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束光
2021-06-11谭新阳
谭新阳
1989年,我来到盘古山钨矿子弟学校实习时正是春天,此时山青了,水绿了,春浓了。指导老师杨长瑛四十开外,西装革履,分头,一脸慈祥。杨老师说话很有磁性,上课风趣、幽默。他教我如何备课、如何上课,还与学生一起劳动、一起春游。杨老师给我印象至深的是西装上常别着一枚徽章。徽章別致,红底,嵌着“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这些字仿佛是夜空中的启明星,照亮了我前进的路。
一个多月的实习很快结束了。临别时,杨老师送了本精致的米黄色相册给我,相册里还有他写的几行字:
愿您
带去甜蜜的友情和芳香的山花
迈着矫健的步伐
走向崭新的生活
去追赶金色的太阳
落款为“杨长瑛,一九八九年四月十四日”。其实,我很想得到杨老师的那枚徽章,因羞于启齿而没能如愿。然而,这诗和那徽章如盛开的菊花,点亮了我人生的前程,芳香着我生活中无数日夜。
那一年,我分配在坞埠初中教书。学校坐落在坞埠河旁的山冈上,历史久远,弦歌不辍。1924年,先贤罗贵波便在这里以教员身份发展进步人士,策划赣南最早的革命暴动——潭口暴动。我来到这里时,古式建筑只留下一幢两层土木结构的老楼房了。楼房是当年的学舍,一半改成了住房,一半是教室。楼院中有玉兰一株,木樨两棵,颇有年月了。西北角古树葱郁,原是龙王庙,已成了学校厨房。学校大门向南敞开,远方是南岭余脉,层峦叠嶂,蜿蜒起伏,下边是土路,人流不绝。
我在这里工作了五年,搬了五次住处,其间与一名老师合租民房住了一年。虽然生活艰苦,可想到淳朴的学生,想到杨老师徽章上五个闪光的字,我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知从哪里来的劲,我自己买了钢板、铁笔与蜡纸,自己编题给学生刻印试卷,有时油墨沾满双手,还觉得挺有趣。记得在编印鲁迅《社戏》里选文的题目时,恰巧命中了三乡一镇的联考试题,那年我班考了第一名,看到学生们的欣喜若狂,我眼前有了一束光。
1994年,我被选调到了县中教书,风风雨雨一直工作到今天。2019年11月,我到南昌和学生相聚闲聊,当年琐事宛在眼前。学生润生说:“老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深夜带我去医院看病的情景,那夜我得了急性肠胃炎。”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知道润生父母当时远在老家定南,我只得暂且充当其父母……这样的琐事太多了。想到这些,我又想到杨老师那枚徽章,作为人民教师,一定要心中有爱、身上有光。
时光流转到了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让这年变得十分特殊,2月本是河上看柳的时间,我却在家里上网课。我负责讲散文,讲余秋雨的《琉璃》、季羡林的《枸杞树》,还有郁达夫的《北平的四季》以及张晓风的《生活赋》……讲着讲着,我仿佛成了农人,走进秋的深处,走进金色的光芒。
那次还讲写作,讲我散文中的文字,也讲学生作品中的文字。那些文字都聚成了光,伴我走过了那段不寻常的岁月。
看到光,便勾起了我的回忆,回忆起师院的诸多老师来。
汪老便是其中一位,主讲鲁迅。2018年,班级聚会本已请了汪老,但考虑汪老的九十三岁高龄,最终取消了,也留了丝丝遗憾。然而,在聚会的前一天,早有同学去探望汪老了,还带来一封三页的信,字迹端正,思维清晰。
我对书是一种爱好,常逛旧书店搜宝,也常网购爱读的书。
我冒昧地提出:你们中有不少教授、博士生,有许多著作,希望送我一些(以前罗岗送过书)供我阅读欣赏。
……
原想简单说几句,不觉杂扯了这么多。
因为心里想和你们多谈谈呀!
署名为“愚老汪振尚”的那封信,字里行间无不透出光亮。汪老还给我们每人送了本《古今诗歌选》,那是汪老选编的少儿读本,封面浅蓝色,显得清淡雅致,诗选已摆放在我书橱里的《人间词话》与《元好问诗选》中间,不时泛出淡淡香味,闪出许多光芒。
长路茫茫,光亮无数,照亮了许多人脚下的路;我怀揣着杨老师徽章上的五个金字,相信我的背后也会有束光,即便微弱,也可给人些许温暖,些许力量……◆(作者单位:江西省南康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