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老年教育的“中国方案”——核心议题、体系设计及发展路径研究

刘亚娜，谭晓婷

(首都师范大学 管理学院，北京100048)

一、引言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日益深化。根据我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60岁及以上人口为26402万人，占总人口的18.70%。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为19064万人，占比13.50%。从地方人口老龄化发展状况来看，上海1979年最早进入人口老龄化，2003年进入深度老龄化(1)根据1956年联合国《人口老龄化及其社会经济后果》确定的划分标准，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占总人口比例超过7%时，则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进入老龄化；达到14%，为深度老龄化；超过20%，则进入超老龄化社会。。山东省1994年进入人口老龄化，是全国老年人口数量最多的省份(2)《全国“最老”！山东超60岁老人2239万》，https：//sd.dzwww.com/sdnews/201905/t20190530_18774085.htm。。截至2019年，进入深度老龄化的有上海(2003)、辽宁(2017)、山东(2018)、江苏(2018)、浙江(2019)、四川(2018)、重庆(2017)7省市。老年人口抚养比较高的有上海(22.07%)、山东(23.82%)、辽宁(21.55%)、江苏(21.20%)、安徽(20.73%)、四川(23.20%)、重庆(22.61%)7省市(3)老龄化率数据和老年人口抚养比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2019年全国人口变动情况抽样调查样本数据，抽样比为0.780‰。进入老龄化时间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人口数据及各省份人民政府、民政部、省统计局、中国老年协会等网站。未统计我国台湾省、香港特别行政区、澳门特别行政区的数据。老龄化率计算公式为：老年人口(65岁及以上)/总人口成员×100%；老年人口抚养比计算公式为：老年人口(65岁及以上)/劳动人口(15—64岁)×100%。。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把应对人口老龄化作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关系全局的重大战略任务进行统筹谋划、系统施策。老年教育是我国教育事业和老龄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4)《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的通知》，http：//www.moe.gov.cn/s78/A24/A24_zcwj/201610/t20161020_285761.html。。我国养老负担日益沉重，养老需求日益多样化。老年人在经济赡养、生活照料得到保障之后，实现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学、老有所乐等精神需求愈益突显出来。当前我国老年教育形成了很多成功的经验和做法，但仍存在资源供给不足、地区间发展不平衡等问题。在积极人口老龄化背景下，我国需要整体性的体系设计及可持续的治理机制建设，以切实回应老年教育高质量发展要求。

二、老年教育的提出与发展演进

(一)老年教育的内涵与意义

老年教育有别于普通教育、职业教育，或学历教育、专修进修教育等教育体制与分类，是针对不同类型、不同层次老年人进行的特殊教育。老年教育、终身教育、学习型社会是长寿时代的客观要求(5)杨庆芳、邬沧萍：《老年教育是中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不可或缺的》，《兰州学刊》2014年第1期。。优质的老年教育是公共服务的重要内容(6)王仁彧：《老年教育：生命价值远航的指明灯》，《职教论坛》2017年第24期。。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对老年教育内涵进行阐释，认为老年教育是终身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7)杨咏梅：《我国老年教育的特色和发展趋势》，《中国成人教育》2016年第6期。；是根据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等特征进行的具有老年特色的特殊教育(8)李晶、罗晓晖、张秋霞、罗萌、王君：《中国老年教育研究》，《老龄科学研究》2015年第10期。；是一种实现老年人继续社会化的一种社会活动(9)苏迪：《“互联网+”环境下老年教育供求与对策研究》，《天津电大学报》2016年第2期。。主要内容可以包括营养与保健、音乐与舞蹈、退休生活的适应等，形式有讲座、学习班、老年大学等。也有学者将老年教育分为学校老年教育、家庭老年教育、社区老年教育；政府可以通过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合作等方式，养老服务机构通过远程教育、讲座等形式开展教育活动。发展老年教育能提高老年人生命质量、实现老年人个人追求、开发老年人力资源，也是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应对战略。

(二)我国老年教育发展历程

老龄事业与养老体系是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实现人口老龄化与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国家先后制定了老龄事业发展规划等一系列战略和具体政策，提出了建设的主要任务。比如，在健全健康支持方面，强调为促进老年人健康和疾病预防，开展老年人健康教育；丰富老年人精神文化生活，发展老年教育，加强老年人精神关爱等内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老年教育经历了创立(20世纪80年代)、发展(20世纪90年代)、创新阶段(进人21世纪以后)(董之鹰，2009)。我国老年教育发展的起点是老年大学的兴起。1983年，我国第一所老年大学——山东省红十字老年大学成立，20世纪90年代后社区老年教育逐渐开始兴起。1996年，上海老年大学率先开办“空中老年大学”，运用现代教学模式的老年教育迅速发展。2001年，民政部启动“全国社区老年福利服务星光计划”“星光老年之家”，包含老年课堂在内的多种形式的老年教育活动等为老服务项目不断丰富(10)戴卫东：《新中国老年福利事业的反思与前瞻》，《社会科学战线》2015年第2期。。进入21世纪以后，我国老年教育迅速发展，但仍存在教育对象差异大、专业化水平有待提升等问题。

三、我国老年教育发展现状：基于“十三五”老年教育规划的实证分析

“十三五”时期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也是我国老龄事业改革和养老体系建设的重要战略窗口期(11)《国务院关于印发“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的通知》(国发〔2017〕13号)，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3/06/content_5173930.htm?trs=1。。为提升老年教育现代化水平，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老年教育发展新格局，国务院办公厅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国办发〔2016〕74号)，这是国家出台的第一份老年教育发展五年规划，指出了五大主要任务及重点推进计划，各地方也纷纷出台了地方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7年1月国务院印发《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要求“推进老年教育机构逐步纳入地方公共服务体系，完善老年人学习服务体系”。2017年2月国务院印发《“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要求“落实老年教育发展规划，到2020年基本形成覆盖广泛、灵活多样、特色鲜明、规范有序的老年教育新格局”。可以说，这一时期是我国老年教育承上启下的重要时期，对之开展分析，能较为准确地掌握当前我国老年教育的发展现状，对照目标考察任务实现及存在的问题和差距，为政策优化提供启示。

(一)我国老年教育政策发展的核心议题

1.研究设计。以省级政府颁布的老年教育规划为分析对象，分析政策文本的核心议题覆盖率，测度和分析政府对其注意力配置的特点、思路，总结典型经验和示范，为我国老年教育发展提供经验借鉴和反思。学者们运用心理学中“注意力”的概念分析政府决策。注意力代表着政府决策者对特定事务的关注程度。所有的决策都会涉及到选择性(12)[美]布赖恩·琼斯：《再思民主政治中的决策制定——注意力、选择和公共政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政府决策的注意力是决策主体在特定的政治、经济、社会环境下，对某类或某个社会问题作出行动与否的决策考虑，也是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对其关注的持久尺度(13)王洛忠、陈宇、都梦蝶：《中央政府对信息化的注意力研究——基于1997—2019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内容分析》，《理论探讨》2019年第5期。。

文本选择与研究方法。政策文本是国家权力机关等政治力量为实现其所在阶级、阶层利益与意志，通过书面的方式确定的努力目标、行动准则以及具体的执行步骤和措施，并通过权威形式发布的具有法律效应的政策文件(14)朱侃、郭小聪：《公共就业政策范式变迁及其逻辑研究》，《求实》2019年第5期。。文本分析是一种将结构主义等形式主义方法与社会科学研究方法相结合的产物，是当前挖掘文本信息的重要方法(15)朱侃、郭小聪、孙枭坤：《公共就业政策的变革与驱动机制》，《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20年第1期。。对照《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的通知》(国办发〔2016〕74号)五大任务，精读27个省级地方政府老年教育规划(16)特别说明：中国有34个省级行政区，包括23个省、5个自治区、4个直辖市、2个特别行政区。由于材料搜集等限制，本研究未统计我国河北省、甘肃省、黑龙江省、宁夏回族自治区、台湾地区、香港特别行政区、澳门特别行政区的数据(全文同)。，逐句阅读文本，运用QSR NVivo12软件对同类属性编码合并与归纳，对之开展统计分析。

2.老年教育政策核心议题及比较。“谁得到什么”始终是公共政策的核心议题。概括界定老年教育规划政策核心议题的内涵，形成5大树节点，13个子节点内容主题，455个编码参考点(见表1)。

表1 我国老年教育规划政策核心议题内容节点分析编码范例表

续表树节点子节点主要内涵解释编码举例D:创新老年教育发展机制D1:鼓励社会力量参与老年教育支持和鼓励社会力量举办或参与老年教育;优化内容和布局;加强指导和监管。拓宽老年教育经费投入渠道;鼓励和支持行业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设立老年教育发展基金。D2:促进老年教育与相关产业联动扩大老年教育消费,推动养老相关产业发展。促进老年教育与养老服务、旅游、文化等相关产业联动发展。E:促进老年教育可持续发展E1:加强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培训老年教育专业建设与研究生教育;教学、科研和管理人才培养,在职进修与攻读学位。在全省范围内选取5所本科高校、10所高职院校、20所中职学校举办老年大学或开展特色老年教育;加大老年教育教师培训、畅通职称评定通道,建立老年教育人才库。E2:加强理论与政策研究建立研究基地,开展基础理论、政策、应用研究;加强学术期刊建设;开展成果交流活动。定期编撰《湖南省老年教育发展报告》;遴选并推广优秀老年教育课程、团队、项目,促进老年教育成果的展示、共享与交流。E3:加强国内外交流合作加强与国内外交流合作与经验借鉴。借鉴台湾老年教育工作经验,探索老年教育服务人员培训。

综观地方政府的老年教育规划(见图1)：政府工作重点和任务集中体现在任务一(树节点A)“拓展老年教育发展路径”及任务二(树节点B)“扩大教育资源的供给”两大方面，编码占比分别为23.95%、22.42%，两项总编码占比达46.37%。即，政府丰富老年教育内容和形式、积极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发展城乡社区、学校老年教育；目标明确地指向任务五(树节点E)“促进老年教育可持续发展”，其占比达20.44%。然而，“创新老年教育发展机制”方面的探索和经验较为缺乏，占比为14.73%，举措多为鼓励社会力量参与老年教育，老年教育产业发展不足。

比较各子节点的具体内容发现(见图1)：一方面，实现老年教育可持续发展方面，政府着力于“加强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培训”，其编码占比最多，为11.65%；创新机制方面，“鼓励社会力量参与老年教育”占比为11.43%。比如，江苏“运用市场机制，通过政府购买服务、项目合作等多种方式，争取和激励各类社会力量通过独资、合资、合作等形式举办或参与老年教育；引导企业和个人对老年教育开展公益性捐赠”。老年教育支持服务方面，“运用信息技术服务老年教育”占比为10.33%。比如，江西“依托江西省教育终身学习账号，建设江西省终身教育数字化学习平台”。“优先发展城乡社区老年教育”“丰富老年教育内容和形式”等政府也给予了较多关注。另一方面，老年大学面向社会办学情况、老年教育相关产业联动情况、理论与政策研究情况、国内外交流合作情况等方面的编码点及占比少，且政策内容表述单一，缺乏具有针对性的建议。

图1 我国老年教育规划政策核心议题节点编码数量统计

(二)我国老年教育政策的内容实现：基于政策目标与工具的二维分析

1.分析框架及内涵。养老政策，不仅政策内容复杂，政策实现所采用的各种政策工具的设计、组织、搭配和使用也深刻影响到政策效果(姚俊，张丽，2018)。本研究基于政策工具的分析视角，进行政策目标与工具的二维分析以总结老年教育的政策实施及特点(见图2)。

图2 我国老年教育规划的政策目标与政策工具二维分析框架

X维度是政策工具。政策工具是决策者用以实现政策目标的手段和方式，包括一系列机制、手段、方法与技术，是政策目标与政策结果之间的纽带和桥梁(吕志奎，2006)。学者们按照不同的标准对政策工具进行了分类(Howlett M，Ramesh M & Perl A，1995；Jordan A，Wurzel R& Zito A，2003；孙兰英等，2018)。本文采用罗斯韦尔(Rothwell)和泽贝尔德(Zebveld)关于环境型、供给型和需求型政策的划分(Rothwell R & Zegveld W，1985)考察老年教育政策工具。一是环境型政策工具，发挥影响力，为老年教育提供有利的发展环境。包括：目标规划，涉及老年教育目标，以提供方向性指导；金融服务，涉及不同投资方式、项目融资等方式筹措资金，以促进老年教育发展；税收优惠，涉及税收优待、减免等，以间接实现对老年教育发展的辅助性优惠；法规管制，涉及违规处理、安全标准、评估监管等，以完善老年教育的制度约束和规范化管理；策略性措施，涉及待遇改善、服务举措推进、规范健全等，以营造氛围、优化环境。二是供给型政策工具，产生推动力，直接助推老年教育的可持续发展。包括：基础设施建设，内容涉及建立平台网络、服务系统等，以加强老年教育基础设施完备；人才培养，涉及人员教育、培训、人才队伍建设等，以促进素质提升；资金投入，涉及政府提供财力上的支持或培育等，以加强政府扶持；科技信息支持，涉及应用数据、网络等信息支持，以提高服务能力。三是需求型政策工具，形成拉动力，拉动老年教育快速健康发展。包括：政府采购，内容涉及政府直接购买服务，以丰富服务供给；服务外包，涉及对接企业、鼓励引导社会力量参与服务建设及运营等，以整合资源创新发展；贸易管制，涉及服务交易及监管等，以扩展服务领域。

Y维度是政策目标，是政策制定者意图的文字表达(17)Huang cui，Yang Chao，Su Jun，Policy Change Analysis Based on“Policy Target—policy Instrument”Patterns，Scientometrics，No.2，2018.，是政策执行预期可以达到的目的、要求和结果。《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提出构建老年教育新格局的总体要求(18)《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的通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6-10/19/content_5121344.htm?trs=1。，内容可以概括为四个层面：一是老年教育制度体系，指老年教育法规制度的逐步健全，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得到完善；二是老年教育基础能力，指老年教育能力有较大幅度提升，教育内容不断丰富，形式更加多样；三是机构服务能力与社会参与，指各类老年教育机构服务能力提升，全社会关注支持、参与举办老年教育的积极性提高；四是老年教育参与，指以各种形式经常性参与教育活动的老年人占老年人口总数的比例达到20%以上。

2.政策目标及工具实现。编码统计显示，我国地方政府老年教育规划的政策目标主要集中于增强老年教育机构的服务能力与社会参与(35.27%)和基础能力建设(30.43%)，而老年教育制度体系建设(18.53%)和老年教育参与(15.77%)的目标关注力低(见图3)。

图3 我国老年教育规划的政策目标与工具实现类型分布统计图

一是政策工具选择与使用特点。环境型政策工具，编码数量最多，384项，占比53.11%，体现政府在政策规划和项目内容建设方面的积极引导(见表2)。主要为：策略性措施，丰富老年教育的内容与形式，引导老年教育服务能力提升，鼓励老年人接受老年教育。比如，“推进老年大学教育教学改革、规范教学管理、创新教学方式。充分发挥省、市、县老年大学协会的作用，促进老年大学之间的沟通交流”；目标规划，体现政府对老年教育体系建设进行阶段性计划。比如，“到2020年，力争建成1所省级老年开放大学，11所设区市老年开放大学”；法规管制，集中于老年教育事业建设进程中的规范和监督。供给型政策工具，编码数量302项，占比41.77%，主要为：基础设施建设(见表2)，比如，“在城市社会福利院、农村敬老院等养老服务机构设立固定的学习场所，配备教学设施设备”；人才培养，比如，“建立老年教育教师培训体系，支持相关人员在职进修培训”；资金投入，比如，“将全省各级老年大学(学校)办学经费纳入同级财政预算，并结合老年大学在校学生人数，核拨专项办学经费”；科技信息支持，比如，“探索完善互联网+老年教育服务模式，方便老年人通过广播、手机等多种终端开展学习。”需求型政策工具，总体使用数量少，主要为政府采购方式(见表2)。比如，“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等形式，举办经营性老年教育机构，鼓励引导各类社区力量通过与老年教育机构合作等形式举办或参与老年教育”。二是政策目标及其实现的工具类型。实现老年教育制度体系目标，以环境型政策工具为主，辅之以供给型工具；实现老年教育基础能力目标，以供给型政策工具为主，辅之以环境型工具；实现机构服务能力与社会参与目标，供给型和环境型政策工具均衡，兼具需求型工具；实现老年教育参与目标，以环境型政策工具为主，兼具供给型工具(见表2、图3)。

表2 我国老年教育规划的政策目标与工具实现分析表

四、我国老年教育发展现状反思与国外经验借鉴

综上分析，可以总结出政策发展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为完善老年教育体制机制提供启示。一是当前我国老年教育发展战略定位较为明确，确定了老年教育的发展目标：提升老年教育的供给能力，丰富教育机构、教育内容和形式；实现老年教育的活跃参与和发展。二是老年教育发展的核心领域是夯实教育供给，拓展发展路径；创新发展机制，形成全社会联动的可持续老年教育发展。三是从实现机制来看，政府继续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加大人才培养力度，灵活运用现代化信息技术；通过健全制度建设和加强政策扶持以解决财税金融机制不灵活、市场化力量欠缺、产业化发展力度不足、规制监管跟进迟缓等问题。

国际上早先进入老龄化国家的老年教育发展经验为我们提供了某些借鉴。一是在制度建设方面，许多国家都有较为完备的专门的老年教育法律法规，并将老年教育政策作为重要的社会政策。具体政策实施过程中相关政府职能部门的行政隶属关系和职责较为明确，在推进老年教育发展过程中，既能避免管理漏洞，也能防范多头监管带来的混乱。比如，日本在1990年颁布《生涯学习振兴推进准备法》，将终身教育作为基本国策。韩国有《老年福祉法》《终身教育法》等专门的老年教育立法(19)问清泓、郭宇峰：《老年教育的境外经验及启示》，《成人教育》2016年第8期。。二是在教学模式方面，鼓励多主体参与，在社区推动老年人互助学习，促进自主学习。教育形式较为多样化，比如有公办老年教育、社区开设、政府购买服务、企业开设政府扶持等。美国、加拿大等依托社区建立了“社区教育学院”。瑞典高校对老年人开放，美国的普通大学也附设有老年班等(20)王佳欢：《回顾与展望：当前我国老年教育的研究与发展》，《成人教育》2017年第11期。。韩国有老年大学、老年福祉馆、大学内的终身教育学院、中小学内开设的老年学堂、宗教社团等。英国老年人社团自行组织开设补习班，定期举办活动。丹麦采取政府购买方式，在全国16个郡和275个市的乡村城镇开设老年教育机构(21)刘洪林：《丹麦农村老年教育的成功经验及启示》，《成人教育》2015年第11期。。三是在老年教育内容方面，比如，韩国注重职业教育，还包括老年人的心理辅导、收入和资产管理等，以及贴近老年生活的文化、保健康复等知识。美国、日本有关于退休前的准备教育，关注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目标、职业规划等。四是在管理机制方面，韩国重视老年教育专业人员的培养，在很多高校开设有老年教育专业人员的培训课程，并设有各种资格证考试，从业人员持证上岗(22)刘静：《韩国老年教育的特点及其对中国的启示》，《成人教育》2015年第1期。。家政、心理、社会交往等方面是日本社会较为传统的老年人生活方式，社团活动较为活跃。

五、中国特色老年教育体系的整体性框架与治理机制

国务院《老年教育发展规划(2016—2020年)》指出，坚持“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全民行动”。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水平的老年教育，应秉持以人为本的基本理念，整合资源，形成多元主体参与的治理结构、面向需求的充实的内容体系，以及创新型治理与运行机制，全面深入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构建自立生活的积极老龄社会(见图4)。

图4 中国特色老年教育体系的整体性框架与治理机制图

(一)以老年人为本的老年教育发展理念

人是发展的根本目的，也是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动力。以人为本，回答了为什么发展、为谁发展的问题。以老年人为本，就是要实现老年人的全面发展。老年教育体系的设计与发展需树立促进老年人全面发展的老年教育观，始终以老年人的切实需求为本，重视和培养老年人，实现老年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关系，维护老年人的主体地位，维护其尊严，保障其权利，增强老年人生存及发展的能力，帮助老年人实现自身的社会价值。伴随时代的飞速发展，社会变化日新月异，老年人的生活状况和需求日趋呈现差异性，基于当前面临的状况和问题夯实老年教育，有针对性地落实老年教育内容。同时，也需要加强预测研判，未雨绸缪设计适宜的教育方案，有效应对做到为老解忧、为老服务。

(二)制度完备是老年教育发展的前提保障

制度是事业科学发展的重要保障，有了制度保障才能行稳致远。完备的制度能规范、稳定地整合协调各种关系、调节各种矛盾和冲突。制度完善也是衡量治理体系完善程度的主要标准。当前，我国老年教育的法律制度尚未完善，没有一部专门的老年教育法律规制，基本上是各种政策性文件形式，这既不利于维护老年人的合法权益，也因为政策制度缺乏明确统一的发展定位而影响制度的公平性、规范性。《教育法》和《老年人权益保护法》对老年教育作了一些规定，但对老年教育的发展目标、原则、组织运行等内容没有明确、系统和完整的规范(23)王英、谭琳：《赋权增能：中国老年教育的发展与反思》，《人口学刊》2011年第1期。。政府职能对于老年教育的管理不统一，比如，文化部门对老年大学的发展与管理有一定的规划，老龄委在相关政策中倡导发展老年教育，教育部门把老年教育纳入社区教育统一规制，民政部门把老年教育作为老年社会福利来制定为老服务政策(24)王英、谭琳：《赋权增能：中国老年教育的发展与反思》，《人口学刊》2011年第1期。。2021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提案建议将老年教育纳入基本公共教育范畴，呼吁在国家层面成立由教育、民政、文化、老龄部门牵头的老年教育领导机构，定期研究解决老年教育发展中的问题；指导各地方政府建立相应的老年教育统筹协调部门，从顶层设计上加强老年教育的组织实施。

(三)建立积极自立生活的老龄社会共识是老年教育发展的基础

自立不仅是老年人身心健康和生活态度的表现，也是积极老龄社会的重要支撑。养老需要摒弃传统上和习惯上把老年人看作“被养老”对象的认识误区。事实上，老年群体也可以发挥余热，贡献力量，还能成为重要的人力资源。通过开展老年教育，培育老年人自主生活的能力，避免陷入消极的被养老的状态，使老年人能自己行动、身心自立，能自我决定、自主创造。老年教育提倡的是一种主动养老方式。积极自立的生活观，不仅促使老年人脱离对他人的依赖，也能给老年人带来获得新技能、新知识的成就感，体会到生命的意义；同时，也能促进家庭关系与人际关系的和谐，减轻社会养老负担和压力，在积极健康老龄社会中实现老年人自立享老。

(四)“三位一体”的整体性体系设计

1.教育实施主体要整合资源，保障老年人学有所教。为实现老年教育新格局的发展目标，需要构建多主体参与的供给主体基本框架。一方面，政府积极鼓励、扶持和推进老年大学、老年学院等教学主体的发展，增设培训课程，举办各种类型的讲堂活动等。另一方面，着力于发展社区老年教育，利用和发挥好社区活动场地、设施，比如，社区图书馆、文化馆等，为老年人提供充分、便利的学习条件，实现老年人在居住地养老、享受基本生活照料类服务，加快精神文化素养与能力的提升。此外，激活社会力量，比如，加强基层老年协会建设，建立相应的补偿机制，确保社会力量能以多种合作方式参与老年教育。

2.教育内容体系要实现内容丰富、按需施教，保障老年人老有所学。老年教育新格局的目标导向下，需要健全教育供给的内容体系。多元化设计，层次化精准施策，精确对接学习者个性化需求，因地制宜地调整老年教育内容并配置资源，增长老年人知识、丰富老年人生活，使老年人有能力有意愿参与社会、服务社会。一方面，老年教育应贯穿于老年生命周期的全历程。目前我国的老年教育普遍以针对中低龄老年人的安全教育为主，内容较为单薄。基于体系化设计的角度，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老年人教育需要进一步完善的健康医疗教育，比如，保健、安全防范、突发事件应对等；也要加强文娱、文化知识教育，比如艺术、健身、书法绘画等。另一方面，老年教育在给予或传授给老年人新知识的同时，也要加强老年人的自我认知。比如，教育内容要关注老年人对养老保险、患病就医、社会治安以及合法权益等相关知识，增加对维持生命功能的认识；又如，老年人面对职业生涯结束、收入减少、健康下降等问题，通过再学习，实现再社会化，可在某种程度上达成良好的社会适应。

3.教育服务要标准规范、层次鲜明，保障学有所向。为实现老年教育覆盖广泛、特色鲜明的发展目标，需要针对不同类型的老年群体，提供有指向性的教育产品和服务。一方面，老年人群体具有多样性的特点，各种类型老年人的教育需求不同。比如，按照年龄来分，有低龄老年人和高龄老年人；按照老年人身体状况来分，一般有健康老年人和处于非自理生活状况的老年人，等等。当前，我国老年教育多面向能够自理的健康老年群体，对老年群体中相对弱势群体支援体系不完善。留守老人、“空巢”老人等群体对于心理咨询、精神慰藉的教育类支持需求大；“失独”老人则需要补充互助关爱类内容；重度“失能”老人可以补充临终关怀等精神安抚类教育服务。因此，老年教育应面向所有类型的老年群体，设计差异化的教育方案。另一方面，从区域和城乡比较来看，地区发展水平与推进老年教育发展的进程和速度存在较大差异，农村老年教育发展薄弱。比如，北京市早在2006年提出“探索养老服务多种模式，完善老年教育、健康服务体系”；上海市在2011年提出老年教育的发展和老年护理、康复等服务。此外，老年教育也形成了一定的地区发展特色。比如，福建省以老年大学为主体开展老年教育，不断完善相关老年教育规划和实施办法，陆续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老年教育工作的意见》《福建省终身教育促进条例》等文件，率先以立法形式将老年教育纳入终身教育体系，形成了以老年体育为鲜明特色的老年教育体系(25)刘亚娜、谭晓婷、李玉柳：《中国政府推进老龄事业与养老体系建设的方案、演进与策略反思——基于注意力配置的研究》，《中共福建省委党校(福建行政学院)学报》2021年第2期。。因此，全国范围可以开展一定的经验交流和政策学习，取长补短，重点提升发展较迟缓地区的老年教育水平，实现老年教育的广覆盖。

(五)“两措并举”的运行机制

1.教育途径要渠道多元，保障老年人学能所得。为实现老年教育灵活多样、规范有序的发展目标，需要拓展老年人教育多元化渠道和途径，增强老年人的实际可及性与获得感。老年人享受教育资源和服务可以通过老年人生活所在地的社区老年大学、文化活动中心、兴趣协会等，也可利用普通学校、职业学校和文化馆、体育场等资源，探索联合办班、委托办班等多种渠道。老年教育活动形式的组织可以是开放的，有政府主导的，也有社会组织自发志愿型活动；有基本公共服务范畴内的教育服务，也有市场购买的消费型教育产品。此外，还应探索老年教育产业化发展路径，构建多元素、多类型、多形式的老年教育新业态，丰富养老产业的发展。

2.教育方式要灵活便利，保障老年人学能所宜。老年人的身体和生活状况有着不同年轻群体的特点，对老年教育服务的提供需要采用适宜老年群体学习的方式，增强老年人参与教育活动的灵活性和便捷性。可以采用传统的线下、现场的课堂教学，也可以利用网络资源，比如远程教育、在线课堂等实现资源的共享。伴随信息技术的日新月异，学习资源覆盖面的扩大，可以运用互联网思维创建现代老年教育学习环境，探索移动教育等新服务模式。同时，我国教育领域正在不断推进范式改革，教育关系、教育结构等发生了深刻的变革。比如，在教学过程中，为了增强老年人的学习积极性、培养学习兴趣，通过“互动—交流”式学习、“主体—探究”式学习等，增强了老年人的体验感，促进老年人力资源的创造力发展，提高了老年人学习的参与主动性，营造出老年教育发展的良好社会氛围。

六、结语

如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发展老年教育，营造良好敬老尊老社会环境等方面是未来我国养老事业发展可能的创新性选择。老年教育是终身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已经成为社会共识。未来老年教育在政府、市场和社会的协调配合下，主体责任更加清晰，制度建设更加完备，教育技术的应用更加广泛，能较好地满足全体人民不断增长的美好生活的需求。一是发展老年教育的根本宗旨在于以人为本，营造促进老年人积极自立生活的老龄人生。在老龄社会这一重要国情下，实现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居、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娱、老有所为的健康养老，健全完善的保障体系，实现社会可持续发展。二是重视顶层设计，重视立法与制度建设，形成对老年教育事业的统筹规划和制度保障。提高老年人社会保障的法治化水平，坚持依法治教，明责赋权，有序运行。三是基于现实的多样化、差异化、个性化、丰富化等老年教育需求的特点，建设良好的老年教育的供给体系。关注未来我国老年教育需求，不仅具有城乡差异和特点，也有地方性的创新发展，有基于生命发展不同周期的不同层次的个性化需要，老年教育的供给也必然是有针对性的供给。四是积极鼓励多元主体共同参与老年教育服务，创新灵活市场化机制，发挥社会力量的作用；实现教育的内容和手段的有机结合，实现教育模式的多样化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