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学科目录改革的特点、机遇与挑战

韩 雪

（北京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北京 100089）

研究生学科目录是研究生学科专业划分的依据，也是研究生培养单位开展研究生招生、人才培养和授予学位等工作的依据。2020年1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联合下发通知决定新增“交叉学科”门类。这是研究生学科目录发展的新机遇，但是在把握机遇加速发展的过程中仍需谨慎处理好一系列挑战。

一、研究生学科目录的改革过程及特点

研究生学科目录自1983年颁布第一版以来，共修订过3次，不仅目录内容出现变动，而且目录的名称随之更改。目前采用的是第四版的修订版《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8年）》。

（一）研究生学科目录的颁布与修订过程

1983年出台的《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是我国在1980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后的又一重要法规性文件，标志着中国在研究生招收、研究生培养与学科建设、研究生学位授予等方面有了清晰的路线图。四次有关研究生学科目录的颁布时间、名称等信息，详见表1。

表1 中国历次研究生学科目录的颁发时间和名称

1981年，教育部为方便学位授予申报工作的展开，着手开展研究生学科目录制订的相关工作，并于1983年公布试行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修订的《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以下简称《试行草案》），包含10个学科门类、63个一级学科和638个二级学科［1］（76-79）。1985年2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决定增设“军事学”门类，下设1个一级学科、9个二级学科［2］（163-164）。因此最终版的《试行草案》共包含11个学科门类、64个一级学科和647个二级学科。

1986年7月28日，为解决《试行草案》中专业口径划分过窄、未及时补充新兴专业等问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七次会议决定对《试行草案》进行修订。历经4年的努力，1990年11月28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育委员会联合下发通知，1990年版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正式启用［1］（76-79）。1990版目录保持了原有的11个学科门类、但一级和二级学科数量增减不一。

为拓宽学科设置面，实现宽口径培养研究生的目标，1995年4月，国务院第十三次会议提出，要选择适当时机调整现行专业目录。1997年6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国家教育委员会联合公布新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1997年版目录的显著变化是新增了管理学学科门类，形成了12个学科门类。同时，在一级学科增加的同时，二级学科减少［3］（207）。1997年版目录后经1998年（在中医学一级学科中增设“民族医学”（含藏医学、蒙医学等）二级学科［1］（76-79））、2005年（在法学门类下增设“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设5个二级学科［4］）和2008年（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增设“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二级学科［2］（163-164））三次调整，最终共包含12个学科门类、89个一级和388个二级学科。

2009年6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下发《关于修订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的通知》，正式启动了第三次学科目录的修订工作［5］（368）。2011年3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联合颁布《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2011年版目录最大的修订变化为：首先，艺术学从文学中独立，成为一个新的学科门类；其次，一级学科数量增加，特别是增设了21个与国家重大发展战略需求、产业发展和改善民生相关的国家急需一级学科；最后，纳入《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

2018年4月，针对信息安全的国家战略需要，在“工学”学科门类中增设“网络空间安全”一级学科［6］（62-65）。至此，2011年版目录共设置13个学科门类和111个一级学科。

（二）研究生学科目录的修订特点

中国自《学位条例》颁布以来，研究生学科目录共有四次变化，虽然名称不一样，但总体的修订历史呈现以下特点。

1.谨慎增设学科门类，积极增加专业学位类别

通过表2，可以看出我国研究生学科门类数量在4次修订的过程中呈增长趋势，但较缓慢。从1983 年版目录至2011年版目录共新增“管理学”（1997年）和“艺术学”（2011年）门类，且原有的11个门类名称未发生变化。

表2 中国历次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学科门类的变化

从2011年版研究生学科目录开始，我国便将《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以下简称《专业学位目录》）一同纳入《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通过表3，可以发现2018年版《专业学位目录》与2011年版相比，新增8个专业学位类别。调整幅度明显大于对学术学位研究生学科目录的调整，可见我国通过加大修订《专业学位目录》的力度不断推动学术学位和专业学位均衡发展。

表3 《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2011、2018两版中的专业学位类别数量变化

2.逐步扩大学科设置面，增加一级学科含量

通过表4可以看出，我国4次修订的研究生学科目录中一级学科的数量是不断上升的，从1983 年版的64 个，到1990 年版的 72 个，到 1997 年版的 89 个，再到 2011 年版的111个。一级学科数量的上升体现了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学科门类设置日益全面、精细化，比如1997年将经济学一级学科拆分为理论经济学和应用经济学两个一级学科，2011年将历史学一级学科拆分为考古学、中国史和世界史三个一级学科。体现出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依据社会需求不断吸收新兴学科、鼓励二级学科发展壮大的特点。

表4 中国历次研究生学科目录中一级学科的数量变化

3.修订中含小调整，契合社会科技变化要求

依据表5可知，我国的4版研究生学科目录中有3版都经历过后期的小范围修订（除1990年版未修订）。我国第一版研究生学科目录在1983年3月颁布后，1985年为培养军事人才，增设“军事学”学科门类，下设1个一级学科、9个二级学科。

表5 中国历次研究生学科目录学科门类一级学科和二级学科数量的变化

1998年，为使1997年版研究生学科目录与我国1998年7月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更好地衔接，在“中医学”一级学科下增设二级学科“民族医学”。2005年12月，根据2004年印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意见》，为推进党的思想理论建设，巩固马克思主义在高等学校教育教学中的指导地位，加强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建设，培养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队伍，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决定设立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设5个二级学科。随后在2008年4月，“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下又增设二级学科“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到2008年4月，历经4次修订的1997年版研究生学科目录共包含12个学科门类、89个一级学科和388个二级学科。

2018年4月，为提高国家网络空间安全的整体实力，弥补网络安全人才在各行业部门的巨大人才缺口，教育部颁布2018年修订版研究生学科目录，其中在2011年版研究生学科目录的基础上在“工学”学科门类下新增“网络空间安全”一级学科。

通过梳理3版研究生学科目录修订历史，可以看出历次小范围的修订都是在当前版本的基础上结合社会发展、教育发展和科技发展等方面的新增需求，进行的小范围修订，以契合社会发展的新方向。

二、研究生学科目录改革的机遇：交叉学科迎来发展的春天

在知识生产模式Ⅲ背景下，鼓励和发展新兴交叉学科早已成为国内外高等教育学科发展的主要方向。美国的学科分类目录CIP（Cli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不仅设置了独立的“交叉学科”学科群，还在其他学科群下的一级学科层级以编号“99”为交叉学科预留了发展空间；英国的高等教育学科分类系统HECoS（The Higher Education Classification of Subjects）通过打破学科之间的纵向层级关系和随机生成学科代码，为新兴学科的发展提供了更大的扩展空间［7］（71-77）；德国的“学习用学科目录”和“科研用学科目录”也在二级学科层级下为交叉学科的发展预留了空间［8］。

交叉学科是学科发展的必然方向，但是交叉学科在目录中的地位只是“目录外二级学科”。这个地位并不利于交叉学科的发展，尤其对于跨学科门类的交叉学科而言，很难确定归属。因此，为改变交叉学科在目录中的地位，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于2020年12月30日联合下发通知，决定在研究生学科目录中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门类代码为“14”），下设“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学科代码为“1401”）和“国家安全学”（学科代码为“1402”）两个一级学科［9］。

新增“交叉学科”门类的确为我国的交叉学科发展提供了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我国交叉学科发展空间受限的难题，符合许多学者的呼吁。但是，“交叉学科”不同于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已有的传统学科门类，首先，表现在交叉学科与传统学科的形成与发展机制不同方面。由于人类认识范围的局限，为便于认识世界将有关世界的知识进行分割，因此传统学科的发展是对某一固定研究对象的不断深入了解，这个研究过程可以不受到社会发展的外部环境影响。交叉学科的形成是为了解决传统单一学科不能独自解决的更复杂的社会问题，比如科技、环境等。因此交叉学科的发展需要依据所要解决的问题发展需要不断做出改变，比如融合更多学科、改变研究方向等。可以说与传统学科发展相比，交叉学科的发展更依赖社会环境、更加动态。其次，传统的学科门类具有一定关联学科的归类［10］，“交叉学科”门类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学科之间的交叉性，即不仅不同交叉学科之间可能没有关联，比如“集成电路”与“国学”，而且每个交叉学科是许多其他一级学科乃至学科门类相互交叉的结果。因此，“交叉学科”门类的设置助推了交叉学科的发展，让研究生学科目录的发展面临更艰巨的挑战。

三、挑战加剧：研究生学科目录的修订频率和学位授予方式继续修改

研究生学科目录中一级学科十年一次的修订频率和按学科门类授予学位的方式已受到过学界质疑，这些矛盾在新增“交叉学科”门类的背景下将会变得更剧烈。

（一）一级学科十年一次的修订频率将受到冲击

依据《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设置与管理办法》规定，“学科门类的设置应保持相对稳定”“一级学科的调整每十年进行一次”。可见国家对研究生学科目录进行整体调整的频率是十年一次。

研究生学科目录是我国研究生教育人才培养的依据，研究生教育培养出的人才终将走向社会，步入工作岗位。为考察十年间我国各产业就业人数的变化，整理2010—2019年间我国三大产业就业人数的变化，如表6所示。通过表6，可以看出我国在2010—2019年间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就业人数呈下降趋势，第三产业的就业人数大幅上升。第三产业是服务业，在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可以对应到服务业的学科有“经济学”“教育学”“工学”“医学”“管理学”及专业学位目录中的“法律”“文物与博物馆”等专业类别。

表6 我国三大产业就业人员数在2010—2019年间的变化情况 （单位：万人）

2010—2019年间我国第三产业就业人数增长39.45%，且第三产业相关学科在十年间诞生了诸多基于解决社会实际问题的交叉学科。反观2011年第四版研究生学科目录颁布后，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只有2018年新增“网络空间安全”一级学科，以及2020年新增“交叉学科”门类。因此相比于社会需求的变化，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的调整节奏略慢。

（二）按学科门类授予学位的准确性受到进一步挑战

纵观研究生学科目录的改革过程，关于学科门类的调整始终存量决定增量，即除新增“军事学”“管理学”和“艺术学”门类外，其余10个学科门类并未发生过大范围的调整。这一现象受到学界的许多争议。许为民认为，由于学科门类归属的困难，导致学位授予名称与学科内容不相符的情况日益增多。例如应用心理学包含工业心理学、医学心理学和军事心理学等多方面内容，但最后被授予教育学学位，导致社会对该学位的认同出现偏差［11］（249-253）。纪宝成认为，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存在的同一学科可授予两种或两种以上学位这一现象，例如“管理科学与工程”可同时授予管理学或工学学位，不但不利于明确学科的归属性，还容易导致学位授予混乱［12］（1-6）。

这一争议在新增的“交叉学科”门类中将会加剧。因为不仅“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之间未必有关联，而且每个一级学科可能是横跨数个学科门类而产生的结果。依据教育部统计，我国的“国学”交叉学科在不同高校涉及的一级学科不同［13］。如果进一步将这些一级学科归属到所在的学科门类，会发现北京大学的“中国学”交叉学科已涉及7个学科门类，分别是：哲学、经济学、法学、文学、历史学、管理学和艺术学。

学位的一个重要功能是通过毕业生的学位授予名称判断学科背景和学习过程。如果新增的“交叉学科”门类下的学科专业依然按照学科门类授予学位，那么“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毕业生会被授予“交叉学科”学位。很显然，通过“交叉学科”4个字，根本无法判断出该学生的学科背景，也不知道该学生究竟做过哪些方面的研究。因此，在新增“交叉学科”门类的改革助推下，按照学科门类授予学位的准确性问题将会变成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四、应对研究生学科目录改革挑战的建议

（一）十年修订一次的过程中加入定期动态调整

为使研究生学科目录的调整更及时地反映、引领社会经济和学术研究的发展需求，建议在十年修订一次的过程中加入定期动态调整。

我国《普通高等学校高等职业教育（专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目录》）的调整紧跟产业发展需求，在2015年颁布最新版《目录》后，每年都会依据相关学校和行业提交的专业增补建议进行定期增补，以满足人才培养和产业发展的实际需求。英国自2002年颁布学科分类体系JACS（The Joint Aca⁃demic Coding System）1.7版本后，分别于2007年和2012年修订颁布了JACS2.0和JACS3.0版本。2019年为满足新兴交叉学科的发展，颁布了全新版的高等教育学科分类系统HECoS。从2002年到2019年，英国的高等教育学科分类系统基本保持5—7年修订一次的频率［7］（71-77）。此外，德国“学习用学科目录”和“科研用学科目录”的调整频率与英国类似，也是每5年进行一次动态调整［8］。

因此，基于国内外的经验，我国研究生学科目录可在十年修订一次的过程中依据学术研究发展、研究生人才培养的发展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实际需求进行定期的动态调整。

（二）学位授予名称可采用“学科门类——一级学科”格式

为体现学位授予名称与所学内容的一致性，许为民建议取消或淡化学科门类设置，学位证书只反映一级学科名称［11］（249-253）。这有一定的可行性，因为专业学位研究生的学位授予是按照专业学位类别进行的，专业学位类别的口径大多相当于学术学位研究生的一级学科。但由于目前我国的学术学位研究生仍是按照学科门类授予学位，且一级学科较多，因此直接将所有学术学位研究生的学位授予改为按一级学科授予可能会加大统计的难度。

因此建议结合当前学术学位授予现状和专业学位授予经验，将学位授予名称改为“学科门类——一级学科”的学位授予格式。以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为例，学位授予名称为“授予交叉学科门类——国家安全学硕士/博士学位”。不仅方便按学科门类进行教育统计，还便于直观反映具体的学科背景。

学位授予名称的改变只是为解决学位授予名称准确性的问题，不涉及教育统计标准的改变。因此上述改革仅指学位授予证书上学位授予名称的改变，教育统计仍按学科门类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