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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政协

2021-08-16冯杰

同舟共进 2021年7期
关键词:新政协民主人士民主党派

冯杰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在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召开会议,会议通过了《纪念“五一”劳动节口号》。快到中午的时候,晋察冀日报社接到上级任务,中央要求“五一口号”一定要保证在5月1日当天见报。社长兼总编辑邓拓为此一步不敢走开,可是从下午等到傍晚,稿件一直未到,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晚上10时许,毛泽东审定的稿子终于送到了。陈春森时任编辑科长,他记得很清楚:“我们看到其中第五条‘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社会贤达迅速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这段话是毛泽东亲笔写在原稿上的。”夜已深,毛泽东同样顾不上休息,及时审阅《晋察冀日报》清样,再经周恩来传达给在陕北的新华社总社。第二天,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晋察冀电台进行广播,使得中共中央“五一口号”迅速在全国和全世界广泛传播开来,引起海内外巨大反响。

共商国是:向各民主党派发出倡议

1948年3月中旬,中共中央审时度势,作出战略性决定,党中央由偏远的陕北迁往河北。4月13日,毛泽东顺利到达地处太行山中北部东麓的阜平县城南庄。虽说尚有几分寒意,但想到夺取全中国胜利在望,毛泽东情绪昂扬,工作起来精神抖擞,他复电东北林彪、罗荣桓等人,“不应当强调南下作战之困难”;起草致西北野战军全体同志電,庆祝收复延安的伟大胜利;写信给晋察冀中央局城市工作部部长刘仁,交流探讨联系民主人士的具体办法。

城南庄会议乃中共撤离延安后,中央“五大书记”首次聚首,研究部署的都是事关全局的重大决策。第一项就是讨论“邀请港、沪、平、津等地各中间党派及民众团体的代表人物来解放区商讨关于召开人民代表大会并成立临时中央政府问题”。会议名称仍为“政治协商会议”,开会地点初选哈尔滨,时间大约定在秋季。周恩来认为,提出召开“新政协”的口号,从形式上看是恢复“旧政协”的名称,但性质和内容都不同了。“五一口号”是行动口号,不是宣传口号,这是形势发展的趋势,是全国人民的要求。会议召开的时间大致不会超过明年,待北面打成一片后召开。刘少奇指出,目前召开“新政协”的国际国内形势已经成熟,我们先提政协这个口号,可以起号召作用,要争取90%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五大书记”各抒己见,言谈举止之间洋溢着坚定的自信,这种自信离不开军事上的辉煌战果。放眼大江南北,刘邓大军成功挺进大别山,对素以长江流域为统治核心的南京政府形成巨大威胁;华东野战军一举粉碎了国民党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晋察冀野战军取得石家庄战役的胜利,将大清河以北地区、清风店地区连成一片;西北野战军重创胡宗南军事集团,乘胜收复了延安。至于东北,最早抵达哈尔滨的民革中央常委朱学范看得真切:“现在蒋军只守着长春、沈阳几个城市,但是完全被人民解放军包围了,不久就可以解决的。”战争形势的快速发展,连蒋介石的支持者美国都不得不承认,国民党政府已无力“阻挠共产党战略所定的任何军事行动”,“除非找到恢复国民党军队的士气的方法……对于共产党随意随时的继续扩张似乎很少有有效的抵抗的希望”。

“五一口号”总共23条,第五条虽然字数不多,但包含的内容却十分丰富,鲜明提出了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政权、怎样建立政权、谁来建立政权等决定中国命运的重大问题。短短几十个字,毛泽东精准勾画出了建立新政权的“两步走”路线图:第一步是先邀请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和社会贤达的代表在解放区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商讨如何召开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步是再召开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民主联合政府。

基于有效落实“五一口号”,毛泽东随即致信民革中央主席李济深、民盟中央主持盟务的常委沈钧儒,信中说:“在目前形势下,召集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加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相互合作,并拟订民主联合政府的施政纲领,业已成为必要,时机亦已成熟……但欲实现这一步骤,必须先邀集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代表开一个会议。在这个会议上,讨论并决定上述问题。此项会议似宜定名为政治协商会议。”他提议“由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于本月内发表三党联合声明,以为号召”。

一呼百应:香江通电响彻神州大地

1947年底至1948年初,国统区政治环境日益恶化,各民主党派的中央机构、重要领导人和著名民主人士,纷纷转移到了香港。港英当局对战后中国的政治走向判断不清,对国共两党和各民主党派采取“对等”态度,只要不违反法律,都可以公开活动。因此,香港不仅成了各民主党派从事反蒋民主斗争的大本营,也是中共在华南的指挥、情报、统战重镇。周恩来特地把潘汉年调来,协助香港分局书记方方,还专门成立了以连贯为书记的统战委员会,加强对在港的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民主人士的统战联络工作。

“五一口号”通过电波传遍香港,并在中共创办的港岛喉舌《华商报》全文刊登。一时间,香江激起千层浪,位于中环半山区罗便臣道92号的李济深寓所热闹非凡。5月2日,李济深、沈钧儒等人齐聚一堂,一致表示拥护,认为召开新政协会议,组建民主联合政府,是我国“政治上的必经途径”。民进中央常务理事马叙伦尤为兴奋,“这次口号里吸引力最大的,自然是第五项了。这是任何阶级任何阶层没有不注意的。它不但是号召,已经指示了新中国形态建设的程序,和人民建立新国家基础的成分……”5月5日,李济深、何香凝、沈钧儒、章伯钧、马叙伦、王绍鏊、陈其尤、彭泽民、李章达、蔡廷锴、谭平山、郭沫若等联名响应“五一口号”:“同人等日深焦虑,力图对策,盱衡中外,正欲主张。乃读中国共产党‘五一劳动节口号第五项……适合人民时势之要求,尤符同人等之本旨。除电达中共表示同意外,事关国家民族前途,至为重要。全国人士自宜迅速集中意志,研讨办法,以期根绝反动,实现民主。”

“五五通电”迅速响彻神州大地,台盟、民进、民联、民促、致公党、民盟、农工党、民革等相继发表响应宣言和声明,一呼百应,蔚为壮观。比如台盟发布《告台湾同胞书》,呼吁台湾同胞“赶快起来响应和拥护中共中央的号召,配合全国人民的革命战争……准备参加‘政协会议‘人民代表大会和‘民主联合政府”;民进盛赞“五一口号”“把实现中国新民主国家的具体任务,完全无缺地呈现在中国人民面前……是近百年来中国革命史的结晶,是今后中国政治运动舵向的指标”。

值得一提的是,在民主党派中影响力极大的民革,其正式声明见诸报端已是6月25日。蔡廷锴深知其中奥妙:“如果走得太快,怕国民党上层人物尤其是还掌握军权者心存疑虑,不利于军事策动……本来他们就对民革有看法,以孙中山思想来号召,才易于进一步做他们的工作,对瓦解国民党反动集团,孤立蒋介石有好处。”不管怎么说,民革旗帜鲜明:“今日之中国,只有革命或反革命两条道路,即爱国与卖国之分,民主与反民主之分,其间绝无中立徘徊之余地。苟且偷安,投机取巧……轻视人民力量,都是自绝于民主、自绝于人民的死路。”

民建和九三学社的总部当时分别设在上海、北平,因为处于地下状态,无法像在香港的各民主党派那样高调,但亦想方设法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民建秘密举行常务理事、监事联系会议,赞成“五一口号”,并推举章乃器、孙起孟为驻港代表,同中共及其它民主党派保持紧密联系。九三学社决议响应“五一口号”,不过碍于国民党威胁,直到北平和平解放前夕,才得以公开登报宣言。

共同辉煌:只为建立崭新的中国

历史的车轮驶入1948年下半年,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中秋前后,华东野战军攻坚济南,俘虏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等高级将领20余人。蒋介石的心腹干将陈诚沮丧万分,济南失陷是一个转折点,“在此以前,可以说胜败之机犹未大定……还有争取的可能。但在此以后,显然已成江河日下之势,狂澜既倒,无可挽回矣”。

“五一口号”发布后不久,毛泽东等人移驻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办公。杨尚昆时任中共中央副秘书长、中央办公厅主任,他说:“从1948年9月中央政治局会议以后,党中央最大的工作是两件,一是打仗,一是统战,中心是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9月26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将中央城市工作部改名为中央统一战线部,赋予其筹备新政协、接待安排民主人士的任务。当时,华北、东北的一些大城市尚未解放,进入解放区的道路主要有3条:从香港坐船到大连转哈尔滨;从上海秘密到苏北或山东,然后转石家庄,再到统战部所在地、距离西柏坡5华里的李家庄;从北平、天津走华北局的秘密交通站,目的地也是李家庄。

毫无疑问,民主人士大都居住在香港,往返香港、大连的海上之路最为重要。好在周恩来未雨绸缪,早于1947年春就指示解放区沿海口岸加强与香港的联系,以便获得必要的器材、药品等物资。钱之光曾任南方局委员兼财经委员会副书记,具有丰富的地下贸易经验,通过租用外国船只往返于辽宁大连、朝鲜罗津和香港之间,很快打通了一条较为稳定的海上通道。8月上旬,周恩来电令钱之光坐镇香港,同时要求香港分局“为邀请与欢迎港、沪及南洋民主人士及文化界朋友来解放区,并为他们筹划安全的道路”。

根据掩护民主人士北上的实际需要,钱之光在原有的联合公司基础上扩建了华润公司,得益于齐心协力,第一批民主人士离港北上很快成行,即沈钧儒、谭平山、蔡廷锴、章伯钧、林一元,加上参与护送的安保人员总共十几人。经过半个多月的舟车劳顿,终于有惊无险抵达哈尔滨。10月2日,沈钧儒等人联名致电毛泽东,表示“愿竭所能,借效绵薄;今后一切,贮待明教”。毛泽东也很客气:“诸先生平安抵哈,极为欣慰,弟等正在邀请国内及海外华侨、各民主党派、各民主团体及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代表人物来解放区,准备在明年适当时机举行政治协商会议,一俟各方代表大体到达,弟等即当趋前候教。”

第三批北上的民主人士最多,包括受到港英当局严密监视的个中翘楚李济深。周恩来深思熟虑,特地下达指令:“这一批民主人士北上,要与苏联驻大连的有关部门交涉,租用他们的轮船靠岸;到达后,要安排在大连最好的旅館,民主党派领导人要住单间,确保安全。”李济深之子李沛金记忆犹新:“父亲他们被安排在圣诞节后一天半夜上船……为了转移香港当局的注意力,父亲邀请香港特务机关的首脑王翠微及其妻子12月27日到其寓所吃饭……对方没有怀疑父亲将在26日离港。另外,由于那天是假日,监视父亲的特务也松懈了。”

于是,李济深在海上迎来新年,元月7日顺利登陆大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中共已有代表多人在码头迎接……即入大连最大苏联人所开之大酒店。进点心后即请午宴,地点在关东酒楼,席位燕席,极其丰盛也。日间去大连市市场买了皮鞋一对,约合港币四十余元。晚请在火车头俱乐部观苏联海军歌舞团跳舞、唱歌。”

北线到李家庄不能像香港走海路那样成批次地集中出发,多是在中共地下组织的安排下分散转移。李家庄原住民只有200余人,各路民主人士殊途同归,热闹程度不亚于哈尔滨。1月16日下午,周恩来在百忙之中来到李家庄,他说:“战争的发展实在是突飞猛进……天津已于昨日解放,正在争取早日解放北平。如北平解放得早一些,政协筹备的工作更要加速进行,希望大家共同努力。”话音刚落,现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民心所向:豪迈开启民族复兴新纪元

众星拱北,中共就新政协召开的有关问题,与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和民主人士展开充分协商,达成了《关于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诸问题的协议》。随着国民党傅作义军事集团接受和平改编,中共中央决定新政协召开地点改为北平。2月伊始,已经到达东北、华北解放区的民主人士和还没有到达北平的各地、海外民主人士,在中共中央的协调组织下,从四面八方陆续云集北平。民进发起人之一雷洁琼心潮澎湃:“我非常激动,欢乐的热泪夺眶而出,中国人民经过百年浴血奋战,古老的北平终于回到人民的环抱,获得全国解放的胜利日子也快到来了。”

6月的北平,到处洋溢着新气象。11日,毛泽东居住的香山双清别墅充满欢声笑语,大家共聚一堂,愉快地召开新政协筹备会第一次预备会议。15日,新政协筹备会第一次全体会议正式拉开帷幕,毛泽东穿着一身新做的蓝衣服,豪迈地走向中南海勤政殿。原先设想先召开小规模的新政协会议,再商定召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产生中央人民政府。后来,南京政府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人民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夺取全国胜利、成立中央人民政府的时间比原来估计的大大提前,中共中央和一些民主党派负责人认为,新政协具有临时人民代表大会的性质,新政协即可产生中央人民政府。

在毛泽东等人的盛情邀请下,宋庆龄于8月28日下午抵达北平。回首往事,她心头别有一番滋味:“我们一定都记得,他(孙中山)曾怎样欢愉地迎接十月革命,热烈地主张和中国共产党合作。24年后的今天,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们现在可以展望未来,从事建设与复兴的工作,建立一个人民文化与社会进步的新世界……”

从炎炎夏日到秋风送爽,新政协筹备会先后召开了8次会议,中共负责同志和民主党派代表开诚布公,在代表名额分配、政府组成人选等重要问题上,发扬民主协商精神,其乐融融。围绕国名、国旗、国徽等具体事项,共产党人虚怀若谷,集思广益。

1949年9月21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中南海怀仁堂隆重开幕。毛泽东自信地说:“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首届政协会议标志着中华民族从此进入了发展进步的历史新纪元,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从此诞生。

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后,人民政协不再代行全国人大的职权,但它作为中国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组织继续存在,并在国家的政治生活、社会生活,以及对外交往中继续发挥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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