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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看西周春秋时期的道路交通

2021-10-29蔡微微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1年10期
关键词:国力民族融合诗经

蔡微微

内容摘要:自古以来交通就是生活的必要方面,一直与时代发展息息相关。关于先秦时期的交通,虽然可供考究的资料较少,但是发达的交通建设和维护仍旧可见一斑。《诗经》中记录了不少有关道路的诗句,生动地再现了西周春秋时期道路建设、设施的基本情况,以陆上交通为切入点,为研究该时期社会发展情况与国家形势变化提供了独特的视域。人的社会活动衍生出交通,西周春秋的交通多以陆路为主,战争、朝贡、国力、贸易等诸多因素影响着交通网络的兴建,同时巨大的交通网也反作用于国家发展的各个方面。

关键词:横向 民族融合 国力 国家发展模式

《诗经》是我国现实主义诗歌的源头,除却诗歌的世俗性和沉郁的思想意蕴,它也是研究先秦时期历史地理的重要文本载体。《诗经》中记录了不少有关道路的诗句,生动地再现了西周春秋时期道路建设、设施的基本情况,以陆上交通为切入点,为研究该时期社会发展情况与国家形势变化提供了独特的视域。

一.西周春秋的交通道路发展及影响因素

(一)西周时期

1.西周交通道路的发展

周朝交通道路发展的历史几乎与国家的兴衰同步。周朝的经济生活以固定性的农耕文化为主,奔窜于戎狄之间,发展交通带有一定的自发性,目的是生存和发展,而且多在族群周围,尚属于小范围交通区域的流动。大型的迁徙活动从未发起,相对应的大交通自然也呈现出凝固态势。据《西周史》所言,后稷至公刘之间从未迁过都。[1]周族自公刘迁都于豳后开始振兴,创建国家,统治者能自上而下地聚集民众的力量兴建交通道路,并且让其成为强制性的工作,因此交通依据上层意志不断延伸。但相对先进的夏、商处于中原地区,西边又有戎狄侵袭,周人出于自身发展的考量,相继迁都于周原、程、丰、镐,不断东进。“周人的兴起及向东发展,使当时的交通显得系统化,也显得网路化。”[2]《诗经·大雅》中对于这些大规模的迁移都有明确的记载,如《绵》《文王有声》《公刘》等。在此之间,周朝也向四方征伐开拓领土——从季历开始。以虞国为据点,趁殷商作战戎狄的间隙,对山西地区大力开拓,征鬼方,伐戎狄,因此周朝陆路交通伴随军事活动同步向西延伸;及至文王,继续用兵西方,并联结诸侯东伐,逐步实行翦商大业,之后的交通发展就如白寿彝先生所说:“武王克商后,周人的势力遂渡盟津,而达于洹上,及周公践奄,诛飞廉,周人的势力更东展而到东海之滨。这时,周的南北境虽不见得比殷商广阔,但东西线路之长,乃得随军事及政事的势力由岐山直到东海,就远非殷商所能及了。”[3]随着周朝的强盛,这条自西向东的交通干线也不断得到建设和完善。而且“自夏后氏经殷商到宗周,交通区域的发展……都是一种横的发展。”[3]

无论是殷商自东而西的发展,还是周朝的自西而东,都在向中心地区的移动。“天下之中”的位置既充满中央正统的心理暗示性,也可以由便利的地理延伸出政治的威势。即使周天子长居宗周,其偏安于西的地理位置不能满足威慑殷遗民和少数部族的需要,不利于管理四方。相较而言,“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4]的雒邑在监督四方、征收贡赋、祭祀行礼等各个方面显然更有交通优势,成为了西周统治四方的中心,雒邑也利用政治的筹码加持着它的交通地位。虽然平王迁都于雒后,“由于有些诸侯国的强大,地区间的交通有所发展,以雒邑为中心的旧规逐渐失去其优势,分散到各个地区,从而出现了若干地区中的一些较小的交通中心。不过诸侯封国往往以尊王为号召,使雒邑交通中心的地位还能够暂时得以保存。”[2]同样,距其不远而且具备同等交通条件的新郑成为了春秋时期的交通中心。此时由于西周的自然环境、生产力和政治等因素,交通区域的发展重点在发展黄河中下游地区,与长江流域联系甚少。

2.西周交通道路的建设与维护

关于周朝的交通道路网络,有学者指出,周代至少存在以宗周为中心的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辐射全国。除了上文的东向干道,西主干道经周南、召南、散、矢等国,最终到达秦国;南向途经申国,最终到达楚国;北向到韩国。[5]P78各诸侯国在主干线上修建一系列互相连接的支线通道,由此汇聚成西周四通八达的基础交通网。即使到了春秋时期,西周交通道路也依旧是国家间往来联系的大动脉。

西周不仅注重道路的建设,也十分关注道路的修理与维护。“关于道路者,举出三事。第一,道路按照一定时侯去修理,则潦按照一定时候去坡障,川上按照一定时候建造桥梁。第二,道路旁边,种植树木,以作道路的标记;四郊设置屋庐,储藏食品,作为守卫道路的地方。第三,设置司空,管路路政。”[3]对于这三点,先秦文献中有着大量的记载,《国语·周语》:“列树以表道。”[6]《唐风·有杕之杜》:“有杕之杜,生于道左。”“有杕之杜,生于道周。”[7]可见道路两旁种树的确在当时很常见。而相关的管理队伍,《周语》中有“司空视涂”,[6]《左傳》中也有“司空以时平易道路”的记载。[8]自周至春秋,国家一直都将道路管理作为政治生活的重要方面从未松懈。而且这种保护观念自上而下,深入人心,“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7](《周颂·天作》)正是因为国家的重视与维护,周道才不单只是供人行走的道路,更具有一种盛世泱泱的精神气象,自有一种威严气度。“高山仰止,景行行止。”[7]至周朝式微,王权旁落,交通面貌也破败不堪,“踧踧周道,鞫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7]

(二)春秋时期的交通道路

在西周建设的交通基础上,春秋时期的交通,“在外形之展开上,大体由横的发展转成纵的发展;同时,在交通区域内部之联络上,也做了许多重要的工作。”[2]其中与长江流域的沟通是转纵的突出表现之一。雄踞于此的楚国此前虽臣服于西周,但却是暂时性的,西周一直在竭力遏制楚国的北进,“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7]南北的交通联系多伴随军事暴力,往来甚少。至春秋时期晋楚争霸,原本备受歧视的“蛮夷荆楚”由于强盛的国力地位倍增,政治话语权提高,与华夏诸国频繁交往;同时,楚国得天独厚,资源丰富,拥有发展商品经济的雄厚资本。因此虽然政治上相持,与中原的经济交往也不曾中断。这种商业的流通冲破了南北的地理障碍和国家壁垒,加快着南北区域的交通流动。“从春秋初叶起,宗周旧域和长江流域已慢慢地有了一种正常的交通关系。”[2]春秋的交通外形上就有了纵向的大发展。

春秋初期各国均势制衡,周王尚能号令诸侯,而随着各国力量的消长,周王王公信力衰减,朝聘制度日渐废弛,各国与东周往来减少,使得洛阳的交通地位大幅度下滑。但是这条东西干道却因秦国的崛起又恢复了一定的交通作用,“丰镐倾覆,这条道路的西段不免失去了重要作用。秦国继起,雍代替了丰镐,而雍还在周原之西。这是说这条道路的西段不仅得到恢复,而且还能有所发展。”[2]P24由洛阳分散的交通力被强大的诸侯国所承接,通过战争、联姻、谈判等手段扩大了交通的领域,如齐、晋、秦、楚疆域的变化,“通过春秋时百十年的战争,齐先后灭了三十余国,成为东方大国。楚先后灭四十余国,成为南方大国。晋先后灭二十余国,征服四十余国,成为中原大国。秦并十余国,成为西方大国。”[9]除此之外,国家也用和平方式友好地延伸交通区域,如晋戎联姻,魏绛和戎等。春秋大国先发展出可能的交通范围,再利用政治影响力以及军事实力重新对管制的地区进行规划管理,整合交通的资源,充实交通内部联系。另外,春秋各诸侯国渐渐略过周室直接交往,大国称雄,弱国求存,交通也不似之前以宗周和成周為中心辐射四方,而是形成以几个大国为主的若干小中心相互联系。

二.交通对西周社会的影响

《中国交通史》指出在先秦时,“中国历史上的最大事件,是民族与民族间继续不断地进行着一种混合运动。……周民族与殷民族之间的运动,成了宗周时期的局面。”[3]周族虽也与其他少数部族发生冲突,但狭小的领土和粗糙的交通系统使得外部联系较少。而且周人明白军事胜利获得的仅是暂时性的交通联系,只有“翦商”获得政治上的统摄力才能进一步同化或征服天下部族。“后稷之孙,实为大王。居岐之阳,实维翦商。”[7]周朝“横”的交通发展就是在逐步拉近与殷商的交通距离,促进周、殷民族之间的混合运动;克商后又用交通网络将殷遗民分散给主要的封国,如鲁国的“殷民六族”,卫国的“殷民七族”等,抑制殷贵族的力量,减少民族磨合的阻力。而“天下之中”东都成周的更是便于交通巡视,监督管理殷遗民以及调动军队平定叛乱。西周的交通极大地加快了中原各民族的交流,为春秋周民族与蛮夷戎狄各民族间的融合奠定了基础。

杨升南先生认为,“在西周时期已建立起了具有一定规模的陆上交通路线,这些道路的修建对西周王室实施其对整个国家的统治,具有很大的作用,概括起来,主要有三个方面:1.在政治上便于周王到各地巡察和各诸侯国到王都朝见周天子;2.在经济上便于周王室向各诸侯国征取贡赋;3.在军事上便利军队的调动,以加强对各地诸侯的控制和抵抗周边少数族的内侵。”[10]周王、各诸侯、边境少数部族是在交通中巩固王权的三方主体,周王巡守诸侯,派遣使臣等行为既正名分又能控制和使用诸侯,从而借此抵御四方夷戎。“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7]《烝民》中也有“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7]对于臣服的少数部族,他们有向王室“岁贡”和“终王”的职责,“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7](《商颂·殷武》)否则武力镇压,据资料显示在西周王朝先后有二十多次较大的对外战争,这背后离不开交通的支撑作用。“荒服者”如此,其余的周室封国更是要履行朝觐、贡赋的义务。《小雅·采菽》就描绘了诸侯朝王,天子赏赐诸侯的盛况,同样主题的还有《大雅·韩奕》、《周颂·载见》等。这些政治活动都依靠着西周庞大的交通体系才得以完成。

周人的生活也离不开交通道路。在管理国家具体事务上,统治者能通过交通颁布政令、巡察街道、勘探资源、开发山林、贸易运输等。对于普通百姓的社会活动,如出游、嫁娶、人际交往更是与交通道路息息相关,承载他们的喜怒哀乐。奔波赶路的官吏,“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7]挽留情人的女子,“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7]出猎相逢的猎人,“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7]辛苦劳作的姑娘,“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7]无论哪个阶级,无论是小到个人行动,大到施行国策,交通行走都是生活的日常。

三.交通对春秋社会的影响

春秋时代是中国大变革的时期,而交通的发展对于社会的革新无疑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春秋时代的交通相当发达。这种情形由列国之间会盟的频繁和战争的不时发生可见一斑。”[11]除了对战争与会盟的影响,交通还是国家邦交的重要因素。晋楚弭兵后的盟约“交贽往来,道路无壅。”[8]将道路的通达作为两国和平友好的标志,而且交通条件也是谈判的重要筹码。如烛之武说服秦伯退兵的理由就是“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8]P259解除了秦晋两国夹击的困境,促使了两国的邦交。除此之外,交通也影响着春秋的民族融合、商业、国家发展模式等方面。

西周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7]殷民族已经逐渐渗入了殷商,到春秋时期,民族矛盾的重点在与蛮夷戎狄的碰撞。大国兼并小国的过程,同样也是周民族与四方部族融合的过程。但要形成“中华民族”,粗鲁的军事手段只能从地图上抹灭诸蛮夷戎狄的名字,取得文化的认同和形成民族精神才是凝聚的基础。分封制可以说是民族融合的催化剂,周王给予了各分封诸侯征服和开拓封地的权利,如齐国,“五候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8](《左传·僖公四年》)于是各封国大肆对周围地区开发,压缩着对方的生存空间,如齐、晋,这种开拓使得交通有了大面积的接触,虽产生了更频繁的战争冲突,但地域上交通的连接的确成了双方杂居、通婚、经济交流的前提,文化习俗也向中原农耕文明靠拢,各族之间生产与生活方式逐渐接近,民族差别也渐渐缩小。

交通对于商业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新郑商业的兴盛就得益于通达的交通,成为各国商品的中转站,也是商人获取商业信息的最佳地点。虽然春秋的商业自由流通,不受限制,但各国的政治时事和商业政策等仍影响商业发展。交通的畅达与否是传递商业信息的关键,谁更快掌握信息谁就能站在商业的制高点。而各国对于交通的良好建设与维护也为商人的长途贩运提供了安全条件。同样以交通发展商业的还有齐国。新受封的齐国,土壤质量大多为盐碱地,存在大量未经开垦的土地,人口却不多,只能因地制宜发展鱼盐等海产和手工业与其他诸侯国进行商业贸易,发展经济的就是便利的交通条件。国富民强、安居乐业的齐国才能有底气进行国家政治改革,从外至内发展,称霸春秋。而郑国,春秋初期便因交通得益,北靠黄河,西接周王室,再加上蓬勃的商业得以小霸,可国土褊狭难以长期维持政治话语权,在晋楚等大国强大后反而因为四通八达的条件成了强国兼并的对象,夹缝生存。再看秦国,首先先天交通条件匮乏,又处于衰落的宗周成周线路的西段,而且东进关卡桃林塞被强晋所遏制,无力东进,向中原发展。物质贫瘠,不能以外部条件壮大实力,因此,秦国的发展模式是自内到外的发展。凭借地理上进可攻退可守的“四塞之地”,以西活动增加战略纵深,致力改革和经营国家内部,以坚实的国力打开交通出口。

人的社会活动自然衍生出交通,而国家创建后的西周春秋的交通发展更带有主观性,或服务于王权或争霸;从横转纵,从黄河流域发展到长江流域,却奠定了中国古代基本的陆上交通基础网络。基于便利的交通,战争与和平在中原大地轮番上演,国家间的社会活动也更紧密和复杂。回顾这段精彩的历史,交通更是不可或缺的条件支撑,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参考文献

[1]杨宽.西周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史念海.春秋以前的交通道路[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0(3):9-24.

[3]白寿彝.中国交通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

[4](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0.

[5]罗训鹏,谭德兴.从《诗经》看周代道路发展情况[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6(5):78.

[6]鄔国义,胡果文,李晓路译注,周语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7]金启华译注,诗经全译[M].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

[8]赵生群,春秋左传新注[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

[9]朱顺龙,顾德融.春秋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10]杨升南.说“周行”“周道——西周时期的交通初探”西周史研究[J].1984(2):65.

[11]史念海.春秋以前的交通道路[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0.(3):59.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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