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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台湾导演的历史定位与影像风格
——以李行、侯孝贤、杨德昌为例

2021-08-04李东筱

河北画报 2021年8期
关键词:德昌侯孝贤乡土

李东筱

西南大学

20世纪60年代下半叶和整个70年代是台湾电影的黄金期。台湾电影由政宣电影一统天下的格局逐步转为市场化,以“琼瑶爱情片”为代表的商业片开始大肆霸占台湾电影的发展市场。这样的背景下,台湾电影经历了一个从迷失到回归的过程,60年代初,李行参与执导的电影《蚵女》以“健康写实主义”为指导,首开台湾乡土电影的先河。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李行、侯孝贤等人投身拍摄“乡土电影”的热潮之中。“健康写实主义”和“乡土电影”为80年代的台湾“新电影”运动铺就了道路。1982年,由杨德昌等人共同执导的《光阴的故事》拉开了台湾“新电影”运动的序幕。李行、侯孝贤、杨德昌三人作为这一时期的重要推动人物,他们的影片以独特的风格特点刻画了台湾在特殊政治、文化背景下的乡土人情和社会现实。

一、台湾乡土电影的先驱——李行

李行出现在20世纪50、60年代的台湾影坛,是台湾早期乡土电影的代表人物。1963年,台湾电影事业公司总经理龚弘提出了“健康写实主义”,要求电影创作发挥人之美德,调动人的同情心、同理心,鼓励自我牺牲和乐于奉献的行为,引导人人向善,振作社会风气。李行的电影大多遵循了“健康写实主义”,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中华传统文化的伦理内涵,发扬“健康写实主义”之风,并为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新电影运动铺就了道路。

李行的影片反驳了台湾传统商业片中华而不实的虚假之风,以台湾乡村社会的民风民俗为基础,生动地展现了台湾乡村天然质朴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例如,影片《蚵女》通过讲述女孩阿兰和年轻人金水之间的简单爱情故事,反映了台湾渔民的朴素生活;影片《养鸭人》则讲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湾一户靠养鸭为生的农家故事。在这户人家中,只有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他们勤劳善良,充满美德。影片中的池塘、农舍、鸭寮、稻田、河流、小巷、晚霞、鸭群等都展现了当时台湾乡村的独特风貌。李行的影片还善用自然景观营造出淳朴的艺术氛围,进而抒发人物内心的感情,塑造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例如,在影片《小城故事》中,李行利用一颗颗参天的古树和一排排古朴的闽南建筑暗示着历史的悠远绵长,引发人物心中缅古怀远的幽情。在对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李行则善于表现人物的高尚的性格色彩。以《原乡人》中的钟理和及其妻子钟平妹为例,当钟理在病倒战栗时,他勇敢地选择了与命运抗争。在新的开始之后,他则表现出了在悲惨生活中生存的强烈意愿。钟平妹含蓄而温和,她勤劳诚恳,善良无私,代表着客家女性的典型形象。

李行致力于发扬儒家伦理纲常,赞颂伦理亲情的伟大。在《路》中,他赞颂生育之恩、在《养鸭人家》中,他赞颂父女之情、在《小城故事》中,他赞颂师徒之情、在《汪洋中的一条船》和《原乡人》中,他赞颂夫妻之情。然而在六十年代的作品中,李行所要传达的伦理思想陷入僵化。一旦片中的人物之间出现矛盾,李行便会遵循三纲五常,令子女向父母妥协、妻子向丈夫妥协。比如,1965年拍摄的《贞节牌坊》,就讲述了一个无辜的年轻寡妇被婆婆误解为不忠,最后以跳海而死的方式证明自己清白的故事,这样刻板的思想已然不再适用于今天的现代化社会。而这样的创作思想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也发生了改变,此时诞生的作品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原乡人》都讲述了青年男女敢于冲破世俗的眼光,勇敢地追求爱情的故事。可以说,李行代表了台湾一代电影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与传承。

在李行的电影中,大自然的生命并不是被设想为与人生无关,而是被看作是创造宇宙的整体,而人的精神就流贯在其中。对自然、乡土的亲和态度以及对情景交融意境的营造正是李行电影中常常运用的电影手段。李行的创作立场以中国文化为本位,强调人伦观念、家庭观念,具有强烈的文化使命感,为60年代的台湾电影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二、沉迷怀乡的电影诗人——侯孝贤

侯孝贤于1973年进入台湾电影界。与台湾早期的乡土电影不同,侯孝贤在台湾新电影运动之初将自己的成长历程作为影片观察的对象,拍摄了一系列“自传”题材的电影,如《童年往事》《恋恋风尘》《冬冬的假期》等。在这些电影中,侯孝贤表达着对台湾社会城乡变迁的反思和对故乡的怀念。在此之后,侯孝贤将目光转移至台湾与大陆的关系上,回顾台湾历史,传达家国之思。侯孝贤电影成为台湾新电影时期以来的一面旗帜,代表了一代台湾电影人的艺术创作理念和浓郁的乡土情怀。

侯孝贤影片的故事发生地多选在“乡村”“故土”,并以怀念童年和青少年的经历为基调,注入个人成长经历和生活情怀,再现乡土岁月中的美好时光和生命体验。例如,电影《童年往事》就是侯孝贤对自己人生和青春的深情回顾和凝视,侯孝贤自小随家人从广东梅县移居台湾,而影片中的一家人也是从大陆迁往台湾。侯孝贤在台湾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童年时光,而影片中的小孩子阿孝咕也是每日玩得痛快,完全不知道大人们的烦心事。可以说,侯孝贤早期的影片是对自我成长经验的镜面反射,他的影片就像一首平静而又温暖的诗,记录着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相比于早期的乡土电影,侯孝贤电影中的“乡土记忆”,不仅是对过去岁月的怀念,更是对台湾城乡变迁的凝望与反思,具有深刻的社会内涵。其电影在表现人物成长历程的同时往往还伴随着城乡变迁所带来的矛盾和反思。在影片《冬冬的假期》中便有对城乡文明冲撞、交融的思考。在影片的开头,冬冬和妹妹乘坐火车来到乡下,导演巧妙地运用火车作为现代文明的载具将城市与乡村连接起来。再例如,乡村的小伙伴看到冬冬的玩具羡慕不已,想要用小乌龟与他交换这一情节则在表现城乡间的差异。影片《恋恋风尘》则更加直接地表现了台湾城乡变迁带给底层小人物的生存困境,该片讲述了一位来自于乡村的打工仔阿远进入城市后饱受社会磋磨的故事。影片中,阿远曾多次遭受印刷厂老板娘的辱骂,与阿远一同进入城市的阿云,也就是阿远的心上人,最后也嫁给了一位城中人士。即使在万分的崩溃之下,阿远也无力阻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可见,社会底层小人物在台湾现代社会发展的浪潮中根本无力翻身,只能默默忍受城乡变迁带给他们的痛苦。

侯孝贤的“怀乡情节”不局限于对“乡村”的怀念上,他的电影还具有强烈的“大陆情结”,在政治和文化两方面审视了台湾与大陆的历史关系,传达出深刻而悲怆的家国情怀。侯孝贤通过对自己移民身份的追忆,讲述了祖辈们对的大陆的怀念。在影片《童年往事》中,祖母年事已高,记性不好,却总是念叨着“回大陆的路”,她甚至带着孙子阿孝咕走上了那条路。例如,《童年往事》中父亲从海外归来的家人那里听说大陆的情况后变得忧心忡忡,母亲更是几次因担心大陆亲人的境况而伤心落泪。《好男好女》中的钟浩东等人奔赴到大陆后虽经历了种种艰难险阻,但他们对祖国的忠诚从未动摇。侯孝贤电影所表达的“怀乡意识”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情怀,反映了移民台湾的“大陆人”及其后人渴望回到大陆故乡的梦想和真挚情怀。

三、台湾社会的理性思辨者——杨德昌

如果说侯孝贤是立足乡村表达对乡土文明的怀念,那么杨德昌则是以城市为中心来见证台湾文化的变迁。作为台湾新电影运动的重要发起人,杨德昌的电影犹如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剖析了现代化进程中的台湾社会。杨德昌的影像不但奠定了台湾新电影的方向和基调,也带动台湾电影回归至现实主义的书写风格中来。

20世纪80年代,大量西方文化传入台湾。外来文化的入侵加速了台湾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在台湾社会巨变的背景之下,杨德昌将镜头聚焦在台湾本土的大都市。在他看来,都市不仅仅是人们生活作息的地方,更是内心情感投射的象征。杨德昌的影片中不乏都市元素,电影《恐怖分子》中屹立的高楼大厦、锃亮反光得天窗、灯红酒绿的舞池等都是用来展现城市现代化的元素。现代文明的高速发展终究会带来人的异变。在杨德昌的影片中,人物的“异化”性格呈现得非常明显。《恐怖分子》中,当主人公淑安晕倒在宽阔的马路上时,身旁疾驰的车辆并没有因此停靠,路上的行人也面无表情地匆匆经过,可见经济快速发展之下,人与人之间不可消磨的隔阂。另外,《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导演、《独立时代》中的剧作家、《一一》中的洋洋都是杨德昌有意刻画当代台湾人由于自我迷失而走向异变的标本。杨德昌“理工科”出身的教育背景使得他非常善于用几何线条和平面图形切割的构图来解构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恐怖分子》中有一镜是酒保坐在柜台的中间接听来电,此时的人物完整地位于画面的中下方,画面的上方闪现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整个画面呈对称状态。这种风格化的影像表现了现代人对于自己内心的迷茫及人与人之间情感的隔阂疏远。

杨德昌不是虚无主义者,也不是宿命论者。杨德昌的电影有两个重要的价值观,一是“历史观”,即认为当代社会的一切问题都要回到历史追根溯源;二是教育民众融入社会,倡导自力更生的理念和个人意识。在《独立时代》这部电影中,杨德昌深切表达了对台湾本土社会教育匮乏的担忧。影片开头引用了《论语》中的一段话:“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这里对于《论语》引述并不完整,省略了孔子接下来的回答:“教之。”省略的回答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古汉语,也是杨德昌真正想警示台湾社会的真理。另外,从杨德昌电影主题的表达,也可以看出他对现实世界的深刻思考。《青梅竹马》看似是一部传统爱情电影,实则表达了对现代人欲望的强烈讽刺;《恐怖分子》探索了都市人际关系中潜伏的不稳定和恐怖因素。《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悲惨的时代,并在历史中辨析人性的弱点。可以说,杨德昌冷眼观视的背后凝结的是骨子里的热忱,冷静理性的批判立场见证着他作为知识分子的良心。在他手中,电影不仅是反映现实生活的一面镜子,也是向台湾社会宣战的真正武器。

四、结语

几十年来,台湾电影在由特殊的政治背景所带来的文化迷雾中倘恍迷离。以李行、侯孝贤、杨德昌等人为代表的台湾电影人带领台湾电影走过一个又一个时代高峰。他们三人的影像风格虽各有不同,但皆具有由中华五千年文明所赋予的浓郁的人文特征。今天,台湾电影已被纳入“华语电影”的范畴,回望此三人的电影作品,我们不仅能看到一个经历过复杂历史的台湾社会,更能够看到一个正在快速发展中的中国。李行、侯孝贤、杨德昌三人作品的独特风格和闪光之处,仍值得众多电影人学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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