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还是宿命:20世纪中国画坛的几位引领者
2021-06-30
徐悲鸿、齐白石、何香凝、江丰、吴作人,这些对于当代中国人来说耳熟能详的名字,在20世纪中国美术界产生过巨大影响力的人物,为我们今天留下了无尽的话题:关于绘画改良、关于美术与革命、关于现实(写实)主义、关于美术家协会……20世纪是中国美术史上风云际会的时代,也是社会大变迁裹挟着艺术踯躅前行的时代。传统绘画面临的“没落”、西方艺术的普遍蔓延、新思想新意识的输入,加之战争和国体变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政治运动等社会历史事件,艺术的自律性不断被打破,艺术与社会之间发生了错综复杂的关联。
本期《画刊》特稿,我们选择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20世纪末,4位曾担任过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的历史人物,围绕艺术和个人身份之关系,围绕一段历史、事件或艺术作品、风格,以不同角度进入各自的生命世界,试图通过历史的考证,呈现艺术家作为个体在历史上下文中的命运,以及背后的动因。同时在近现代具体社会历史语境中,以个案形式反思艺术的自律性和他律性问题。
我们分别邀请了许力炜、杭春晓、易东华、杨肖4位作者,各自选择不同人物和不同的切入角度,通过对历史现象的分析,钩沉出背后隐蔽的世界,从而构筑出一个多面的美术史。
徐悲鸿是现代中国美术的改良者,他将欧洲学院派的艺术经验和价值观带入自己的创作、教育和对中国画的改良中,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对徐悲鸿早期画马的风格想象》一文中,许力炜探寻了影响徐悲鸿早期艺术创作的另一个因素,即月份牌、香烟画片、吴友如印刷画风,以及摄影的“求真”观念,构成徐悲鸿早期绘画的基石和改造中国画的工具。正如作者所言:“对于徐悲鸿的绘画学习经历,我们不能用一种单纯线性的更新、取代来理解各个环节。”任何人的成长都融合了各种经验,在不同材质和题材的作品中显现出看似分裂的表象,正反映出徐悲鸿身上体现出的复杂性,以及中国艺术“现代性”过程的复杂性。
齐白石这位“老派”画家,先后受到从欧洲留学归来的林风眠和徐悲鸿的赏识,而林风眠和徐悲鸿二人的艺术观点又完全不同。进入北平艺专的齐白石,“身份认知”发生了重要转折,他不再只是能卖画的“农民”,而被认为是“艺术界之创造者”。也因为如此,齐白石在北京画坛获得了后续的成长空间,乃至成为20世纪最为重要的画家。《齐白石与“福尔达”轮的机缘》一文将这段历史因为林风眠和徐悲鸿同乘“福尔达”轮归国而有趣地联系在了一起,这艘船也因此被作者称为“白石老人的幸运之船”。
《从新中国画运动到“集体创作”——新中国画史上下文中的何香凝》以晚年何香凝的艺术创作,特别是多件精彩的合作画入手,讨论画家、政治人物与何香凝合作创作的历史,作者将其视为何香凝艺术创作关于新时代国画改造的直接回应。作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的何香凝或许是这场改革的引导者,同时也是这场改革的参与者。虽然我们无法完整还原历史场景,但“在思考一个思潮的影响力的时候,我们不仅要考虑不同空间之间交流的可能,也要考虑作为个体的历史记忆问题”。何香凝之后的江丰虽未列专文去探讨,但其重要性自不待言。他的美术生涯从“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的一员开始,后加入革命,一生从未改变自己的美术创作信念和现实主义美术创作道路。他在战争时期创作了大量反映人民生活困苦、战士英勇无畏、战争残酷无情的版画作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反映农村、部队、工厂生活的美术作品喜闻乐见、通俗易懂,更是受到普通人民群众的喜爱。江丰坚持党的文艺路线,坚持艺术为政治服务、为工农兵服务,在国立杭州艺专(现中国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担任领导期间,将此思想完全渗透于对新中国美术高等教育体系的建构中,以强大的政治力对美术教育进行改革,这在世界美术史上也是极具代表性的教育实践。
吴作人20世纪30年代从欧洲学习油画回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任教。在《“冷”“热”之间——吴作人十三陵水库工地写生》一文中,作者从吴作人十三陵水库写生这一很具体的事件入手,考察新政权和艺术家自我政治身份的塑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伊始,为响应国家开展“大跃进”运动的相关文艺政策,美术家协会组织艺术写生慰问活动,进一步以“创作跃进”服务于全国工业化建设“大跃进”,同时要求艺术家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运动中受到教育和锻炼,提高思想觉悟。作为中央美术学院新晋院长、中国美协副主席的吴作人,主动参与自我改造。然而,在政治与艺术之间,在制度规范与才情個性之间,其多重身份处于“热”与“冷”之间的境遇,也向我们揭示了一位艺术家在复杂处境下的两难心态。
这些人和这段历史很值得表述,但也非常不易表述。文献的缺失和现实的困局,使我们既不能做凭空的猜想,又不能突破某些要求和束缚。展现在各位读者面前的4篇文章,虽并未局限于探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一段历史时期内的问题,但任何个人的成长都有一贯性,前期的艺术经验更会直接决定着日后的艺术创作和观念。然而在剧变与割裂的社会中,或者说在一个本质上非传统的20世纪的这段社会历史中,个人的经验与社会激变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难解,许多问题的答案隐藏在一些更为精微的历史线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