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2016年CFPS的实证分析
2021-07-16罗丽艳孔凡磊
罗丽艳,孔凡磊
(1.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流行病学系,山东 济南 250012;2.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卫生管理与政策研究中心;3.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卫生经济与政策研究重点实验室(山东大学))
自1950年起,人口老龄化逐渐发展为一个世界性问题[1]。截止到2019年末,我国60岁以上人口约为25388万人,占我国人口总数的18.1%[2],80、90后独生子女的父母也相继进入老龄化阶段[3],我国老龄化趋势不断加重。而在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同时,社会竞争日趋激烈,年轻人不仅需要养育下一代,还要赡养父母,在各种压力下,陪伴照顾下一代的时间大量减少;同时,祖辈照料孙辈可使其成年子女在参与劳动力市场方面有更多机会,进而增加收入,使整个家庭的福利最大化[4];因此出现了大量祖辈协助父辈共同照料孙子女辈的现象。隔代照料孙子女的意愿类型有两种,一是主动意愿中的老有所为型、代际交换型、奉献型和混合型;二是被动意愿型,即在追求老年生活质量、社会经济制度影响及考虑实际情况下而作出的被动的选择[5]。
角色紧张理论认为照料孙子女会增加老年人的身体负担,减少其娱乐时间和锻炼时间,对其健康存在负面影响。角色提升理论则认为,子孙绕膝可使老年人在精神上获得寄托及归属感,孙子女的茁壮成长也会使照料者获得一定的成就感,保护其健康[6]。
现有研究表明照料孙子女对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及心理健康状况均有负面影响[7]。黄国桂等发现主要是隔代照料的强度而非数量对照料者的健康有影响,低强度隔代照料对其自评健康有负面影响,高强度隔代照料则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老年人的孤独感状况[8]。也有学者认为,老年人的隔代照料经历对其自评健康有着正面影响[9]。
由上可知,目前关于隔代照料孙子女对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产生的影响尚无一致结论,同时也缺乏全国性调查样本的支持,所以隔代照料孙子女对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探讨。
1 对象与方法
1.1 数据来源
研究数据来源于CFPS(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库。CFPS是一项全国性、大规模、多学科的社会追踪调查项目,由ISSS(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组织实施。CFPS数据库包括了我国除香港、澳门、台湾、新疆、西藏、青海、内蒙古、宁夏和海南之外的25个省/市/自治区的人口,约占全国总人口(不含港、澳、台)的 95%。CFPS2016 为中国家庭追踪调查的第四轮全国调查,最终完成家庭层面有效样本14763户,个人有效样本45319份。以2014年调查完访样本为基础,CFPS2016在家庭层面的追踪率是89%,个人层面追踪率是82%。
本研究使用2016年CFPS数据库中的成人问卷,并选取其中年龄在60岁及以上、有子女并帮助子女照料孙子女的3624个老年人,构成了本研究的分析对象。
1.2 数据分析方法
通过SPSS 24.0统计分析软件对2016年CFPS数据库进行描述性统计、相关分析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本研究认为,若P<0.05,则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
1.3 相关变量处理过程说明
户口状况变量中,将没有户口的2个样本以及不知道户口状况的1个样本归为农业户口进行分析。
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逐渐下降,照料孙子女的情况也逐渐减少,高龄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变化存在显著的队列差异[10],我国老年人在70岁以后自理能力下降的比例明显提高,大于84岁老年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比例为24%[11]。根据上述我国老年人自理能力状况,结合老年人自理能力与照顾孙子女的现实关联,本研究将年龄分为五组,分别为60-67岁、68-75岁、76-83岁、84-91岁、≥92岁。
老年人收入满意度越高,越能促进其健康[12]。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城乡老年人经济条件较差,对老伴及其子女依赖度较高,而1000元以上的老年人则相对有较好的经济基础,能满足其自身甚至家庭物质与精神层面的需要[13],3000元、5000元以上的老年人则生活质量更高,医疗资源可及性更好。因为在CFPS数据库中,“税后领退休金数额/月”这一变量包含了各种补贴、离退休金、各类养老保险等,能够较为全面地反映老年人的收入情况。因此,结合上述两点,本研究将“税后领退休金数额/月”这一变量作为分析老年人退休后月收入的依据,并将其分为4组,分别为0-999元、1000-2999元、3000-4999元、≥5000元。
在子女方面,CFPS中包括子女1到子女10的与子女见面频率、与子女联系频率、同子女关系。由于CFPS使用的是计算机化访问系统,子女2到子女10的数据因问卷系统跳转造成的缺失值较多。而与子女2到子女10的数据相比,数据库中子女1的相关数据较为完整。因此,本研究中仅对子女1的相关变量进行统计分析,子女2到子女10的相关变量未纳入分析。
本研究将纳入本研究的CFPS数据库中的相关变量的不适用选项设为缺失值进行分析。具体来说,将“税后退休金”变量中的不适用及不知道样本设为缺失值;将“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子女1见面频率”、“帮子女1料理家务看孩子数”3个变量中的不适用、不知道以及拒绝回答样本设为缺失值;对于“同子女1关系”变量,将缺失、不是自己的子女及子女已去世设为缺失值。
2 结果
2.1 基本情况
3624位老年人中,女性(53.1%)略多于男性(46.9%)。户口状况为农业的老年人多于为非农业的老年人,占70.2%。老年人数量随年龄上升呈逐渐下降趋势,60-67岁的老年人最多,占65.6%。女性老年人、农业户口老年人、低龄老年人提供的隔代照料更多。婚姻状态为在婚(有配偶)的老年人占比最多,为82.4%。领取养老保险(主要针对企业工作人员、农民、城市个体户、无业人员)的老年人有2293位,领取离退休金(主要针对政府、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老年人有698位,其余633位老年人则二者都不领取。税后退休金小于等于1000元的老年人有2661位,占比73.4%。2646位(73.0%)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良好,非常健康、很健康、比较健康、一般分别占比为6.7%、10.3%、31.3%、24.7%,其余978位(27.0%)自评健康状况较差。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的社会人口学情况及自评健康状况
续表1
2.2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影响因素分析
2.2.1 社会人口学特征与自评健康
卡方检验结果显示,性别、户口状况、婚姻状态、是否领取离退休金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呈显著性相关(P<0.05)。具体分布上,就性别而言,女性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比例(31.9%)高于男性(21.5%)。就户口状况而言,农业户口的老年人认为自己不健康的比例(29.7%)高于非农业户口老年人(20.5%)。就婚姻状态而言,婚姻状态为在婚(有配偶)的老年人占比为82.4%,且其中74.2%认为自己较为健康。就是否领取离退休金而言,未领取离退休金的老年人认为自己不健康的比例(29.3%)高于领取离退休金的老年人(17.3%)。是否领取养老保险与自评健康状况之间的相关关系无统计学意义(P值为0.292>0.05)。结果见表2。
表2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及社会人口学特征分析(n/%)
2.2.2 年龄、税后退休金与自评健康
Kendall相关分析的结果显示,年龄、月收入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呈显著性相关(P<0.05)。就年龄而言,有2378位老人的年龄分布在60~67岁之间,且其中633人认为自己不健康。就月收入而言,有2661位老年人的月收入小于等于1000元,且其中794人(29.9%)认为自己不健康。
表3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与年龄及税后退休金的相关分析(n/%)
2.2.3 与子女亲密状况和自评健康
Kendall相关分析的结果显示,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的关系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呈显著性相关(P<0.05)。与子女1几个月联系一次甚至从不联系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占比稍高(29.9%),且高于其他4种联系频率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老年人的比例。与子女1几个月见一次甚至从不见面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占比稍高(31.2%),且高于其他4种联系频率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老年人的比例。同子女1关系为很不亲近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占比最高(54.5%),且高于其他5种亲密关系频率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老年人的比例。结果见表4。
表4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与子女亲密状况相关指标的相关分析(n/%)
2.2.4 隔代照料情况和自评健康
Kendall相关分析的结果显示,帮子女料理家务看孩子数、帮子女1看孩子频率与自评健康状况之间的相关关系无统计学意义(p值分别为0.253、0.911,都大于0.05)。978位认为自己不健康的老年人中,帮孩子料理家务看孩子数为1、2、≥3的分别有809位(82.7%)、150位(15.3%)、19位(1.9%)。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人数随帮子女1看孩子的频率降低而减少。帮子女1看孩子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人数,在照料频率为“几乎每天”时最多,为450人(25.8%)。结果见表5。
表5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与照料情况指标的相关关系分析(n/%)
2.2.5 多元回归分析
以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为因变量,性别、户口状况、年龄、婚姻状态、是否领取离退休金、月收入、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关系等为自变量,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结果显示,性别、与子女见面1频率、同子女1关系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呈显著性相关(p<0.05)。户口状况、年龄、婚姻状态、是否领取离退休金、月收入、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自评健康状况之间回归系数的p值分别为0.271、0.652、0.911、0.128、0.920、0.836,均大于0.05,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说明这些变量在诸多自变量的交互作用和影响下,与老年人自评健康无相关关系。结果见表6 。
表6 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续表6
3 讨论
中国是传承“孝道”文化历史悠久的国家[14],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子孙绕膝”是中国传统社会家庭最大的天伦之乐[15]。既有研究也表明,照料孙子女可显著提升祖辈的幸福感[16],随着“421”型家庭结构的逐渐增多,隔代照料孙子女及隔代教育逐渐普及[17],现代社会中,年轻人的工作压力较大,越来越多的祖辈都主动承担起照料孙子女的责任,帮助子女照顾孙子女。
3.1 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
既有研究表明,自评健康不仅能反映个体对其健康状况的主观评价,也与其客观健康状况明显相关,是一项综合性健康评价指标[18-19]。在纳入本研究数据分析的3624位老年人中,有2646人(73.0%)自评健康状况良好,非常健康、很健康、比较健康、一般分别占比为6.7%、10.3%、31.3%、24.7%,其余978人(27.0%)自评健康状况较差。上述结果和黄国桂等学者[8]的研究结果不同,原因可能是研究对象之间年龄分布的差异较大。本研究75岁以上老年人为277位,占比7.6%,而在其研究中75岁以上老年人有1500位,占比24.4%。
3.2 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影响因素
由表2至表5的相关分析结果可知,性别、户口状况、年龄、婚姻状态、是否领取离退休金、月收入、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关系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呈显著性相关。而在将上述变量统一纳入多元回归分析后,表6的结果表明,性别、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关系是影响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显著性因素,这进一步凸显了性别因素、与子女1见面频率因素、同子女1关系因素对老年人自评健康的重要性。
男性老年照料者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比例(21.5%)低于女性照料者的比例(31.9%),即男性自评健康状况略好于女性,这与肖雅勤[7]、黄国桂[8]、白思敏[21]等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这可能是由于男性女性的遗传特点、内分泌代谢、职业特点的不同以及社会文化对男女家庭角色分工和定位的差异,女性对孙子女的照料可能更加细心且耗费体力和精力,导致女性自评健康状况较差。
既有研究显示,隔代照料使中老年人农业劳动的参与率降低32.1%,农业劳动时间也减少22.09小时,而对非农业劳动参与状况没有显著影响[22]。本研究的结果表明农业户口照料者中自评健康状况较差的比例(29.7%),高于非农业户口照料者的比例(20.5%),该结果与肖雅勤[7]、黄国桂[8]等学者的研究结果相同。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由于需要帮忙照料孙子女,而在一定程度上缩短了农业劳动时间,使得农业户口老年人在农业劳动的同时得到一定身体锻炼的机会也大大减少,因而农业户口照料者中自评健康状况相对较差。
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会受到其当前婚姻状态的影响。相比未婚、离婚、丧偶以及分居的老年人来说,在婚(有配偶)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更好,这与刘恒等人的研究发现[20]相同。配偶在生活照料和情感交流方面都会对老年人的自评健康产生积极的影响。
老年人对自我健康的评价会受到年龄的影响,低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更好。该结果与黄国桂[8]、白思敏[21]等研究结果一致。本研究在年龄的各个组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老年人的比例远均高于认为自己非常健康的老年人的比例;同时,75岁以下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要好于75岁以上老年人群。
研究表明,经济来源独立对自评健康有正向作用[21],老年人收入满意度越高,家庭经济状况越好,其健康水平越高[23-24]。而经济收入较低的人群由于医疗资源可及性较低,其自评健康较差[25]。本研究表明,29.3%的未领取离退休金的隔代照料者自评健康状况较差,17.3%的领取离退休金的隔代照料者自评健康状况较差。是否领取离退休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的经济状况和其物质生活条件,条件较优越的照料者其自评健康状况较好。月收入在1000元及以下的老年人,认为自己不健康的人数占比为29.8%,而月收入在3000元以上的老年人中,认为自己不健康的人数占比不足17%。但是,照顾孙辈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老年人的经济支出,给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造成了一定的经济压力,进而可能会影响其对自身健康的投资,并影响其自评健康状况。
与子女1几个月联系一次甚至从不联系的照料者中,自评健康较差的居多。与子女1几个月见一次甚至不见面的照料者中,同样是自评健康状况较差的居多。同子女1关系很不亲近的照料者中,自评健康状况较差的居多。具体来说,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同子女1关系为很不亲近的其自评健康状况较差的比例较多(54.5%)。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同子女1关系为亲近的,其自评健康状况较差的比例较少(27.4)。上述结果与黄国桂等学者的研究结果相似,代际精神支持越多,老年人自评为不健康的可能性越低[8]。
一些学者的调查发现,祖母在定期照料孙辈时有更好的健康状况[26];与子女同住且提供隔代照料对老年人的健康有改善作用[27]。但既有研究也显示,隔代照料孙子女的数量与自评健康状况并不相关[8]。与本研究的结果相同,即料理家务看孩子数与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无关。
既有研究表明,隔代照料经历对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发挥着积极作用,有益于其身心健康[9];隔代照料经历会改善老年人的健康状况[27]。具体到时间跨度上,3个月内的隔代照料经历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积极影响;超过3个月以后,影响程度随照料时间的延长而下降[28]。具体到照顾强度上,低强度隔代照料对其自评健康有负面影响;高强度隔代照料则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老年人的孤独感状况[8]。本研究结果表明隔代照料孙子女的照料频率对照料者健康状况的影响并不具有显著性,这与以上结果不同,可能是由于本研究和其他研究的调查对象存在一定差异,从而导致所得的研究结果不同。但不可忽视的是老年人在照料孙子女时会倾注其大量精力,增加其身体负担,占用其锻炼身体及就医、娱乐时间,这些因素或多或少地会对其健康状况产生一定负面影响。
4 结论与建议
本研究表明,性别、户口状况、年龄、婚姻状态、是否领取离退休金、月收入、与子女1联系频率、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关系和隔代照料孙子女老年人的自评健康呈显著性相关。同时,多元回归结果表明,性别、与子女1见面频率、同子女1关系是影响老年人自评健康状况的显著性因素。这提示我们,可以从以上方面着手进行干预,改善隔代照料孙子女的老年人的自评健康状况。首先,相关政府部门需要积极做好老年人离退休金的发放工作,保障老年人晚年经济收入的稳定性,并充分考虑物价上涨因素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适时提升老年人的离退休金、各类补贴及养老保险的发放水平。其次,子女应与老年人多见面、多联系、多沟通,积极主动承担起孝敬父母的道德和法律责任,共同分担照料工作,建立亲和温暖的家庭关系[29]。再次,照料孙子女对于老年人来说是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既可能减少老年人就医或者锻炼的时间,也可能使老年人因缺乏休息进而诱发其它疾病,因此,建议子女和老年人双方在照料工作上,要充分权衡照料孙子女的现实必要性与老年人的健康现状二者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