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秧歌“稳”与“浪”审美特征分析
2021-08-23杜淅茜
杜淅茜
摘要:东北秧歌审美以女性角色的“稳”和“浪”特征为集中表达,“稳”在东北审美中即女性成熟美的显现,而“浪”则是东北女性野性美的表达。因此本文从东北秧歌在民间的田野状态出发,以东北秧歌独舞《大姑娘美》和《喜雪》为例,分析出东北秧歌“稳”“浪”特征形成的原因与最终的确立。东北秧歌风格特征不断凝练,尽管逐渐越出地域记忆的界限,却没有舍弃民间舞蹈中特定的“典范”。对东北秧歌的审美特征加以分析,是进一步强化和把握东北秧歌的动律特征,坚守其作为汉族民间舞中不可替代的“个性”。“学院派”民间舞的发展趋向离不开特定的审美价值,对审美成因的分析也是对东北秧歌风格的透视和把握,进而达到雅俗共赏的全新升级。
关键词:东北秧歌 稳与浪 审美特征
中图分类号:J705
东北秧歌作为汉族秧歌形式的一种,是传播于我国东北地区最具代表性的艺术瑰宝,它与古代祭奠农神有关,起源于插秧种田的劳动生活方式,并在发展过程当中不断汲取其他技艺,从而发展到今日广大群众脍炙人口的一种民间歌舞形式。这种歌舞形式原本是没有名称的,是舞蹈工作者在20世纪50年代根据传统舞蹈组合形式加以整理定名的,在民间一直沿用至今,并出现在舞蹈学院民间舞系的教材之中。东北秧歌动律特征中最显著的就是女性表演时的“稳”与“浪”,这两个审美特征表达了东北女性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特征——前者是具有成熟特征,即我国传统女性的审美;而后者是东北身处关外对女性自由和野性美的追求。二者在相异的基础上相互依存,共同促成了东北秧歌审美特征的形成和確立。
一、“稳”与“浪”特征在东北民间的状态
对东北秧歌“稳”与“浪”的审美特征进行分析,首先要追溯其在民间的表现形态。受地理环境及人文条件的影响,东北秧歌自然而然即为中原文化与边疆文化的结合体,既有传统儒家思想中对女性保守思想的传承,又有关外胡人的不羁与放荡的延续。
(一)表现内容
东北秧歌历史悠久,到现在每逢重要节日,东北地区的老百姓都会自发组织比赛角逐和表演,有“地秧歌”“寸跷秧歌”和“高跷秧歌”之分。“高跷秧歌”受难度的限制慢慢也形成了“稳”的动律特征。秧歌队通过男子下装,女子上装的不同人物角色扮演,伴着锣、鼓、镲、唢呐奏出的曲调轻快上路。这些舞蹈形态滑稽,融逗趣、泼辣、稳重于一体,将东北人民热枕朴素、刚柔并济的性情表现得酣畅淋漓。东北秧歌在民间也被称为“胡子的舞蹈”,因为东北地区偏远,气候寒冷,与各少数民族和外来文化相依相融,使得它与山东秧歌相比,受中正、谦谨的封建思想束缚较小,因而男女戏虐挑逗的情景在舞蹈中屡见不鲜。在打情骂俏之中对女性传统的束缚慢慢减弱,“浪”的野性之美慢慢显现。
(二)形态特征
1.动态
在动作要求上,由于天气的寒冷,舞蹈时夸张的动作幅度才能让整个身体动起来、暖起来。顾名思义,“扭秧歌”——踩在板上、“扭”在腰上,“扭”是东北秧歌最突出的动作方法,也是由腰、胯的扭动带动了全身的舞动。由社火向自娱的功能转化之间女性扭动的机会更多了,扭动的幅度更大了,“稳”与“浪”的动律结合的也更加紧密。动律“稳中浪、浪中艮、艮中翘”,既是东北人的性格特色,也成为东北秧歌动律的最大特色,因所饰演角色的不同,其动律也会转变,比如表现幼稚的乡村小妞,动律步伐就要艮俏,表现丫头的俏皮;而表现少女小嫚的动律要相对稳浪,突出少女含蓄、沉稳的性格。因此,受到所表现角色年龄阶段不同的限制,舞者可以随意转换“稳”与“浪”的状态。
2.道具
东北秧歌中最常用的道具就是花样繁多的“手巾花”,民间艺人的“手巾花”技艺高超,既有配合韵律的摆动,又有从杂耍吸取来的手绢技巧。高跷表演中艺人可以站在一尺五寸以上的高跷上进行跑、扭、逗、跳、翻的技巧表演,对脚下的“稳”要求也就更高。各类舞蹈中尤其以舞龙、舞狮、跑旱船最为闻名,表现了东北人蒸蒸日上的生活状况。
3.节奏
东北秧歌中最有特点的节奏就是“叫鼓”,节奏明快,富有弹性的鼓点给了舞蹈强大的动力,也让动作跟着鼓点变化有了快慢和轻重之分。在音乐的选择上多用民间曲牌,比如《句句双》《得胜令》等。节奏的使用强化了舞蹈中的韵律感,将女性角色内心翻滚的情感以肢体的方式表现出来,是内心“浪”而外表“稳”的融合。
二、“稳”与“浪”特征在舞蹈作品中的体现
相比于原生态东北秧歌中农民的身体表现,经过专业训练的舞者对“浪”与“俏”的身体认知更加灵敏、细化。“学院派”的民间舞教员将东北秧歌的身体动律特征进行了“提纯”,提炼出“艮、俏、浪”三个特点。通过节奏的快板、慢板、脚下步伐快起慢落、慢起慢落和手绢花的绕花、缠花等因素的区别训练,把民间的不同年龄、不同状态人的身体特征进行有的放矢的训练,如此训练下的专业演员可以较为准确的把握东北秧歌的风格特点,并可以直接运用在舞台上。
(一)表现少女稳——《大姑娘美》
如果参照原生态东北秧歌的动律与年龄性格相对应,舞者王小燕的东北秧歌舞蹈《大姑娘美》,将年轻女子稳重、淑达表现得淋漓尽致。她通过前踢步与双臂绕花等元素的运用,再配合“手巾花”繁多的技巧,体态和表情沉稳,再现了东北民间少女的羞涩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此外脚下轻快的小碎步,加上身的扭动和“手巾花”的舞动等,行进中的一系列动作将少女的含蓄却不禁喜悦的内心浮现出来。整个舞蹈给人以稳中透美、美中现稳的视觉体验,用“平稳如船舷碧海,轻快似燕掠浮云”形容整支舞蹈再合适不过了。
(二)表现少女浪——《喜雪》
东北秧歌舞蹈《喜雪》表现的更多是小女孩逗趣、俏皮的模样。“雪”代表了节日的喜庆、冬去春来的征兆、新年的开始,因此编导以外在形象刻画内心情感,意在强调姑娘对雪的热爱。舞蹈运用脚下的前踢步与上身的划圆动律相配合,用闪身、切身表现小女孩的活泼与喜悦。前踢步重拍在外,更突出脚下慢起快踩的艮劲,运用身体的快速转换方向和手上的快速绕花显示出小丫头的顽皮与骄傲。整个组合表情轻快俏皮,动作灵活闪动,节奏轻快跳跃,巧妙地将顽皮却又不失大气的东北少女形象表现出来。
从上面舞蹈作品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东北秧歌民间的高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训练后的高难技巧,但依然保留了东北秧歌的“核心动律”,“稳”与“浪”的动律特征被最大程度的发挥。舞者的动作更有节奏感,起伏更明显,对舞姿的要求也更加严格,变成了趋向于舞台表现的一种民间舞蹈形式。
三、“稳”与“浪”特征的审美解读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北秧歌诞生于我国东北地区黑吉辽三省的黑土地之上,受到东北严寒的天气、肥沃的黑土地等自然环境的影响,一向以热情火爆和幽默风趣而著称。今日的东北秧歌更是将东北人热枕朴素、刚柔并济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稳中浪、浪中艮、艮中俏和踩在板上、扭在腰上是东北秧歌的最大特点。而作为关东移民文化的产物,东北秧歌继承了关东移民文化的韧性,吸收到豪放、豁达、质朴、热情的文化特点,这也是东北秧歌与中原地区的秧歌在审美特征上的区别之处,因此也将“稳”与“浪”更加紧密的结合。
(一)东北秧歌的视觉审美
就东北秧歌的视觉审美而言,体现出了东北地区特有的明丽和惊怪的艺术特色,也就是“稳”和“浪”外化的视觉表达。在体态上,观众可清晰地看出东北秧歌特征体态三大动律:“左右摆动,前后扭动”的上身动律,快速且富有弹性的双膝屈伸以及不同脚位的压脚跟。在服饰和道具色彩的使用上,东北秧歌以红色、绿色、黄色等明艳的色彩为主,且以对比强烈的火辣颜色为主,强调色彩的饱和,颜色较为浓厚,极具视觉冲击力。女性身着色彩艳丽的服饰自然让人与奔放、风尘相连,将“浪”的特征表现出来,野性美的浪荡呼之欲出。
(二)东北秧歌的听觉审美
就東北秧歌的听觉审美来说,乐曲的明快、高亢,唱词的诙谐、爽朗,具有美的听觉享受。从整体效果来看,由鼓、锣、钹演奏的东北秧歌锣鼓乐具备了节日特有的节奏性和色彩性,打击与吹奏乐器的结合本身就是既有沉稳又有跳跃,将“稳中艮”通过乐器体现出来,同时东北秧歌的小曲唱词具有大众化和民俗化的特点,比如说“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那青纱帐”,将东北青年女性较好的容颜和火辣的性格表达得淋漓尽致。正是音乐旋律和唱词的通俗易懂,才使得东北秧歌走进百姓,形成东北世俗审美最贴切的表达。
(三)东北秧歌的文化审美
就东北秧歌的文化审美来说,体现着“大、浪、土”的独特趣味。东北人受到地域和气候条件的影响,受关内中原文化的束缚较少,气候条件又较为恶劣,因此生来奔放豪爽。东北秧歌素来以场面之大,参与人数之多,动作风格粗迈而著称。“东北大秧歌”讲求的“大”是一种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审美效果,就表演者来说,为了冬季御寒,东北的服饰都显得庞大而宽厚,既憨又实,是内心宽大的体现。衣服厚重就加重了身体的负担,舞蹈的重心放低,动律沉稳。就舞蹈的氛围和场面而言更是符合了东北人“爱唱爱跳,爱面子”的特点,大队伍和大排场贯穿舞蹈始终,全民舞蹈的特色使得舞蹈状态孔武有力、气势雄厚。
审美风韵之“浪”则更主要体现在女性角色上。东北地区受中原儒家文化浸润较少,人性的解放和对自由的追求度更高。这之中的“浪”是“美”与“野”的融合,而不是女子浪荡的表达,是对东北女性执着、坚韧、勇敢的一种褒奖。审美风格的最后一个层面在于“土”,既是“土气”,也是对东北黑土地炙热的情感,这样的审美风格通常是由“他者”,即非东北地域的观察者的审美视角给予的。“土”是将“稳”与“浪”融合的一种表达方式,“稳”是对大地的挚爱,而“浪”则是女性世俗的显现,这在他者的眼中变为“土”。事实上,东北是我国文化开发较晚的地区,历史遗产少、文化底蕴较薄弱,大部分的东北人都是清代“闯关东”的后裔,他们开发了那片土地,把那里称为“生死地”的家园。对土地的崇拜、依赖性和关怀带来了东北人与生俱来的恋土情结,这种情怀赋予东北秧歌特有的审美标准和文化内涵,家常嗑、红脸蛋儿和锣鼓钹共同促成了独具东北味儿的“土气”。
地域对于文化而言,既是一种限制,也是一种引导,独特的地域位置促使东北人民在生活习俗、心理性格、表达方式等方面因素的形成,同时正是这些因素共同赋予了东北民间艺术生动的审美风格,这种“稳”与“浪”审美风格的形成是自然与人文因素的不断积淀,在历史的进程中循环往复地逐渐确立。
四、结语
梳理东北秧歌从民间进入课堂,再到20世纪50年代以后走上舞台,其审美特征的形成是由于自然和人文的共同作用,且经过时间的积淀,最终形成、确立。其审美特征和风格的形成离不开东北地区严寒的自然条件以及边缘化的地理位置。正是由于自然条件的影响,形成了东北人民豪爽、奔放、火辣、幽默、向往自由的性格特征。自然与人文因素的交错使东北秧歌不仅具有中原舞蹈文化内敛、含蓄的“稳重”特征,更具有边塞舞蹈不羁、自由的异彩纷呈。以“浪”为最典型特征,寒冷的天气里为了尽快暖场,舞者不得不将“稳”与“浪”紧密结合。舞蹈教师和创作者对东北秧歌加以整理、发展,使东北大秧歌的审美特征更加突出和规范化。将“稳”与“浪”的特征不断强化,涵盖到东北秧歌的各个方面,运用到课堂和舞台上。因此,东北秧歌“稳”与“浪”审美特征的形成,一方面是时间的积淀和考验,另一方面也是自然与人文的双重作用,使东北秧歌最终成为汉族民间舞蹈中一朵不可替代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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