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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素描”的若干通识:“新通识——素描5-Beta”策展手记

2021-06-30王亚敏

画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通识素描艺术家

王亚敏

这是一篇“命题作文”,编辑提醒我的手记要对一个问题有所交代:为什么“新通识——素描5”这个展览没有让人感觉到和大家通常知道的“素描”有关?这还真的是一个“老大难”问题,从“素描1”到“素描5”,它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并困扰着我自己。现在,我试着从展览的一些具体细节出发(包括我和艺术家们在具体事务和理念上的共识或者争议),做一次尝试性的自我检索和试答。

只有文献、脚本,甚至帖子

离开幕不到两个月,我是偶然“发现”并锁定了“新艺术家”李然。我很好奇,作为一个“老艺术家”,他为何从大家熟悉的顺风顺水的表演性影像创作突然转向“全职”架上绘画。他经常在Instagram上发一些像是为油画创作的“准备性素描”。我当时觉得这很直接地点了这次展览的“素描”的题,至少可以给大家一个通常的关于展题的交代。但李然似乎总觉得有点“尴尬”,常常强调这些仅仅是他的个人文献。为此,他还在展厅中加入了一件正式的以前的录像作品,以及一件他“以畫抵债”给艺术家徐喆画的小幅油画肖像作品。这显现了他对正式展示结构把握的一贯的严谨,但也许这是艺术家展览史上相对他的严谨布置而言最“支离破碎”和急就章的东西。如果我想要为我的私心辩解的话,可能会说:哎,李然,你就把它当作一次刷社交媒体的灵机一动的帖子吧,毕竟我也是通过INS锁定你的,谢谢!

这组“文献”非常接近我很喜欢的意大利矫饰主义的“素描”,充满了类型化和自我表演性的气质。我的直觉是:这批文献、这批绘画很可能在将来发展为艺术家重新回到其电影事业的某种剧本。但是,我个人并不认为电影的“素描”在此,而且,随着疫情加剧的电影院线让位于Netflix那样的在线视频营销模式,电影似乎已经更加是属于过去的了,就像通常意义上的素描。

其实,对于大家通常所谓的工作性素描(甚至是作为工作文献),作为一种工作模式或者技术的回归可能只是部分表象。我觉得在今天,所有看起来“回光返照”的技术、工作媒介都必然渗透了当下的技术和媒介的灵魂。虽然素描看起来还是那个素描,但是素描其实已经不是那个素描了,这在展览的其他艺术家那里也一样,不管他们是否直接诉诸所谓的“素描”。也是因为如此,我觉得其中的任何人都有能力像李然那样突然来一个“变脸”。

只有通用感受

李青作品这块的空间感觉是比较统一的,我和李青在突出“玉”色这一颜色上达成了共识。当初是先入为主地想要展一些通常意义上的素描,到了确定具体作品的时候,却在他的工作室扑了个空。仔细想想,他的“油画转印”及“大家来找茬”的绘画技术,对绘画程序的思辨考量其实已经蕴含了对通常意义上的作为准备性的素描的某种“扬弃”。这次展出的作品主要是李青“人体油脂转印的《玉面》”“《阴翳志》杂志”系列等作品。实际上,当我到了李青在杭州一片被建筑工地环绕的工作室,除了我不太想选用的少量绘画,就只剩下目前选用的这些系列了。“杂志”系列之外,放眼所及就是这些一打眼都是绿色调的作品了,绿色是涉及“人体油脂转印”技术之“玉面”系列的颜色标志。所以我们后来达成共识,将这批《阴翳志》作品用“绿膜展柜”的方式展出,同时从画廊和藏家那里临时借展了其他带“绿”色调的作品。我也不怕承认,这样做可能有点“简单直接”或者“形式主义”。不过,在当代艺术展览中,通常能够达成参与者之间有效沟通的一些作品往往就是“简单直接”地诉诸通感的。此外,我当初还曾想要展出艺术家用摄影记录拍摄的杭州近几年城市更新和扩张中大量拆迁城中村留下的未拆、待拆的独栋民宅,这一系列比较接近“素描4”的“社会速写”单元中关于当下“素描”的定义。

回忆这些认知中的求同存异,我也不认为李青大量涉及特定场所、文献、传媒拼贴的传达技术和这一直接诉诸视网膜和皮肤油脂的“玉”色之间,存在感受交互上的高级和低下、精致含蓄和简单粗暴的差异。当下的通感必定是早就超越了极其狭隘的像当初形和色、素描和色彩的此类通感的。从这一点看,在李然那里,是超越了绘画和影像的;在龚剑那里,是超越了绘画、摄影和社交媒体发言的,是超越了所谓的“左、中、右”的文体的。

只有艺术家,甚至名媛

2019年疫情前,龚剑曾提出可以考虑展一个稍微有点复杂的摄影装置,好像是关于武汉日常生活之类的。其实,在龚剑那里,对具体媒介的绘画和摄影之区隔的逾越早就不是问题,他对社交媒体意见的引领让人印象深刻。

这次展出了龚剑大量的架上绘画。我最先注意到的可能是他的《悲伤》系列。其母题和图像素材来自凡·高一张描绘农妇的、非常朴素有力的素描,艺术家通过“图像素材——草图(素描)——正式绘画”的程式完成了一系列绘画。我觉得艺术家的这个系列(含手稿),非常适合拿来讨论我所关心的“素描”概念的问题。其中,关于素描的一些重要概念和实践都以各种方式“现身”和“面面相觑”了:作为习作的素描、作为工作流程的准备性的素描、作为正式作品的素描、作为绘画的素描、作为素描的绘画……同时,龚剑也想在这一相对独立的空间做一个小实验,看看尽量把自己不同风格面貌的绘画放在一起会如何。这很好,本来这个展览的理想结构就是由艺术家自己策划一个小个展或者项目,艺术家有自己对“素描”的理解,我难得偷一下懒,做转手呈现。我觉得他可能比较看重通常意义上的素描能力,但是对通常意义上的素描功能,尤其是技术上的功能有点不以为然,也不是太关心我所关心的“素描”。

其实,这些总是让我想到像“画家中的画家”或者“艺术家中的艺术家”这样一类的传统称号,我们通常用这些来形容那些比较突出的,在绘画的上下文中、在艺术史的上下文中工作的画家或者艺术家。在龚剑这里,这个上下文显然是超越了通常的绘画和艺术的,这个可能也是不以艺术家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进一步地超党派意见,加以遐想,以这次在展览海报露脸的那位艺术圈假名媛为例,在某种上下文意义上,这一事件是艺术世界的一个共谋。

只有体制

关于陈侗和靳卫红,我承认是有一点考虑到他们在不同程度上以“国画”作为媒介的背景的。但是,在上面我们已经谈到的媒介、感受、艺术和艺术家的语境等问题之后,既是系统的,也是有中国特色的体制问题也是不可回避的。需要提及的是:在2019年版本的“新通识”展览方案中,还包含了像李巨川、欧飞鸿、法政建筑等艺术家和团队项目,参与者较为多元,也比较混杂,甚至相互之间势不两立,后来因为形势急剧变化,只好放弃了。这里也不宜过多展开,只想从一个失败和遗憾的角度说明“素描5”更多的是考虑当前时代的“普遍通用”认知,是臆想超越具体差异、分歧和对立的,超越具体的体制纠结的。

陈侗是画国画出身,身兼职业艺术家、学院教师、书店老板、录像研究机构创始人和资助者等众多角色。我觉得他可能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同时和不同体制纠缠的艺术家。这次展览,我原本选择的是陈侗关于雷锋的一台舞台剧以及雷锋笔记的一组作品,但是由于这一组稿子早就分散到众多藏家手中而没法在短时期内集中,所以距离展览开幕不到两周的时候,艺术家决定以“什么是素描?”为题,依照和雷锋相关作品相同形式规格抢画一组新作。随后他可能又觉得与他正在参与的广州美术学院纪念老前辈胡一川先生的活动相结合,画一组排练中的舞台剧《胡一川》剧本手稿更加合适。因此,或者可以说展览最终呈现的这一组手稿属于艺术家的“应景之作”或者说“委托定制”。陈老师为了支持录像局的运作也有“筹款”性的日常水墨创作项目……所有这些看起来似乎功用性的绘画,在陈老师的创作体系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功用呢?他的创作体系涵盖了体制本身吗?

靳衛红的身份也比较多元,且不提她是展览中唯一的女艺术家,靳老师兼有艺术家、史论研究者、批评家和资深艺术编辑等多重身份。当初去南京靳老师工作室拜访和商量展览事宜,由于艺术家的多重身份、实践和体制穿梭设计的话题实在是过于丰富诱人,几乎变相排挤了谈她的创作和作品以及挑选参展作品的机会。我记得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谈当下社会文化和体制问题,包括和疫情相关的事情。现在想来也不奇怪,虽然最先触动我的是靳卫红近几年极具感性表现和视觉冲击力、超脱了通常抽离和符号化的国画人物,即便是引用丰富的符号化人物图像资源,通常也是被赋予七情六欲的具体性的。但是,我原本也是要选择靳老师配合她的一篇微信公众号的“插图”作品或者非作品(包括一些日常摄影)作为展出内容的。因为我觉得这一选择可能会让大家有机会摆脱以通常的水墨作品为中心的视角,去触及艺术家在文化艺术和社会体制中布局自身的问题——一种整体观的技术和方法论。

关于这一点,我想要提及后续的“素描1-4文献展”中其作品已经布置在“素描5”现场的宋拓,从他的一贯游走调戏在各种体制之间的风格来看,他是具有这样的整体技术和方法论的吗?在陈侗和靳卫红那里,是贯通纠结了不同文化和体制文体的;在我眼里,我迫切想要搞清楚这5位艺术家之间的相互贯通——甚至是一种通用的人生观和方法论。

素描:一种认知实践模式及其当代通用版本

通过上面的自我检索,我觉得我们在媒介、感知、主体系统管理等方面的点滴技术和人的机智共同构成了当下包括艺术在内的生产生活技术。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和雕塑家把“透视”看作当时的艺术生产技术,实际上,“透视”不仅是当时的艺术生产技术,也是当时的世界观,一种以人为中心的单眼世界观,好比在更加宏观层面上福柯所谓的一种知识模式——而我在考虑“素描”系列的时候,一直想强调的一点就是:严格意义上的素描和透视一样,是一种具体历史条件下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一种认知实践模式;通常意义上的素描,无论如何实验,终归也是如此;“素描1-5”系列,无论如何都不是通常或者实验意义上的“素描”,终究是当下的知行,是当下的素描。这也是我在“素描5”展览前言中提及的“什么是当前的素描”的所指。

“新通识——素描5”的展题英文其实是“艺术中的新普遍智力”(New General Intellect in Art),它特别想要延伸讨论的重点是艺术中的“新通用智力”,也就是在马克思的“普遍智力”的意义上,当前时代公众的普遍言语能力问题。用“通识”是一下子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汇,因为在我们的工作语境中,“普遍智力”不是一个通用词汇。在艺术世界,或者艺术生产消费领域,像“素描”(或者“功夫”“创造力”)这样的古老“通用智力”概念显然需要被淘汰和更新了。我们团队将尝试把关于“通用智力”的问题延伸到4月16日开放的“素描1-4文献展”及其后续活动中,去更加具体地展开。

责任编辑:孟 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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