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汉拟声词对比研究
2021-08-28牛聪
【摘要】模仿人、事物或者自然界发出的声音的词语叫拟声词。它是语言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不同民族的语言反映不同民族的精神与文化。通过对满汉拟声词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满族重个体、汉族重整体的思维方式,满族相对原始、自然的文化样态与汉族重农的生活方式,及二者共同追求平衡、协调的价值取向。
【关键词】满汉;拟声词;对比;思维方式;文化差异
【中图分类号】H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0-0118-03
一、引言
“比较语言研究是对语言差异的准确探索。语言与人类的精神发展深深地交织在一起,它伴随着人类精神走过每一个发展阶段——局部的前进或后退。从语言中可以识别出每一种文化状态。”[1]洪堡特所言体现出了语言与精神、文化的关系,不同的文化可以从不同的语言中所识别。语言是反映人类文化的一面镜子,对满汉拟声词进行对比研究,可以看出其在不同民族语言运用中的特点,进而比较两个民族文化、思维的异同。本文所列举的满语拟声词及满语句子主要来源于刘景宪、赵阿平等著的《满语研究通论》[2],爱新觉罗·乌拉熙春的《满语语法》[3],季永海、刘景宪等著的《满语语法》[4]以及綦中明、刘丽华的《满语摹声词及其文化内涵》[5],而汉语拟声词主要取词于《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6]。
二、满汉拟声词分类对比
根据拟声词模拟对象的不同,可将满汉拟声词进行分类,主要分为四类:模拟人类发出的声音、模拟动物发出的声音、模拟物体发出的声音、模拟自然界发出的声音等。
1.模拟人类发出的声音
满语:kunggur众人跑声、cu ca悄声悄语声、kor打呼噜声、or呕吐声、kikū忍不住而笑出来的声音
汉语:扑哧、嘿嘿、呼哧、吁吁、吧唧、啊嚏
2.模拟动物发出的声音
满语:mung mang牛、鹿的叫声、miyang ming羊羔的叫声、gon gan天鹅叫声、giyara gira小鸟寻母的叫声
汉语:呱呱、汪汪、嗷呜、嗡嗡、叽叽喳喳、嘎嘎、布谷
3.模拟物体发出的声音
满语:kalara kalara铜铁碰撞声、kung cang锣鼓声、kutung重物落地的响声、hūwar东西在地上拖拉的声音
汉语:叮咚、砰砰、咔嚓、咣当、噼啪、锵锵
4.模拟自然界发出的声音
满语:hūwasar干枯草林摩擦的声音、hoo狂风声
汉语:淅沥、轰隆、嘀嗒、飕飕、沙沙、簌簌
三、满汉拟声词结构对比
拟声词虽是通过模仿事物的声音而形成的,但是不同民族的拟声词,经过不同思维模式的加工、不同文化背景的影响,会呈现不同的特点。汉语拟声词和满语拟声词即是如此,它们在语音系统、词汇形式、句法功能等方面都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一)满语拟声词结构分析
1.单一形式的拟声词,根据音节结构的不同可分为:
(1)单音节拟声词:a惊恐声、gu鸡叫声、bu吹物声、tor马喷鼻声;(2)双音节拟声词:kikū忍不住而笑出来的声音、kiyar生鹰叫声、kikūr车轮声;(3)三音节拟声词:hūwalar涉水声、shuwara猛拔刀声。
2.重叠形式的拟声词
满语拟声词的形式还包括重叠式,重叠式又可分为完全重叠拟声词和变音重叠拟声词。而变音重叠拟声词又可分为元音变音重叠拟声词和辅音变音重叠拟声词。
(1)完全重叠式
miyar miyar狍鹿羔寻母的叫声、giyar giyar 猴鸣声
(2)变音重叠摹声词
①元音变音重叠:gar gir群鸦啼叫声、gūng gang雁鸣声;②辅音变音重叠:kakari fakari众人笑声。
3.对偶形式的拟声词
重叠形式的拟声词存在增音或脱落的现象,如:hung hiyong海潮声、hunng hiyong 众马群行声
(二)漢语拟声词结构分析
汉语是孤立语,缺乏严格意义上的形态变化,这就导致了汉语拟声词没有词形变化,而总的数量较多。按音节进行分类,可分为单音节拟声词、双音节拟声词、三音节拟声词和四音节拟声词。
1.单音节拟声词
喳、叮、咩、轰、啪、嘟、砰、嘘、咻、飕、铛、噗
2.双音节拟声词
AA:咚咚、咻咻、滴滴、飕飕、瑟瑟、咩咩、唧唧
AB:根据声母和韵母的特征,又可分为双声、叠韵和非双声非叠韵三种形式。
①双声:滴答、叮咚、噼啪;②叠韵:咕嘟、轰隆、淅沥、啪嚓、呜呼;③非双声非叠韵:扑通、哗啦、叽喳、咣当。
3.三音节拟声词
AAA:轰轰轰、汪汪汪、咯咯咯、哗哗哗
AAB:咚咚锵、叮叮当、滴滴答
ABA:滴答滴(此类拟声词很少)
ABB: 哗啦啦、浠沥沥、轰隆隆、噗噜噜
ABC:咯嘟噜、霹雳磅
4.四音节拟声词
AAAA:咚咚咚咚、嗒嗒嗒嗒、哗哗哗哗
AABB:哗哗啦啦、叽叽喳喳、淅淅沥沥
ABAB:轰隆轰隆、滴答滴答、咕咚咕咚
ABCD:叮铃当啷 ABCA:锵不隆锵
ABBB:淅沥沥沥、哗啦啦啦
A里BC:噼里啪啦、叽里咕噜、稀里哗啦
四、满汉拟声词句法功能对比
(一)满语拟声词句法功能分析
1.在句中充当状语
(1)utala inenggi tab tib seme sirkedeme agahai.
这些日子滴滴答答地下连阴雨。
(2)emu fiyasha cecike pur seme deyehe.
一个家雀扑拉一声飞走了。
2.在句中充当谓语
(3)cecike i jilgan jingjing jangjang.
雀儿乱叫。
3.在句中充当补语
(4)puseli de turihe hūsun tesei ger gar de hamirakū ofi.鋪子里的雇工因为受不了他们得喧闹声。
4.在句中充当定语
(5)hūwalar howalar sere muke i jilgan.
哗啦哗啦的水声。
5.在句中充当宾语
(6)damu booi dolo kiki kaka be domjifi.
但闻房内吃吃声。
6.可充当独立成分
(7)miyang ming,gūqa miyarime deribuhe.
咩咩,母山羊叫起来了。
(二)汉语拟声词句法功能分析
汉语是孤立语,缺少形态变化。作为汉语语言系统中一部分的拟声词,也具有相同的特点,形式相同的拟声词,在不同的句子和语境中,可以充当不同的成分。但其主要特点是独用性,即充当句子的独立成分。以下所举例句主要来源于曹雪芹的《红楼梦》[7]和老舍的《骆驼祥子》[8]。
1.充当句中主语
(1)噼里啪啦是屋外的鞭炮声。
2.充当句中谓语
(2)“甭摆闲盘,你怎办吧?”虎妞心里扑腾,嘴里可是硬。
(3)开花时节,那蜜蜂满野嘤嘤嗡嗡,忙得忘记了早晚。
3.充当句中宾语
(4)宝玉便咬着牙叫“嗳呀”。
4.充当句中定语
(5)凤姐儿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
5.充当句中状语
(6)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
6.充当句中补语
(7)他疼得直哎哟。
7.充当独立成分
(8)叽叽喳喳,麻雀早早醒来了,站在枝头上,吵得好凶。随后,喜鹊出窝了,一跳,两跳,从这枝头跳到那枝头,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嘴里也自不消闲。
不仅可以充当句中独立成分,还可以不依靠句子单独使用,形成单词句:(9)轰隆!(10)汪汪汪!
综上可知,汉语拟声词不仅可以充当句子独立成分,还可在句中充当主语、谓语、宾语等成分,这种情况下的拟声词临时改变了词性,用作名词、动词、形容词等。满语拟声词也可充当众多句子成分,但其往往与助动词sembi连用,且根据sembi不同的时态变化,充当不同的句子成分。
五、满汉思维方式及文化内涵对比
不同民族语言的产生和使用必然会受到本民族的生态环境、文化习俗、发音习惯、社会经济形态等多方面的影响。不同的语言符号承载了不同民族的精神和文化,反映不同民族的心理文化特征。
从满汉拟声词的对比中,可以看到汉语拟声词在句中没有形态变化,不需要借助其他辅助词充当句子成分,而是依靠本身的形态,灵活地改变自己的词性,达到充当句子成分的功能。汉语重意而不重形,多以意合代替部分形态变化。且汉族人在对声音进行分类时,其思维方式更注重事物共性,如鸟叫即“叽叽喳喳”,除非声音很有特色的鸟类,基本不会再更细致地分下去。而满语中关于鸟的拟声词则很多,如:“gar gir群鸦啼叫声、gūng gang雁鸣声、jor jar雀鸟齐鸣声”,满族人观察细致、注重个体。由此可知,满族人善于从细微处着手去观察世界,而汉族人则更趋向于整体、概括的思维方式。
满汉拟声词的整体造词趋向,分别体现了满族相对自然、原始的生活状态与汉族偏向小农、精细化的生活方式。在满语拟声词中,大部分的拟声词都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等大自然相关,且分类较细,如“hūwasar干枯草木声”“kafur kifur踏冰声”“kiyar生鹰叫声”等,“每一个部落和族群对自己从事的传统经济和所处环境的名称具有最丰富的描述。”[9]人们的生活与自然环境的密切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们对自然界的观察和描述的细致程度。满族起源于我国东北部的白山黑水间,长居深山幽谷,与大自然的接触密度比汉族更为频繁,故对大自然声音的模拟更为丰富和细致,这可看出满族自先民就崇尚自然的民族心理及较原始、自然的生活状态。而汉语的拟声词中形声字占较大比例。虽然拟声词是对声音进行模仿的词语,但汉语试图通过意符来表示其意义成分,在形声字中,意符使用较多的有“口”“氵”“金”等[10]。“口”字作意符形成的拟声词大都是对人和动物发出声音的模仿,如“哞哞”“呼噜”等。由于汉族人多居住在中原地区,平原广布,河流众多,农业发达,雨水河水等水源对于人们日常生活十分重要,人们的关注点也更多放在“水”上,以此形成的“水”作意符的拟声词较多,如“潺潺”“滴滴”等。以小农经济为主的汉族,自给自足,家庭手工业发达,金属玉石等器物制造较多,相应模拟器物碰撞发音的拟声词也较为丰富,如“铃铃”“铛铛”等。可见,满汉语拟声词的形成皆与各自的生活环境、生计方式密切相关。
从满汉拟声词的结构来看,二者皆以重叠式为主,重叠形式的拟声词更具音韵美,朗朗上口,音节上,多以双音节、三音节为主,这种词汇特点与两个民族追求和谐对称、稳定平衡的民族心理、审美取向相关。满族和汉族作为中华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构词形式具有一定的民族共性,彰显出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和价值取向,即追求“天人合一”、平衡稳固,欲达到人与自然协调统一的价值观念。
六、结语
“一个民族的思维模式和语言模式作为民族文化的深层结构,具有文化精神上的通约性。正如萨丕尔所说,语言,作为一种结构来看,它的内面是思维的模式。” [11]满族、汉族作为中华民族的两大组成部分,在语言构造与使用上有一定的共性特征,但亦存在些许不同。这种不同即是语言背后的力量——思维、文化的不同造成的。通过对满汉拟声词进行分类、结构、句法功能方面的对比,可以看出两种语言的共性与差异,以及两种语言背后所蕴含的民族思维与文化样态的异同。
参考文献:
[1]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2]刘景宪,赵阿平,赵金纯.满语研究通论[M].哈尔滨: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1997.
[3]爱新觉罗·乌拉熙春.满语语法[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3.
[4]季永海,刘景宪,屈六生.满语语法[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5]綦中明,刘丽华.满语摹声词及其文化内涵[J].满族研究,2012,(4).
[6]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7]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1992.
[8]老舍.骆驼祥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9] 斯钦朝克图.蒙古语五畜名称与草原文化[A].《论草原文化》(第六辑)[C].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9.
[10]全香兰.汉韩拟声词比较研究[J].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34(03):18-24.
[11]申小龙.中国理论语言学的文化重建[M].沈阳:沈阳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牛聪,女,汉族,山东菏泽人,黑龙江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满族语言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