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镇化进程中的消费结构升级
2021-10-14张飞
张 飞
(东北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沈阳 110819;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 经济研究中心, 海口 570311)
提要: 消费结构升级是城镇化推动的结果。城镇拉动消费,是我国新发展阶段消费结构升级的重要特征。“十四五”时期,我国仍将处在城镇化加速发展阶段,城镇化蕴藏着巨大的消费增长潜力,城镇化进程与消费结构升级相互融合的特点突出。如何把握我国城镇化加快发展的趋势促进消费结构升级,不仅关系到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商业模式的深刻变革,而且牵动影响产业变革、技术变革,以及相关的体制变革,并成为我国进入新发展阶段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点任务之一。一方面,要深入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使更多居民享有更高品质的城镇生活,大幅提升居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另一方面,要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持续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促进共同富裕,为消费结构升级奠定重要基础。
改革开放初期,与工业化进程相适应,我国城市承载了较多的生产功能。进入消费新时代,我国城市发展演进呈现新的时代特征。城市承载的消费功能逐步增强,能够有效集聚人口的消费型城市逐步崛起。人口和消费向中心城市和都市圈集聚的特点日益突出,我国有望涌现一批区域性消费中心城市和国际消费中心城市。《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指出:“顺应居民消费升级趋势,把扩大消费同改善人民生活品质结合起来,促进消费向绿色、健康、安全发展,稳步提高居民消费水平。”[1]在这个特定背景下,如何把握我国城镇化的趋势,加快消费结构升级,成为我国进入新发展阶段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点任务之一。近年来,学术界对城镇化与消费结构升级关系的研究增多。例如,李红平通过VAR模型实证研究发现,城镇化水平是影响消费结构的一个重要因素,且存在一定的门槛效应,在城镇化水平较高的地区,城镇化建设对居民消费结构升级的促进作用也较强[2]。林勇、杨刚强通过实证研究显示,城镇化使城乡居民消费结构升级指标上升,促进城乡居民消费结构升级[3]。李军辉基于省际面板数据,实证研究了我国城镇化与消费结构的关系,结果显示城镇化水平的提高,对居民消费升级具有重要的拉动作用[4]。孔祥利、周晓峰通过实证分析提出,我国不同地区的城镇化率和农村居民消费结构有着正相关关系,且农村居民消费结构的积极作用对西部地区影响最大,其次是中部地区,影响最小的是东部地区[5]。由此不难看出,城镇化促进居民消费结构升级是个基本趋势。本文旨在分析我国城镇化与消费结构升级的趋势,以及未来城镇化对消费结构升级的影响,针对城镇化进程中消费结构升级面临的突出问题,提出我国城镇化进程中促进消费结构升级的基本路径。
一、城镇化进程与消费结构升级的趋势性分析
纵观世界经济发展史,城市是推动消费结构升级最重要的载体,消费结构升级与城镇化进程相生相伴。我国消费结构升级,也反映了这种客观规律性。总体来看,我国进入工业化后期,城镇尤其是中心城镇的消费承载功能逐步增强。
(一)消费结构升级与城镇化进程同步的趋势
消费结构升级是城镇化推动的结果。一个国家或地区进入大众消费时代,大都伴随人口大规模向城镇集聚。我国进入消费新时代,城乡居民消费结构由以物质型消费为主向以服务型消费为主升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服务型消费快速增长与新一轮科技革命相融合,并由此催生服务业新业态和新模式,如在线教育、在线医疗、在线娱乐等服务业新业态快速发展。
1.消费结构升级趋势逐步形成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城镇化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据统计,2019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达到60.6%,与1990年的26.41%相比,提升了近34.2个百分点;2019年末城镇常住人口增加到84843万人,是1990年30195万人的2.81倍,年均增长3.63%。伴随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居民消费结构由物质型向服务型为主升级的趋势日益明显。2013—2019年,我国居民服务型消费年人均支出规模由5245.9元增长到9886元,年均增长11.1%,其中,城镇居民服务型消费年人均支出规模由7705.9元增长到13517.7元,年增长9.8%;居民服务型消费支出占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由39.7%提升至45.9%,年均提升约1个百分点,其中,城镇居民服务型消费支出占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由41.7%提升至48.2%,年均提升约1.1个百分点[6]170。也就是说,城镇化率的提升与服务型消费支出占居民消费支出总额比重的提升实现了同步变化。
2.居民服务型消费全面快速增长
近年来,我国城乡居民消费结构由以物质型消费为主向以服务型消费为主升级,主要表现为教育与文化消费、旅游消费、信息消费等服务型消费全面快速增长。例如,2019年,城镇居民人均教育文化娱乐支出为3328元,比1990年增长28.6倍,占城镇居民消费总支出的比重为11.9%。2020年,我国互联网医疗健康市场规模达到1961亿元,同比增长47%。再例如,2014—2020年,我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由1144.81亿元增长至2786.87亿元,其中网络游戏玩家每年人均消费支出为143美元,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电子游戏市场。
3.城镇化率与消费率同步提升
我国城镇化率在1980—2010年期间基本上每年增长一个百分点左右,但在2010—2019年期间,随着工业化进入中后期,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46.5%下降到39.0%,城镇尤其是中心城镇的工业向外围转移成为普遍现象,所承载的生产功能有所减弱。同时,城镇所承载的消费功能逐步提升。从居民消费率看,2019年,我国居民消费率达38.8%,比2010年提高5个百分点[6]73。近10年的居民消费规模和消费水平增速均超过前20年。
(二)城镇化拉动消费结构升级的趋势
从世界城镇化发展的历史经验看,城镇化通常伴随人口结构、消费结构、产业结构的深刻变化。一个国家或地区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往往发生在城镇化加速发展阶段。未来5至10年,我国城镇化仍将处于加快发展阶段,城镇化拉动消费结构升级的趋势也将越来越明显。
1.城镇化拉动消费规模快速增长
伴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城镇化推动消费水平提高。从总体情况看,2019年,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408017.2亿元,较1990年的8300.1亿元增长超过49倍,年均增速为14.37%(见图1)。2020年受疫情影响,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下降至3991980.6亿元,下降3.9%。从城镇的情况看,2019年,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达28063.4元,比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13327.7元)高出近1倍。城镇居民的增多,能够显著提升消费总规模。初步测算表明,2013—2019年,我国城镇化水平的提升每年直接增加居民消费约2030.71亿元,累计增加居民消费14215.02亿元,每年拉动最终消费增长约0.5%(见表1)。
图1 1990—2019年我国城镇化率及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变化趋势
表1 2013—2019年我国城镇化引发消费变动情况
2.城镇化引领服务型消费增长
一方面,进入工业化后期,城市逐步更多承载教育、医疗、养老、文化、信息、旅游等方面的服务型消费供给功能是一个全球性的趋势。另一方面,进入新发展阶段,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更多地集中在服务型消费领域。从统计数据看,我国城镇居民消费结构升级比农村居民超前10年以上,城市居民在物质型消费饱和后,逐步成为引领教育、医疗、养老、文化、信息、旅游等服务型消费需求增长的主力军。以教育消费为例,2020年,我国教育市场规模超过8万亿元,预计2030年将超过16万亿元。
3.城市消费呈现梯次升级新趋势
从我国的实践看,不同大小的城市消费结构升级的趋势不尽相同。经历了过去10多年的品牌消费时代,当前的一二线城市消费理念从物质回归到人,进入品质化、简约化消费时代;三四线城市消费者更加愿意为好的品牌付费,其中的高收入群体正逐步向品质化消费时代迈进;五六线城市消费升级趋势明显,汽车、洗衣机、电视机、冰箱、吸尘器等家用电器走进五六线城市的千家万户。
(三)消费型城市崛起的趋势
居民消费结构升级使城市越来越扮演着消费场景创造者的角色。我国进入消费新时代,城市的吸引力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能否为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创造便捷的社会和人文场景。
1.工业化后期消费型城市的优势凸显
消费型城市是与生产型城市相对应的概念,最早由德国政治经济学家、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于1920年提出。与生产型城市有所不同,消费型城市的经济基础主要不在于生产功能,而是消费服务功能,它能够有效集聚人口,拥有强大的消费需求,并能够提供丰富的消费产品和服务。从实践看,消费型城市适应了工业化后期服务业发展的大趋势,主要通过服务产业来促进消费,以满足生产者、消费者的服务需求,提供不同形式的服务劳动和服务产品。消费型城市不仅通过消费来拉动本城市的经济发展,同时辐射周边,对于区域经济发展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
2.消费兴旺的城市发展更具竞争力
一方面,消费型城市在竞争中胜出。例如,成都是近10年崛起的消费型城市。2018年,成都连续6年稳居全国零售第四城,奢侈和轻奢品牌城市偏好度位居全国第三[7]。2020年,成都引入386家各类零售店,仅次于上海、北京,位居全国第三,继续领跑新一线城市。2020年,成都市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8118.5亿元,GDP增速达到4.14%。成都市已拥有6家独角兽企业,新经济企业从18万家增至36万家,新经济营业收入突破4000亿元,新经济活力指数、新职业人群规模均居全国第三[8]。另一方面,消费型城市的发展潜力较大。重庆是我国最新崛起的消费型城市。在2020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前15强城市中,重庆位居第3名,达到11787.2亿元,紧追上海(15932.5亿元)、北京(13716.4亿元),超过广州(9218.66亿元)、深圳(8664.83亿元)。2020年,重庆GDP增长速度高达3.9%,突破2.5万亿元,稳居全国第五,与排在第四位的广州仅有16.32亿元的差距。总的来看,消费型城市重塑区域发展格局。2019年,成渝城市群最重要的两极成都和重庆双双荣获“中国十大夜经济影响力城市”。目前,成渝城市群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城市群消费第四极。未来5至10年,成渝作为“双子星”迈向消费型城市圈,有望打造我国经济发展的第四增长极。
3.城市竞相培育消费新业态
近几年来,各地城市纷纷将培育消费新业态作为重要发展目标,并催生了步行街、夜间经济、首店经济等新的城市商业模式和消费模式。有数据显示,从2018年10月到2019年10月,全国11条步行街线下消费同比增长36.7%,大幅领先同期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增速。2020年五一小长假期间,全国夜间消费金额约占全天的30%,如重庆、长沙等城市,夜间经济占比已经超过50%。这些消费新业态明显激发了城市消费活力,成为引领消费型城市崛起的重要载体。
二、城镇化进程中的消费需求潜力分析
与过去规模城镇化有很大的不同,我国进入以人口城镇化为主要特征的城镇化发展阶段。在这个新发展阶段,城镇化将围绕人的自身发展需求展开,未来5至10年,我国仍将有2亿左右的农村人口进入城市生活,并由此带来巨大的新增消费需求,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服务型消费需求。
(一)我国城镇化仍将处在加快发展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大量农业转移人口加快融入城镇,从而推动我国城镇化快速发展。未来10年左右,我国城镇化仍将处于加快发展阶段。从国际经验看,城镇化一般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初始阶段,是指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在30%以下的阶段,该阶段由于生产力水平较低,工业提供的就业机会有限,农村剩余劳动力释放缓慢。第二阶段为中期阶段,该阶段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为30%~70%,城镇化进入加速发展区间,城镇人口可在较短的时间内突破50%进而上升到70%左右。第三阶段为后期阶段,该阶段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在70%以上,这一阶段城镇化水平开始稳定下来[9]。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看,2019年为60.6%,处在加速发展区间;从户籍人口城镇化率看,2019年为44.38%,也处在加速发展区间。按照城镇化率保持每年1个百分点的增长速度,10年后城镇化率将达到70%,15年后城镇化率将在75%左右稳定下来。“十四五”期间,重点解决“半城镇化人口”在城市落户问题,到2025年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将达到65%~70%,户籍人城镇化率将为50%~55%。
(二)城镇化带来消费需求潜力分析
城镇化推动居民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消费模式的重大变化,并由此不断催生新的消费需求。改革开放之初,农民进城是为了谋求更高的收入,主要特点是家庭主要劳动力进城,职业在城市、家庭在农村。但是今天,新生代农民积累了更高的人力资本后进城,开始追求举家迁移到城市,并由此产生城市购房需求,以及生活品质改善的需求。一方面,农民进城带来新的消费需求。新生代农民进城,追求城市品质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安居乐业等多方面的需求,对优质的住房、教育、康养、文化、娱乐等消费需求全面增长。另一方面,农民举家进城的消费需求巨大。到2035年,我国城镇化率将达到75%左右,以此推算,新增农村转移人口约为2.2亿人。研究表明,每1个农民带1个配偶和1个子女在城市定居,大约能够拉动消费支出4.4万元[10],由此将带来增量消费需求9.68万亿元。
(三)城镇化引致的服务型消费需求潜力分析
新型城镇化的本质是人的城镇化,其主要特征是城镇居民不断增长,并能够在城镇拥有稳定的就业和高品质的生活。城镇化引致的服务型消费需求不断释放,将成为未来5年我国扩大内需的重要基础。
1.基本形成以服务型消费为主的消费结构
未来5年,随着居民消费结构升级步伐加快,我国服务型消费受疫情影响将逐步得到消化,服务型消费支出增速有望在“十四五”中期恢复至疫情前的水平。按照年均提升1个百分点的速度估算,到2025年,我国居民服务型消费支出占消费支出总额的比重将达到50%左右。这预示着我国将开始步入服务型消费社会。
2.城镇人均服务型消费支出有望达到2万元左右
近年来,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快速增长。2019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2359元,较2013年增长60.04%。2013—2019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年均增长率约为8.2%。尽管我国经济增速放缓,但考虑到城镇居民财产性收入,如果未来5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维持原有增长速度,保持在8.2%左右,到2025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将达67795元。客观地看,收入水平的高低决定消费能力的高低。据统计,2013—2019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服务型消费支出从2013年的7061元增长到2019年的11718元,涨幅达65.95%[6]9。如果按照2013—2019年的平均增速来看,到2025年我国城市居民人均服务型消费支出将达到约19500元。
3.服务型消费将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
未来5年,随着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和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加快实现,居民服务型消费需求潜力将得到有效释放,服务型消费仍有较大增长空间。一是健康消费将快速增长。随着居民健康消费需求全面释放,我国将成为全球增长最快、规模最大的健康服务市场,有望保持年均20%左右的增速,这将成为全球消费市场的突出亮点。二是国内旅游消费将快速增长。随着居民消费结构升级,为国内旅游消费市场提供了巨大空间,预计未来5年,我国有望形成年均百亿的旅游人次和10万亿元消费规模的国内旅游大市场。三是信息消费将快速增长。预计到2025年,我国信息消费规划将达到12万亿元,其中5G商用将直接带动信息消费8.2万亿元。
三、城镇化进程中制约消费结构升级的因素分析
从现实情况看,我国消费结构升级不仅受制于城镇化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突出矛盾,也受制于产业结构、收入分配结构等因素,厘清城镇化进程中制约消费结构升级的突出问题,将为加快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奠定重要基础。
(一)城镇化滞后于工业化
根据国际经验,城镇化率与工业化率比值的合理范围在1.4~2.5之间[11]。如按常住人口计算,1978—2018年我国城镇化率与工业化率的比值从0.41上升到1.76;如果按户籍人口计算,2019年这一比值仅为1.28,尚未进入合理区间。据统计,1990—2010年,是我国工业化发展最快的20年。以2010年为例,工业占GDP的比重为46.5%,工业化已开始进入中后期,而城镇化率仅为49.68%。同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首次超过美国,成为全球制造业第一大国。事实上,过去很长一段时期内,城镇承载更多生产功能。1990—2010年,我国城镇化带有工业主导的突出特点,我国总体上处于生存型社会,建设大型工业项目仍是多数城市发展的阶段性特征。
(二)城镇化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矛盾突出
随着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历史性变化,城镇化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矛盾日益凸显,并成为制约消费结构升级的突出因素。也就是说,推进消费结构升级,需要把解决城镇化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突出矛盾作为重要突破口。
1.常住人口城镇化滞后于户籍人口城镇化
受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影响,2019年,尽管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达到60.6%,但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仅为44.4%,即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低于常住人口城镇化率16.2个百分点,难以真实反映城镇化的实际水平,是一种“半城镇化”[12]。现实情况是,在城镇化过程中,大量农民工进城务工,但实际上他们难以真正融入城镇的生活,成为城乡之间的“钟摆”。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8—2019年,我国农民工总数由2.25亿人增长到2.91亿人,11年间增加了6535万人(见图2)。大量农民工尽管生活在城镇,但其收入水平难以满足在城镇中赡养老人和抚育子女的需要,由此形成了现实的社会问题。
图2 2008-2019年我国农民工数量情况
2.城镇化区域发展不平衡
我国改革开放是由东部沿海向内地逐步推进,这不可避免造成东部沿海地区的城镇化进程快于中西部地区。例如,从区域来看,2019年,我国东部地区城镇化率为67.6%,高于全国平均水平7个百分点,而中部、西部地区城镇化率分别为56.8%和54.1%,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见图3)。从省级行政区来看,东部地区的上海城镇化率达到88.3%,全国最高,而西部地区的西藏城镇化率仅为31.54%,两地相差56.7个百分点。城镇化发展的不平衡使得城镇人口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例如,2019年东部地区城镇人口占全国城镇人口的比重达51.8%。
图3 2019年我国东中西部地区城镇化率比较
3.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较大
居民收入水平不仅影响消费水平与消费需求潜力的释放,而且关系到共同富裕的实现程度。改革开放40多年来,尽管城乡居民收入都有明显提升,但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仍然较大。1978年,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为2.57倍,到1985年缩小到1.86倍。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加快,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不是继续缩小,反而呈现扩大的趋势,到2007年,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到3.14倍,成为历史的高点。近年来,在中央强调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指引下,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又开始缩小,到2019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至2.64倍。加上社会保障等方面的差距,实际的城乡收入差距可能会更大。
(三)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偏低
中等收入群体是消费结构升级的主力军。目前,我国已经形成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等收入群体,但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占人口总量的比重相对较低。按照国家统计局关于中等收入群体的测算标准,我国典型的三口之家年收入在10万~50万元之间则为中等收入群体[13]。按此标准计算,2017年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达到4亿人,居全球之首,并仍处在持续快速增长阶段,但其占比仅为30%左右,明显低于发达国家50%~75%的水平,总体上尚未形成“橄榄型”社会结构。相比于其他收入水平的群体,中等收入群体不仅具有较强的消费意愿,也具备较强的消费能力,是支撑消费潜力释放的主要人群。目前,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在全国占29.4%,但其消费总支出约占全国的46.5%[14]。当前,中等收入群体正处于服务型消费快速增长阶段,其消费选择更加注重个性化与多样化。同时,消费金融的兴起使得中等收入群体的负债消费更加便利,社会整体消费环境的变化使得中等收入群体负债消费的承受能力加强。例如,我国中等收入群体人口数量已居世界前列并且仍在高速增长,使得中高端酒店及非标住宿增长强劲,中档酒店越来越成为投资小、回报快和合作模式灵活的资产标的[15]。
四、城镇化进程中加快消费结构升级的路径选择
“十四五”时期,破解城镇化进程中制约消费结构升级的突出矛盾,重在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适时增加公共消费,并以扩大中等收群体为重点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以此形成消费结构升级的重要制度基础。
(一)以打破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为突破口加快建立城乡统一的基本公共服务制度
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破除城镇化发展不平衡不协调的突出矛盾,首要的是率先打破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加快建立城乡统一的公共服务制度,由此形成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环境。
1.推动户籍制度向居住证制度转变
“十四五”时期,深化户籍制度改革,不是要强化城乡二元户籍制度,而是要以全面实施居住证制度为目标,加快推进人口管理制度的重大变革。为此,要率先在中小城镇全面取消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全面建立城乡统一的居住证制度,除大城市外,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全面取消落户门槛,只要有合法稳定住所(包括租房)的公民以及共同生活的配偶、未成年子女、父母,均不设门槛限制,可以自愿到当地户籍管理部门办理落户。在特大城市、大城市实施户籍和居住证并存的制度,逐步提高和改善持有居住证居民享有的基本公共服务水平,根据地方财力条件逐步放宽有固定工作岗位的农业转移人口落户;争取到2025年,在全国范围内全面实行以身份证代码为标识的居住证制度,以居住证制度取代户籍制度,确保人人享有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
2.加快建立城乡统一的基本公共服务制度
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强调,“提升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建立城乡公共资源均衡配置机制,强化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县乡村统筹,逐步实现标准统一、制度并轨”[17]。这就需要以缩小城乡公共消费差距为目标,制定城乡统一的公共消费标准,在县级层面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制度并轨,推动公共服务向农村延伸、社会事业向农村覆盖,争取到2025年,形成全民覆盖、普惠共享、城乡一体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
3.加快推进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
近年来,我国在加大农村公共服务领域投入方面取得了重要进展,但与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目标仍有一定差距。为此,“十四五”时期需要基本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并在提升农村居民人力资本发展水平的基础上,为农民创造良好的制度预期,激活农村大市场;加大中央政府在中西部地区的公共养老、公共教育等消费,加快实施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平衡各地畸轻畸重的养老保险负担和待遇水平,促进全国人力资源的合理流动。
(二)加快实现农民工市民化
未来几年,如果庞大的农民工群体能够尽快实现市民化,不仅能有效提升城镇化发展品质,而且将成为推动消费结构升级的重要力量。一是把进城务工农民工纳入城镇住房保障体系。农民工作为中等收入群体的重要来源,对拉动消费、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具有重要作用。“十四五”时期,将符合条件的外来务工人员纳入各级政府公共租赁住房保障范围的同时,对招用农民工比较多的企业,在符合规划的前提下,地方政府可以出台政策鼓励支持企业在依法取得的土地上建设农民工的宿舍楼;促进住房租赁市场发展,可以参照上海的做法,实行5%的综合税率,以降低房屋出租人的税负。二是加快实现“四个融入”。借鉴广东等地的经验,鼓励农民工注入地针对农民工群体开展专业化的培训,加快推进农民工在经济、文化、生活等领域融入当地社会,努力实现农民工“上岗有培训、劳动有合同、子女有教育、生活有改善、政治有参与、维权有渠道、生活有尊严”[18],有效促进农民工及其家属实现“个人融入企业、子女融入学校、家庭融入社区、群体融入社会”。
(三)适当增加公共消费
近年来,城乡居民的公共需求全面快速增长,全社会需求结构发生深刻变化,社会保障、医疗、养老、教育公平、环境污染、公共安全等问题长期受到关注。“十四五”时期,着眼于社会关注度较高、对居民消费能力和预期制约较大的领域,增加公共消费支出规模,明显提升公共消费对消费导向转型的推动、保障作用。一是增加公共教育消费。继续加大教育财政投入,实现教育财政拨款增长高于财政经常性收入的增长,到2025年,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占GDP的比重提升至4.5%~5%。二是增加公共医疗卫生消费。建立稳定的投入增长机制,使公共医疗投入增速不低于财政增长速度,到2025年实现公共医疗投入占GDP的比重由目前的1.9%提升至3%左右。三是增加公共养老消费。加大财政投入力度,加快养老服务设施建设,为有养老服务需求的所有城乡老年人口提供均等化的基本养老服务;加大对中部落后地区的基本养老服务倾斜力度,加快推进基本养老服务由城市向农村延伸,加快缩小城乡、区域之间的基本养老服务差距。四是增加公共住房保障消费。通过增加土地供应、安排专项资金、集中建设等办法,切实增加保障性租赁住房和共有产权住房供给,有效增加保障性住房供给。
(四)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为重点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有研究显示,我国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每提升1个百分点,将增加1.1万亿元的消费支出。未来5年,促进消费结构升级迫切需要以明显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为重点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1.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收入水平决定居民消费结构升级的方向。当前,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关键是要不断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为全面促进消费奠定重要基础。一方面,市场化改革必然带来深层次的利益结构调整,有效防止利益固化并实现机会平等,使得各收入群体可以在公平竞争中通过自身劳动、技术、资金等要素向更高收入水平流动;另一方面,以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显著拓宽居民收入增长渠道,使得各收入群体通过土地、资本、技术、创新成果等要素使用权、收益权增加非工资性收入。为此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优化一次收入分配格局。确保劳动者报酬与劳动生产率增长同步,明显提高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明显提升一线劳动者报酬水平,加快健全工资决定、合理增长和支付保障机制,进一步完善最低工资标准,加快实行工资集体协商,不断拓宽居民财产性收入增收渠道;以高校和职业院校毕业生、技能型劳动者、农民工为重点,不断提高中等收入群体比重。二是完善收入再分配机制。进一步加大财政转移支付的规模,不断提高财政转移支付资金的精准性,借鉴“精准扶贫”的经验,充分利用消费数据、收入数据等优化财政转移支付的内部结构;有效发挥税收政策对收入差距的调节作用,探索开征遗产税和赠予税,并加强对个人所得税征收的监管;真正发挥政府的政策引导和社会环境建设作用,营造和鼓励第三部门的慈善参与。
2.同步推动中等收入群体消费规模扩大和消费结构升级
“十四五”期间,如果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到位,我国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有望年均提升2个百分点左右,到2025年达到5.6亿人左右。随着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的快速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消费占全社会消费总额的比重将由目前的46%左右提升至70%以上,真正成为拉动消费的“主力军”。从实现情况看,实现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明显扩大,关键是要加快调整财产关系。一是要加快落实农民的财产权,在严格农村土地用途管制和规划限制的前提下,尽快赋予农民土地使用权及宅基地使用权的物权性质,使部分农民进入中等收入群体。二是加快教育结构改革,通过改革教育结构和教育市场开放,使具有创新意识、专业技能的劳动者有条件进入中高收入群体。三是加快税收结构改革,逐步改变以间接税为主的税制结构,扩大以财产税为重点的直接税征收范围和征收力度,切实降低工薪阶层的税负。
3.在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中走向共同富裕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更加积极有为地促进共同富裕”。未来几年,如果能够通过收入分配改革等多种举措使更多低收入者进入中等收入群体行列,实现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重要突破,并逐步形成更加公平的向上流动机会,将为形成中等收入群体为主体的社会结构奠定重要基础,由此实现中央提出的到2035年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
(五)抓住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机遇推进消费结构升级
当前,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结构升级形成交汇。在这个大背景下,消费结构升级与科技变革相互整合的特征明显。一方面,服务型消费需求全面快速增长对服务型科技的诉求增强;另一方面,科技产品本身也是消费品,并成为新的消费热点。尤其是疫情以来,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推动了新一轮的消费结构升级。有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我国直播经济规模达5630亿元,直播刺激的消费规模达2833亿元。未来5年,抓住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机遇加快消费结构升级成为我国扩大内需的重点任务之一。为此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充分利用移动互联网,全面发展数字消费。加快建设新型数字基础设施,充分运用数字技术推进产业数字化转型,全面推进教育、医疗、养老、娱乐等服务行业数字化,将数字技术广泛应用于服务型消费领域,加速线上线下相融合,以技术赋能带动消费结构升级。二是加快推进5G与AI融合。将AI赋能传统产业,加快实现传统产业的服务化升级,推动服务型消费与数字技术融合发展,释放服务业发展的巨大潜力,为广大消费者提供科技含量高的产品与服务。三是大力发展绿色消费。适应消费结构绿色转型的趋势,加快绿色产业发展,为消费者提供绿色产品与服务,加快实现消费方式的绿色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