蓉写到了《橙红年代》里,她是一个女警察。再后来改编成了影视作品,马思纯出演这个角色。这个时候,真正的胡蓉应该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也还在我的QQ列表里,但已经十几年没有聊过天了。后来我也告诉了她,我说其实电视剧里的这个胡蓉是以你为原型的。对于已经近40岁的家庭妇女来说,被写进电视剧就像一个童话故事。

第二次去尝试写作的时间,与第一次相隔不久,那时候还没有成型的小说网站,还是论坛形式。2001年我在铁血论坛上写了一个穿越小说,叫《雪原奇兵》,讲一个未来的战士穿越到东北抗联那个年代。我给这个人起的名字和刘子光同音,但是字不一样。写了2万字后,本书烂尾了,我又把他的名字用在了《橙红年代》里。当时忙于工作,写文也没有办法变现,就没有继续写下去。2007年才正式开始写第一本成型的书,《铁器时代》写了200多万字。虽然正式开始写作是2007年,但是我接触确实是蛮早的,应该算第一批。

李玮:您最先是在哪个平台写的《铁器时代》?

骁骑校:最早肯定是在起点,但因为未能签约,没办法,就转去了17K。17K很快就和我签约了,我也受到了鼓励。其实在写作的时候,各方面的鼓励非常重要。另外,保证作者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空间这点也很重要,我的编辑一直都是血酬,他对我最大的一个照顾,或者可以说是成就我的一个做法,就是他不管我、不干涉我。这和许多编辑不同。按“套路”的指导来,可能会取得一定的成绩,但整体的水平是上不去的。不是说血酬不能指导我,他确实是我的良师益友,而是说,他很了解我的水平是什么样的,不会在具体情节上指导我,但我们会一起探讨创作理念。

李玮:《铁器时代》是传统玄幻,然后加“武侠”元素,加“重工业”元素。当时为什么选这样一个题材呢,是不是觉得它会比较吸引读者?

骁骑校:没有经过刻意的设计。在我写完《雪原奇兵》之后,到2007年,我一直在工作,同时也是一个资深的网文读者。我看了很多书,就有一种“技痒”的感觉,写《铁器时代》,从名字也可以看出,我其实是想表达一个行业术语叫“多铆蒸刚”的时代:炮塔、蒸汽、刚性悬挂、铆接式……但其实我在写出来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去驾驭这样一个专业性很强的题材,而且这个题材相对来说有些小众。后面的创作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天马行空地去写,没有任何顾忌,可以说它是一个大杂烩,但是为了逻辑的自圆其说,我就把它搞成了一个“后穿越时代”,在《穿越者》这本书里把前面所有作品进行了一个“大闭环”,所以《穿越者》是构成橙红宇宙的最重要的一本书,它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全都给圆上了。

《铁器时代》是我写的第一本书,还不是特别成熟,虽然成绩比较好,但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评论家去讨论的空间。这本书让我挣了点钱,对我产生的鼓励是相当大的。签约那天是2007年9月6号,这个时间我至今还记得,签约之后我就去奖励了一下自己,买了一台联想的笔记本电脑,表示我要正式码字了,我要做作家了!10月书上架之后,作为一个新人,我感到很震惊,因为当时我的订阅率排到了网站销售量的第六,这是很高的成绩。

当时网站的生存境况并不乐观。很多作者因为稿费原因不写了,我倒没有在意。再后来网站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去“砍”买断的作者,但是我作为作者很少考虑不该我考虑的事情,就很傻乎乎地闷头写,没有关注论坛,也没关心网站的变化。人傻其实是有傻福的,很多大神离开了17K,去了纵横或者起点,像我还有失落叶这样的新生代或者少壮派的作家就冒出来了。

当然我坚持在17K ,血酬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当时17K网站并不景气,2009年的时候,全站一个月的稿费就只发出去10万块钱。你想,只发10万块钱,就是网站都过不下去的样子,我想血酬没有走嘛,我就说那我也留下。血酬也很照顾我,他以2000元保底和我签下《武林帝国》。我很仓促地就接受了。当时我其实是处在一个低谷期,写了100万字。这本书也没有太多值得一说的地方,就是一个技术流,没有加进去太多的激情和个人感悟,一部很中规中矩的、穿越架空历史的小说。

李玮:但《武林帝国》完本之后,您就迅速迎来了《橙红年代》的火爆?

骁骑校:是的。《橙红年代》的火热,也是有一些巧合之处的。当时17K的都市频道,或者说整个网络,流行的都是那种农村流,但较为低俗,国家整顿后,都市频道就出现空档。我之前是创作架空历史的,如《铁器时代》和《武林帝国》,写完后就想尝试一下现代题材。我长期的积累其实都在当代,结果是一发不可收。从2010年1月份开始写,1月上旬我就去鲁院学习了,之后这本书的数据在飞速增长,各方面的数据都排第一,这种状态几乎持续到完本。巅峰的时候,《橙红年代》的流量占据17K网站整个流量的十分之一。网站在北京开会的时候,那个老总说给我拿台电脑让我就在这写,因为我不更文的话,网站的流量会掉十分之一。这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几万个作者,十几万本书,这一本书就占十分之一。

《橙红年代》这个名字也是我起的。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比如价钱,都是人家说多少我就拿多少,甚至说是“委托创作”,就是我只有著作权,也可以直接答应,但在书名上我特别坚持。人家说你这个肯定不好,又没有什么“超级”啊这种字眼。但是我就坚持要叫《橙红年代》。因为我年少的时候看张爱玲的书,有一句话很触动我,她说隋唐是一个轰轰烈烈的、橙红色的年代,我觉得这种形容隋唐年代的那种乱世的感觉,特别对味。

刚开始的时候,在北京开年会,一个编辑当着我的面说,这个书必扑,因为是跨频道写作,我本来被算作历史类作者,然后去写都市。一般来说编辑是不建议作者跨频道的,跨频道写作没有成功的先例,反而有失败的先例。但是这个说法我并不认可。我觉得作者就像演员,哪有一个演员只接古装戏不接现代戏,好的演员肯定是都能演的,好的作者也是都能写的。还有另一个编辑,他当着我面说,凭你这个名字就必扑。但是后来出版的时候,山东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倒是说这个名字非常好。

李玮:传统文学作家里,比如老舍,他一开始也写过科幻,后来才去写北京平民,我们经常说,他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作题材。写都市题材,写底层人物,可能也是一个比较适合您的路径。您在写《橙红年代》的时候,较之写《铁器时代》《武林帝国》,是不是更能把曾经经历过的、观察到的那些日常生活带进写作中去?

骁骑校:可以这样说。《橙红年代》和《匹夫的逆袭》这两本书是可以列在一起说的,《匹夫的逆袭》更接地气一点,《橙红年代》里融入了本人的感悟,也融入了看过的书。因为我们的个人经历没有那么多,有时候是可以把看过的书加进去的。比如说我特别喜欢看弗雷德里克·福赛斯的书,有一部电影叫《野鹅敢死队》,就是根据他的书《战争的猛犬》改编的。我是在16岁时看的,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我不可能亲自到非洲去参与雇佣兵的项目,所以我把我看到的东西吸收之后用在我的书里,比如写刘子光在非洲的一些经历。我想我们确实需要去借用别人的营养。从书籍包括影视作品中,有意识地学习,靠这样的营养来滋养自己,而不是直接就拿来用。《橙红年代》具有理想化的追求,很需要这些内容。

李玮:《橙红年代》和《匹夫的逆袭》虽然在人物设置上相像,刘子光、刘汉东都是从底层做起的,但是他们整个的故事逻辑是不一样的,《橙红年代》其实还是都市系统升级打怪的成长逻辑,但是到了《匹夫的逆袭》,就能够有一种属于您自己的社会观、价值观体现在其中,不知道您是否认同这种说法?

骁骑校:这个应该不是说刻意去营造的,而是和后来又有的人生经历有关。在写《匹夫的逆袭》之前,我也在文章里写过这么一段话,就是觉得应该为社会底层写点什么。虽然我没有表达得很好吧,但我确实努力过了。《匹夫的逆袭》里有一个地方叫铁渣街,这个名字源自日本动漫《铳梦》,但其实它的原型是我在徐州的家,徐州这个家我也写在了《匹夫的逆袭》里,叫黄花小区,属于城乡接合部。出了小区,北面有一条河,过了这条河就是另一个世界——城乡接合部。原来的农村把房子出租给外来的人员,那一条街上只有两种门面,一种是做防盗门的,整天响着电锯的声音、弥漫着喷油漆的味道,很多金属摆在门面附近。另外一种就是洗头房。就是这样一个很乱的地方,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就住在这儿,他父母双亡,从小患有眼球震颤症,但是勉强还能看到,就从事按摩工作。他在一个农民屋的二楼租房,一个月八十或者五十块钱。因为离得近,我经常去看他,给他带一些东西,或者请他吃个饭什么的。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就是我们正常的社会中除了极为底层的人以外都听不到的那种故事。他说他认识一个修鞋的,有一天捡了一个跑来的疯女人当老婆。我当时听得很震惊,感觉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另一方面就是我父亲生病,病得很重,让我很绝望。但是我见过比我更绝望的,在同一个呼吸科的病房里,有一个县里来的农村人,他默默地收拾行李,刚来就要走,不治了。这是一个中年人,四十多岁,问他为什么,他就很轻松地说,是肺癌,不看了。他很淡定,好像不是在说一件要命的事情,但作为问的人,我心里很震撼。人家为了省两个钱,或者是真的没有这个钱,就放弃治疗回家。这件事对我的心灵是一次震撼。还有一次是我在住院的时候,晚上听到有热水瓶掉在地上的声音,其实是楼上一个老头,生了病,儿女不给他治了,他也想为儿女减少负担,就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我还在医院大厅里见到过一个农村妇女,趿拉着拖鞋,歇斯底里地哭,可能是她丈夫车祸死了。大量的这种人间惨剧给我的内心带来很大的触动。

包括蓝浣溪,这样的底层女性也是有原型的。《匹夫的逆袭》里有几个关于蓝浣溪的情节,都特别有泪点。比如刘汉东出狱之后回到铁渣街,下着雨,蓝浣溪从洗头房里跑出来,拿了一把小花伞,两人在街中心抱頭痛哭。再比如蓝浣溪高考,坏人把她锁在宿舍里,不让她参加高考,她就费尽心机赤着脚走去考场,没有饭吃,饿到休克要喝雨水。虽然我是作者,但是每次再去看这个角色,看她的高考、她离开近江那天在机场的送别、她后面的报恩,总是会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刘汉东还好点,他的武力值也比较高,但是蓝浣溪作为社会的最底层,她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虽然有恩人相助,但还是要靠自己去奋斗。我觉得其实蓝浣溪是这本书里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更代表了一种草根的逆袭精神。

李玮:《匹夫的逆袭》的读者反馈是不是不如《橙红年代》?

骁骑校:不如,因为没有那么“爽”,大多数读者的审美不像专业研究这个的人、有一定阅历的人。我肯定觉得《匹夫的逆袭》在立意等各方面比《橙红年代》要高好多。

其实一开始刘汉东去救小女孩舒帆,牵扯到家族财产斗争的情节,来源于我当时听到的一个段子:某集团董事长飞机失事,他的财产归他老婆,然后他老婆和他的司机结婚了。这样一个段子,真假難辨,但是我觉得其中的戏剧冲突特别强烈,藏着一个底层司机的故事,但他一定不是个坏人,而是托孤的重臣,你给他信任,他就把能做到的做到最好。我改动了一下,变成小女孩舒帆的父亲托孤,企业叫青石高科,为电动车生产高性能电池,还写了各方势力争夺青石高科的情节。2013年写的时候,电动车还是很少见的,可以说作品带有一点前瞻性。现在有个企业叫宁德时代,是福建生产电动车电池的,市值1.17万亿,可以说是富可敌国的一个企业。这本写在2013年的书就预见了这种企业的兴起。

李玮:在《匹夫的逆袭》和《橙红年代》之间,您还写了《国士无双》,当时怎么想起从都市又回到民国呢,这很有跳跃性。

骁骑校:换背景、换场景让自己轻松一下,总写一个题材会审美疲劳,而且我一直挺想写民国的,在构思《铁器时代》的时候就考虑过,第一个版本就是刘子光和他的一个小兄弟一起穿越,我想让刘子光穿越到古代,他的小兄弟穿越到民国初年。那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但没有成形,到了写完《橙红年代》的时候,就把它提上日程了。原来的想法肯定是不用了,又新创作了陈子琨这样一个人物。写他的思路其实是借鉴了《阿甘正传》,用一个角色把历史大事件串起来,我从1919年写到1993年,1967年是正篇结束,后面再回来是1993年,这是我的作品里时间线最长的一个故事,因为我特别想把近代史以讲故事的形式表达出来。我看了好多历史资料,也借鉴了很多原型,比如张宗昌、陈调元、阎锡山,有很多原型,并不是说我完全杜撰了这本书。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养成一个习惯,大量地买书去阅读,因为我们是编不出来这么花样繁多的故事的,那需要大量的阅读。

《匹夫的逆袭》之后写了《穿越者》,篇幅不长,一个科幻题材,写得特别痛苦,因为相当于挑战自己,又介入了一个新的题材。虽然很痛苦但也很有成就感,很多人也说这是一个神书,神就神在它在搭建橙红宇宙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李玮:完成了橙红宇宙的构建之后,您近两年开始写短一点的小说,比如说《好人平安》和《长乐里》,这个转变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骁骑校:《好人平安》可不短,有150万字,短的是《春秋故宅》和《长乐里》,《春秋故宅》是以一个家族的历史为原型,后面的时间线因为一些现实原因没有写下去。《长乐里》可以说完全就是为了影视化而打造的一个作品。写完《穿越者》之后我就离开17K,去了网易。《罪恶调查局》是网易云阅读的书,从写这本书开始,资方就介入了。资方有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我的自主创造性就受到了一点点干涉,但是不多。小说的设定还是蛮有意思的,一个老记者带着一个混血女儿,还有卢振宇这样一个年轻人。也写了有100多万字,相对于以前的书来说算是短了一点。

李玮:《罪恶调查局》实际上是有一些悬疑探案色彩的,最近这个题材比较火,比如说今年的《大奉打更人》也是加了一些悬疑探案的元素,这可能会增加它的热度。但是您后来写完《罪恶调查局》后又回归了底层人物崛起的这样一种路线。

骁骑校:因为我不擅长写悬疑探案类,只是说这方面市场特别热,资本也不考虑作者擅长什么,他说什么红就安排你写什么,把作者或说作家当编剧用,这其实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这里我就要说一下我这两天才研究出来的一个理论,叫多巴胺创作,尤其适用于网文作者。就是在写这个书的时候,我首先要让我自己爽,满足自己的臆想,我让自己开心了,然后我写出来最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读者的反馈,反馈快,鼓励多,作者的多巴胺更多,就会写得更快、更好。

现在的书和以前的书不一样,就在手机app上看,每一段读者都可以进行评价,以前是在章节后面评论,现在都是“段评”,可以针对某一段进行评论,读者之间在阅读的时候也可以有互动,很热闹。就像一个茶馆,你在上面说,下面跟着你衬。得到及时的反馈对于作者是一个很正向的激励。如果你写得不好的话,也有负向的,甚至说人家不评了。传统的作者在出版的时候就得不到这么一个及时的反馈,因为他写的书要先拿给编辑去看,出版社的编辑会给出一些专业建议,等到拿给读者看的时候,人家在新华书店里看到你的书,是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有效的评论和反馈的,除非特地上网去评价。对于他们来说,好坏都这样了,没有一个集中的地方来发表这种反馈。除非是现象级的作品,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种全民爆火的书,但现在这种书可能就得不到这样一种反馈。得不到正向反馈的话,作者就没有那么快乐,不快乐就会平淡。

李玮:接下来您写了《好人平安》,这一篇无论是题目还是立意,都和一般网文很不一样,您当时是怎么想的?

骁骑校:写《好人平安》也是带入了我个人的很多东西,虽然说我是70后,《好人平安》的男主人公傅平安是1990年生人,我们之间差了十几年,但是前一两卷的很多东西都是我真实的个人经历。其实我写的小说,所有的主角都可以看作我的化身,但有些人是我的“超我”,比如《橙红年代》的刘子光,但傅平安是我的“本我”。我在像他这样一个年龄,十八九岁的时候,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城市家庭,不穷也不富,但忽然有一天我父亲就瘫痪了,傅平安他父亲也是瘫痪的这样一个设定。我当时处于升学阶段,本来想考大学的,但是没考,因为觉得考上也白上,就进了社会。傅平安也同样是失学后进入社会。类似的经历还包括一些桥段。傅平安给茜姐当司机,遇到了坏人,他就去夜市买刀,不杀人,至少也能防身,与此同时,他曾经的同学,一个已经考上大学的女同学,在另一侧选购文具,他看了人家一眼,顿时有一种偏离正道的苍凉感。傅平安受到打击后,不再混社会了,别人介绍他去当农民工,到大学校园里去搭戏台,他和工友在台子下面吃盒饭,上面有一个球落下来。他高中时暗恋的女同学,现在在淮门师范学院读书,她就在这台上面说,喂,这位工友,你把这个球给我踢上来。半年之前,大家还是一个班的同学,现在我是农民工,人家是天之骄子。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个场景,没有这种和女同学在台上台下的戏码,但我是做过农民工的,能够体会到这种强烈的反差背后所激起的情绪。

当时徐州有一个工地,是一个标杆项目,叫风华园小区。我在那个工地做农民工,43号楼钢筋就是我穿的。我在《好人平安》里也写过,一个年轻人最骄傲的年纪,最应该肆意找寻快乐,去放飞自我的年龄,也就是上大学的时候,18岁到22岁这样一个区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一生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但是在这个别人最开心的时候,我其实处在人生的谷底,一个最苦的谷底。农村的小孩可能另说,但是作为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去做农民工,不能说是对自尊的一种摧残吧,也是把人給压到最底下去了,没有什么骄傲可言。年轻人总是对生活抱有很多的信心,很多的乐观情绪,那段时间虽然是谷底,但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每天回到家有很多朋友聚在一起。当时我住在市中心的棚户区,一个大院,门牌号码是108号,我在很多书里都用到了108号,比如《橙红年代》里刘子光住的大杂院也是以这里为原型,就叫108号,《匹夫的逆袭》里刘汉东和火颖他们也住在铁渣街108号。就像周星驰一样,把自己的一些人生痕迹放到电影里,相当于一个小彩蛋嘛。

我也经历过和傅平安相同的谷底,但是我没有放弃,傅平安也没有放弃。虽然我30岁才开始转行,转到这个行业,但可以说是上“电梯”式地开始人生的腾飞。现在我也是身边那些亲友心中的神话。所以傅平安这样一个角色其实是我以自己为原型建立起来的。像他当兵后的一些经历,都是被狠狠地压到一个最低的谷底,但是压得越狠他反弹得越高。好人一生平安,有这样一个由头,也有这样一个寓意。

李玮:您的文字相当老辣熟练,而且很多描写非常细腻,我就很好奇,您的文学感觉为什么这么好,是不是上学的时候就在文字方面有优势?或者说,是不是受到了一些文学作品的影响?

骁骑校:那肯定是,班上最好的那种,文科或说文字类的东西我都会。我记得初一下学期,英语和数学考了30多分,但语文和政治考了90多分。我经常出现这种反差强烈的情况,就是作为一个“学渣”,语文在期末考试考年级第一。因为偏科很严重,高中阶段,整张数学卷子全靠蒙,一题也不会做。其实也是没办法,当时不是不想考大学,可能去考也考不上。

说到影响,其实有一本书真的是对我影响特别大。九岁左右,那时候我家里人都在中学里工作,他们能够接触到图书室的一些报刊书籍,经常拿回来给我看。可以说,我在青少年阶段看了很多期刊,学校订阅的,种类齐全,期期不落。从《故事会》开始,《故事大王》《恋爱婚姻与家庭》《警坛风云》《收获》《十月》都看,小孩儿嘛,什么都看,但是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部小说,讲的是抗日故事。山东的土匪抗日,有各种各样的枪,写得琳琅满目,还有狗群,有特别聪明的狗,还有土匪的儿子,一次被子弹打还是被狗咬了,睾丸掉了一颗,书上面说这个“独头蒜更辣”。这一段描写我在青少年时期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非常刺激眼球,但是因为年龄小,没记住作者和书名。那时候读书还是不多,没有发现这是哪本书,直到30多岁了,心想这本书我找找吧,以前不好找,但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肯定比较好找,然后我就利用脑子里余留的记忆去搜,真找到了这本书,是莫言的《红高粱家族》,随后我赶紧买了一本。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特别深刻的就是莫言的书,再有就是刚才说的福赛斯的书。

李玮:我还知道您还读了王安忆的《长恨歌》。

骁骑校:读王安忆是为了写《长乐里》,特意去看的,压着性子看下去,其实开始也有点看不下去,看了一夜,之后就真的看进去了。她写的那种感觉,那种味道,让人欲罢不能,我用一夜时间就看完了,想让这种感觉给我的作品增加一点调味料吧。我自己一个直男是没有这种感觉的,但是王安忆作为上海女性,面对上海的这种心理活动,就非常有感觉,对我的写作实在是大有益处。虽然好像也没有用到太多,毕竟还是一个男性向的作品。

李玮:您的《长乐里》开篇还是很有上海弄堂的感觉的。

骁骑校:因为我住在上海嘛,上海相当于我的第二家乡,作为一个作家,觉得要为这个城市留下一点文字。《长乐里》最初是由一幅画勾起的。那幅画左边是1937年的断壁残垣,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女孩,赤着脚,右边是2017年南京的高楼大厦,有一个穿着漂亮雪地靴、羽绒服的小女孩,两个人面向画中央的分界线,相当于握手但又没有握到一起。我当时就想,如果能够穿越,能够让1937年的一个人看到现在的中国,那对他、对读者是一个多大的心灵震撼。所以说,这本书我可能更愿意叫“长乐里”,就三个字。后面的“盛世如我愿”就是一个网络流行词,2019年时,抗战胜利阅兵,网络上流行一句话叫“周总理,这盛世如你所愿”。以前我们飞机都要飞两遍,现在不用了。国家的武装力量、装备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正是周总理所期待的盛世中国,后来这句话就延伸到了所有的领域,改革开放取得的各种成就都可以说“盛世如你所愿”,这个“你”不一定是先烈,也可以是每一个中国人。包括参加第一届奥运的刘长春,那时候他肯定也非常希望我们的国家能变得强大。

李玮:您现在是在写《白龙》,您觉得网络文学未来会怎么样发展?

骁骑校:我看过何平教授写的那篇文章,我蛮赞成的。有时不要给网络文学负担太重的一个责任,让它轻松上阵,也挺好。拿自己的短处去和人家的长处比,不可能。我昨天还下了一个电影,叫《群青战记》,讲日本一个高中校园内的全体学生一起穿越到日本的战国时代。就这样一个很天马行空的题材,日本人可以拍成电影,那我们只是用来写网文,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果说让世界了解中国,还就是这种瞎写的,这种天马行空的,反而可能成为让外国人了解中国的一个好的途径。

《白龙》也是一本大开脑洞的书,主人公在历史间来回穿梭,把现代的东西带到古代,把古代的东西也带回来。我觉得在写了很多沉重的题材之后,再去写这种能够完全放飞自己的、肆意挥洒的,所谓纯正的网文,对我来说是一个放松。

(本文为2020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课题“新时代江苏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20XWD001。)

作者简介

骁骑校,知名网络文学作家,代表作有《橙红年代》《匹夫的逆袭》《长乐里:盛世如我愿》,获第二届茅盾文学新人奖·网络文学新人奖,入选橙瓜见证·网络文学20年十大历史作家、百强大神作家。《长乐里:盛世如我愿》入选2020年度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影响力榜。

李玮,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持并完成国家级及省部级项目多项,在国内外重要学术刊物发表论文40?余篇,出版专著2?部,获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2?项,江苏省“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第四期及第五期江苏省“三三三工程”中青年学术领军人才、江苏省社科优青等荣誉。

责任编辑 孙海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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