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认知和态度的质性研究

黄跃师 朱豫琪 杨瑒 张雯 蔡婷婷 臧娴 袁长蓉

(1.复旦大学护理学院，上海 200032；2.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上海 200032)

患者报告结局(Patient-reported outcomes,PROs)强调收集患者的主观感受，体现了“以患者为中心”的理念[1]。其内容涵盖了患者症状、功能等生理健康、心理健康、社会支持系统、生活质量、治疗满意度和依从性等相关健康状况[2]。为了更系统化、结构化地收集这些健康结局信息，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Patient-reported outcome measures，PROMs)应运而生。PROMs使得患者报告结局数据变得可测量、数据收集可重复，具有可操作性，在临床上易于推广[3]。但患者报告结局及其测量工具能否真正落地国内临床，为医疗决策和临床照护提供参考，与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知与态度息息相关。本文通过质性研究的方法，探究国内临床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知和态度，为患者报告结局理念在国内临床的应用和推广提供参考。现将研究结果报告如下。

1 对象与方法

1.1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性选样法、以资料饱和为准，于2018年9月7日-2019年4月31日，在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共选取10名医生或护士进行访谈。纳入标准：(1)在门诊或病房工作、照护过患者、参与过照护决策的医生或护士。(2)年龄、工龄、性别、海外交流经验、职称、学历等尽量最大差异化。受访者一般资料，见表1。

表1 受访者一般资料

1.2方法

1.2.1资料收集 确定好愿意接受访谈的医护人员后，提前与其约定时间地点进行一对一访谈。访谈地点选择安静的、不易被打扰的医院护士休息室、护士办公室、复旦大学护理学院教师休息室或第一示教室。访谈前研究人员准备好录音笔、纸、笔、知情同意书、受访者基本信息调查表及小礼品等。访谈时长0.5～1 h，在征询过研究对象意见后进行录音、纸质记录。请受访者填写知情同意书、基本信息调查表。基于现象学研究法，根据研究目的采用半结构式访谈法收集资料。访谈过程中，访谈人员先了解受访者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是否了解，基于受访者的认知情况向受访者介绍患者报告结局并引导受访者将概念与现实工作相结合进行交谈，鼓励受访者自由、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轻易打断受访者，对受访者陈述的内容不妄加评论，适时回应受访者的回答，适当解答受访者在访谈中出现的困惑，记录受访者动作、表情等非语言性表达。访谈结束后48 h内将录音材料整理、转录成文字。

访谈内容主要围绕三个方面：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知、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态度及医护人员所了解的患者报告结局在临床的应用情况。半结构性访谈提纲主要包括如下问题：您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识或了解如何？可以讲述一下您所理解的“患者报告结局”吗？您是如何获取或了解到“患者报告结局”这个概念的？您本人工作经历中是否有“患者报告结局”相关的经验？您周围的同事是否也有相关的经历？您是如何收集患者报告结局相关信息的？您为何会收集或关注患者报告结局信息？您如何看待在国内应用和推广患者报告结局理念？您认为在推广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如果要在临床实践中构建患者报告结局相关的工作模式，您有何建议？您觉得身边的医护同事对患者报告结局的看法如何？是否会影响到您？

1.2.2人权保护措施 本研究通过相关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核。访谈前告知受访者研究目的，取得受访者同意，请其签署知情同意书、填写一般资料调查表。访谈过程中受访者有权随时中止参与。录音前告知录音目的、用途，经受访者允许后方可录音。收集到的资料仅供本次研究使用。资料分析过程中隐去受访者的真实姓名，改用编号代替。录音资料和文字记录由研究者妥善保管，不泄密、不外传。

1.2.3资料处理与分析 转录后的资料经双人核对后用于资料分析。采用Claizzi现象学资料7步分析法仔细阅读原始资料，提炼与主题相关的词组或语句，编码、归类、整合所得结果，形成结构框架、原返回研究对象求证。

2 结果

2.1主题一：新概念 受访医护人员大多表示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比较陌生，存在认知不佳的情况。但是从访谈中也可以看出，医护人员能够结合自己的工作经历对“患者报告结局”进行解读，且他们理解的概念多与官方的解释相近，有一部分受访者甚至能够联想到“患者报告结局”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受访者7：“感觉就是像那种以人为中心的那一种、那种感觉，就是强调一下患者的主观感受，这个疾病的多方面，从社会到身体造成的(影响)，会感觉这样综合的评估一下还是蛮不错的。”受访者8：“特别是一些，嗯…在…我们(把“患者报告结局”)叫人文关怀，或者其他的一些辅助支持，这方面可能会让我们有更多的关注。”

2.1.1类属一：接触较少 访谈发现，国内医护人员较少有机会深入、系统地接触和学习“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受访的10名医护人员中，有4名参加过“患者报告结局”相关的讲座，1名曾在朋友处听到过这个名词，5名表示从未接触过“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大部分受访者表示需要加大“患者报告结局”的宣传。访谈发现，医护人员了解“患者报告结局”的途径主要有：专家讲座、护士节大会、文献查询和学校课程等。受访者1：“然后还有嘛，还是要加大宣传吧，可能。”受访者9：“宣传这种患者报告结局。”受访者10：“以前没听过这个词。”

2.1.2类属二：概念不清 受访的绝大多数医护人员不能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进行完整地叙述，也不能正确阐述患者报告结局信息的收集方法。受访者往往是结合字面的意思及自身相关的工作经验来诠释他们对“患者报告结局”概念的理解。所有受访者在被要求阐述该概念的时候，都明确提到“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这三个词。参与过“患者报告结局”相关讲座的医护人员对这一概念的理解、对患者报告结局途径、工具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所有受访者均表示自己周围的同事对这一概念的认知也应该较差。受访者1认为患者报告结局就是倾听患者的声音，包括症状以及治疗中出现的问题等，但也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临床上哪些量表属于“患者报告结局”的范畴；受访者3认为是患者对自己的症状、疾病发展、治疗、生活、心理、对外界的感知向医护人员进行一个主诉；受访者4：“参与到一些这种科研方面的医生护士会了解到，但是相信大部分的人还是不了解的，大部分的人应该是不了解的。”受访者6认为患者报告结局数据是要医护人员对每个患者进行评估。还有受访者从字面意思上理解，认为患者报告结局可能是患者对疾病的一种认知和感受，也可能是指实验室检查报告、患者出院后的情况，有受访者强调“患者报告结局”这个词有点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2.2主题二：肯定价值 受访的医护人员认为患者报告结局给临床医护人员和患者带来的益处是不可否认的。每位受访者在被问到患者报告结局是否有价值的时候，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受访者9：“它一定有它的价值，因为国内现在做的不多。首先前面也讲了，其实我们现在医护人员的这种评估(的严重程度)是低于他本身患者存在的这种症状，那么它的价值有可能就是能够更真实地反映这个病人的症状。”受访者10：“它肯定是能给患者带来好处的。”

2.2.1类属一：帮助全面评估 多数受访者认为，通过“患者报告结局”的测量工具能获取患者更全面的信息，包括生理、心理、社会支持、需求等，而不仅仅是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体格检查等客观指标等信息。来自不同方面的信息有助于更全面地了解患者，及早发现潜在的、不易被发觉、易被医务人员忽略的问题，进行必要的干预。受访者3：“另外一个对患者方面肯定也是有好处的，我们可以、能够全面地了解他的一个信息，就是说健康性、健康或非健康方面的一个信息。”受访者8：“特别像我们肿瘤科的病人，他可能有时候躯体的痛苦，可能还没有他心理的那种痛苦更大，可能就更有利于医生能够对这个疾病对患者的影响有更全面的认识。”受访者9：“如果我们医护去问的话，其实有很多症状是问不到的，甚至就是你实际的这种医护问的话，其实应该会(严重程度)低于他就是病人他本身存在的这个症状的现况。”

2.2.2类属二：辅助医疗决策 患者报告结局的信息可以与客观的实验室指标、他评的症状功能等相结合，帮助医生判断病情的变化，为疾病诊断、症状管理、治疗决策提供参考。受访者3：“医生可以参照这些东西来对他做一些治疗方面策略的一个修正。”受访者7：“(患者报告结局)对于症状的管理，或者说之前是收集数据做科研(来说)，还是比较不错的一些辅助措施。”受访者8：“有时候我们可能会从我们的角度，比如说看看这个人ECOG评分好的、血常规好的、肾功能好的、心电图好的，我们觉得是可以化疗的，但是可能患者他自身有他的感受，他就觉得比如说我对化疗的恐惧，比如说有其他的难受，那就是我可能不能够接受这个化疗。”

2.2.3类属三：尊重主观体验 医生、护士、患者家属、患者四类群体看待问题的角度会有所不同。医生、护士等专业人员有时会觉得患者关于症状、功能、心理等的主观感受对临床治疗、操作没有太大指导意义，以致有时会忽略患者的主观感受，不能积极处理患者报告的问题，进而可能影响患者的治疗体验。患者报告结局能够为医护人员提供关于患者切身感受的、不经他人二次解释的资料，收集直接来自患者的“声音”，更重视患者的主观体验。本研究全部受访者均表示患者和医护人员对同一问题的认知可能存在差异，甚至患者家属与患者的认知也可能存在差异。有受访者提到临床上常用的疼痛评分工具，认为很多时候在医护人员眼里患者并没有很强烈的痛苦，但患者却会向医护人员强调自己的痛苦，提出药物干预的要求。受访者2：“还有一些病人，其实就我们的评估上面来说，他是完全没有必要用止痛药，因为他告诉你说他痛得受不了，但实际上他拿着手机在那玩斗地主，他说他一定要用药，你觉得这种时候该给他用还是不该给他用，所以就很难说。” 受访者8：“但病人的感受就是，噢，我就是来打化疗了，可是我还是在痛，可是我还是在乏力，这些东西对他来讲就是说我现在治病了，可是我的痛苦还在。”

2.2.4类属四：丰富科研数据 通过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量表等)收集到的数据可以用于科研工作，比如针对不同疾病进行的流行病学调查。受访者3：“每个患者使用统一的标准的话，那么以后大量的数据你可以用来做科研分析或做研究，做流调都可以的。”受访者4：“它可能是这些数据，我们就是说分析整合了之后，对以后的患者会有利。”受访者7：“就哪怕确实没有什么意义，做个科研也是不错的，是吧？但是我觉得既然能说到做科研的话，说明你大数据去收集还是能看到一点问题的。”受访者10：“你要是能真的应用的话，那就能收集到很多数据，那么可能对预防疾病做科研有很多帮助。”

2.2.5类属五：改善医患关系 患者报告结局理念体现了医护人员对患者心理、生理等方面的关注，依据患者报告的结局所采取的医疗措施可能会让患者感到更加“舒适”，让患者感觉医护人员是重视他的，对医护更有信任感。此外，患者报告结局能够帮助解决患者现实存在、所感知到的健康问题，规避部分医疗隐患，改善医患关系。受访者1：“在我与病人沟通的过程中，他们对于你来关心会表示很开心，并和你说很多，那我们更应该去关注病人的感受，应该选择一个适合他们的、可以代表他们的方法”受访者6：“我们通过患者报告的结局来为他提供相应的治疗与护理，我觉得可能相对于病人来说，他会更感到一种舒适吧。我如果站在病人的角度上，如果不去做出一点反馈，他自己可能就会、心里就会有一种很担心，或者说对我们医护人员会有一种不满的情绪。”受访者8：“可能要第三天我才回他的信息，但他觉得仍然是很开心的，他觉得他的诉求医生给了他一个关注，也给了他的一个建议，他就觉得他心里很舒服，他说，就是我那么耐心地听他讲病情的这个过程啊，发展的结局，他觉得他很幸福，就是说他的心里就是很踏实。”

2.3主题三：认知疑惑 受访的医护人员肯定患者报告结局是一个好的理念，但对其在国内的应用效果持观望态度，认为应该辩证地看待其在临床的作用。

2.3.1类属一：增加工作量 所有受访者都认为患者报告结局理念的落实会增加临床工作量。国内医院患者数量多且周转太快，医护人员人数相对不足。医护人员在保证日常工作的前提下，还要收集患者报告结局信息，肯定会增加工作量。而且临床很多量表条目过多、过于复杂，医护人员向患者解释量表也会耗费大量时间。受访者3：“如果是护士，就是说直接面对患者去收集纸质版的材料的话，相对来说工作繁忙，增加了一个工作量。”受访者5：“有时候你这个量表太复杂，总归是会增加工作量，总希望它稍微简洁明了，就是这样子。”受访者8：“那时间很紧，像门诊，一个门诊，半天的门诊，要看那么多病人，那我们可能就是问很主要的一些东西，围绕他的疾病的主要特征、主要的问题去展开的。那就是说像他一些额外的，我们可能就会顾及不到”受访者9：“如果你要去给患者做这种解释啊，必定会花费他这种工作的时间。而且你要向他解释一下，要根据每个病人不同的文化程度，你解释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这个可能就是会增加护士本身的这个工作量。”

2.3.2类属二：干扰判断 受访的医生均表示过多的信息会耗费他们更多的时间去分辨，而且如果患者报告的信息不是主要矛盾的话，反而会干扰他们对疾病的判断。受访者7：“事实上我们还是需要从他的所有的这些信息去挖掘一些有用的信息。我觉得这个是一个主要相关和次要相关的问题。你比方说如果说在咱们医院很忙的时候，然后这个量表不是相关的话就不一定那么实用。有的人可能头晕然后过来，但是头晕之后继发了一个交感神经的反射非常的严重，他就会着重的给你花很长的、巨大的一段话去描述我头晕很难过，但事实的重点我们关心的是这个头晕跟这个头晕的性质，重点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光填量表进行医疗决策感觉帮助不是特别大。”受访者8表示曾经在其管理的化疗门诊里发放过日志卡，“好处就是确实我得到了一些东西。坏处就是说患者什么都往上写，然后就是写了很多东西，写的很多乱七八糟东西，所以我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分辨它这个东西。”受访者10：“把所有的信息都列出来意义不高，对于不同科室医护人员来说需求不一样。”

2.3.3类属三：翻译差异 受访者表示“患者报告结局”类型的量表目前都是从国外引入国内的，在其翻译的过程中可能存在文化差异或语句不通顺等问题，导致患者可能不能很好地理解条目的意思。医护人员向患者解释量表时，可能会因为自身的主观想法影响到患者答题，导致结果偏倚。受访者1：“我在让患者填量表的过程中真的时刻保持中立还是蛮难的，因为有的时候他真的会问你这个表格要怎么填，我又不能解释，有的时候我真的心里蛮难受的，但是我要是一解释，肯定带有倾向性，他肯定听得出来的。有时候他会和你说，护士这个地方我有点看不懂，因为问卷是翻译过来的，有些语句不太好理解，我也觉得很别扭。”

2.3.4类属四：测量结果 有7位对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的效度、测量结果的真实性、以及医护人员能否客观解读结果等表示怀疑。理由主要有五个：一是患者填写量表时可能受情绪等主观因素的影响；二是患者家属可能代替患者填写导致测量结果与患者真实情况有出入；三是患者可能因为自身健康素养不够等问题而不能准确报告；四是患者报告的症状轻重程度与疾病严重程度不一定是平行对应的；五是不同的医务人员对测量的结果可能会有不一样的解读和评价。受访者1：“有患者今天心情好给你钩这个，明天心情不好给你钩那个……他今天心情好他填的东西和他心情不好填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很担心会影响她的性生活，怕他先生担心，她就去问她的先生，他先生就和她说挺好的呀。我觉得她自己对她先生的感受和她先生自己的感受可能还是不一样的。”受访者4：“患者他自己也会去主观地修饰他的这些信息。有的时候一些患者他不能够很客观地来表达他自己的这个真实情况，患者他自身也会对它进行解释。比如说他今天可能自己有些什么事情，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情，他可能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客观的。” “即使它给你一个客观的一个数据、一个资料，但每个人他去看的话也是会有结局不一样的情况。”受访者7：“有的时候症状和那个它确实存在的问题不一定是平行，症状严重不一定疾病严重。就是说可能大部分情况下它会比较严重，值得我们重视，但是也不一定就是能够客观地反映他的情况。”受访者10：“那你是否有那么一个评价方法去评价你这个工具是否客观、准确说明了患者的情况呢？”

2.4主题四：应用困难 访谈发现，国内临床收集患者报告结局的途径目前以主诉、沟通为主，量表只是辅助的评估工具，而且国内可供使用的量表类型较少，主要有疼痛量表、疼痛尺、焦虑量表等。受访者4：“大多还是以主诉的方式。”受访者5：“量表的话，平常比如疼痛什么的，就是会用疼痛评估量表。”受访者认为可能阻碍患者报告结局理念和工具在国内推行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四种：

2.4.1类属一：填写质量 临床上受教育程度较低的患者常常不能很好地完成量表的填写。他们会出现看不懂条目、不理解量表条目的情况。而当护士向患者解释量表时，也可能因为语言不通、患者表达能力差等不能有效地交流，这些都会影响量表填写的质量。受访者2：“语言沟通，还有包括他的、他自己的表达能力方面都很有问题，有些可能学历层次会比较低一点。他就连他目前接受的这些治疗或者是检查或者怎么样，他都不是很能接受，也不能…也不太能理解。”受访者2还提到他护理过的一位患者，由于他年纪较大，不会说普通话，其家属必须24 h陪伴在侧,协助完成医护人员日常的评估工作。受访者4：“患者他自身的一些水平的这种限制，因为有的病人他可能文化程度比较高一点。我们有的病人他自己跟我们有沟通障碍的，他只能告诉他家属，他家属再给我们翻译过来。”受访者9：“我觉得这个(填写质量差)量还不少，因为有可能也跟中国的国情有关，或者说病人本身的文化素质有关。”

2.4.2类属二：患者意愿 受访者认为患者报告结局的推行很大程度上受患方配合程度的影响。由于患者的关注点主要在疾病的治疗上，很多患者没有意识到患者报告结局的潜在价值，觉得填写量表的负担太重，在填写时就可能有应付心理。一些敏感的、涉及隐私的问题患者甚至还可能隐瞒。患者填写量表的意愿也与其当时的情绪及身体状况有关。受访者2：“患者的一个情绪和她一个症状的发生情况，也会影响他填写。”受访者3：“一个是主观上他不愿意给你填写，另外一个是他就是给你填了，但是乱填。另外一个就是他不理解这份问卷，就是说这个问卷给他带来的困扰，其实从他们内心的意愿来说是不愿意给你填的，为什么？我是来看病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要拿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来填。”受访者5：“患者啊…患者一般吧。反正他们就是关注自己疾病，对这种量表也没有多大的那种非常的反应吧…关注的重点总归是自己疾病，我预后以后怎么样这些方面。”受访者7：还有比较常见的障碍就是隐瞒病史，还有一种就是用药史，还有就是传染病史，这个就是经常涉及到他个人的隐私，一些病，他可能就不会提前告诉你。还有一种就是他认为他得这个病，跟你这个(量表测量的内容)没有什么关系，比方说他觉得这个没有意义，他甚至会去阻拦你，这个时候就只能进行沟通。”受访者2认为患者报告结局的推动需要医护患三方都愿意参与：“一是患者愿意去帮你填，二是护士愿意去填那个表，然后也愿意去跟医生沟通，然后(医生)同时也愿意跟护士沟通，医生也愿意根据你这个表来作出判断，或者是通过这个表来跟护士、患者进行沟通。”

2.4.3类属三：中国国情 受访医护人员认为，在国内临床推行患者报告结局的理念和工具会受到中国国情的影响。首先中国人口基数大，医护人员人数相对不足，医院每日接待的患者多，床位周转率快，医护人员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还要再去收集患者报告结局真的会有难度。其次住院时间太短，使得患者与医护之间很难建立更深入的、更加信任彼此的关系。少了牢固的医患关系的加持，患者会更不愿意配合报告。受访者1：“但是现在周转率太高，导致这个(推行)工作不顺畅。”受访者5：“临床工作简明扼要一点最好了呀。要平常工作很忙的那种，然后病人也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在问卷上，总归是希望这种问卷越简单越好吧。”受访者6：“但是我觉得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情况下，你说推广它，我觉得太难了，增加我们的工作量。”受访者7：“中国肯定是不具备这种条件的，现在已经很忙了，现在不得不说的一个现状就是中国门诊的这个速度非常快。”受访者8：“我觉得推广起来应该是有相当难度的。最主要我觉得就是人员的问题，还有就是我刚才说的一个时间的问题。现在我们这些医生都被嗯……恨不得一个当几个在使。”

3 讨论

3.1提升医护患三方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识 2005年国家卫生部强调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在医院管理及医疗服务质量管理方面提出“以患者为中心”的服务理念。要求医院提高服务意识、构建和谐医患关系、建立完善的医患沟通制度[4]。这就需要我们倾听患者的声音，关注患者的体验。将患者报告结局与客观指标、他评结局相结合，才能制定出适合患者的个性化治疗方案，改善患者的就医体验，体现“以患者为中心”的服务理念。Javier[3]研究认为，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量化了患者对症状发生频率和严重程度、疾病对身体机能及生活质量的影响等的看法。但是，患者报告结局在临床的推广需要医护患三方的配合，任何一方对患者报告结局“医患共同决策”理念的认知和信念不够，都不可能在行动上予以积极的支持。结合本研究的结果，我们认为有必要提高医护患三方相关理念的认知。国内外研究[5-7]发现，无论医生还是患者，大多习惯以医护人员的专业意见和决定为主。大部分患者及家属更愿意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把医疗决策的权利交给专业人员，而医护人员也更相信临床客观的指标，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意义不明确，认为推进“患者参与决策”会有不少阻力和消极影响，对患者参与决策的范围和边界问题也很难把握。患者报告结局是患者参与医疗的一种体现，好的患者报告结局工具可以将患者的声音准确传达给医护人员，让医护人员在做决策时考虑患者的体验和需求，给出个性化的决策意见。

3.2造成认知疑惑、应用困难的原因 国内引进患者报告结局理念的时间较晚，目前相关测量工具的引进力度、规范性、量表种类和质量都不够。事实上，国外已经有基于计算机自适应测验系统的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会适应性地给患者出题，患者无需回答量表里的全部条目，就可以得到较为准确的评估，测量负担不重，管理负担也较轻，不过多受时空限制，便于多次测量。但国内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的认识还停留在传统的纸质问卷，认为这种方式的施测管理会增加他们的工作量。访谈发现，国内临床常用的患者报告结局量表只有疼痛量表、焦虑量表等，这些量表多为引进的，有些量表已经很老旧和简陋，引进过程中也常常会有翻译不够准确、存在文化差异等问题，临床上的使用也不够规范。加上国内患者的文化程度、答题意愿等主观因素，使得国内医护人员在谈及患者报告结局测量工具的时候，会很容易质疑工具测量的有效性、测量结果的真实性等，也会提到管理问卷施测时遇到的很多问题，这些都进一步影响了医护人员对于患者报告结局理念和工具在临床推广的信心。好的测量结果源于好的问题，现代测量学理论对于量表的研制、开发、检验和翻译早已有了更高、更细致的指导和要求，研究人员要用更科学、更严谨的方法来翻译和引进量表。后续为国内临床引进和推广患者报告结局工具时一定要重视方法学和质量。

3.3医生、护士的认知和态度存在差异 尽管受访的医护人员都肯定患者报告结局有价值，但医生在工作中会更关注临床客观指标，并将其作为诊断和治疗决策的重要依据。由于临床工作繁重，医生就算肯定患者报告结局的价值，也很难有时间去分辨和考虑患者报告结局数据和信息，并将其纳入医疗决策的参考依据中。护士更多是认为收集患者报告会耗费自己的时间，很难再将患者报告结局数据的收集纳入自己原有的工作内容中。这种认知的差异主要是因为医护分工的不同。护士主要是信息收集者，医生主要利用信息指导判断。在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医生倾向于用客观指标进行快速的判断，而护士则倾向于能免一事就免一事。加上医生如果对收集到的信息不重视，则护士收集患者报告结局的积极性也会被打击。本研究也发现，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有较长的工龄、更高级别职称和更高学历的受访者，往往对患者报告结局了解得更多、认知程度更好，表现在他们会更加认可患者报告结局辅助医疗决策、改善医患关系、促进科学研究的意义，对患者报告结局质疑的声音也较少。几位拥有海外交流经验的受访者在认知情况上与其他人无明显差异，可能是由于交流项目未涉及，具体还需要更大样本的调研才能了解。

3.4推动患者报告结局落地国内临床的措施 针对本研究发现的可能阻碍患者报告结局在临床施行的原因，可采取以下措施：(1)引入最新的、高质量的、更简洁的、种类细化的患者报告结局量表和工具，改善临床量表陈旧、落后、冗长、测量主题泛化或单一等情况。(2)提高工具引进过程中的科学性，比如通过文化调适缩小文化差异；通过认知性访谈提高条目的可读性；减少测量偏差等。(3)借助电子信息技术管理问卷，优化施测方式，提高问卷收集和数据分析、管理的效率。(4)提高医护患三方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正确认知，加大对患者的相关宣教，加强医患间的信任感，才有利于患者报告结局在临床的推行。(5)利用至上而下的政策护航患者报告结局的落地。(6)加强各级医院之间患者报告结局信息的共享和互通，发挥患者报告结局信息最大的作用。

3.5本研究的局限性 本研究访谈范围较小，建议后续要结合量性研究方法进行更大样本量的调查。另外，本研究访谈对象主要在上海三甲医院，后续可针对地区性医院、社区医院的医生护士群体进行调研。

综上所述，受访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概念接触较少、了解不多，但普遍都认可该理念存在的价值。医护人员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知存有疑惑，对其在临床的应用推广也感到障碍重重。需要加大宣传和教育，进一步提升医护患三方对患者报告结局的认知，减少医护不必要的忧虑，针对性地消除应用障碍，助力患者报告结局理念和工具在临床的顺利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