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陈芸形象及悲剧命运探析
2021-09-05张潇予
摘 要:《浮生六记》是清代沈复的自传体抒情回忆录,书中以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妻子陈芸这一形象,表达作者对亡妻的思念。沈复笔下的陈芸善良深情、富有雅趣、追求自由,但因为受到封建礼教的压迫、芸自身太过深情的性格,以及沈复懦弱无能、不能给予芸经济上的支持,导致二人遭遇家庭变故后,过着半生坎坷、飘零困顿的生活。陈芸的一生,就是一场美丽的悲剧。
关键词:浮生六记;陈芸;悲剧命运
《浮生六记》是清代沈复的自传体抒情回忆录,是作者46岁时,有感于“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1]1而作。全书共分为“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六个部分,从六个不同的侧面记叙了作者大半生的经历,故称“六记”,只是在流传过程中仅剩“四记”。作品以沈复与妻子陈芸的日常生活为主线,记录了作者的婚姻爱情生活、家庭变故、闲情逸趣与山水游历,以平实自然、浪漫隽永的文风和夫妻之间真切动人的爱情为后世的读者所喜爱。沈复笔下的陈芸聪颖明慧、一生痴情,林语堂赞美她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上一個最可爱的女人。”[2]131本文旨在对陈芸这一形象进行研究,探究其形象的独特魅力与其悲剧性命运的根源。
一、陈芸形象的独特魅力
(一)深情坚贞、善良多情
《浮生六记》大多记叙沈复与妻子陈芸的日常生活与情爱经历。从“闺房记乐”里二人耳鬓厮磨、形影不离的柔情蜜意,到“闲情记趣”里两人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琴瑟和谐,再到“坎坷记愁”中即使贫困却依旧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伉俪情深,沈复笔下的妻子陈芸善良美好、深情坚贞,令人心动。
婚前,陈芸就对沈复一往情深,为饿着肚子的沈复捧出自己藏起来的热粥和小菜;自沈复出水痘之日起,陈芸便一直吃斋为沈复祈福。两人志同道合,芸陪伴着沈复,研习书文,评古论今,煮酒谈笑,品花评月。芸心灵手巧,为沈复缝补衣物,“余之小帽领袜皆芸自做,衣之破者移东补西,必整必洁,色取暗淡,以免垢迹,既可出客,又可家常”[1]33。烹饪做菜,“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1]30,将沈复的生活料理得细致入微。芸心思细腻,善于经营感情。夫妻二人请人画月老像挂在室内,每逢初一十五焚香拜祷,祈求来世姻缘。此生的姻缘才刚刚开始,就盼望着来世还做夫妻,情意绵绵,令人欣羡。沈复曾以佛手与茉莉花为喻来表达自己对芸娘的爱意,芸却以“佛手乃香中君子”“茉莉是香中小人”[1]9来调侃自己,沈复便问:“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1]9芸便笑沈复:“我笑君子爱小人耳。”[1]9二人之间的互相逗趣,流露出对彼此的欣赏与爱意。芸对沈复的深情,就是从这一件件小事中体现出来的。后来夫妻二人被逐出家门、辗转飘零、生活困顿,芸也不曾抱怨、不离不弃,反而体恤夫君,责备自己连累了沈复。寄居萧爽楼时,芸卖掉自己的钗子换取沽酒的费用,为沈复和友人助兴。为了维持生计拖着病躯绣《心经》,虽然饱尝生活之苦,可是芸对沈复情深不移。
善良之人,必然是多情之人。因为心地善良,陈芸总能替他人着想,善解人意。沈复的弟妹成婚时缺少珠花,芸非常大方地把自己的珍珠拿了出来,认为“凡为妇人,已属纯阴,珠乃纯阴之精,用为首饰,阳气全克矣,何贵焉?”[1]13仆妇婢女都在一旁感到可惜。消夏避暑时,面对邻居老夫妇“钓池鱼、摘园蔬为馈”“芸作鞋报之”[1]15。华家姐姐赠予芸一个仆人阿双,在芸重病、沈复外出借钱之际,阿双将东西洗劫一空逃跑,而芸非但没有责怪她盗窃,反而担忧阿双的安危,觉得无法向阿双的父母交代,甚至觉得愧对自己的盟姐。因为善良多情、所以心肠慈悲、常怀悲悯之心[3]。游经百花争妍的戈园,看见“逢花必折”的王二姑,斥其“既无瓶养,又不簪戴,多折何为?”[1]12沈母诞辰演剧,沈父点《惨别》等剧,因《惨别》一戏令人断肠,芸伤心离席。因为善良多情,所以看不得他人的离别之悲。后来点了《刺梁》《后索》不那么悲惨的剧,芸才高兴起来。
(二)聪慧才情、富有雅趣
陈芸形象的一大魅力,在于其富有才情与雅趣,总能将平淡的日子点缀得多姿多彩,即使生活清贫,也能苦中作乐。
陈芸“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1]1,通过对照背诵的《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1]2,又在“刺绣之暇,渐通吟咏”[1]2,写出过“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1]2这样的佳句。婚前,沈复就因芸才思隽永,向其母称“非淑姊不娶”[1]2。婚后,两人一起谈论诗赋,芸认为“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1]6,对李杜诗风的点评精准贴切。杜甫是诗家集大成者,后世写诗大多效法杜甫,而芸却偏爱李白,认为“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1]7。点评司马相如的赋格调高雅、语言精练。可见芸对诗赋的品鉴有自己的见解与想法,而非人云亦云。沈复曾评价“芸一女流,具男子之襟怀才识”[1]46,可见对其才识的欣赏。
“满腹才华决定了其高雅的生活情趣”[4],高雅的生活情趣亦能体现一个人的审美能力。而陈芸的魅力就在于她能以自己的智慧与才情创造美,将平淡的生活过得诗情画意,为平凡的生活增添乐趣。在静室里焚香,当作清闲时的一种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镬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离火中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1]28-29。芸为沈复做形状如梅花的菜盒,“用二寸白磁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其形如梅花,底盖均起凹楞,盖之上有柄如花蒂。置之案头,如一朵墨梅覆桌”[1]33。比起单调的碗碟,将菜放在“花瓣”中,吃饭时心情都会变好。她插花也有自己的奇思妙想,将画画中的虫草之法融入插花之中,“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1]29。将虫子系在花草之间,使插花变得更生动逼真。教华氏的女儿做“活花屏”,“每屏一扇,用木梢二枝,约长四五寸,作矮条凳式,虚其中,横四挡,宽一尺许,四角凿圆眼,插竹编方眼,屏约六七尺,用砂盆种扁豆置屏中,盘延屏上”[1]29,花屏中的植物攀附着屏生长,多编几个屏风,仿佛绿荫满窗,透风蔽日。泡茶的方式也很有讲究,夏日荷花初开,晚上闭合早上盛开,“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1]33。可见,只有像芸这般慧心巧思的女子,才能让生活过得如诗如画、妙趣横生。
芸玲珑巧思,头脑灵活,总能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事情。有一次,油菜花开时,沈复想邀朋友郊游赏花,却苦于附近没有酒家。如果自己携带食盒前行,对花冷饮,又少了几分意味。而芸巧妙地帮沈复解决了这一难题。她在家中提前备好菜肴,雇了一位卖馄饨的小贩,用其锅灶暖酒烹肴,解决了饮食问题。当天风和日丽,油菜花海一片金黄,蜂蝶纷飞,众友人品着美酒佳肴,欣赏美景,“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1]32。大家欢畅尽兴,“杯盘狼藉,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1]32。若非芸的巧思,大家不会玩得如此尽兴。
(三)追求自由、率性自然
陈芸是集传统女性美德于一身的女性,她既有谦卑恭顺、温柔敦厚的一面,又有超越传统女性形象的一面,率性自然、纯真活泼,有一定追求自由的意识。
陈芸初作新娘时,“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1]4。因为担心公婆说新媳妇懒惰,“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1]4。可以看出,芸本身是非常拘束谨慎的。但是因为沈复对芸的尊重与爱,芸自然活泼、向往自由的一面慢慢也表露了出来。沈复应友人邀至水仙庙观“花照”,芸也想一览其盛。于是“易髻为辫,添扫蛾眉”[1]16,穿戴沈复的衣服和帽子,背着公婆偷偷溜出闺门,做出女扮男装出行这种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可是她效法男子拱手阔步走路的模样,以及在庙会里游玩,无意中按了一位少妇的肩膀,情急之下,脱下帽子、踮起脚尖道:“我亦女子耳”[1]17的种种姿态,芸身上俏皮活泼的一面也格外惹人怜爱。
如果说这一次是因为沈复主动提出女扮男装,芸还碍于“为人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1]17的担忧,那么主动提出与沈复一同观太湖,便是芸主动追求自由的大胆尝试。“由于性别的缘故,女人在封建时代颇受礼教桎梏,不能随意出家门,不能依据自己的愿望游览名川大山、名胜古迹。”[5]沈复因前往吴江途中要经过太湖,陈芸便提出想要看一看太湖,这说明她内心对外面的世界是心生向往的,也想要一开眼界,尤其是芸这样一位爱美的女子,怎能不想在山水之间感受自然之美。于是借口回娘家,与沈复分开出发后再会合。及至见到太湖,芸发出“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見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1]18的感慨。古代女子因为礼教的束缚、不能抛头露面、随意出门,生活的范围被迫局限在家庭内部,芸也知道自己的幸运,“想闺中人有终身不能见此者!”[1]18芸女扮男装游庙会、“托言归宁”[1]17与沈复同游太湖,她已经做出了许多同时代女性不敢想、不敢做的事。这些举动,已经表现了芸内心向往自由、不拘泥礼法的一面,是对封建礼教在一定程度上的反抗。
二、陈芸悲剧命运的根源
(一)社会原因:男尊女卑的宗法观念与封建家长制的残酷压迫
导致陈芸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就是其痴心为丈夫物色一个美而韵的女子,因为这一事,芸才与浙江名妓温冷香之女憨园结为姐妹,为沈家所不容,逐出家门。又因为憨园背弃约定,为有权势的豪门所得,芸被憨园的“薄情”所伤,血疾发作,最终香消玉殒,客死他乡。
在“闺房记乐”“闲情记趣”中,沈复用大量的笔墨记录了自己与芸的生活和恩爱经历,即使在“坎坷记愁”一章中,二人饱尝生活坎坷之愁,可是芸从来不曾抱怨,不离不弃,二人相濡以沫,情深意笃。而且二人也有子女,那么芸为何如此痴心于为沈复纳妾呢?其实沈复在“浪游记快”中已经道出了缘由。沈复在“浪游记快”中记叙了自己曾与表妹夫徐秀峰一同到广州行商,正月里在“扬帮”船上招妓的经历。沈复选了“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1]66的歌妓喜儿。与喜儿温存缠绵,老鸨想让沈复花五百两银子为喜儿赎身,沈复不堪其扰,打算回家。而“秀峰迷恋于此,因劝其购一妾”[1]69-70,于是才有了“闺房记乐”一章中,乾隆五十九年七月,沈复从粤东回家,同行的徐秀峰带回一侍妾,“邀芸往观”[1]20一事。从这事起,陈芸便开始为夫君“痴心物色”美而韵的女子。所以,心思细腻、善解人意的妻子明白沈复的心意,他是想自己纳妾。虽然从沈复的记叙来看,自己最初没有什么想法,“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1]21但是仔细深究,我们可以发现一介寒士沈复之所以没有想过纳妾是因其“短于资”[1]74。沈复曾与歌妓喜儿在船顶之楼温存,寻欢作乐,花费百余两银子,甚至得意于自己对喜儿的体恤、专一,使得邻船的姑娘都十分羡慕。却因为老鸨要沈复花五百两银子为喜儿赎身,不堪其扰才回家。至于纳憨园为妾一事,自知“非寒士所能酬”[1]20“此非金屋不能贮”[1]21,穷苦的书生怎么能生此妄想呢?但是,如果有钱做这些事,沈复会不会主动纳妾呢?
中国传统社会,儒家思想作为封建正统思想。礼法所规定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都是为了维护宗法与等级秩序。“‘三纲五常……把父子关系、夫妻关系与君臣的尊卑、隶属关系同列,目的在于建立从封建朝廷到每个家庭的封建秩序,有效地维护封建统治。社会关系是家庭关系的自然延伸,家庭始于夫妻结合,所以统治者就通过礼法来稳定夫妻关系,这种稳定是把妻子变成丈夫的附属物。”[6]因为这种附属关系,女性似乎成为男性的私有财产,女性的地位也比男性低下。那么,以钱财来物化女性、“三妻四妾”的存在便成为一种社会现实。沈复显然是爱芸的,但他并非不可以寻妾,在沈复看来这两者是不矛盾的。况且“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芸心甘情愿又积极主动为丈夫求妾也就可以理解。“对女性片面的贞洁要求与对男性片面的纵欲宽容统治着人们的思想,规定者人们性别行为意识与评判标准,抹杀了女性人性欲望的合理性,导致了悲剧的女性生活史”[7]。纵使沈复与陈芸相爱相知,可是芸却难逃封建时代对女子的道德束缚,沈复也无法回避时风影响下想要纳妾的想法。因此,芸的悲剧也从中而来。
此外,封建等级观念渗透在家庭之中,导致了年轻一代对家长的绝对顺从,也扼杀了他们的尊严与权利。沈父曾两次不分青红皂白将芸赶出家门。沈复说自己的父亲稼夫公“慷慨豪侠,急人之难、成人之事、嫁人之女、抚人之儿,指不胜屈,挥金如土,多为他人”[1]34,那么如此慷慨豪侠的沈父为何对自己的儿子儿媳如此心狠?芸深受封建礼教的禁锢,想要为夫纳妾却被公公误解为“不守闺训,结盟娼妓”[1]38,将芸逐出家门。可见封建家长制何其虚伪与残酷。而芸自己又深陷封建礼教而不知,“宗法社会对女性的奴役在人们的社会意识中已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事”[8],所以陈芸的悲剧也是整个封建宗法社会女性的悲剧,是一种性别之悲。
(二)个人原因:善良多情的性格
陈芸本是一个善良多情的女子,却正是因自己太过深情,以至于在被误解、被欺骗、被伤害时还选择隐忍,为了顾全大局而委曲求全,可是芸有情而他人无情,她善良多情的性格为她招致了许多不必要的祸难。
因为太过善良,即使被公婆误会,为了家庭和睦,她也愿意委曲求全。沈复和父亲在海宁官舍时,曾让芸代笔写家书,后来沈母因听信闲言,担心芸叙述不当,便不让芸代写,沈父却以为是儿媳不屑于代写家书,因为这件事芸被自己的公公误会,沈复想要替芸解释清楚,却遭到芸的阻拦,因其宁愿叫公公误会,也不愿意失欢于婆婆。沈父想要寻一侍妾,沈复便请芸托媒人为父亲物色。芸为了事情稳妥,没有提前告知沈母,便托词是来游玩的邻家女,等公公纳完小妾,芸在婆婆那里也彻底失了欢心。沈复的弟弟启堂曾向邻家妇女借钱,芸好心替小叔做担保,遭人追讨欠债,却被小叔反咬一口,沈父便以为是芸诬陷启堂,加上芸与妓女憨园私下结为姐妹,沈父觉得有辱沈家衣冠之家书香门第的颜面,将芸逐出家门。芸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自己的公婆误会,也不曾为自己辩解,善良、隐忍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
因为芸简单、善良,所以容易相信他人。芸一心想为沈复寻一位“美而韵”的妾,在探明憨园的心意后,与憨园结为姐妹。本以为佳人已得,不料憨园竟被有权势的豪门所夺。芸因为憨园的薄情,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伤心过度,血疾发作。但其实并非憨园背弃约定,憨园早已说明其母对其期待很高(希望用她赚很多钱),恐怕难以自作主张。正如沈复所言“卿自情痴耳”[1]37“况锦衣玉食者,未必能安于荆钗布裙也”[1]37。归根到底,还是芸太过情深的原因。所以芸自身善良多情的性格,也是造成其悲剧结局的重要原因。
(三)沈复的原因:懦弱无能、没有给芸一定的经济支持
沈复在离家之前,经济上就不独立,主要依靠父亲。“他向往自由的个性让他漠视当时时代尊崇的男尊女卑、功名利祿等观念,慷慨洒脱、超尘脱俗。然而也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缺乏进取心,也不屑于在金钱这样的俗物上计较,从而使夫妻二人缺乏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9]没有经济支持,生活也将难以为继。
在芸第一次被逐出家门、寄居萧爽楼期间时,夫妻二人依靠芸刺绣、仆妇纺织、仆人做衣服获得的收入来维持生计。生活本就拮据,沈复也没有另谋出路,而是继续邀请友人来品诗论画。诸君子往来,络绎不绝,芸甚至卖掉自己的钗子来做沽酒的费用。芸一直患有血疾,自从憨园被豪门夺去以后,芸心有郁结无法释怀,血疾大发,求医问药没有什么结果,反而负债累累。当时生活的处境日益艰难,沈复开了一间书画铺子,三天的收入,不能够抵一天的开销。因为家里贫寒,芸也不再求医拿药。期间芸拖着病躯帮别人绣《心经》来补贴家用,十日之内完工,身体本就虚弱的芸,因为过度劳累,病势也日益严重。吃饭喝水都需要唤人照顾,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对芸也产生了厌恶。芸第二次被逐出家门寄居华家,沈复在邗江盐署找到了一份代掌笔墨文书工作,可谁知刚把芸接到邗江安顿下来不久,沈复就被裁员了。生活窘迫、穷困潦倒,沈复不得已又向自己的姐夫范惠来借钱。
芸被家人猜疑、陷害、误解时,沈复没有挺身而出从中调停。被逐出家门以后,生活困顿、颠沛流离,沈复又没有稳定的职业和谋生技能来保障生活,很多时候都要依靠芸来维持生计。芸血疾发作、卧病在床,连生病都无钱求医问药,最终眼睁睁看着芸在悲痛交加中离去。沈复虽然有文人风骨,却没有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责任与担当,他在关键时刻,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芸的结局,令人心碎与惋惜。
沈复对于现实的无力也反映了那个时代科举制度下的读书人空有才华,却没有出路,穷困潦倒的现状,这也是时代与制度所造就的悲剧。
三、结语
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10]芸的一生就是一场美丽的悲剧,她与沈复过着并不富裕的一生,但是她用自己的智慧和才情,将坎坷清贫的生活过得清雅有趣。她让我们看到“淳朴恬退自甘的生活(如芸所说‘布衣饭菜,可乐终身的生活),是宇宙间最美丽的东西”[2]133,而这种美好的幻灭所造成的的张力,更能给人以震撼与反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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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潇予,湖南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