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对中美经贸关系的影响及中国的应对之策

张振举

湛江科技学院，广东 湛江524094

RCEP（全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协定，也是一个全面、现代、高质量与互惠的自贸协定，该协定覆盖了东盟10国、中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新西兰等15个成员国，旨在通过大幅度削减关税与非关税壁垒，促进成员国之间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RCEP为全球自由贸易注入了强劲的动力，促进了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深入发展。在中美经贸摩擦不断升级之际，中国加入RCEP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成员构成最多元、发展潜力最大的贸易协定，必然会实质性地强化中国与亚洲国家的经贸联系，同时也会给中美经贸关系带来一定的压力。中美互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国，其经贸关系一直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因此，有必要分析RCEP对中美贸易关系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并探讨RCEP背景下中国的应对之策。

一、RCEP的文本内容及协定亮点

RCEP由东盟10国于2011年首次提出，并于2020年11月15日由东盟10国、中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新西兰15个成员国正式签署成立。RCEP协议文本由序言、20个章节以及4个附表组成，涵盖了自贸协定经常涉及的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及投资准入等基本内容，还涉及知识产权、电子商务及竞争政策等新兴贸易规则的内容，其核心在于追求更大范围的货物贸易零关税及更高层次的贸易投资自由化，其中渐进式零关税是此次政策制定上的重大突破。总体来看，RCEP有以下三大亮点。

（一）协定内容质量高

RCEP提升了贸易投资自由化与便利化水平。在货物贸易方面，15个成员国承诺在协定生效后自贸区内货物贸易开放水平将达到90%以上，且关税减让政策会根据商品类别直接降为零关税或10年内降至零关税。同时，RCEP对原产地规则进行整合，采用区域累积规则。在贸易便利化和海关程序等方面也实施统一规则，从而降低非关税壁垒。在服务贸易方面，15个缔约方就服务贸易开放水平均作出高于各自“10+1”的承诺，并采用正负面清单相结合的模式。在投资方面，对标国际高水平投资规则的同时，15个缔约方采用负面清单的方式作出了更高水平的开放承诺。此外，RCEP还纳入了高水平的电子商务、知识产权和竞争政策等议题。

（二）全球规模体量最大

RCEP拥有东盟10国、中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新西兰15个成员国，在地域上横跨了东亚、南亚、东南亚及南太平洋。2019年，15个成员国的人口总数达22.7亿，占世界总人口的29%左右。同时，15个成员国的GDP总规模达26万亿美元，占世界经济总额的29.3%左右。另外，15个成员国的贸易总额高达10.4万亿美元，占世界贸易总额的27.4%左右。RCEP覆盖了约1/3的世界人口，贸易总额和经济体量也均占世界总量的30%左右，已成为世界上规模体量最大的自贸协定，为区域和全球多边自由贸易注入了强劲的动力。

（三）由发展中经济体主导的多边自由贸易协定

RCEP由东盟发起，是一个由发展中经济体主导的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东盟先后与中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新西兰5国构建了“10+1”自贸协定，再以东盟为节点将所有经济体联系在一起。同时，RCEP还根据中泰等发展中国家以及日韩等发达国家的不同国情，设置了特殊与差别待遇条款，给予最不发达国家更多的灵活性。此外，RCEP还加入了经济技术合作的规定，以满足发展中经济体的实际需求。RCEP不追求较高程度的开放，而是最大限度地满足成员国以“发展”为目的的利益诉求，促进成员国的均衡发展。

二、中美经贸关系发展现状

中美均为贸易大国，双方互为重要贸易伙伴。2019年，中国成为美国的第一大进口来源国和第三大出口目的国。为了分析RCEP对中美经贸关系产生的负面影响，需要先对中美经贸关系发展现状进行考察。

(一）双边贸易规模呈现先升后降的发展态势

近十年来，中美双边贸易规模随着中美经贸关系的发展演变呈现出先升后降的发展态势。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中美不断加强经济合作与协调战略对话，促进了中美双边贸易规模的不断增长。在2010-2018年间，中美双边贸易额从4568.2亿美元增长至6598.4亿美元 （见图1），虽然在2016年出现过略有下降的情况，但是2017年就实现了止跌回升，并在2018年双边贸易额达到最大值6598.4亿美元，从而在2010-2018年的9年间保持了总体增长的发展态势，增长率达到44.4%。然而，在2018年美国政府签署了对华贸易备忘录之后，两国贸易摩擦不断升温，美国主要通过采取可升级关税等贸易限制措施不断打击中国对外贸易，造成2019年中美双边贸易额出现了10年内的第一次大幅下降，贸易额降到5588.7亿美元，同比下降15.3%。可见，近年来中美贸易摩擦对双边贸易有着明显的破坏作用，阻碍了双边贸易规模的增长。

图1 2010-2019中美双边贸易额变动情况

（二）贸易商品较为集中

通过对商务部国别贸易数据进行整理发现，中美以产业内贸易为主，双方进出口商品较为集中。按照《商品名称及编码协调制度》对中美进出口商品进行统计后发现，近年来中国对美出口的主要是机电产品（84-85）、纺织品及原料（50-63）、贱金属及制品（72-83）、塑料、橡胶（39-40）、鞋靴、伞等轻工产品（64-67）、运输设备（86-89）、化工产品（28-38）等商品。而美国向中国出口的主要是机电产品（84-85）、运输设备（86-89）、化工产品（28-38）、光学、钟表、医疗设备（90-92）、植物产品（06-14）等商品（见表1）。其中，2019年美国向中国出口的商品主要是机电产品 （272.0亿美元）、运输设备（196.5 亿美元）、化工产品（131.0 亿美元）和光学钟表医疗设备（97.9亿美元），分别占对华出口总额的 25.5%、18.4%、12.3%与9.2%，合计65.4%。同时，2019年中国向美国出口的产品以机电产品为主，出口额为2173.9亿美元，占对美国出口总额的48.1%，其次是家具玩具、纺织品与原料、贱金属及其制品。双方的贸易结构不是固定不变的，但贸易商品主要集中在少数商品上（如表1所示）。

表1 近年来中美主要贸易商品

(三）双边直接投资规模不大

美国是对华投资的重要来源地之一，中国也是对美的投资大国，然而两国之间相互直接投资的规模及占比却不大。如图2所示，2019年，美国对华直接投资金额为26.87亿美元，在中国实际利用外资金额中的比重仅为1.9%，远低于中国香港（68.2%）、新加坡（5.4%）、韩国（3.9%）等国家和地区。而2019年美国利用外资金额达2510亿美元，其中中国对美直接投资额为38.07亿美元，仅占当年美国利用外资总额的1.51%，占中国当年对外投资总额的2.78%。另外，中国对美直接投资规模及占比一直都不大，并且还存在很大的波动。据中国统计年鉴显示，2011-2016年中国对美直接投资流量实现翻倍增长，2010年中国对美投资流量仅为13.08亿美元，2016年则达到最大值169.8亿美元，占中国当年对外投资总额的8.66%。然而，2017年中国对美投资流量开始大幅度下降，缩水至64.25亿美元，并在2019年降至新低38.06亿美元。同时，在2010-2019年间，美国每年对华直接投资金额一直维持在30亿美元左右，并且在中国当年实际利用外资总额中的比重也仅为2%左右。

图2 2010-2019年中美直接投资额变动情况

三、RCEP给中美经贸关系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RCEP的贸易创造效应扩大中国对区域内贸易，相对减少对美出口

RCEP通过削减关税和消除非关税壁垒，将会促进中国与成员国的贸易总量不断提升，而美国却在不断制造中美贸易摩擦，并通过提高关税和增加非关税壁垒的方式打压中国对美贸易，因此加入RCEP有助于缓解中美贸易摩擦给中国带来的负面影响，中国对区域内出口将会增长，但对美出口则会相对下降。RCEP对区域内90%以上税目的出口商品实施零关税政策，并简化了通关程序、消除了贸易壁垒、统一了原产地规则、强化了域内分工协作，这将有效推动商品和要素在成员国之间的自由流动，从而带来“贸易创造”效应，促进自贸区内产业链、供应链的融合，进而推动成员国之间产业内贸易和产业间贸易的增长。而中国与RCEP成员国在出口商品结构上各有优势，商品结构互补性远大于竞争性，随着区域内贸易自由化的推进，将大大促进中国与RCEP成员国的贸易量。实际上，中美贸易也有很强的互补性，中国主要向美国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同时从美国进口技术、资本密集型产品。从理论上讲，为促进中美两国的贸易增长，RCEP会降低中国对美出口商品的价格，但美国为了遏制中国崛起，维护其霸权地位，不断打压中国对美贸易，中美贸易摩擦在短时间内难以消除，在2020年1月签订的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中，双方各自保留了大部分加征的关税，对中美进出口贸易的抑制作用也将持续释放。

（二）RCEP的投资促进效应推动中国加大对东亚投资，相对减少对美投资

RCEP在投资领域对标国际高水平投资规则的同时，15个成员国还以负面清单的方式对非服务业领域（农业、制造业、采矿业、渔业、林业）的投资作出更高水平的开放承诺。另外，RCEP还设置了公平公正待遇、损失补偿、争端预防等投资保护条款和投资便利化条款。RCEP为域内外投资者提供了实质性的开放待遇，也给中国对外投资带来了更大空间，将推动中国持续扩大对东亚市场的投资规模。同时，美国却在贸易保护主义及单边主义下，特别是2018年发布《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法案》后不断对中国企业对美投资进行设限，使得中国不得不寻求对美投资的替代市场。因此，RCEP生效后，自贸区内政策透明度得以提高，投资壁垒相应减少，中国会更倾向于在区域内进行产业链布局，减少对美投资额。

（三）RCEP强化中国与东亚地区的经贸合作，相对弱化美国对华贸易地位

在逆全球化背景下，加入RCEP可进一步提升中国的外贸合作空间、增强中国与东亚地区的经贸联系、扩大中国的经贸朋友圈，从而降低中国对美国经贸的依赖。2019年，中国与RCEP成员国的进出口总值已占到中国外贸总值的31.2%，自其他成员国的进口总值占中国进口总值的36.6%，对其他成员国的出口总值占中国出口总值的26.7%。此外，RCEP成员国对华投资总额占中国实际利用外资总额的10%。有机构研究预测，到2025年，RCEP对成员国的出口与对外直接投资存量预计增长10.4%与2.6%。而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规模持续下降，2019年中美贸易增速为-10.7%，且美国作为曾经的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已被东盟取代降为第三。为了对冲美国贸易保护主义与单边主义带来的经济脱钩压力，促进中国外贸高质量发展，中国势必加强与东亚各国的经济合作关系，弱化美国的贸易地位。

四、RCEP背景下中国促进中美经贸关系发展的对策

（一）改善与RCEP内美国盟友的经贸关系

日韩既是RCEP的重要成员国、中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又是美国的重要盟友和贸易伙伴。在中美贸易摩擦没有明显改善且美国有意恢复与亚太亲密盟友关系的情况下，中国更需要强化与日韩的贸易关系，这样既可以增加三国的经贸及外交空间，提升三国在东亚经贸合作中的话语权，又可以避免中国在美国恢复与亚太盟友关系之后被孤立，对美国的遏制政策有一定的反制作用，同时中国还可以通过借助与日韩经贸关系的改善，由日韩从中搭桥缓和中国同美国的关系。

（二）加强中美沟通与磋商

中国一向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中美贸易摩擦发生之初，中国首先是加强与美国的沟通与磋商，努力引导双边贸易关系正常化。2018年，面对日益紧张的双边贸易关系，中方积极同美方进行沟通，最终于2020年1月同美国签署了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两国的部分商品暂停加征关税，并在扩大部分商品进出口等方面达成一致意见。可见，磋商对话机制对修复中美经贸关系非常有效。因此，为更好地促进中美经贸关系的缓和，可以“贸易失衡”为突破口，在不损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本着互利共赢的原则进行友好磋商，坚持就两国优势产品的进出口比重及关税问题达成一致的书面协议。

（三）加强中企对美直接投资的规范引导

据有关数据显示，2019年中美双方的直接投资额在对方国家当年实际利用外资金额中的比重均不到2%，说明中美双边直接投资的规模不大，但中国对美直接投资是中美经贸合作的重要方式之一，为了促进对美投资并确保中国企业“走出去”行稳致远，应加强中企对美直接投资的规范引导。中国政府可出台促进中企对美直接投资的鼓励政策，并根据中美经济发展的实际状况及行业比较优势，制定对美直接投资目录。随着美国对于中国企业的投资审查越来越严格，中国企业在确定投资项目时需要及时了解美国在经济、文化、政治、法律等方面政策的变化，并保持与美国相关部门的密切沟通，从而提高中国企业对美直接投资的安全性，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纠纷。由于美国对中国投资企业的意识形态较为敏感，进行投资并购的时候要坚持商业动机，资金来源上要淡化国有控制、国有资本等因素。另外，要采用分散投资策略，不仅要投资美国关注度较高的高科技领域（如金融信息处理、半导体等），而且要引导企业加大对农业、制造业、商务服务业等互补性领域的投资力度，确保对美的顺利投资。

（四）扩大经贸朋友圈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美国一直视中国为其最大竞争对手，因而不断打压中国的对外贸易。但在RCEP下，中国可以利用自身的虹吸效应扩大贸易伙伴，逐步打造立足东亚、辐射“一带一路”、面向世界的经贸朋友圈，重构产业链、价值链，从而避免经贸过度依赖美国。在RCEP中，其成员国组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自贸区，市场空间与潜力巨大，产业结构的互补性、关联性较强，其产品目录基本可以实现内部循环，因此，中国可将国内产业链逐步融入区域内产业链。同时，中国还可依托RCEP供应链及“一带一路”前期的合作成果，积极与更多的亚太国家（如印度、墨西哥、加拿大、俄罗斯等）进行自贸协定谈判，提高中国国际分工的参与度。此外，中国应顺应世界自贸协定发展潮流，在现有19个FTA的基础上，加快与中欧BIT和中日韩自贸区的谈判进程，启动中欧、中美等自贸协定可行性研究，把中国的产能优势与欧美的关键技术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发展需求充分结合起来，使中国更深刻地融入全球产业链，并向全球价值链上游攀升，从而实现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的重构。中国在全球产业链中位置的提升势必会影响美国重新考虑与中国的经贸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