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尽奇峰打草稿”初探

李浩

河北美术学院

一、艺术主张

石涛，工诗文，善书画，山水不局限于师承某家某派，而广泛师法历家之长。注重师法造化，从大自然吸取创作源泉，饱览名山大川，提出“搜尽奇峰打草稿”的艺术理念，形成自己沧郁恣肆的独特风格。作品构图新奇，创造了“截取法”，并且喜用湿笔，通过水墨渗化、笔墨融合表现山川的氤氲气象与深厚之态。

“搜尽奇峰打草稿”中，草稿是正稿的前期准备，具有反复的实验性、理论的创新性和独特的偶然性，是放飞自我的一种轻松状态，“搜尽奇峰”是妙理的体现，“打草稿”则突出了苦功的重要，妙理加苦功结合的提出创造了中国美术史论的又一个高峰。石涛早年屡登黄山、庐山，在今安徽宣城暂留十几年，与另一位画家梅清相互探讨、切磋，从而形成了中国绘画史上卓有影响的“黄山派”，中年居住于南京，别号“一支叟”，先后两次在南京、扬州迎接康熙“圣驾”，后应辅国将军博尔都之邀，到北京做客三年，周游于权贵之间，但始终未能受到满清贵族和朝廷的重视，在满人的观念中，汉族文人的地位在满族之下，晚年则回归江南定居扬州。

二、绘画艺术阶段

石涛提出“自用我法”的画论主张，以早期代表作品《山水册》为例，册中流传千古的题跋：“画有南北宗，书有二王法。张融言：‘不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今问南北宗，我宗耶？宗我耶？一时捧腹曰：我自用我法。”他早年屡登黄山、庐山，在今安徽宣城暂留十几年，与另一位画家梅清相互探讨、切磋，从而形成了中国绘画史上卓有影响的“黄山派”。石涛中年居住于南京为第二艺术创作阶段，先后两次在南京、扬州迎接康熙“圣驾”，后应辅国将军博尔都之邀，到北京做客三年，周游于权贵之间，但始终未能受到满清贵族和朝廷的重视，在满人的观念中，汉族文人的地位在满族之下。

石涛自北京南归前，创作了举世闻名的《搜奇峰打草稿图》卷，这是石涛50岁云游京师所作。画中小溪潺潺，石壁耸峙，群山巍峨，云雾飘渺，小桥流水，悠然垂钓，水中有小舟载客而来，人世间寻常生活，秀丽的山野间恬静而平淡。画面虽看似笔墨豪放，皴擦点染尽在无意，而在整体上却把握了峰峦层次，林林隐现的神韵，特别是它的构图虽充满纸张，却丝毫不失疏朗空灵，的确是只有搜尽奇峰才能练就出的本领。画面中用笔细腻，一层层勾、皴、反复擦点染，反复叠加，直至密不透风，善于用点是石涛作品的一大特征，画面苍莽凝重。

这幅画的有名，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幅画本身。在中国，几乎所有画家乃至学习画山水画的爱好者，都知晓卷首名句“搜尽奇峰打草稿”，卷尾提拔为：“郭河阳论画，山有可望者、可游者、可居者。 余曰：江南江北，水陆平川，新沙古岸，是可居者；浅则赤壁苍横，湖桥断岸；深则林峦翠滴，瀑水悬争，是可游者；……清湘枝下人石涛元济。”卷首这句话的知名度甚至超过了这幅画，因为它代表了一种思想，一种理念，一种艺术态度。尽管自谓“不立一法，是吾宗也”，但他并不排斥传统，而是在娴熟驾驭传统的基础上直抒胸臆，“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并不是说完全脱离传统技法，相反，而是想要达到“无法而法”的境界，前提是对传统的深刻理解和感悟，石涛所强调的是“我”和“法”的主次关系，任何“法”都是为我所用的手段，而不应该泥古不化，为法所困。

“搜尽奇峰打草稿”的提出，一反当时仿古之风，主张绘画艺术创作应该向大自然索取灵感，而不仅仅在先古圣贤处寻章摘句。在著名画论《话语录》中，进一步强调“一画之法，乃自我立”、“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在当时无异于振聋发聩，对此后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晚年的石涛在扬州定居，为他人设计园林垒石，于康熙三十五年前后，用自己的积蓄营建了“大涤草堂”，为此他曾致函八大山人，索画《大涤草堂图》。信中特别嘱托八大山人在画上“莫书和尚，济有冠有发之人，向上一齐涤。”又有印语曰“于今为庶为清门”。《庚辰除夜诗》有“擎杯大笑呼椒酒，好梦缘从恶梦来”，“尔今大涤齐抛掷”之句，这些是说，他要将过去的一切洗涤去，做一个世俗之人，并从此有了一个晚年常用的别号“大涤子”。

这一时期，是他绘画创作高峰期，风貌多变，所画山水，笔法恣纵，淋漓痛快，论其特色，粗犷处浓墨大点，纵横恣肆，下笔如急电雷。细微处，钩皴点染，慎密严谨，定无虚下，敢于突破前人的陈法，如用赭代墨皴擦山石，用石绿作米点，用藤黄、胭脂作杂点以描绘灼灼的桃花，这些都是前人从未用过的方法。故宫博物院藏其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山水有《山水图》册、《采石图》轴、《横塘曳履图》轴、《云山图》轴、《山水图》轴等。花卉有《兰竹图》册、《蕉菊图》轴、《菊竹石图》轴等。画古今人诗意的有《唐人诗意图》册、《黄研旅诗意图》册、《太白诗意图》轴等。人物画类的有《对牛弹琴图》轴、《对菊图》轴等。其中《云山图》轴使用截取法，直接截取景致中间最优美，最有代表性的一段。这些作品大都堪称石涛平生杰作。

三、美学理论—“一画”论

石涛提倡的“一画”，乃是“无画”。与其说石涛要建立一种绘画体系，倒不如说他要解构长期人们所奉行的艺术观念。石涛的论证方式不是表诠，而是遮诠，它用否定的方式来说明自己的道理。在他看来，无心处就是有心，无画处就是有画，无法处就是至法。对先前创建的绘画法则进行分解重构，营造出不羁放纵的至上法则。石涛在《画语录》中虽然说“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但这并不等于说，它是一个时间的展开过程，不是由太朴分出一画，由一画分出万有。同时，一画也不是在空间中延展的序列，如由一点一画推延开去。禅宗的古德云：“两头共截断，一剑倚天寒。” 彻天彻地，彻古彻今，一切束缚，尽皆除去，只剩下一把锋利的剑矗立在天地之间，放出凛凛的寒光。这一剑无分别，无对待，两头绝断，两头是二，二就是分别，是对待，是差异，是杂多。此意为石涛建立他的“一画”说的基本原则。

石涛依照佛学的术语，将“一画”称为“法”，也就是他的“一画之法”。他之所以提出“一画”说，就是要树立一种新“法”。证明了在艺术的发展过程之中，艺术家们的视觉感受也各不相同。这与西方画坛中样式主义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发展至顶峰时，艺术也不可能停滞不前，经文艺三杰把西方传统绘画推向高峰，拥有神授才能的米开朗基罗在晚年否定了自己曾经的辉煌，与拉斐尔不约而同地背离了文艺复兴去追求全新的风格，从而样式主义腾空出世，以蓬托尔莫、罗索、丁托列托等为代表的样式主义艺术家，面对古典主义艺术时表现出了不墨守成规，勇于创新，注重画面的形式美感，追求奇异似真似幻的画面效果，最终呈现出一种全新的绘画创作理念，换句话说是一种全新的绘画法则，值得深思的是二者都有着相同的目的，势必要把画坛推向另一个高峰。因此，“一画”是石涛的至法，他一再强调我自用我法。他认为，从法性角度看，凡人存在必有其性，有其性即有其法，董其昌有董其昌的法，四王有四王的法，故石涛也有石涛的法。不必仰人鼻息，不拾前人残羹牙慧，他人的作品中存在他人的创作思路，我的作品中也有我的创作灵感，何必照搬前人之经验，来封堵自己的创作道路，绘画之人应具备特立独行的品质。正是在此基础上，他说古人在未立法之先，不知古人法之法。古人以古人之法立法，我为何不能以我法立法？为什么在古人立法之后便一定要成为我之法，而剥夺我立自我之法的权利？我立法之天赋“法权”不能享用，怯生生地于古人屋檐下寻得一席栖身之地，实在是“冤哉”！所以他说：“是我为某家役，非某家为我用也，纵逼似某家，亦食某家只残羹耳，于我何有哉！”他并不是有意回避古人之法，而是要著我之法，因一依古人法，即无自我法，无我法即无自由，没有自由便物我相斥，意象难凝。

艺术家的创造力只有通过悟才能提取出来，在石涛看来，悟是一种无遮蔽的显现。石涛的“一画”说是要挖掘创造力，绘画创造方式有多种，由感相把握致之者，由理性把握致之者，由技巧圆备致之者，由妙悟可以致之者。在这些途径中，石涛唯取一径：悟。用他的话说，就是“此道见地透脱，只须放笔直扫”，“见地”是根本。这个“见地”就是觉悟。正因如此，石涛认定，一画的精髓在于回归至最初，在历史长河中沉淀的规则都是经验主义，与现今的自由创作相冲突，先行的一切具体准则都影像创作潜能的突显，通过一画来确立真正的法则，为自由打开枷锁。在此基础上，石涛坚持法无定相，所有的艺术形式都会遵循一定的规则，传统与创造并不是必然对立的，画家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在前人基础上的创新，也是在原有规则上的突破。法无定法，自身绝对蕴含着先贤法则，从而得知，石涛并不是否定前人的绘画观念。“古之人，未尝不以法为也。无法则于世限焉。是一画者，非无限而限之也，非有法而限之也。法无障，障无法。法自画生，障自画退。”石涛所说的话也验证了这一点，自古至今的画家都是遵循时代的创作规律，如果没有固定的法式，绘画创作不可能出现具体时代烙印，真正的创作是在法与无法之间，不应为古法所束缚，也不应因时代所限制，强调画家创作要注重个性化表达。

貌似武侠小说中描述：张三丰在忘掉所有功夫的前提下进行顿悟，九九归一创造了柔中带刚的“太极拳”法。武侠故事中主人公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在勤于练习各种武艺，一点一滴的积累造成了水滴石穿，达到了武功之大乘，但绝世武功往往一剑封喉，剑不出鞘则已，亮剑必见血。张三丰敢于突破，在静心顿悟下创造了绝世武功。石涛的一画，就是在认识方式上，要建立一种无识之识。他要解除人们习惯的认识方式，挤去“万”，而达至他的“一”，也就是无。他在一则画跋中说：“古人立一法非空闲者，公闲时拈一个虚灵只字，莫作真识想，如镜中取影。”

四、结语

纵观石涛一生，绘画理念从强调我法去实现对古法的超越，到强调无法达到对我法的超越，他不趋传统的性格和创新的意识对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石涛提出的无法之法，回归至法本质，正是要求画者不照搬先前的传统概念与绘画技法，营造自由的创作境界，挖掘自身独特的创作力，同时，石涛无法的思想观念绝非对传统的对立，毕生追求无法无非法的梦境，把纯然自我、绝非复刻他人思想作为至高理念，对画者提出的法无定法的观念影响深远，在历史长河中特立独行，影响了一代代的绘画大家，尤其对扬州画坛的影响深远。以石涛为先驱深刻影响了之后的“扬州八怪”，突破了当时所谓“正统”的成规，逐渐形成崭新独特的画风。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对石涛的评价称：“石涛是中国现代美术的起点”。石涛的艺术成就在整个美术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