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与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世界
2021-08-09杨柳鸣
杨柳鸣
内容摘要:《边城》是沈从文先生精心描绘的一幅湘西人物风情画。随性洒脱,快意自然,湘西世界是如同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一般的存在。淳朴彪悍的民风与清新优美的水乡风光,读来让人倍感愉悦与放达。本文将从隐含读者、叙事艺术与寻根文化三个维度,试图揭示《边城》在构思、行文等方面的精巧之处。
关键词:《边城》 沈从文 隐含读者 叙事艺术 寻根文化
乡下人的脚上似乎都长着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根,而这种根是从呱呱坠地起就已经在悄然无息生长着的。这其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文化因子在影响。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国古代游子无论行至何方总讲究落叶归根。尤其是当其行至与“故乡”相对立而存在的“异乡”时,这种牵引力只会更加强烈。对常常以“乡下人”身份自居的沈从文先生而言更是如此,他热爱并沉醉于他所生活过的湘西世界。本文将从隐含读者、叙事艺术与寻根文化三个视角对《边城》进行理解和剖析以揭示其行文构思的精妙之处。
一.预设读者之道
根据接受美学的见解,任何一部作品写作完毕后,进入读者的视野之前,便已有蕴含读者的存在。在接受美学代表人物沃尔夫冈·伊瑟尔看来,几乎所有作家在从事文学创作之初,都会为自己预设一类具体的阅读对象即隐含读者。
沈从文先生在《边城》伊始的题记中,就已经为我们揭示出这本书的目标受众,即所谓的“隐含读者”。他认为这本书的读者应当是理性的,对中国当今的社会变动有所关心,并且能意识到我们民族的过去伟大处与目前堕落处。此外,作者对隐含读者之外的群体也有更加具体细致的身份刻画,如都市之中的文艺爱好者,或是大学生,或是中学生,文坛消息家等,他们受到某种习气的浸染距离书中描绘的世界太远,因而并不会对本书产生格外的兴趣。由此可见,沈从文先生在创作前,就早已对自己的预期受众有了一定的定位——为普通民众而写。
在我们在了解到《边城》中隐含读者的身份类别后,不免又会发问,沈从文先生心中为何会产生这样一批似乎是处在社会边缘地带的隐含读者呢?也许就是因为沈从文先生在内心深处始终以“乡下人”自居,将心比心,他始终不愿抛生养他的钟灵毓秀之地——湘西凤凰县。受家庭环境以及个人经历的影响,始终对农人与军人有着格外饱满的热情与感动。依照中国文学上知人论世①的传统,便不难理解沈从文先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文学选择。
二.叙事艺术特色
(一)故事时间与叙事时间的安排
叙述话语方面,小说一方面表现为故事情节本身的时间状态,即故事时间;另一方面表现为文本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即叙事时间。②
沈从文先生对小说中端午节龙舟赛会的故事时间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反映作家独特审美追求的叙事时间,由今年回溯至前年,再由前年延伸到去年。文本内容如此布局安排一方面可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另一方面多种时间线交替出现在整体上呈现出某种交叉性特征。
小说体现出对边城发展前途命运的深度思考,隐含着对过去古朴之美的眷恋,以及对未来湘西因城市化进程中的负面因素而变异的隐忧。两种时间上巨大的跨度和反差也展现沈从文先生对过去时间的自觉意识和民族文化的深厚积淀。
(二)叙事节奏的把控
“文似看山不喜平”,《边城》的另一叙事艺术特色还表现张弛有度的叙事节奏上。叙事节奏可从时间跨度与故事内容二者之间的关系来体现:时间越长,篇幅越短,则故事节奏变快;反之,则节奏将趋于平缓。
在《边城》第一节端午风俗、第六节渡口争执和祖孙对话,叙事速度明显放慢,叙事密度有所增大。第三节中,端午前夕龙舟试水,把翠翠唤归到两年前的同一时间;在第四、五两节,叙述交代翠翠与傩送、天保的相识的过程。三个端午节之间是两年的时间空白,叙事速度明显加快。
在小说第七节中,爷孙两人对话之间,翠翠对婚事避而不谈,爷爷担忧翠翠未来婚事的同时引发对十七年前翠翠母亲爱情悲剧的回忆。以上种种唤起读者对翠翠与母亲命运是否具有相似关联性的推测与思考。
小说整体叙事疏密有致,张弛有度,使文本结构显示出极强的节奏感。在对时间与生命的反复追溯和质问中,增强阅读趣味性的同时避免读者产生审美疲劳。看似偶然的故事之珠被自然的时序之线串成“边城”的故事之链,使得看似散漫的结构呈现出一种极为开放的立体环状结构模式。③
(三)叙事内容的呈现
1.对“真善美”的探寻
湘西世界之迷人在于清秀的山水风光,在于湘西人民恬淡闲适、怡然自得的生活,在于当地善良淳朴的民风,而这些都将小说内容中真善美体现到极致。
首先,相较于城市中毫无生机的高楼大厦,湘西清秀的山水便显得格外活泼可爱。人们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野蛮生长,率性洒脱,体味自然本真的乐趣。黄色泥墙、黑色砖瓦、临水而建且错落有致的吊脚楼,使湘西世界保有了一种原始粗犷的生命力。清澈碧绿的潺潺流水,巍峨高耸的重峦叠嶂,间或夹杂着几户人家的袅袅炊烟……《边城》为我们呈现出湘西世界里自然与人文的融合之美。
其次,恬淡闲适的生活令人心向往之。远离城市中心,山川大河将城市名利场中的纷扰喧嚣隔绝在外。湘西世界便成为像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一般的净洁圣地:院子里堆着高高的柴火,屋檐下挂着一串串各式各样的食材,大小鸡群咯咯地撒欢,妇女们在河边浆洗衣服顺便唠唠家常……返璞归真,怡然自乐。
最后,淳朴善良的民风是湘西珍贵的宝藏。小城多是勤劳勇敢的小伙子和纯粹内敛的姑娘们。小说中的老船夫几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地将一批批的行客顺利平安渡到岸边。客人硬塞给的钱物,撑船人也坚决不收一文,甚至于追到岸上将之悉数奉还,惹得往来旅客不禁哭笑不得。翠翠和爷爷的家庭虽并不富裕,但爷孙两人互相照顾也尽显温馨。人性的善良与澄澈是湘西世界最温情的底色。
2.對民族节日的唤回
细读文本,我们可以发现《边城》采用较多笔墨来介绍中国传统节日及湘西当地的特有风俗。正是这些传统节日与久久流传的民风民俗,为人物的活动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富有烟火气息的舞台,从而塑造更加立体鲜活的人物形象。
新年来临之际,舞狮、灯会与炮仗烟火为湘西增添着节日里喜庆热闹的氛围。端午节里,大家包粽子,穿新衣,赛龙舟、泅水捉鸭子,用雄黄酒在小孩子额头上点上“王”字,以示对端午节的重视。在翠翠的记忆里,中秋佳节,花好月圆,除了赏月,湘西男女还要整夜唱歌。这些节日当中必要的仪式展现了湘西風采并极大地增强了人们对民族、对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3.对民俗文艺的补充
乡土俚语、民间传说、传统民歌民谣等极富有地方特色的民间艺术形式表现得淋漓尽致,行文布局之间尽是沈从文先生欢喜热爱的真情流露。
在小说一系列故事情节的展开中,我们可窥见不少对湘西地方民俗文艺的描写刻画。翠翠与爷爷传唱的地方民谣,取材于生活又歌唱生活。旋律简单唱词质朴却足以深深打动人心。当地以情歌互唱传递爱情,表现了湘西地区人民内心的纯净与民俗的传承。乡民用简单的语言和上音律编成灵透的小调,抒发内心真挚的感情。音乐为湘西世界的浪漫又添了一笔浓重的墨色。
三.《边城》中的寻根文化
寻根是历代以来中国文学重要的母题之一,同时体现着人类情感的共通之处,即回归原点,寻找本心。中国是五千年文明古国,也是农耕文明的发源地。土地本位的思想至今仍影响颇深,故而中国人对土地有着旁人所难以理解的深厚感情,踏实本分过日子是中国人的处世哲学。
《边城》中的寻根因素试图通过对湘西世界中自然因素的渲染刻画,寻找中国文化之根,构建中华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读沈从文先生的《边城》如居湘西,触摸自然,感受生活。细读文本,我们不难发现其中有诸多对湘西民族节日和民俗文艺的叙述描写,这些在上述文本已经一一分析阐明,这里便不再赘述。当残酷的现实渲染绝望的氛围,构建理想世界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精神救赎的方式。边城以寻根溯源的方式,让我们回到原点,还归自然本心。
在某种意义上,它从沉重乡土文学的反面出发,寻找国民优根性以唤醒国民、启迪民智,减轻民众的消极悲观情绪,希望其能够从原始野性生命力中得到审美体验与精神抚慰。
在隐含读者方面,知人论世,预设读者;在叙事艺术方面,故事时间叙事时间巧妙安排,文本时空回环往复。叙事节奏张弛有力,疏密有致。叙事内容精当细致,展现湘西风采;在文化意蕴方面,回归原点,寻找本心。寻根文化让我们在理想世界中触摸自然,感受生活。在《边城》中闲庭信步,恬淡自得,颇有返璞归真之感,值得我们去仔细玩味。
注 释
①出自《孟子·万章下》:“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事也。”知人论世即了解一个人需要了解他所处的时代背景.
②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第五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第268页.
③田红.《边城》的叙事策略[J].理论与创作,2005(04):88-90.
(作者单位:北京体育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