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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少妇》中被束缚的女性空间

2021-08-09黄兰媛

文学教育 2021年7期
关键词:威廉斯卡洛斯威廉

黄兰媛

内容摘要:《窗》是体现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学思想的一首典型视觉意象诗。诗人威廉斯对身边人与事的关注和社会现实的洞察而创作的作品反映了他的客体主义思想。本文借助诗歌具体文本,从语言和音乐系统、视觉系统以及意义系统三方面来分析诗人是如何通过渲染诗歌的悲伤氛围、构建形式结构在视觉上的独特性以及运用意象的象征性来揭示诗歌所表达的被束缚的女性空间的观点。

关键词:《窗》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女性空间

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1883-1963)主张客体主义创作手法,主要的创作来源于日常生活经验,主题丰富。另外,他擅长于使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和建构简洁形象的结构来创作诗歌,来激发读者对日常生活和社会的关注和反思。威廉斯的身份不仅仅只有诗人一个,他的职业是一个小镇医生,还是一个业余画家,而他将这些生活经验都融合进他的诗歌艺术创作当中,让他在诗坛占有一席之地。

作为一位女性,威廉斯的母亲对他的影响深厚,在他形成成熟的艺术理念和方法的道路上,母亲是一个重要而不可或缺的角色。他这样形容母亲:“我总是把她象征化,仿佛她游离于鲁特福德的世俗世界之外。她似乎成了英雄人物,一个诗化人物”(转引自张跃军,2000:35)。所以,在威廉斯的诗歌创作当中,女性母题占有一定的分量,说明诗人对于女性的细腻观察和深切关注。

而对于生活和艺术的关系,在威廉斯看来,写作之所以作为一种有意味的经验,就在于它记录诗歌与生活中具体情形的彼此纠结、相互作用,在于它延展诗歌与情境的意义与潜在的可能。每首诗都可视作一个事件或行为,它反映给它施加意义的事物。诗歌与事件彼此沟通、相互作用,意义便在这一过程中得以产生(张跃军,2001:34)。真理于身边的事物当中可以窥见,这是威廉斯立足生活的诗学实践中所总结出来的。生活丰富多彩,因此,威廉斯的诗歌创作所涉及的主题范围也非常广泛,他通过叙写身边人与事以及自然景色,来洞悉社会现实。《窗》这首诗就是一首典型地反映了诗人生活实践经验和艺术理念的诗,描写了一个流泪的少妇与一个趴在窗玻璃上的小孩的生活情境。

本文以《窗》这首诗为例,分析在客体主义的诗学理念指导下所叙写的女性主题,探讨诗人借助诗歌的语言和音乐系统来表达主题的艺术技巧和方式,总结作者通过构建独特形式的空间结构以及铺陈具体意象来表现内容的诗歌艺术实践特点,从而探讨诗歌所渲染的低沉悲伤基调,揭示一个被束缚的狭小女性空间和社会上女性郁于特定生活空间的生存状态。

窗边少妇

她坐着/泪水/挂在脸上/脸托在/手上/孩子/在她腿上/她的鼻子/贴着/窗玻璃

一.语言和音乐系统奠定低沉悲伤基调

《窗》这首诗的英文原文是由23个英文单词组成的五诗节诗歌。虽然诗的第一诗节的第一个单词的首字母用了大写,但是这首诗也不像威廉斯广为人知的《红色手推車》那样只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全诗只有一个动词(坐),其他的几乎都是简单的名词和介词。另一方面,从描述女人和小孩的单词词数来看,从第三个诗节开始作为分界线分别进行描述女人和小孩,对于描写女性的单词仅仅比小孩多了一个单词,这折射出女性自身已经比较狭窄的空间还要被分割一部分给小孩,女性空间更显不自由和狭小,生存状况被包括小孩在内的事物约束着,呈现比较困顿的状态。因此,从遣词上看,有利于奠基全诗的低沉基调。

这首诗的语言简单,而语言的简洁性更显示了诗歌的独特性。《窗》用词口语化,诗行和诗节都短小松散。它的短小精练体现在它是由一句话“她坐着/泪水/挂在脸上”以及“脸托在/手上”, “孩子/在她腿上”和“他的鼻子/贴着/窗玻璃”三个名词词组组成,它们被拆成十行,共同组成五个诗节。其中,“她坐着/泪水/挂在脸上”,作为诗歌的一句完整的句子,被分为三行,两个诗节。而句子中的“泪水”被赋予于“她”的主要状态,作为第一诗节的最后一行的第一个单词,在第一诗节甚至全诗中的作用都非常重要。第二诗节也只有两行,而这两行都重复了“她的脸”,重复看似毫无意义,实际上诗人运用此技巧拉长诗歌基调的缓慢低沉的感觉,营造出似乎在呢喃一种不忍叙述出来的故事的凄惨氛围,有助于将读者代入诗中的女人的情感,身临其境地感受被束缚在窗里面的这个女人的感受。诗人独具技巧地选取普通而简单的语言,造成一种陌生化效果,延长读者的感知,让诗歌的情感基调感染读者。

语音的韵律成分包括重音、音长、停顿、语速、音高、音域等。这些成分也具有明显的区别意义的功能,能直接表达语言发出者的情感态度,因而具有极强的表意功能和文体功能(罗良功,2002:1)。整体来看,全诗的用词的音节没有超过两个,并且大多是单音节英文单词,比如:坐, 腿, 在……之上等,单音节的词语读起来短促,音长较短,篇幅短小,占据的空间少而拥堵,这正好呼应了诗歌所体现的女性被束缚的狭小空间。诗中各个诗节的每一行最多只有一个重音,一个重音伴随一个轻音,或者一个重音伴随两个轻音,读起来音调低沉,烘托诗歌压抑和闷堵的氛围。诗中的长元音由“泪水”,“她”,“孩子”和“窗玻璃”等这些实义词汇提供,具有延长悲伤情调的作用。长元音和短元音互相掺合,制造出诗歌的缓慢节奏,起到映衬主题和渲染氛围的作用。由以上分析可知,诗歌的语言和音乐系统奠定了全诗低沉悲伤的基调。

二.视觉系统折射女性被束缚的狭小空间

在结构形式上,《窗》同样具备独特性,而这种独特性体现在视觉传达效果上。威廉斯著名的一首视觉短诗《红色手推车》:“那么/多地依靠/一辆红色的独轮/手推车/雨水使它晶莹/明亮/在白色的鸡群/旁边”,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是为了视觉造型塑造的需要,使得四个诗节更具线条和图画感,有利于表现作为主意象的手推车的视觉形象。两者的排版形式有异曲同工之妙,《红》的诗节排列形式呈现出“手推车”的空间造型,而《窗》则塑造了一个家居窗口的矩形造型。

诗人看似随意地叙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窗边的状态场景,并且没有交代任何背景,实际上他给读者精心地构建了一幅日常生活中的图景,而这个图景是有着层次感的。诗人威廉斯在诗歌创作中,为了实现所要表达的意蕴,常常借用绘画中的透视技巧──视线移动的手法,对某一物体的各个局部依次进行局部聚焦,……整个诗作体现出时间与空间的连续性(李小洁等,2009:148)。首先,这一首诗的整体外观在视觉上呈现一个大致的矩形,形状似一扇窗,这样的编排体现了形式与内容的一致性。从上到下看,上面是一个女人,接下来镜头推到女人这个整体形象的局部,也就是她的脸颊以及脸上的泪水,从面到点,层次分明,具体可感,让读者感觉画面似在眼前。接下来,是用女人的手这个意象来过渡到矩形这个空间造型下面部分的图景。下面是一个小孩,在女人的腿上,这是一个面,接下来是描述小孩的鼻子,这是一个点。小孩的鼻子压在窗玻璃上,然后又从点到面。从这个窗的视线看,这个空间的大小就只是一个平常的家居的窗口那么大,而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面,年轻的妇女以及一个小孩共享这个空间,这样就更加显得狭小,视觉上的拥堵以及整首诗所呈现的方方正正的矩形形式暗喻着在社会甚至在家庭里女性的地位低下和人身的不自由以及被束缚于育儿这个主要角色当中。而诗人将视线移动透视技巧移植运用于空间白描中,透露出对女性生存状态的关注和社会对于女性角色的刻板印象。

在视觉上,诗歌的形式结构分为上下近乎对称的两部分,而中间以“她的手”和“孩子”这两行诗行抑扬单音步共同组成一个诗节来作为对称轴。因此,这首诗依据诗节的分布来对一个整体画面进行分割,逐渐呈现视觉效果,烘托诗歌的情感和意境。

总的来看,诗歌没有标点符号,由形式来引导内容,表现意犹未尽的意境,拓展视觉的无边界限,仿佛在预示着还有无数的女性郁于狭小空间的状况,隐约地表达女性群体的哀怨的感情。在排列形式方面,诗歌整体上摹拟了一个窗口的形状,起到填补诗歌文本意义的作用。这首诗的建行以跃行为主要特点,将一个句子或者名词词组分为两行甚至两个诗节。在书写方面,除了第一诗节的第一行的第一个首字母大写外,其他的都是小写字母,这也是诗人为了塑造一个窗口的独特空间形式而采取的书写方面的变异。运用独到的排列方式而构建标新立异的形式来表达诗歌的内容和意义,体现了诗人诗歌艺术风格的写作技巧,同时巧妙地折射了女性被束缚的狭小空间。

三.意义系统表征女性郁于特定空间的生存状态

诗人威廉斯发展了意象派的思想,形成了客体主义。对于客体主义,威廉斯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有意象主义……但它缺乏形式上的必要性……诗歌和其他形式的艺术一样,是以自己的形式表达自己及其意义的对象。……诗歌作为一个客体,就像一部交响曲或一幅立体派绘画,目标必须是用诗人自己的话创造一种新的形式:创造一个与时俱进的客体。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客体主义”(威廉斯,1967:264)。也可以这样说,威廉斯将意象派发展到客体主义,升华了诗歌的主体的作用,把诗歌这种艺术形式作为一个独立的客体来呈现于生活,而不只是作為表现生活的手段。

正如前面所提过的,威廉斯深受身边女性的影响,他对女性充满了好奇心以及了解她们的兴趣。对威廉斯来说,女性经历的真实现实是基于她们生育孩子的生理能力,这是他作为产科医生非常熟悉的现象。他相信妊娠和母性的物理结果,将女性无可争辩地和坚定地与地球母体联系在一起。由于诗人威廉斯的个人生活经历和独特的职业敏感,在他的作品中,书写女性无处不在。《窗》正是这样一首体现客体主义思想而书写女性生存状态的诗。

《窗》使用了一些客观的意象来揭示女性被束缚的个人空间。意象用形象化的语言来暗示,它具体可感而非表象;它能够显示本质而非概念。意象是感性与理性、现象与本质相统一的形象(罗良功,2002:73)。《窗》主要呈现了视觉意象,分别有“眼泪”,“脸”,“手”,“腿”,“鼻子”,和“窗玻璃”,它们共同构成一幅静态的视觉意象图景,这同时也呼应了诗歌低沉的基调。而且,可以发现,这些意象几乎全部是人体的器官。通过静态呈现,缺乏活力,钳制了人体的器官,暗喻着钳制了一个人的发展,体现了意象的视觉张力。诗歌中的意象“唤醒读者相同或者类似的感觉经验和情感经验,引起共鸣从而在诗歌欣赏中渗入个人色彩和情感经验,去与诗人一道参与诗的创作过程”(罗良功,2002:79)。眼泪这个意象是眼睛这个器官的分泌物,用它来替代眼睛,说明诗人有意在将眼睛这个意象的功能隐去,眼睛不能看向外面,眼睛不再是心灵的窗口,只剩下承担着让悲伤的眼泪这个偏消极的意象流出的器官的作用。眼泪从一种单一的叙事抒情道具,逐渐演变为一种多元的情感结晶体,它影响着叙事的合理度、情节的连贯度、爱情的纯洁度、性格的敏感度等等,它以一种咸涩的气质,蕴含着爱中的悲喜(郭思远,2019:17)。眼泪是一个情感意象,蕴含着人类对生活经验的感知,同时也是孤独自悯的内心独白。在窗口这个可视空间里,少妇用眼泪来排解她由于被束缚而产生的不自由感觉。另外,“窗玻璃”作为一个视觉意象,可以视作是窗口里面的人看向外面世界的媒介,而它也与女人无关,说明女人被束缚在窗里面的生活状态已经麻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忘记了可以从窗玻璃窥探外面的世界。诗人选取的这些意象看似非常普通,但是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这些视觉意象是他用以揭示女性在一种被束缚的空间的生存状态的手段。

诗中的主要角色少妇,和周围环境全部以一种客观冷静的叙述手法铺陈出来。“她”她,脸上带着泪水,手拖着脸颊,坐在窗边。小孩,用定冠词“the”而非“her”来修饰小孩,这正好也体现了诗人的客体主义的创作理念,说明诗人无意将自己的主观意见附着于诗歌的意义解读上,从而激发不同读者的不同生活经验来思考这幅生活图景后面所隐藏的各种可能意义。女人有可能与小孩有着血缘关系,又或者只是小孩没有血缘关系的看护者。两者不同的关系可能会导致对这个窗边情景的具体解读不一样。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重要的是诗人通过这些意象触发读者想象,让不同的读者根据自己不同的生活经验对诗歌进行意义解读。诗歌只是单纯呈现各种意象而不对这些意象进行评论,这说明诗人威廉斯对客体、场景作建构性的呈现,目的不是把自己的主观想法直接赋予场景之上,而是让场景在特定的语言编排作用下,展示事物的意义、状态得以解放的可能(虞又铭,2020:16)。诗人没有刻意对诗中所出现的意象之间强加逻辑关系,体现诗歌的开放性,建立诗歌的主体性,实践他的客体主义思想。

通过解析可知,诗歌意义可以通过代表文本意义的灵魂的客观意象表现出来,在这首诗中,它表征了女性郁于特定空间的生存状态。

《窗》这首诗典型地反映了诗人客体主义的诗学主张。诗人运用语言和音乐系统来渲染诗歌的悲伤基调,塑造服务于内容的诗歌视觉排列形式,精心选取意象来表征女性被束缚的个人空间,树立了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创作的诗歌语言简单而主题多样,视觉效果独特,意象的呈现客观而丰富,可以引发读者不同的经验反应,表现出他关注人类,特别是女性群体,在现代化社会中的生存状态,体现了他作为一个专职医生和诗人的悲悯情怀。

参考文献

[1]张跃军.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意象主义诗歌[J].外国文学评论,2000(03):29-36.

[2]张跃军.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地方主义”诗学[J].外国文学研究,2001(01):33-37.

[3]罗良功编著.英诗概论[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09.

[4]李小洁,王余.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空间化诗歌[J].外国文学研究, 2009,31(03):147-154.

[5]Williams,William Carlos.The Autobiography of William Carlos Williams[M].New York: New Directions,1967:264-265.

[6]虞又铭.不彻底的左派:威廉斯的城市书写及其对艾略特的诗学挑战[J].外国文学,2020,No.286,14-28.

[7]郭思远.眼泪的盐质艺术——文学作品中眼泪意象的内涵分析[J].汉字文化, 2019(10):17+23.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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