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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研究

2021-06-09卢文云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老龄化老年人政策

米 雪,卢文云

(上海体育学院 休闲学院,上海 200438)

我国自2000年步入老龄化社会以来,老龄人口持续增长。“十四五”时期,我国将进入加速老龄化阶段,届时65岁及以上人口将占总人口的14%以上[1]。老年人慢性病患病率高、失能率高、医疗开支和社会负担日益加大,是人口老龄化面临的巨大问题。通过发挥运动对老年人疾病的预防、治疗和康复作用,进而促进健康老龄化,既被科学研究证明极为有效,也是世界诸多国家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的共同做法。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实施健康战略的国家,在实现健康老龄化进程中逐步形成了一套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中美两国人口老龄化和老年人患病率较高是共有的社会难题,基于运动促进健康的科学事实,通过分析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动因、基本特征和不足,归纳可供建立中国特色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借鉴的做法,对我国实施积极的人口老龄化战略有重要意义。

1 美国建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动因

1.1 人口老龄化的现实困境

美国自20世纪40年代进入老龄化社会后,老年人口数量持续增加,预计至2060年65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将增加至9 470万[2]。调查显示,美国65岁以上老年人患一种慢性病的比例约为88%、患两种慢性病的比例约为50%,其中约21%老年慢性病患者因慢性病致残[3];老年慢性病占美国医疗总支出的75%,即每人每年约5 300美元,为国家财政带来了沉重负担[4]。面对上述困境,如何促进健康老龄化成为美国卫生与健康领域的现实问题。

1.2 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科学证明

20世纪50年代后,美国社会各界开始关注运动对健康的促进作用。1979年,美国公共卫生及服务部发布《国民健康:外科医生关于健康促进与疾病预防报告》[5],详细地介绍了运动对健康的促进作用,首次将国民体力活动上升至国家健康计划层面,使得运动与健康促进成为研究热点。大量的研究表明,运动有助于增进老年人健康、提升身体机能、减少慢性病和残疾患病率(表1)。

尽管运动在老年疾病预防和治疗中的作用得到了明确的科学证明,但美国老年人的运动参与情况并不乐观。美国国家老年机构调查显示,美国有38%的老年人静坐少动;75岁以上老年人中,33%的男性和50%的女性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8]。基于老年人运动与健康现状,20世纪70年代后美国开始探索建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

表1 有规律运动对老年人健康的促进效应Table 1 Promoting effect of regular exercise on health of aging adults

2 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特征

2.1 顶层设计注重跨界整合

跨界整合是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顶层设计的显著特征。作为政府主体,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HHS)总揽美国公民健康工作,相关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通过资源整合,形成解决老年人运动促进健康问题的合力。跨界整合主要体现在以下2个方面:一是联邦政府部门间跨界整合。美国卫生与公共服务部、农业部、教育部等政府职能部门发挥各自优势,共同成立联邦机构工作组(Federal Inter-agency Work-group,FIW)和体力活动指南咨询委员会(Physical Activity Guidelines Advisory Committee,PAGAC),负责健康政策的指导和审查工作。FIW和PAGAC定期组织会议,邀请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卫生资源与服务局(HRSA)、总统体育健身和营养理事会(PCSFN)、药物滥用和精神卫生服务管理局(SAMHSA)、美国联邦教育部(ED)、美国国家卫生统计中心(NCHS)等政府部门代表参加,共同参与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政策咨询工作。二是社会组织间的跨界整合。美国运动医学会(American College of Sports Medicine,ACSM)和美国医学学会(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AMA)于2007年共同成立运动是良医(Exercise is Medicine,EIM)组织。EIM组织通过整合医学、运动科学、公共卫生、体育等多学科专家资源,设立了老龄化委员会(Older Adults Committee of EIM,OAC),成为指导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重要机构。

2.2 发挥政策的引领保障作用

政策设计是国家健康老龄化战略目标实现的基础前提。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政策设计具备2个显著特征:1)政策设计参与主体多元化。政府的政策设计权力下放,社会组织成为政策设计的主要参与者。在政策设计主体参与形式上,形成以“政府独立设计政策”“政府主导+社会组织协同设计政策”和“社会组织主导+政府协同设计政策”的3种模式。2)具备专门的健康政策议程。政策议程是政策设计的重要环节,指的是决策主体将某一类社会问题纳入政策研讨范围,进而将问题上升为政策议题并制定规制治理的系列过程[9]。政策设计团队通过问题识别、政策分析、确定政策策略、制定政策内容和政策实施5步议程,逐步形成以提升老年人身体健康水平为愿景,以《健康公民》(Healthy People)系列政策为引领,以《国家蓝图:增强50岁以上老年人体力活动》(The National Blueprint:Increasing Physical Activity Among Adults Age50and Older)为核心,以《国民体力活动计划》(National Physical Activity Plan,NPAP)为支持的国家级政策组合,引领和保障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图1)。

图1 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政策组合Figure 1 Exercise promoting healthy aging policies in America

引领性政策:《健康公民》。《健康公民》政策设计由联邦机构间工作组(FIW)独立负责。1980年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正式对外发布了《健康公民1990》(Healthy People1990),标志着运动促进健康成为美国国家战略。经过4次更新,《健康公民2030》(Healthy People2030)于2020年出台,设立了“体力活动”和“老年人”2个专栏,将“通过定期运动改善老年人健康”列为计划在2030年实现的重要目标,是国家在2020—2030年间实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战略性指引。

核心政策:《国家蓝图:增强50岁以上老年人体力活动》(以下简称《蓝图》)。作为美国唯一一个专门针对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领域的国家级政策,《蓝图》由美国疾控中心牵头,老年协会、运动医学会在内的46个社会组织共同参与设计,从组织改革、政策改善、家庭与社区行动、媒体宣传、医疗卫生系统推进和科学研究等6个方面制定了相应的策略。

支持性政策:《国民体力活动计划》(以下简称《计划》)。《计划》由国家体力活动计划联盟(NAPA)负责,参与者包括国家疾病防控中心和国家农业部在内的政府机构和23个社会组织。通过制定在商业、健身场地、教育、医疗、传媒、宗教、公共健康、体育、城市交通等9个领域的行动建议,《计划》旨在鼓励地方州政府和社会共同参与,为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市场化运营提供了政策支持。

2.3 发挥医疗卫生系统的关键作用

尽管对老年人体育参与行为干预的渠道很多,但比较而言医疗卫生系统在老年人体育参与行为的诱发和保持中的作用更为突出。首先,医生具备更多接触和干预老年人运动行为的机会。美国国家健康统计中心(NCHS)统计显示,美国每人平均每年接受3次诊所或家庭初级保健医生的医嘱[10]。其次,初级保健医生和其他健康服务提供者提供的运动建议对患者恢复健康的作用显著。一项关于肥胖患者的减肥效果研究发现,接受医生运动建议与未接受医生运动建议的减肥患者比较,前者减掉的体重是后者的3倍[11];Porter S等的研究揭示全科医生给予患者关于运动的简单咨询就能显著提高其体育活动水平[12]。因此,发挥医疗卫生系统的重要作用就成为老年人运动与健康促进渠道的自然选择。

美国医疗卫生系统与社会组织、社区、健康管理中心等市场主体共同运作,形成了以运动诊疗为核心、以运动转诊为协作的老年人运动促进健康就诊体系。运动诊疗即医生对老年患者进行运动水平评估、开具运动处方和调整运动处方的过程。首先,医生把运动水平作为老年人临床生命体征的重要指标,判断其体质情况和身体功能,以确定锻炼个体目标和锻炼需求。在临床诊断的基础上,结合患者的体育活动偏好和社区体育资源,考虑安全性、身体能力、社会支持和运动干预目标等多种因素,医生为其量身定制包括每日运动时长、运动类型、每周运动次数、运动总时长等在内的运动处方。在患者下次就诊时,医生根据患者的运动处方执行情况、身体健康恢复情况和患者所在社区的体育资源等,选择保持原本处方或开具新的运动处方,直至患者身体健康状况达到理想水平。在临床医生无法为患者开具运动处方的情况下,则展开运动转诊(Exercise Referral Schemes,ERS)[13]。具体流程:临床医生确定转诊接收者并开具介绍信;之后,转诊接收者根据就诊记录和身体健康数据为患者制定持续一定时间的个人运动计划[14]。患者在拿到运动处方后,于就近场所进行10~12周的运动治疗;身体情况较严重者(如癌症、糖尿病、高血压、过度肥胖的患者)会被转诊至健康管理中心,由教练授课和监督完成运动治疗。

2.4 利用养老服务网络提供服务支持

养老服务网络(the Aging Network,AN)由美国公共与卫生服务部统领、老龄化管理局(Administration on Aging,AOA)管理,成员包括56个地方州老龄化机构(State Unit on Aging,SUA)、629个老龄化区域代理机构(Area Agency on Aging,AAAs)、30 000个城市老龄化服务机构和社区合作伙伴,协助政府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图2)。州老龄化机构是养老服务网络的中枢,主要负责以下工作:1)统筹协调,管理区域老龄化代理机构、城市服务机构和社区的养老服务建设;2)健康传播,定期通过举办宣传活动、志愿者活动等形式向老年人宣传运动促进健康的专业知识;3)医疗保险咨询和援助,开设医保咨询窗口为老年人提供了解、购买和理赔运动诊疗保险的服务;4)健康评估,定期组织老年人参与慢性病医疗检查和运动水平评估,提高老年人慢性病预防和自我管理意识;5)运动与营养咨询,与社区合作,定期开设老年人运动与营养咨询健康讲座和咨询会。

图2 美国养老服务网络Figure 2 Aging network in America

2.5 科学研究提供循证助力

从机构设置来看,为重点解决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进程中的循证问题,美国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协同合作,形成了政府和社会力量共同负责的格局,建立了以“国立老龄化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Aging,NIA)”和“EIM研究学习合作组织(The EIM Research Learning Collaborative,RLC)”为代表的诸多社会科研组织。从研究内容看,政府部门的科学研究主要关注社会和个人的参与问题:1)从政府财政层面出发,为推广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制定详细的财政分析和规划,并寻找降低推广经济成本的主要方法。2)从个体层面出发,量化老年人对自身运动水平评估、咨询和规划的需求。3)从传播学角度出发,研究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知识的市场细分及广告宣传策略。4)从社会行为学角度,分析老年人参与运动干预行为的动机和影响因素;社会组织则更多致力于医疗卫生系统在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进程中的作用:如何将运动评估、运动诊治和运动转诊机制普遍纳入医疗卫生系统的临床工作流程?在老年慢性病治疗中,运动治疗相比药物治疗的效果如何?如何降低医疗卫生系统在督促患者运动方面投入的经济成本?如何加强医疗卫生系统与社区之间的联系,从而将医疗资源与社区体育活动资源相联系?不同疾病基于临床运动干预的健康效果和成本效益如何?从研究成果来看,政府部门的科学研究集中应用于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政策设计和执行过程;社会组织的科学研究则主要为医疗卫生系统提供科学循证。

2.6 资格制度提供人才支持

人才是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运行的基础性力量。为提供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人才支撑,美国运动生理学家学会(Clinical Exercise Physiology Association,CEPA)制定了一套完善的临床运动生理学专家(Clinical Exercise Physiologists,CEP)职业资格认证制度,确保为医院、健康管理中心、社区、养老院等场所输送人才。该职业资格认证制度分为3级:第1级是运动生理学家(Exercise Physiologists,EP),具有运动科学、运动康复或相关专业的学士学位即可报考;第2级是临床运动生理学家(Clinical Exercise Physiologists,CEP),报考条件是具备一级证书以及1 200 h的临床经验,或具备相关硕士学位以及600 h的临床经验;第3级是注册临床运动生理学家(Registered Clinical Exercise Physiologists,RCEP),报考时需具有相关硕士学位且具备1年以上临床工作经验,或具有学士学位且具备3年以上临床经验。考试通过后,由美国运动医学会(ACSM)颁发职业资格证书。EP属于自雇人士,大多与医疗机构、物理治疗机构、养老机构签订兼职服务合同;CEP可在医院和物理治疗机构从事全职医生的工作;RCEP除了可成为全职医生外,还可为运动员进行专业的运动康复治疗。运动医学学会(ACSM)开发并出版了《ACSM运动测试和处方指南》(ACSM’s Guidelines for Exercise Testing and Prescription),成为国家通用的职业资格认证参考书,保证了资格认证制度健康化、规范化和公平化运行。

2.7 实施专门的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

专门的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是促进健康老龄化的重要手段。美国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可划分为2类:一类是老年人运动行为干预项目。2001年的“惠灵健步走”(Wheeling Walks),是美国较早举办的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该项目由罗伯特·伍德·约翰逊基金会(Robert Wood Johnson Foundation,RWJF)资助,以社区为推进平台,在老年人运动干预方面取得显著成效。项目结束后,老年人的运动意识明显提高,32%的参与者达到中等强度体育锻炼水平[15]。另一类是常见老年慢性病干预项目,例如阿肯色州为改善老年人心脑血管病,于2008年启动了专门为老年人设计的运动干预感知效能项目(Perceived Efficacy in Patient-physician Interactions,PEPPI)。至今,全州超过800位老年人参与了该项目,且大多数参与者经过测评后发现身体耐受力和心脑血管病得到明显改善[16]。归纳而言,美国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存在如下特点:1)发起者主要为地方政府或社会组织;2)项目运营的资金大多来自地方政府拨款或社会捐款;3)项目一般以社区为基础实施平台;4)具备独立的RE-AIM评估机制,分别是可达性(reach)、功效(efficacy)、采用率(adoption)、实施进展(implementation)和可持续性(maintenance)。

3 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不足

3.1 政策的产出与实施进展缓慢

从政策的产出角度来看,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政策产出效率低下。虽然如上文所述美国具备从问题识别到政策实施的健康政策议程,然而资本主义制度的预设前提为政府是“必要的恶”,社会应当通过各种利益集团活动影响政策来限制政府权力的发挥,以阻止其“作恶”[17]。因此,在政策设计过程中,不同的利益集团权衡、牵制和相互倾轧成为常态,往往致使政策沦为利益平衡和妥协的工具。从政策设计主体来看,美国采用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多元参与的形式,不同主体的利益冲突、责任壁垒和相互磨合,致使政策设计过程拖沓,产出效率低下。自2001年颁布《国家蓝图:增强50岁以上老年人体力活动》后,至今尚未出台解决当下更为严重老龄化和大量老年人死亡问题的国家级政策文件。

从政策的实施角度来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政策实施进展缓慢。作为典型的联邦制国家,美国的联邦政府和地方州政府之间的关系模糊而松散,分权化是联邦制的最明显特征,行政权力由联邦政府转移至地方政府,州政府权力得到强化,各州对处理州内事务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性。对于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这项福利事业,各州采取的态度不同,造成各州政策实施进展差异巨大;加之代表各利益集团的服务主体在政策实施过程中博弈、掣肘和拆台成为常态,导致政策实施进程曲折,甚至遭遇夭折。

3.2 过度依赖市场化运营

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的社会福利制度深受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影响,倡导减少政府在公共福利事业中的干预行为,强调私人资本在公共福利开支中发挥作用,鼓励市场化运营[18]。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深化,政府不断弱化对“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这项福利事业的干预,将实施责任移交至市场,致使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过度依赖市场化运营。主要表现在以下2个方面:1)供给主体过度市场化。美国联邦政府的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虽然处于统筹和主导地位,但仅负责相关大方向政策的制定,实际服务供给责任尽数下放至非营利性社会组织、医疗卫生系统、养老服务机构和社区等市场化供给主体。然而市场化供给主体不具备政府所特有的权威性和强制性,当公共卫生事件突发时,各个主体无法采取措施及时回应,甚至陷入混乱状态,致使市场化运营失序。此种现象在美国新冠肺炎疫情爆发期间尤为明显,由于缺乏政府强制管控,养老院、医院和社区等供给主体不仅未采取有效的隔离措施,还盲目鼓励老年人通过参与运动增强身体免疫力,导致大量老年人感染甚至死亡。2)筹资过度市场化。联邦政府将权力下放的同时也大规模削减对福利事业的支出,鼓励市场资本参与,导致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运营不得不过度依赖市场资本。筹资类型主要分为2种:①以医院为代表的资本私有化形式,即医院从公共部门转向私人部门,资本家成为实际操控者。为追逐资本利益最大化,资本家往往使用市场化手段提高利润,面对无利润可求的项目则置若罔闻。这也是运动干预项目的发起者大多为社会组织,而医院一般情况下只协助提供专业人才的原因。在新冠疫情爆发时期,面对众多新冠患者,医院甚至做出先治疗能够产生更大经济效益的年轻人而劝说老年人放弃治疗的选择。②以非营利性社会组织为代表的公开募捐形式,即向慈善协会、基金会、企业、个人寻求捐赠。此种形式虽然是维持运营的普遍办法,然而一旦筹资款项无法达到预期目标,则面临项目延期、取消,甚至是组织倒闭的情况。

3.3 非均等性的服务供给

美国资本主义的政治本质及自由主义的经济逻辑决定其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存在非均等性服务供给。一方面服务供给具有政治功利性。政治精英常常利用福利政策,收拢那些在选举中可能提供支持的群体。作为一项福利事业,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服务供给也不例外,那些拥有丰富政治资源的精英阶层和中产阶层成为服务优先覆盖的对象,而贫困的、缺少资源的底层人口则往往被忽视。另一方面,服务供给具有经济功利性。作为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最重要的实施平台,美国医疗卫生系统以市场资本运营为主,私立医院占比8成[19]。面对私立医院高昂的就诊费用,至今仍有超过2 700万人没有参与任何医疗保险,还有约6 000万人有私人保险的高扣除额计划[20]。对比那些拥有充足经济实力购买医保的精英阶层和中层老年人,未参保或参保不充分的底层老年人难以享受医院的运动诊疗服务。

4 美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对我国的启示

面对我国人口老龄化日益严峻的挑战,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这在历次党的全会文献中是第一次,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总揽全局、审时度势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美国是世界上最早建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国家,虽然资本主义的缺陷导致该模式结构性不足,但是尚有一些做法能够给我国探索建立中国特色的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提供启示,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科学规划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顶层设计。我国业已出台了《“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全民健身计划(2016—2020年)》《中国防治慢性病中长期规划(2017—2025)年》和《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等健康促进政策,然而政府虽多次明确提出要加强非医疗健康行为干预,但还未颁布具体实施细则及相应法律法规,也并未给出科学可行的老年人体育活动指南。国家卫健委虽在2019年增设了老龄健康司,负责组织拟订的政策、标准和规范主要倾向于“医养结合”,但仍缺乏与体育部门联动合作共同推进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职能。借鉴美国联邦机构工作组(FIW)和体力活动指南咨询委员会(PAGAC)的组建经验,建立中国特色的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需要一套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1)扩大老龄健康司的职责。建议老龄健康司与健康中国行动推进委员会深度合作,在政策层面重点解决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问题,统筹编制规划、具体实施细则、相应法律法规,以及老年人体育活动指南等相关政策文件,并监督政策的有效贯彻和落实。2)建立政府跨部门协同机制。改变现今“医养结合”至“体医养结合”格局,重点联合卫健委老龄健康司和国家体育总局,明确教育、人社、交通、民政、土地、商务、税务等政府职能部门的责任分担机制,形成政府部门跨边界联动的工作合力。3)加大中央财政对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强有力投入。将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专项资金纳入健康中国行动委员会和老龄健康司专门预算,发挥财政资金对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服务体系的培育作用,合理加大地方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公共服务的财政支持力度。

第二,整合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体医养”资源。从医疗制度来看,家庭初级保健医生是美国医疗卫生系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患者由初级保健医生转诊至医院的情况较为常见,因此运动转诊制度较为成熟;而在中国,医院门诊治疗是患者最直接、最主要的看病方式。由于公共卫生医疗资源紧张[21],加之运动促进健康理念在医院门诊的普及率不高,单靠医院难以为老年人提供普遍的运动诊疗。当前我国的养老服务体系呈现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结合的特点。面对医疗卫生资源紧张和养老服务水平不平衡的情况,着重整合体育、医疗和养老资源,发挥体育部门、医疗卫生系统、养老机构和社区的联动作用成为建立中国特色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关键所在。基于我国“体医融合”和“医养结合”的发展情况,借鉴美国实践经验,建议各地体育部门通过与医疗卫生系统、养老机构、社区合作,形成以下3种“体医养结合”的模式推动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进程:1)“养中设医,医中融体”的模式,即在养老机构或社区基层养老中心开设医院或配备专业的医护团队,并将运动诊疗纳入养老机构的医疗服务流程。2)“医中设养,养中融体”的模式,基于综合性医院设立老年科或成立专门的老年病医院,在医院内将运动诊疗纳入老年疾病预防和治疗流程中,发挥医护人员在老年人运动行为干预的作用。3)“医养联合,运动转诊”的模式,在医院和社区养老机构独立运营的基础上,以社区转诊服务中心为主要依托平台,搭建双向转诊制度,包括医疗转诊和运动转诊,实现老年人通过运动预防和治疗慢性疾病、增强身体健康水平的目标。为确保运动诊疗和运动转诊机制的通畅运行,建议通过定期培训提高医疗卫生系统、养老机构和社区运动诊疗工作人员的专业知识;发挥大数据在运动诊疗和运动转诊流程的作用,完善养老机构和社区养老中心的数字健康管理系统。此外,为解决老年人拿到运动处方后“去哪儿运动”的问题,需采取以下措施:一是各地体育部门负责摸清城市的运动场地数量、布局和开放使用情况,梳理可供老年人运动的空闲空间资源;二是规划建设老年人方便可达的公共运动场地,如多功能运动场、健身步道、体育公园等;三是通过政府购买的方式在养老机构内建立运动场地,完善配套的老年人运动设施。

第三,加强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循证研究。目前,健康中国研究中心和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是我国最主要的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研究机构,此外也建设了一批老龄科研基地。然而,关于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循证研究仍需加强。从寻求科学循证的角度出发,解决如何有效建立和推进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的实际问题,加快相关科学研究进程是必要手段。建议采取以下关键措施:1)将运动健康老龄化研究议题纳入国家科学基金和各省市科学基金范围,鼓励学者积极申报相关项目;2)在“体医融合”和“医养结合”协同创新实验室合作基础上,建立若干个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协同示范区,聚集一批老年医学、体育、大数据、人工智能、经济学、社会学等领域的专家,从多学科视角共同探讨如何高效科学地推动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进程,为政府提供科学决策依据;3)在健康中国研究中心和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等科研机构组织开展大样本、群随机的对照试验研究,深入挖掘运动干预手段在老年人疾病防控方面的科学依据,将阶段性科研成果转化为医学循证,并结合中华传统体育和中医学,建立运动与中医药结合防治老年慢性病的特色处方库。

第四,强化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人才队伍建设。我国高校的运动康复专业每年的招生规模较小[22],面对市场的巨大需求,人才储备严重不足。此外,我国现虽已有康复治疗师职业资格认证体系,但康复治疗师更关注于运动损伤后的身体康复,专门针对运动促进健康的运动处方师职业资格培训与认证体系已付诸初步实践,但仍有待健全。面对我国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进程中人才短缺的困境,建议通过以下几个措施加以改善:1)扩大“运动促进健康”的教育规模,将运动促进健康的课程纳入高校运动康复和康复治疗专业的人才培养方案,增强学生对运动促进健康的专业基础知识。2)将“运动促进健康”与“老年病与运动治疗”专题知识纳入运动康复师、康复治疗师和社会体育指导员的职业资格认证培训体系,通过继续教育的方式,加强现有运动康复师、康复治疗师和社会体育指导员的运动促进健康专业知识。3)完善运动处方师的职业资格培训与认证体系,扩充运动处方师培训的专家团队,加快建立运动处方师培训基地,将运动处方师纳入人社部职业范围,在医院、运动康复诊所、社区等地建立相应岗位,实行资格准入、级别考评、激励和淘汰机制,规范人才市场的运行。4)建立“专业人才进社区”制度,定期选派运动处方师、运动康复师、康复治疗师和社会体育指导员进驻养老服务机构、社康中心、社区养老服务中心等地,对养老从业工作人员开展运动促进健康的职前职后教育。

第五,开发和实施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受传统养生和重医轻体观念的制约,我国老年人对运动的认知仅停留在增强体质效用上,并未真正认识到运动对老年慢性疾病的康复治疗作用[23]。为改善老年人的重医轻体现象,北京、上海等地已开展小规模的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干预项目试点,如上海市嘉定区开展“运动-认知双任务”预防老年痴呆的运动干预项目、上海市杨浦区开展“1+X”高血压患者的老年人慢性病干预项目。然而,较之美国相关项目推广范围大和持续时间长的特点,我国目前尚未全面推广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干预项目。美国实践证明,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项目的实施对老年人提高身体健康水平、降低常见老年病患病率具有显著成效。结合我国老年人多坐少动和患病率高的现实情况,开发和实施可供全国推广的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成为促进健康老龄化的必要手段:1)开发普通的运动行为干预项目,旨在提高老年人的运动参与积极性,培养其运动习惯,增强其身体素质;2)开发常见慢性病的干预项目,发挥中华传统体育和中医文化,利用八段锦、太极拳等中国传统体育保健项目,组合肌肉训练和平衡功能训练等,增强老年人肌肉骨骼力量、提高心肺功能和预防跌倒发生[24];3)从项目实施来看,鼓励社会力量参与项目建设,采用公开招标方式筛选项目委托单位,制定项目运营的督查和评价机制,以社区、养老服务机构和老年大学为基础推进单元,形成多元合力共同推动项目运行的局面。

5 结语

与资本主义制度相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在建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上存在显著优势。其一,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具备总揽全局的优势。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人民利益,从切实解决老年人健康问题角度出发,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核心作用,能够高效动员社会力量确保政策的落实。其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具备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中国政府一以贯之执行集中力量办大事方略,坚持全国一盘棋,能够解决建立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过程中的关键难题。其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具备公共服务均等化优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坚持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重视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服务的均等化,不以服务对象的社会身份、经济条件来区别对待,能够广泛保障老年人权利。基于运动促进健康的科学事实,我们要在适当借鉴他国经验的基础上,深刻剖析我国国情,系统总结当前面临的问题,把握新时代健康中国战略的契机,在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显著优势基础上,通过科学规划顶层设计,整合“体医养”资源,加强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的循证研究,强化专业人才队伍建设,开发和实施老年人运动干预项目,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运动促进健康老龄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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