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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应教育原则的概念、内涵及应用价值

2021-08-27吕伟赖勇强叶逢福

现代教育科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内省

吕伟 赖勇强 叶逢福

[摘 要]现代教育过于强调并依赖顺应类教育原则,忽视了逆应教育原则的重大应用价值。顺应教育以应然为逻辑起点,以实现某种教育理想为目的。教育应然与社会实然的相对脱节易导致教育对象的社会适应问题。逆应教育直面非理想化的社会现实,并将其投影到教育情境中,帮助个体培养以抗逆力为核心的综合心智素养。开展逆应教育存在风险,因此其具体实施条件要求严苛,必须以对教育的深度内省为前提,辅之顺应教育以加强对受教育者的抗逆训练。逆应教育原则在参与教育治理,平衡绝对化教育思潮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教育体系等方面可发挥独特而重大的作用。

[关键词]逆应教育原则;顺应类教育原则;抗逆力;内省;逆调谐

[中图分类号]G4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843(2021)04-0012-06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1.04.003

教育原则是一个重要且复杂的概念。说其重要,是因为它是专门针对教育,体现教育内在的本质规定性的活动准则[1],对教育活动从顶层设计到具体实施都起着重大的指导作用,能使教育实践免于盲目地探索。说其复杂,是因为不同的机构或专家对其概念的认知或解读共识不少,但分歧亦多。比如教育原则能否跨越时代、意识形态而独立存在?个性优先还是社会性优先?理想与实践如何平衡?是原则服从于目标还是目标与原则共生,等等,可见越是重要的事物越难以达成根本性的共识。然而其重要性源于现实需要,教育原则不彰,教育进步则难显。面对教育诉求日趋复杂的现代社会,教育原则仍存在着不断完善与发展的必要。

一、逆应教育概念的提出

统观现行广为应用的教育原则及各下位行为原则,如以人为本教育原则、个性与社会性统一教育原则、启发式教学原则、兴趣导向教学原则、导向式德育原则、疏导式德育原则等。不难发现,它们大多具备顺应类特征——顺应个体或社会的需要,顺应某类自然或社会发展需要立论以成规范。顺应大势而行是人类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总结出的颠扑不破的真理,其实用性及可靠性于大多数领域内无需质疑。但在“教+育”这一特殊领域完全照搬则恐有失当之嫌。教育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教育面对的对象是人,人是兼具生物性与社会性的高等智慧生命,教育不得不被赋予双重使命:既要服从于社会化又不可背离个性化。而个性化与社会化的对立统一注定了人的教育之途必然困难重重。顺应类教育原则要完美应用于教育领域,实则至少隐含了两个假设:一是人的成长环境、条件是完全合乎理想的,且将来对应的现实环境亦是理想化的;二是个人需要、教育理想、社会期许三者的高度合拍,个性化与社会化之间的任何冲突均可化解。以上两个假设从假想的理想原点出发,至假证的理想终点结束,自成逻辑,似乎难以证伪。然而冷静下来直面现实,我们却不能不承认,真实的世界并非如此,而是恰恰相反:一是人的成长环境、条件永远距离理想遥远,而现实环境不仅复杂,且颇多险恶;二是教育愿景与社会需要的脱节是常态,个人夹杂在教育理想与社会期许之间常会陷入困境。如以人为本教育的原则,我们虽然相信并愿意努力践行这一崇高理念,但在实践层面,无论是教育实践还是社会实践,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真正做到以人为本?再以兴趣导向教学原则为例,我们高度强调兴趣对个人发展的重要性,但在真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或总是能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倘若面对的人和事均与我们的兴趣相左,又当如何处置?以导向式德育原则为例,德育导向的实质就是价值诉求的去多元化。价值诉求因人而异,个体间的价值诉求固然千差万别,个体与社会期许的价值诉求往往也貌合神离。价值导向如何才能有效地达成去异求同?费效比是否经济?如果达不成,症结何在?当如何改进?是否有必要跟进?显然,顺应类原则难以尽解以上诸多问题。

逆应原则不是对顺应类原则的否定与颠覆,而是补充与完善。如果说顺应类原则观照的是教育理想,逆应原则则着眼于教育现实——顺应原则从应然到应然,逆应原则从实然到实然。因此,逆应原则从一开始便坚持问题导向,即教育情境必须是社会现实的真实投影,只有首先承认社会现实不良为真,并将种种不良问题纳入教育学习认知的对象区间,逆应原则才有存在的意义。理由有三。首先,教育现实是社会现实的一个组成部分。如果社会现实的真实情况是非理想的,教育现象怎么可能超然物外而臻于理想?社会中德位不配、能位不配的现象比比皆是,作为教育工作关键一级的教育工作者群体中很可能力不胜任者不在少数。仅以此推论,顺应教育原则的效果已然大打折扣,教育理想如何实现?这就有了逆应原则发挥作用的余地。其次,教育的终极目标是使人良好地融入社会。这意味着教育必須首先赋予人清醒认知社会的知识和能力,并相应具备适应社会生活的知识及素养。真善美显然不是真实社会的全部,教育有责任让受教育者也能接触到不美好的体验。以权利和尊严为例,理想条件下,任何个体的权利和尊严不容侵犯。可现实中侵犯与反侵犯、维权与反维权总是犬牙交错。侵犯也好,维护也罢,二者之间既有边界,更有平衡点。从这一点来讲,坚持将教育办成象牙塔是功绩,亦是败笔。逆应原则使用得当则建功可期。再次,即便排除教育及社会的不良干扰因素,人自身亦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如惰性、生物性偏好、青春期叛逆、遗传性暴力倾向等,使人的社会化进程平添变数,这些可能对顺应类原则来说有些力不从心,却恰恰属于逆应原则聚焦的领域。

逆应原则从问题出发,归于何处?这个问题其实也可置换为其他的句式:面对困境,我们当如何自处?或面临困难,我们应具备何种素养?又或智慧如何产生?等等。其实,从古至今、由中而外,无数先贤已经在思考这些问题,并尝试给出了发人深省的解答。理性是只有奴隶般的艰苦磨练才能得到的[2]。如何磨练意志? 无非借着外界的种种困难,将自己的意志千锤百炼,炼成一种不屈不挠的品性。一所好学校既应该给学生提供丰富的知识,也应该给学生提供发展情感、锻炼意志的机会等,开展形式多样的挫折磨炼活动,并使之经常化、制度化[3]。20世纪5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阿姆塞尔基于动物实验和儿童行为实验,提出了“挫折——奋进”理论,其中的“逆境商数” 用于衡量一个人应对逆境的能力,“心理韧性” 是个体从消极经历中恢复过来并灵活适应外界多变环境的能力[4]。综合无数直面人性拷问的思想实验和研究成果可以发现,面对逆境或压力,只有有意识地将其主动纳入人类的生命进程而不回避或否认,人类才有可能超越自身的局限性,从某些不可能走向某些可能。因而,逆应原则不妨定义如下:通过设置可控的情境障碍、条件剥夺,或不良体验等逆向教育手段,培养以抗逆力为核心的综合心智素养的教育准则或标准。

二、逆应教育原则的内涵

逆应原则并非新生事物,哪怕在最原生态的教育形态中,逆应原则本就天然存在。在人类漫长的文明史中,放养式的教育占据了相当长的时期。彼时大多数人既缺乏系统的成长指导,也没有科学知识作为身心发展的依靠,人们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宛若现代的孤岛求生,优胜劣汰,适者生存,顺应与逆应皆在其中。到了近现代,人们逐渐发现了个体身心发展的科学规律,顺应类教育原则作为标志性的教育文明,发展成果主导了教育走向,垄断了教育话语权。逆应教育原则由于没能被体系化地纳入教育视野,被日益边缘化,平衡自此被打破。现代教育理应全面深刻地认识逆应教育原则的重大意义,研究并揭示其丰富内涵。

(一)以深度内省为前提

逆应原则关注着教育和社会的阴暗面却追求人性光明,就注定了冲突和风险的不可避免。因而,逆应原则的应用存在着较大的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性既可能关乎个体差异,也可能关乎教育效果。以个体差异为例,面临某种特定的压力或逆境,有的儿童身心健康,而有的儿童却有明显的心理疾病或精神异常[5]。显然,个体差异明显。那么个体差异源于何处?可能源于先天,也可能来自后天。如果是先天因素,这意味着对脱敏人群采取的逆应方案可同案实施,只要细节可控,教育效果只有大小差异,其他可忽略不计。但对部分敏感人群,逆应原则的切入必须万般小心,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不仅不能对教育对象起到身心补强的作用,甚或可能导致逆效果,造成或轻或重的伤害。如果是后天因素,对脱敏人群的处置方案可一如前文所述,而对敏感人群则就必须抽丝剥茧,找出其成长经历中的偏离或退缩源头,进而对症下药,制订针对性的教育或矫正方案,给予顺向或逆向手段的定向补偿。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均要求对人群作细致的筛查,然后针对不同的个体制订个性化的方案,严忌一刀切。而这一切的实施,没有对教育的深度内省是不可想象的。以教育效果为例,简单区别无非可划分为负效、无效、低效、高效4种情况。如果是前3种结果,显然大家难以接受。然而要解决问题,我们却面临一系列棘手的难题。我们该怎样准确地测量教育效果?选择什么样的工具?由谁来组织测量?精度如何把握?如果我们连教育效果都无法确知,我们所谓的所有原则又在多大程度上拥有合理性?我们虽然号称早已进入教育现代化时代,事实上我们的教育却从来未摆脱过这种混乱的状态,因为教育从来未建立过有效的深度内省机制,现行体制内安排的心理咨询、健康指导的装饰效果远大过实际效果,有没有疗效,谁用过谁知道。而没有教育的深度内省作前提,逆应教育原则要真正地发挥作用将成空谈。

(二)对顺应教育原则进行逆调谐

顺应教育主导了个体发展的方向和结构,逆应教育是在此基础上的局部强化、修正及补全。所谓调谐,原意指调节一个振荡电路的频率,使它与另一个正在发生振荡的振荡电路(或电磁波)发生谐振。这里的逆调谐可定义为:通过逆应教育原则指导下的行动方案和顺应教育共同作用,以实现受教育个体身心的定向发展。逆应教育首先是对顺应教育过度依赖的矫正,是为逆。以兴趣导向为例,人之兴趣有多元性、可变性、强度、维持度等多个指标。过度强调兴趣导向的弊端明显——多元性可让人精力难以集中,可变性不利于培养个体的深度学习,强度大小变化意味着学习者专注力稳定性的不可预期,维持度则直接影响个体意志品质的锻炼。过度依赖兴趣,学习者很容易因为过多选择而无从下手。而适度的逆兴趣训练,进可培养迁移的新兴趣目标,退可强化学习者坚毅的学习品质及适应能力,顺逆结合,个体在对待目标事务和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方面将获得更大的自由度。其次,可对部分顺应教育目标产生逆向强化。以自尊管理为例,为加强内隐自尊儿童的自我管理水平,顺应教育通常开出的药方是:对高内隐自尊的流动儿童进行更多积极刺激和正强化,使其拥有更多正性情绪;而对于低内隐自尊的流动儿童应注意少用消极刺激或惩罚性负强化,避免负强化增强其不良情绪状态和行为,而应对他们有更多的宽容和鼓励,多给予积极刺激诱导和积极情绪的注意训练,引导其产生更多积极情绪[6]。这个处置方案非常典型,同时具有普遍性,即无论内隐水平高低,皆无区分地强调顺应的正强化。从理论上讲,顺应教育的处置方案并不乏合理性——即便无功,通常也无过。但如此矫治的效果如何,标本皆治的概率有多大,恐怕研究者本人都难有足够的信心。但如果在儿童早期成长过程中就引入逆强化,通过可控的伤害与反伤害指导训练,增强儿童自尊伤害的耐受力,高内隐自尊的形成就可能是大概率事件。同样,在事后的矫治中恰当使用逆应教育,取得更好的有效矫正效果同样可能是大概率事件。此外,逆应教育还可补全顺应教育的缺位。在人的成长过程中,失败或挫折会随时发生,失败或挫折管理多数自生自灭,系统性与专业性的指导基本缺失。在学业失败群体中,这一现状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纠正,比如无法正确归因,后果通常较为严重——学习效果不佳的学生往往存在不恰当的归因方式[7]。这句话反之推导亦成立——儿童因无法摆脱学业失败挫折逐渐丧失學习意愿,从而沦为顽固型学困生。而逆应教育可通过系统的失败或挫折管理训练帮助相当一部分学生改善处境,且此类训练对学业处境良好的学生群体也可产生有力的提升作用,因为积极的归因对个体的学习和行为有积极的促进作用[8]。这恰如“逆境商数”的发现者加拿大培训咨询专家 Paul Stoltz所言:“将障碍变成机会。”

(三)主要作用于非智力领域

逆应教育原则并不具备顺应类教育原则那样全面的普适性,其概念已明示,以抗逆力为核心的非智力领域应是其发挥作用的主阵地。抗逆力,也称为心理弹性、复原力、韧性等,是指个体身处困难、挫折、失败等逆境时的心理协调和适应能力[9]。不难发现,抗逆力本身就是一个内涵非常丰富、覆盖面非常宽广的概念,几乎涉及了心理的所有要素。从心理欲望、学习动机到自我意识、情绪管理,乃至人生规划、人际技巧,逆应教育原则以之为用武之地,其作用之大怎样估计都不为过。尽早在我国开展逆应教育研究和应用具有重要性和紧迫性,我国国情的特殊性强烈需要强有力的心理干预力量介入青少年的成长进程。在我国,由于人们经济水平不断提高,加之独生子女越来越普遍,家庭和社会对孩子倍加保护,使得很多学生极少经历磨难,挫折承受能力较低[10]。首部《中国大学生成长白皮书》(2017)显示,当前高校中有95.7%的大学生存在迷茫和困惑心理[11]。2012年,教育部印发了《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指导纲要》(修订)。2018年,教育部再次印发《高等学校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指导纲要》,这从侧面揭示了我国受教育公民心理健康形势之严峻。当然,逆应教育虽然潜力巨大,但也不可过于高估其作用。因为以心理为代表的非智力领域通常属于内隐性领域,对其干涉存在作用周期长、产生效果慢、问题易反复、可能有退行性风险(加重伤害),且实施条件苛刻(专业要求高)等特点,其具体实施需要全社会高度重视,投入足够的资源,各方面密切配合。以内在保护性因素为切入点,以体验式的学习为手法,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提升青少年抗逆力的教育模式[12],确保风险可控则应当视为首要前提。

三、逆应教育原则的应用价值

对我国社会而言,逆应教育原则的应用价值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一是参与教育治理;二是平衡绝对化教育思潮;三是参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教育体系。逆应教育在这3方面可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且3方面相互关联,对推进我国教育改革及社会进步意义重大。

(一)对教育治理的内在響应

治理理念发韧于西方,教育治理运动也最早兴起于西方,欧美等西方大国历来对教育治理高度重视并多有成果。在欧洲,多元主体参与多层治理模式已为各国广泛接受;在美国,教师责任和学校问责一直是学校改革争论的主题[13]。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治理一词就出现在我国教育领域并逐渐成为一个“热词”。只不过彼时治理显然并未被赋予现代治理理念的内涵,只是作为一个有强烈管治意蕴的工具词汇被无意识高频引用,其表现是常和“整顿”一词高度关联。我国学界真正开始专业性、系统性地用治理理念思考教育问题大约始于2003年前后,研究视角主要聚集于民办高校产权结构治理、学校治理结构、治安综合治理等中微观层面,视域与深度相对有限。近10年来,教育界两类极端现象明显抬头:一是教育工作者的履职愿望与履职热情大幅削弱。表现出老师不愿管或不敢管教学秩序的反常现象,以至教育部要特别提示:“班主任在日常教育教学管理中,有采取适当方式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的权利。”二是学生群体中师道尊严观念日渐淡漠。部分学生不服管教,校园欺凌时有发生,甚至发生野蛮弑亲、弑师的极端恶性案例,高校治理逐渐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警惕。2013年之后,教育治理正式纳入到国家行动的视野,教育治理研究的热度、广度与深度均有明显的提升,治理能力、治理模式、权力关系、机制与内涵等分领域研究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逆应教育原则天然亲和教育治理工程,内在地响应着对学生群体的心理及品行矫正的需要。学生中不良风气的滋生蔓延说到底就是思想教化不彰的恶果,思想教化既是规矩的内化,更是心理的感化。杜威说:“教育必须从心理学上探索儿童的能量、兴趣和习惯开始。”教育治理工程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心理治理工程。逆应教育中的情境障碍可让人习得珍惜,条件剥夺可让人知晓敬畏,不良体验则可让人识得进退。把一个品行有亏、心理有缺的个体放置在一个激烈冲突的教育情境中,个体的选择简化为二元取舍,要么进一步万丈深渊,要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其时其地,逆应教育对受教育者最可贵之处在于,在激情的体验之后,学会冷静,给自己一个理性选择的机会。如果说,此类学生在顺应教育中因耽于恕道而导致人性膨胀、迷失自我,逆应教育则是取怒道以醍醐灌顶的方式令其自省,经历自我否定之否定的心路历程,实现精神世界的质变。逆应教育能参与这部分人群的心灵治理,哪怕只影响到一部分,或只产生一部分效果,已经功莫大焉。

(二)对教育绝对化倾向思潮的再平衡

所谓教育伦理的绝对化倾向,就是教条化地理解和执行教育原理和教育规则,片面地而不是综合性地看待教育问题的一种不良倾向。其典型的特征是将事物矛盾单极化——强调一方、忽略另一方[14]。教育绝对化思潮和教育万能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教育万能论是教育绝对化思潮的血脉之源,任何一种教育绝对化思潮身上或多或少都能看到教育万能论的影子。教育万能论向上追溯,最早可见于古希腊伟大学者柏拉图的《理想国》一书,之后的两千年中,教育万能论思想沉沉浮浮,深远地影响着后世教育思想的发展。到了近现代,教育万能论思想越来越受到学界和社会的质疑,形式上逐渐走向式微,但其影响却难以被根本扫除。其中,教育绝对化思潮就是教育万能论思想最主要的进化形态。从这个角度讲,教育万能论从来都未从我们身边离去,只是改换了身份或表现形式——即便是在号称教育昌明的今天,绝对化思潮依然强势,且局部还出现愈演愈烈的趋势。如现代教育改革以尊重和保护学生权益为名,过度主张学生主体文化现象就是典型的例证。我国开始注意并提倡尊重和保护学生权益始于20世纪80年代,彼时我国锐意改革,大开国门,引进来、走出去,西向取经是全国大势,学生主体论就是在那时从西方涌入国内的。之后的30余年,全社会从被动到自觉,再到被惯性裹挟,学界、教方、学方、家庭、媒体等社会各方竞相“添薪送暖”,遂成今天学生的强势权利主体之势。平心而论,学生主体论自有其合理性,因为在此之前,中国教育骨子里还延续着传统儒家教育的基因,师为生纲、教为学纲,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教育绝对化倾向——教以单独的以及霸占并主宰着教育,由于过度忽视学方的权益和个性主张,教与学难以平衡。因此,引入学生主体思想,形成教与学双主体的教育形态,是平权的需要,更是遵循教育规律诉求的需求。然而,过度的学生主体思想却再一次打破平衡,将教育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以学生过度索权为代表的强势学生主体文化现象。在这一文化情境中,学生的任何主张均应尽可能满足,如果教与学两方主体的诉求产生冲突,无条件偏向学方通常被视为政治正确。这一不正常现象的恶果已迅速显现,如学生尊师重教的观念日渐淡薄[15],表现出反学校文化的盛行[16]。对学生单面诉求的一再迁就导致可怕的后果。国家体育总局和教育部对我国学生体质调研结果显示,学生部分体质指标严重下降、心理问题亦呈升高趋势等[17]。更可怕的是,这一极端演变目前仍处于恶化进程中,至今未得到有力干预。教育绝对化倾向思潮必须引起全社会的高度警惕,并尽快加以扭转。逆应教育原则可作为平衡教育绝对化倾向思潮的有力武器。从本质上来说,教育绝对化其实就是顺应教育原则过度化的必然结果。任何事物均有两面性,有利必然有弊,通常是适度为利,过度则为弊。顺应教育原则本是好的理论,过度强调则变为坏的理论。之所以如此,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少了逆应教育原则的调剂和牵制。利用好逆应教育原则,完全可以对当前一系列失衡的教育关系进行再解构,从而抑制并消解教育绝对化倾向思潮:我们支持保护学生的尊严与权益,但师道尊严不容否定;反校园文化可以有条件容忍,但纵容可能意味着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体质下降,所以需要适当恢复艰苦劳动锻炼;心理问题上升,这正是逆应教育擅长的领域。现代社会亟需以一场逆应教育的头脑革命重塑教育哲理和伦理,以最大限度消除教育绝对化倾向思潮的危险隐患。

(三)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现代教育体系的时代回应

我国现代教育体系的形成是在历史发展中逐渐完成的。从系统组织来源来看,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民族传统教育思想为背景,前苏联教育思想及教育制度为基础框架,西方现代教育理念为建设标准,三方整合,自成体系,构成了鲜明的中国特色。纵观新中国成立70余年,我国现代教育体系自建设之初,多次實施重大变革,其中虽有反复,但总体来看,民退西进的主脉络特征明显。即民族传统文化精粹悄然褪色,西方教育思潮影响力日增成为变革的主线。比如教育理念的西化、学校治理中教育惩戒的失能、优秀传统教育思想发扬不力,等等。教育理念的西化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西方教育理念因其先进性、科学性及发展性而成就全球其统治力。好的东西自然可以学习、借鉴,甚至拿来,但中国作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第一教育大国,拥有全世界最丰富的教育研究样本和原生态教育资源,却缺乏自己原创的教育研究成果,这和我们应有的担当和抱负是不相称的。从某种程度上讲,教育类专业可堪称我国现代高等教育的第一大专业,一大批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投身于教育的各个领域,然而在国际上却罕有我们的声音,这并不正常。回顾中国教育发展史,我们不仅拥有世界上最悠久、最伟大的教育传承,中华民族更涌现过一大批伟大的教育先贤和辉煌的教育思想,我们从来不缺乏创新的基础和基因,即便是近现代中国积贫积弱的200年。如今我们再一次回归世界主流,站在古今中外那么多思想巨人的肩膀上也不能甘于人后,完全可以在一些重大敏感的教育问题上坦然拿出中国方案。比如教育惩戒问题在全球都是一个热点兼痛点,虽然世界各国教育界在此问题上分歧巨大,深陷于对惩戒认知的困境之中[18]。但教育如医疗,不论存在什么样的争议,理直气壮地以疗效作为最高且唯一标准不容置疑。“有什么行为是比挽救一个人的品行堕落更人道的善举呢[19]?”同时,国家也有为学生提供良好学习环境、维持教室秩序和保证学生安全的义务[20]。

当断则断,何需投鼠忌器?40年的改革开放使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已经有能力承担大国担当,那么在教育领域中国同样应当走在世界前列,创新教育理论、引领教育改革,打造出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先进现代教育体系。结合我国当下面临的重大教育难题,逆应教育原则完全具有破局的潜力。我们可以以之为理论创新支点,在教育哲理、教育伦理、教育法理、教育学理乃至教育事理上全面深入地展开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为校园环境治理、教育惩戒立法、教育制度改革等实践活动提供完备的理论支撑,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教育体系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是教育自身发展与完善的需要,也是时代赋予中国教育的历史使命。

逆应教育因社会的未尽善而出现,由人性的不完美而存在。以之为原则在教育实践中应用、实施不易,风险较大,因而该理论的提出可能分歧多过共识,质疑大过赞同。但教育本就是一项复杂且困难重重的系统工程,教育发展与变革也从来都是在巨大的争议中漫漫前行的。只要我们怀有一颗唯真唯实的教育初心,让其经受教育实践的检验,社会终会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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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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