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昭通东晋壁画墓“龙虎互逆”问题讨论
2021-06-21成卓
成 卓
(复旦大学 文史研究院,上海 200433)
1963年,云南省昭通县后海子中寨砖瓦工人在取“梁堆”土烧砖瓦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座东晋壁画墓。此墓葬位于昭通县城东北20华里,墓室外有高大的封土堆,墓室位于封土堆中心,坐北朝南。(1)云南省文物工作队:《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清理简报》,《文物》1963年第12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墓葬四壁的壁画,四面壁画皆分为上下两层,并以花边相隔。壁画内容颇具特色,而壁画墓的东西壁壁画中出现的“左帛虎、右青龙”题字(图1),却与我们熟知的中国古代“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四神排列规律相违背,甚至堂而皇之出现了“左帛虎、右青龙”的题款,着实令人费解。因此,笔者希望通过系统的资料收集和研究,尝试以新的视角去解读此问题。
图1 昭通墓西壁、东壁壁画(摹本)
一、对昭通墓“龙虎互逆”旧说的商榷
此前,关于昭通墓的“左帛虎、右青龙”问题已有几位学者进行过研究,其观点主要集中在“彝族崇虎说”以及“天图说”之间。但若结合昭通墓实际情况,就会发现两种解释均有可商榷之处。
(一)“彝族崇虎说”
申江在《时间符号与神话仪式》一书中提出,昭通是彝族先民的主要活动地域,而彝族崇虎,甚至自称“虎族”。申江认为,在中国古代巫术文化中,东西两方位的地位、价值有别:东为贵,西居次,透露出贵左贱右思想。以这样的思路去看青龙白虎的形象,那么龙虎就不再是平等的关系,而是“龙主虎次”“龙尊虎卑”的关系。崇虎的意识使他们采取变换东西、左虎右龙的“新五行”序列(2)申江:《时间符号与神话仪式》,云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99-201页。。
但事实上,中国古代尚左、尚右观念并非一成不变。诸如进门、升阶、就坐、安席、拱揖、停柩、下葬、入庙、定位、站班等方面,是尊左(古代“丧事”和“用兵”则是尊者在右);某些抽象事物区分则是“尚右”,“左”与“右”只表示高下,不表示尊卑;而历代官序,或“尊左”或“尚右”,变化无常,毫无规律(3)李现红:《尊左?尊右?——从车马出行图看汉代社会生活中的尊与卑》,《史林》2012年第4期。。因此,申江所认为的“贵左贱右”应不具普适性。
其次,中国古代素有“吉事尚左、凶事尚右”的传统。而丧葬之事应为“凶事”,理当尚“右”。如按申氏观点,“右白虎”应恰好符合彝族崇虎的习俗,无需刻意改变龙虎的方位。故笔者对此种解释存疑。
(二)“天图说”
李明在《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霍承嗣墓葬艺术研究》(4)李明:《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霍承嗣墓葬艺术研究》,《四川文物》2019年第4期。一文中以“天图”概念解释昭通墓龙虎互逆问题。“天图”与“地图”两种方位体系最早是由庞朴先生在《火历续探》(5)庞朴:《火历续探》,丁守和、方行主编:《中国文化研究集刊·第一辑》,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18-138页。中提出的,两种方位体系分别采用“俯视大地”和“仰观于天”两种观测视角。(6)刘弘:《四川汉墓中的四神功能新探——兼谈巫山铜牌饰上人物的身份》,《四川文物》1994年第2期。李明认为,此墓葬设计者在设计四神壁画内容时,遵循了春秋战国时期绘制的二十八宿天象图,用“天图”的方位画出了设计图。在壁画上题记“左白虎”“右青龙”来强调此方位不是误做,而是为了把霍承嗣墓上层壁画以实际星空相对,象征着上层仙境的“真实性”(7)李明:《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霍承嗣墓葬艺术研究》。。
然而,笔者认为此观点并不适用于昭通墓。在昭通墓的壁画中,“右青龙”位于墓葬的西壁,而“左帛虎”位于墓葬东壁,可知壁画的设计者已将右与西、左与东相对应。也就是说,此墓葬采用的确为“地界四方”的方位体系,而非“天之四方”的方位体系。因此,是否能以“天图”之说去解释昭通墓的龙虎互逆问题,笔者以为仍需谨慎。
除了上面几位学者的推测之外,也曾有学者将此龙虎互逆的现象简单归结为工匠失误。此种判断亦略显轻率。那么,昭通墓壁画中的龙虎互逆现象究竟因何而起?这仍需从墓葬实际情况出发进行探讨。
二、四川汉代葬俗对昭通墓的影响
(一)昭通墓与四川汉墓可能存在的渊源
在昭通墓清理简报中,发掘者指出,昭通墓壁画的题材与风格直接继承了汉代的壁画与画像石刻。从题材来看,昭通墓中的四神、部曲题材均为西南地区汉墓颇为流行的题材,如成都曾家包1号砖石室墓、芦山王晖墓等墓葬中都出土了与“部曲”题材有关的画像石和随葬品。再者,昭通墓四壁壁画大致呈现条状长方形,且以花边间隔划分的结构样式,在汉墓中本就颇为流行。另外,昭通墓靠近墓门处有两壁龛,在西南汉墓中,部分四川崖墓有类似的壁龛出现。罗二虎认为,四川盆地、汉中盆地与云贵高原在东汉之后形成了一个以四川盆地为核心的区域性文化圈(8)罗二虎:《略论贵州清镇汉墓出土的早期佛像》,《四川文物》2001年第2期。。因此,地处云南的昭通墓在文化上应是受到了四川汉墓的影响。昭通墓墨书题记载墓主人生平曰:“六十六岁薨,先葬蜀郡,以太元十二月五日改葬朱提,越渡余魂来归墓。”可见,曾经于湖北任枝江牧的墓主人,去世后先葬蜀郡,后改葬朱提。由此笔者推测,昭通墓中的四神排列规律可能是受代四川汉代丧葬观念及习俗的影响。
(二)四川汉墓中的龙虎互逆
根据已出土的考古资料,从东汉开始,四川地区的墓葬中就有“龙虎互逆”的现象出现了,刘弘在《四川汉墓中的四神功能新探——兼谈巫山铜牌饰上人物的身份》一文中已对此有所关注。他于文中对成都曾家包东汉墓墓门(图2:1)、江北县龙溪乡东汉石券墓墓门(图2:2)、巫山东汉墓鎏金铜牌饰(图4:1)、渠县沈府君阙(图2:3)几例龙虎互逆画像石已有一定程度的分析讨论。此外,笔者通过资料搜集,还发现了新津三号石棺画像(图3:1)、彭山双河石棺画像(图3:2)、仁寿汉代画像石(图4:2)、郫县三号石棺石刻(图3:3)等例子。这些青龙白虎石刻画像的位置排列均为“左白虎、右青龙”。笔者以表格形式分类整理如下:
表一 四川汉墓中出土的部分“左白虎、右青龙”画像信息表
图2 四川汉墓出土的龙虎互逆门阙石刻画像
图3 龙虎互逆石棺石刻
图4 四川地区出土其他龙虎互逆画像
在《四川汉墓中的四神功能新探——兼谈巫山铜牌饰上人物的身份》一文中,刘弘以成都曾家包东汉墓、江北县龙溪乡东汉石券墓、渠县沈府君阙几个例子来说明四川汉墓中的龙虎互逆问题,笔者以为可能并不妥当:文章中的讨论只注意到了观者的“左右”视角,却忽略了青龙白虎本身所对应的“东西”方位概念。
在门阙石刻类别的几个例子中,青龙白虎的方位虽左右逆反,但仍遵循“东青龙、西白虎”的规律。沈府君阙刻有青龙图案的“右阙”实际上是东阙,而刻有白虎图案的“左阙”实际上是西阙,这是因为从由南入北的观测者的角度看,东、西方位对应着右、左的方位。同样的,成都曾家包东汉墓左右门枋上的青龙白虎图案,也遵循着“东青龙、西白虎”的规律,若以由南入北的角度去分析画像,就会误认为其龙虎方位颠倒。而古人在确立“左青龙、右白虎”的方位规律时一般均采用坐北朝南的观测角度,因此,这些门阙石刻图像事实上并未违背“左龙右虎”的原则,便也不存在采用“天图”“地图”去设计画像一说了。
因此,笔者下文将以除上述几例之外的例子作为讨论的重点。
刘弘亦以“天图”理论解释四川地区的龙虎互逆问题。他认为,汉代神仙思想泛滥,生者通过将墓葬建造成想象中的“仙境”,亦是希望死者死后能够继续在天国生活。然而,墓葬建于地面的事实与“飞升成仙”的愿望产生了矛盾。由此人们才用四神天图来装饰墓葬,希望死者升天的愿望也藉此得到了满足(9)刘弘:《四川汉墓中的四神功能新探——兼谈巫山铜牌饰上人物的身份》。。但仔细推敲四川汉墓出土的四神图像,就会发现这种观点并不能够完全适用于所有四川汉墓的四神石刻图像。
首先,“左龙右虎”和“左虎右龙”在四川汉墓中均普遍存在,在描绘“仙境”的石刻画像中也多有两种龙虎位置排列情况并存的现象。以西王母龙虎座位置为例,上文提到的彭山双河汉墓、郫县汉墓、仁寿汉墓中出土的龙虎画像无一例外都呈现为“左虎右龙”,而其他墓葬中亦不乏“左青龙、右白虎”的例子。如新都汉墓中出土的西王母石刻画像(图5:1、2),郫县新胜场出土的四神石棺棺盖(图5:3)等。可见四川汉墓中表现“仙境”题材的四神画像并非都采用了“天图”的方式,以此解释所有四川汉墓中的龙虎互逆现象显然是不合适的。
图5 四川汉墓出土的左龙右虎石刻画像
其次,四川出土的这些龙虎石刻画像的雕刻者应大多为技艺不高的民间工匠。如新都汉墓画像、仁寿汉墓画像,其设计及雕刻技艺都较为粗糙,与“天图”所需的深奥的天文、历法知识并不相配。与此对比,1978年曾侯乙墓出土的木制漆绘衣箱上就绘有一副“二十八星宿青龙白虎”图像。衣箱盖上的青龙绘于右边,左边绘一白虎,整个方位为上南下北左西右东,与我们观察到的星空完全一致,采用了“天图”方位体系去设计画面。与曾侯乙墓相比,四川地区这些墓葬大多为等级不高的民间墓葬,其设计者也少有精通深奥的天文历法知识的可能。再者,四川地区出土的龙虎图像的题材大多为龙虎戏璧、四神、西王母龙虎座等,均为汉墓中常用的祥瑞题材,与天文星宿运行鲜有关系,故其采用与二十八星宿运行相关的“天图”去设计墓葬中龙虎图像的可能性较小。
那么,四川汉墓中的龙虎互逆现象究竟因何而起?牛天伟在《汉代四神画像论析》一文中提到,汉代画像中的左右互逆是由于角色和位置的变化导致的,雕刻者对“左青龙右白虎”的理解本身就存在两种角度:雕刻者自身的左右观和被雕刻者——画像石的左右观(10)牛天伟:《汉代“四神画像”论析》,《南阳理工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以上文中提到的几组西王母题材的画像石为例,如果以观者和被观者两种视角去理解西王母龙虎座的排列,就会发现不论是“左龙右虎”还是“左虎右龙”的例子,事实上都符合传统的龙虎排列规律,只不过是以观者或以“西王母”视角去理解的差别罢了。这种现象是否暗示时人有以两种对立视角去设计图像的习惯呢?
无独有偶,汉代的书法中也有许多采用正反视角去书写的例子。如汉铜镜和锲刻文字出现了多例“反书”“倒书”的现象(11)田世刚:《汉镜铭文书法研究与借鉴》,南京艺术学院2019年硕士学位论文。:有“永康元年环状乳神人禽兽镜”“吾作环乳神人禽兽镜”、四川巴县北碚蛮洞摩崖石刻等。在东汉画像石中,也有铭文与图像相配而铭文为正、反书的例子,可见汉代人的确有灵活采用“正反”两种对立的视角去设计文字和图像的习惯。
因此,笔者推测造成四川汉墓大量出现“龙虎互逆”画像的原因是其采用了两种反向对立的视角去灵活设计墓葬中龙虎画像位置。
(三)昭通墓的四神排列或受四川汉代丧葬观念及习俗影响
巫鸿在《反思东亚墓葬艺术:一个有关方法论的提案》一文中认为:“许多例证说明在创造墓葬壁画或浮雕时,设计者经常使用“镜像”的方式来表现一种逆转了的宇宙秩序。这种改动似乎暗示死亡之域所使用的是一种与现实世界相反的认知模式,通过对生者逻辑的反转,造墓者为死者创造出一个镜像般的地下世界。”(12)巫鸿著,刘聪译:《反思东亚墓葬艺术:一个有关方法论的提案》,中山大学艺术史研究中心编:《艺术史研究·第十辑》,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32页。这种认知模式于四川汉墓而言应是适用的。四川地区出现的龙虎互逆画像石或许就暗示着四川地区汉人认知中“死后世界与现实如镜像一般反向对立”的观念,并呈现出生死、阴阳的对立视角并存体现于墓葬壁画的状态。而昭通墓的龙虎互逆现象恰好也映证着类似的观念。东西两壁的龙虎画像均位于两面壁画的上层,与其他神兽、云气和仙界建筑组合在一起,很明显呈现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对立的死后世界画面。东西、左右的概念在古人观念中本就代表着反向对立与阴阳转化,而设计者将左(东)青龙、右(西)白虎的位置颠倒,或许正是为了暗示墓主人的魂魄已经去往另一个与现实世界认知模式相反的世界,是为生与死、阴与阳的对立视角的体现。这在本质上体现了与四川汉代葬俗相似的阴阳生死观。
再者,就四神壁画整体而言,四川汉墓中朱雀、玄武的位置相对于青龙、白虎更为稳定。不论龙虎位置如何排列,在四神组合中,南(前)朱雀、北(后)玄武的组合一般都是固定的。而昭通墓壁画北壁(后壁)上层绘玄武,南壁(前壁)上层绘朱雀,仅有青龙白虎的位置左右颠倒了,这与四川汉墓中四神位置的排列组合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云南昭通后海子东晋壁画墓中的青龙白虎壁画的逆反,应是受到了四川汉代丧葬观念的影响,而其墓葬的四神组合设计也与四川汉墓的四神排列习俗体现出强烈的纽带关系。
三、昭通墓所见的招魂葬因素
(一)昭通墓“龙虎互逆”的特殊性
与上述四川地区画像石中出现的“龙虎逆反”的例子相比,昭通墓的情况显然也有其特殊性。四川汉墓中龙虎互逆的例子大多是“镜像逆反”,以观者与被观者两种视角解读即能符合传统排列规律。而昭通墓的工匠在设计壁画时不仅将青龙白虎的东西方位完全颠倒,而且还特意在龙虎图像上加入题字,以表明昭通墓青龙白虎的位置完全颠倒并非设计失误,而是刻意为之。这个细节引起了笔者的进一步思考:或许昭通墓的龙虎壁画设计并非仅仅出于对四川汉代葬俗的效仿,或许还另有深意。
从昭通墓墨书题记可知,墓葬“先葬蜀郡”,后“改葬朱提”,为迁葬墓。而“余魂来归墓”也暗示着这是一座招魂墓,是对遗体不可得者的一种特殊葬法(13)李梅田、李童:《魂归于墓:中古招魂葬略论》,《江汉考古》2019年第4期。,故其应有与普通墓葬相异的葬俗。这或许能为解释昭通墓特殊的龙虎互逆现象再提供一条新的思路。
(二)昭通墓的“龙虎互逆”或与招魂葬俗有关
魏晋时期,由于战乱频发,亡者遗体多流落不可得,因此在民间和部分上层社会兴起了“招魂葬”的热潮,以魂代替尸身入葬。《晋书》中就有多例当时招魂葬的记载,如“裴妃为人所略,卖于吴氏,太兴中,得渡江,欲招魂葬越”(14)《晋书》卷五十九《东海王越传》。、“时慕容暐及诸宗室为苻坚所害者,并招魂葬之”(15)《晋书》卷一百二十三《慕容垂载记》。等。但由于未得到官方的认可,当时招魂葬具体的礼俗程序并不见于文献记载之中。
李梅田、李童在《魂归于墓:中古招魂葬略论》一文中指出:“文献中并没有记载招魂葬的具体礼仪程序……其源头必与周代以死者衣服招魂之礼相关。”(16)李梅田、李童:《魂归于墓:中古招魂葬略论》。方亚光在《论东晋初年的招魂葬俗》中亦指出:“东晋初年出现的‘招魂葬’是对传统丧葬仪礼中‘招魂’程序的发展。”(17)方亚光:《论东晋初年的“招魂葬”俗》,《学海》1992年第2期。因此,欲辩魏晋招魂礼俗,须从先秦的招魂“复”礼入手分析。
在先秦“复”礼中,“东西”“左右”方位均有其象征意义,如“初复是求生,故升东荣而上……故自阴幽而下也”(18)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卷四十四《丧大记第二十二》。,表明东对应求生而西对应阴幽;又如“日所出东方,魂所自发也”(19)王夫之撰:《楚辞通释》卷五《远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107页。,意味着“魂”之起始来去与东西关联甚密;再如“必用左者,招魂所以求生,左阳,阳主生,故用左也”(20)郑玄注,贾公彦疏,《仪礼注疏》卷四十。。“左右”“东西”在招魂礼中的重要性不言自明。魏晋招魂葬的具体礼仪过程虽在历史文献中不见记载,但如上述学者所言必源于先秦招魂礼仪式。因此,昭通墓龙虎“左右”位置的刻意倒置或许正是其招魂葬礼仪过程的体现。
李梅田、李童认为昭通四神像中“青龙”与“白虎”方位颠倒,可能体现了招魂葬与正常埋葬的差异。但是,究竟其龙虎逆反在招魂葬仪式中象征着什么,文章并未进一步进行解释。笔者认为,昭通墓中的龙虎互逆应是象征着以青龙白虎之配合转化而帮助亡者之魂由阴入阳,招魂归墓之意。
首先,青龙白虎与招魂礼俗的联系在文献中是有迹可循的。《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六注解云:“象设,谓左右之山象青龙白虎之类也。楚辞招魂章句‘像设君室,静闲安些’。”(21)杜甫撰,蔡梦弼注:《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六第5页,《古逸丛书之二十三·覆麻沙本杜工部草堂诗笺》,黎庶昌:《古逸丛书》,光绪十年日本东京使署刻。这就将招魂礼仪与青龙、白虎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因此,“青龙白虎”作为招魂葬俗的一部分,承担其独特的功能,是有可能的。
此外,《白虎通疏证》有云:“说文鬼部:‘魂,阳气。魄,阴神也。’”(22)班固撰集,陈立疏证,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卷八《性情·论魂魄》,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90页。而东青龙、西白虎本身就承载着一阳一阴的内涵,是为魂与魄之载体。又《楚辞通释》云:“魂阳也,魄阴也。青龙与白虎配合,虎受龙施化而为阳。”(23)王夫之:《楚辞通释》卷五《远游》。可见青龙白虎不仅象征了阴阳之意,还能够通过“配合”从而实现阴阳转化。而在招魂墓中将龙虎互逆,应是助死者招魂复魄,由阴入阳归墓以安息。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招魂葬在魏晋时期蔚然成风,但这种风俗在当时并不为主流接受。晋元帝大兴元年,招魂葬被下诏废止。然按年代推算,昭通墓建造时期应当比禁令晚几十年,可见其虽禁不止。(24)如《晋书》卷五十九《东海王越传》:“裴妃不奉诏,遂葬越于广陵。太兴末,改葬丹徒。”诏令禁而不止,此为显例。有理由相信,与昭通墓相类的民间招魂墓在当时应当普遍存在,但由于官方的禁止,其葬俗极有可能缺乏规范性和统一性。因此,笔者在本文中所推测的有关昭通墓招魂葬俗的情况,或许不能代表当时所有招魂葬的礼俗规范。这还需要等待未来更多的考古发掘及研究去验证。
(附记:本文是在南京师范大学本科学位论文的基础之上修改而成的,从刚开始在六朝考古课程中萌生选题立意,到资料搜集,再到最后的写作、修改,都得到了王志高教授的耐心指导和帮助。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