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一天

张 倩

时 间 现代，寒冬。

地 点 北方某偏僻乡村。

人 物 陈 阳 女，46岁，驻村书记。

葛莎莎 女，20岁，乔装为婚纱影楼的 摄影师，实为儿子的女朋友。

当地村民若干，可由一人分饰。

［北方农家院，大屏幕显示寒冬乡村炊烟袅袅景象。舞台一侧是屋内，有一个土炕，侧方有一个窗户。另一侧是一个厚门帘，作为室内室外的隔断。

［院内，驻村书记陈阳打着电话上。陈 阳 好嘞，今天肯定录，你就等着看吧，好好复习，别给我打电话啦，听话啊！

（挂电话。面向观众）你说我这大儿子，二十大几，眼看着就要考研了，还跟个小蝌蚪似的，一大早就打电话找妈妈。自从我当上这第一书记，成天担心这担心那，天天催我回城里。我跟他讲这剌剌囤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他死活不信，说得眼见为实。这不欺负我没网络不能视频通话嘛。后来逼得我没办法，我想了个好招，我跟他说，我请个摄像师傅，把我这一天录下来，给他寄回去，这样他估计就信了。小样的，我是她妈，还唬不了他？（得意）

［葛莎莎拿着相机上。

葛莎莎 有人吗？

陈 阳 来了！来了！这是谁啊，这么客气，还敲上门了。（小跑去开门）

葛莎莎 阿姨，我是镇上花好月圆婚纱摄影的，是您预约今天婚礼录制吗？

陈 阳 啊，对，对，不是说中午才能到吗，咋一早就来了？

葛莎莎 谁家结婚不是头午啊。我一合计你估计整差撇了。

陈 阳 不是我说差撇了，孩子，是录我。不是录婚礼。

葛莎莎 不结婚啊？录您啊？录您干啥？

陈 阳 是这样的孩子，你听我说。你就把这玩意儿支棱着，录我这一天。

葛莎莎 那有啥可录的。我跟你说，我是咱镇上摄影一把手，大小婚礼也录了几百场了，我从策划，到拍摄，到剪辑，都轻车熟路。就会录俩人的，录一个人的，太没技术含量。陈 阳 （殷勤）哎妈，这孩子，长得水灵，说话动静也好听，没想到还这么有才华。你说你上百人的婚礼都录了，我这一个人不更有发挥空间嘛。

葛莎莎 （思考状）也是。也算是我业务提升的一次宝贵经验。但是是这样的，我录婚礼都半天，谁家结婚都头午。你要我录你，也行，咱抓点紧，把这一天浓缩成一头午，你这地儿太远，我还得翻山越岭回去。你听我指挥，记住了，我现在是导演。明白？

陈 阳 啊，明白明白，说实话我也没多少时间。辛苦你了孩子，这家伙，我莫名其妙还体验把演员。

［葛莎莎调整相机，选取角度。

葛莎莎 这样吧。不是您的一天嘛。我们就按照时间顺序来。一早上你都干点啥？

陈 阳 一早上……一早上刷牙、洗脸、吃早饭呗，吃完去咱囤小河边溜达食儿，可美了。

葛莎莎 那就来吧。刷牙洗脸不太适合体现在镜头里，不美，直接吃早饭吧。

陈 阳 对对！吃早饭。那什么。我跟我儿子说了，咱囤小米老美了，你等我啊，我去烧火熬小米粥……

葛莎莎 不行！你现在烧火，吃上小米粥都晌午了。

陈 阳 也是，导演，你说那咋整？

葛莎莎 我哪知道咋整，我也不能去借！

陈 阳 （一拍大腿）对啊！借啊。

［村民甲急三火四上。

村民甲 书记！陈书记！不好啦……

陈 阳 怎么了三哥。别着急，慢慢说。

村民甲 还是牛二他家，你一早不是去了嘛，现在缓过来了，醒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媳妇儿，这不把自己家砸得乱七八糟，我一看这还得来找你。

陈 阳 （气不打一处来）走，边走边说。你说这个牛二，这啥情况，天天喝多，喝多就睡自家柴火垛，醒了就打媳妇儿。这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

［陈阳和村民甲急匆匆欲下。

葛莎莎 哎！大姨，大姨啊，这啥情况，这就走了，等等我，我也去。

陈 阳 不行，孩子，不是，导演，这个不能录进去。我去去就回。你帮阿姨看家，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葛莎莎 这啥事儿啊。 （面向观众说）大伙还不知道吧，今天啊我不是导演，我才是真正的演员。这位陈书记，是我男朋友的妈妈，男朋友马上要考研，却天天担惊受怕，怕老妈在这村里遭罪。陈书记不得已，找了镇上的婚纱摄影，来录视频佐证，我听说了，当即就决定亲自出马，我一个学传媒的，正愁假期社会实践交不上作业呢，这大好的机会我可不能拱手让人。闲着也闲着，我先拍点空镜头，丰富点素材。

［葛莎莎拿起相机开始拍摄，村民乙上。

村民乙 陈书记！你看我给你带啥来了？哎！这谁啊？

葛莎莎 陈书记不在。我是她请来给她录像的。

村民乙 哦，吓我一跳，我以为招贼了，好悬没把这一大盆草莓扣你脑袋上。

葛莎莎 别动！站着别动！

村民乙 （吓坏了，静止状态）咋的啦？我踩着啥了？

葛莎莎 保持这个样子，我来给你摄上一摄！

村民乙 摄我干啥啊，我这一早上脸没刷牙没洗的，我回去捣拾捣拾再来。（欲走）

葛莎莎 别动！要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民风淳朴。太好看了，太美了，太水灵了，太诱人了。（绕着村民乙拍摄，其实镜头一直锁定在草莓上）

村民乙 大妹子，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个一般人，年轻时候还行。现在老了。

葛莎莎 能给我吃口不？

村民乙 （吓一激灵）那可不行，我名草有主了！

［葛莎莎上前，抓起一个草莓咬了一口。陶醉……

葛莎莎 忒甜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草莓！

村民乙 这家伙你可吓死我了，我寻思你要吃我呢。想吃你就直说，管够，咋还馋成这样呢。

葛莎莎 你不知道我这一早上翻山越岭的，饥渴交加的。别说，你们这草莓咋这好吃呢？

村民乙 那你看看，这是我们陈书记给我们整来的新品种，当时我们还不惜得种，书记好说歹说，走村串户给我们推广，你瞅瞅，没想到这草莓这么好。陈书记还给我们联系了包装厂，你是没看见那外包装，贼像样，挂网上，卖老好了。哎！我说你把这玩意放下呗，老照着我，我都羞涩了。

葛莎莎 别羞涩，这都是重要佐证，你继续说。

［村民乙刚要说，陈阳回来，端着一锅小米粥。

陈 阳 孩子，孩子，快来快来，热乎小米粥，我借着了。赶紧的，咱俩喝。这一早忙活的，还真饿了。（看到村民乙）哎，王哥，你咋来了？

村民乙 这不我给你送草莓了，老好吃了，来就让这姑娘造半盆，就剩这些了。

陈 阳 你看你老给我这个干啥呀，品相这么好，你们自己留着卖。我这牙不中，吃不了这玩意。

村民乙 拿都拿来了，你俩趁新鲜赶紧吃，我走了，还有别的事儿。（村民乙下）

葛莎莎 我都吃半盆了。大姨啊，你看这都过早饭点了，咱俩抓紧吧。

陈 阳 对对对，干正事儿。咱俩一块儿吃。

葛莎莎 我是导演，你得听我指挥。你端着碗，坐这吃。我对个焦。

陈 阳 （一看到镜头对自己紧张）我咋吃啊？

葛莎莎 平时咋吃现在就咋吃。

陈 阳 （尴尬）我还用说啥不？

葛莎莎 吃饭还能说啥，就你一个人。也没人能唠嗑。就着点草莓。还有……这啥，昨晚剩的小咸菜，还半拉大饼子。

陈 阳 （自言自语）行，早饭简单点没啥，儿子不能有意见，主要是小米出镜就算没扒瞎。

葛莎莎 啥？

陈 阳 没啥，没啥，我开吃了啊。

［陈阳刚端起碗，听到外面有吵闹声，赶紧放下筷子，冲外面喊——

陈 阳 咋的啦？

陈 阳 哎呀，我的妈，你说它这么大坨怎么一整就跳出圈呢？这还得找人把他家猪圈整修一下。（打电话）喂，王哥啊，你没走远吧……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带点人，去村东头堵人，不是！堵猪！吴老四儿家那头花种猪。可不呗，又跑了。赶紧的啊！

葛莎莎 我说阿姨啊，这猪丢了的事儿您也管啊。

陈 阳 那可不，你别看这一头猪，可能就是他家的经济来源啊。这要丢了，这年可咋过。

葛莎莎 哦，那咱也抓紧录吧。你瞅瞅，一耽搁，这小米粥都凉了。

陈 阳 没事儿没事儿，你开机，咱继续录。这小米粥凉了才好吃呢。

葛莎莎 开啥机，我一直没关啊。这么生动的素材，多写实。

陈 阳 那可不行啊。这段掐了别播。我儿子看着非心疼不可。

葛莎莎 （会意）行行行，掐了。你放心。你兑点热水。

［陈阳三口两口地喝粥。

葛莎莎 阿姨，您这吃饭没正点，还总吃这凉的东西，多伤身体啊。

陈 阳 没事，你看阿姨这身体多棒。你不知道，咱这剌剌囤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吃的东西也好，空气也好，给我这身体养得。别提多好了！

［传来村民的声音：陈书记，种猪抓着了。放心吧啊！

陈 阳 好嘞，让她等着，我一会儿带人去给她垒猪圈。（转头跟葛莎莎说）孩子，你看我这忒忙，实在没时间。要不咱们赶紧的，把中午晚上一起录了得了。

葛莎莎 别啊，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陪着你去工作啊。

陈 阳 那可不行。

葛莎莎 为啥不行啊。我是导演！

陈 阳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我一会儿要带人修猪圈，我是怕你受不了那味。你就听我的，早录完，你早回家。钱我一分不少全给你。你也好交差！就这么定了。咱现在录完早上了，录中午吧。

［葛莎莎哭笑不得。

葛莎莎 那早上、中午、晚上不都得吃饭嘛，就一锅小米粥，也太假了。

陈 阳 我都想好了。吃饭你就录刚才那一悠。剪接成三段。你主要得凸显我乡村生活的多姿多彩。比方说，你录我吃饱饭得消化消化食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扭大秧歌，贼惬意那种。

葛莎莎 那行吧。那咱现在就录晒太阳扭秧歌呗。

陈 阳 好嘞。我得放个音乐，烘托一下。

［手机里传来音乐。

葛莎莎 来，大姨，就这个角度啊，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啊。

陈 阳 哎呀，怎么这个相机照着我，我就不会了呢，先迈哪只脚来着？

葛莎莎 左脚。姨，你别紧张，就当平常扭秧歌。

［陈阳紧张，动作慌乱，一不小心扭伤了腰。

陈 阳 哎妈，我的腰。

葛莎莎 （赶紧上前）阿姨，你怎么了啊，没事吧。动弹动弹，还行不？

陈 阳 没事，老毛病了，可能是昨天爬山爬的，累着了，休息一下就行。姑娘，你扶我进屋。

［葛莎莎连忙将陈阳扶回炕上。

葛莎莎 阿姨，你没事吧。要不我去请个医生吧。

陈 阳 （连忙劝阻）别！别！村里医生今天去马大伯家了，这几天冷，他心脏病又犯了。我这点老毛病，我心里有数，一会儿拿热水袋敷一敷，贴一贴膏药立马就好了。

葛莎莎 阿姨，我看出来了，你这就是累的啊。

陈 阳 累啥。我做这些都不算啥。你看村民们，一天天起早贪黑的，为了生计忙活，我跟他们比都不算啥。

［葛莎莎被感动，握着陈阳的手。

葛莎莎 阿姨，我错了。

陈 阳 孩子，这话怎么说的，是我耽误你事儿了，你说我这腰也不争气。这样吧，我工钱照给你，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转身掏钱包，一不小心又伤到了腰）哎呦……

葛莎莎 阿姨，你别动了。我今天哪也不去。我就留这照顾你！

陈 阳 那可不行，这离镇上有三十多里山路呢。就一趟车，你赶不上可不行。

葛莎莎 没事的阿姨，您就别管我了，我自有安排。

陈 阳 那不行，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到我这来了，我得对你负责……

葛莎莎 （打断）阿姨，你啥也别说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婚纱摄影的。我是您儿子明哲的同学。他不放心你，我正好要做社会实践，才冒充顶替的。

陈 阳 啊？你是……明哲女朋友莎莎？

葛莎莎 （低头）嗯，阿姨，您别怪我。这事儿是我俩不对，可是我看着明哲一天天上火也着急。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

陈 阳 （抚摸着葛莎莎的手）好孩子，阿姨不怪你。我知道你们都惦记我。这不你也看着了，我这多好。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

葛莎莎 一样啥啊一样，你这吃饭不定点，饥一顿饱一顿，一天天大事儿小情儿处理不完，还把腰弄伤了。你说明哲知道了多心疼。别说她了，我都心疼！

陈 阳 莎莎，你听阿姨的话，阿姨现在虽然没有在城里生活那么惬意，但是看到老百姓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真的打心眼里高兴。别的不说，你就说这草莓，你吃了吧。甜不？我心里可比这草莓还甜呢！

葛莎莎 （抹眼泪）嗯，阿姨，可是，你这腰……

陈 阳 没事，我现在就能下地儿，你瞅着！

［陈阳下地，强忍疼痛使劲一扭腰。

陈 阳 （表情痛苦，强颜欢笑）你瞅，这不好了嘛？

［村民丙上。

村民丙 陈书记，陈书记！那什么，修猪圈的来了，我带他们直接去了啊。

陈 阳 你慌什么，这回我得跟着去，嘱咐几句，不能再像上次了。（穿衣服欲走，回头嘱咐葛莎莎）莎莎，你赶紧回去吧，天不早了。下回来阿姨城里的家，阿姨给你炖酸菜，阿姨手艺老好了。（捂着腰跑下）

葛莎莎 阿姨！陈书记！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