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棕黑纸扇工艺鉴赏

沈俊芳

摘 要：黑纸扇是折扇的一个品种，也是杭扇的代表，俗称“油扇”“杭扇”。纯手工制作的黑纸扇，展之如半圆面，坚固耐用，能闯三关，被誉为“一把扇子半把伞”。但随着社会经济发展，黑纸扇生产面临原材料匮乏、制扇艺人缩减，甚至工艺失传的窘境。文章在考察黑纸扇制作现状的基础上，采用口述的形式，对全棕黑纸扇制作工藝进行记录，更好地传承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

关键词：全棕黑纸扇;工艺;传承

手工艺类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是指以纯手工劳动进行制作的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的工艺美术。①传统手工艺来源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但随着历史的发展，慢慢变成了一件艺术品。以黑纸扇为例。黑纸扇全手工制作，是折扇的一个品种，也是杭扇的代表，俗称“油扇”“杭扇”。黑纸扇选料讲究，制作精良，扇骨材质以棕竹、毛竹为主，扇面均采用坚韧的纯桑皮纸，桑皮纸纤维长、拉力强、韧性大，再涂刷上高山柿漆，坚固耐用，故黑纸扇有“一把扇子半把伞”的美誉。随着社会经济发展，黑纸扇已从生活实用品，因丰富的装饰工艺，慢慢转变为珍贵工艺品。

黑纸扇起源于何时目前尚无定论，现存最早的黑纸扇实物是1979年江西南城明益宣王朱翊鈏夫妇合葬墓出土的3把扇子。其中一把黑纸扇是朱翊鈏棺内的随葬品：“竹骨，棉纸质，上边沿用纻装裱，扇面均为黑地描金彩绘祥云和双龙戏珠。主骨上透雕双龙戏珠图案，主骨和扇骨均通体描金。扇把端铆金钉，金钉头为半球状。扇主骨上端内侧有一面墨书‘价廿五三字。扇顶面宽55厘米，高31厘米。”②出土的随葬品很多已残破不堪，但从照片看这把黑纸扇保存依然完好，可见其质量优良，不负“扇中一绝”的美名。

黑纸扇制作历史悠久，产地主要分布在浙江、重庆两地。《中国实业志》（浙江卷）记载，清代“杭城营纸扇者总计约有五十余家，工人之数达四五千人”。当时扇店首推芳风馆、张子元、顾升泰等，清代末期，先有舒莲记执杭扇之牛耳，后有王星记迎头赶上。王星记扇庄的创始人王星斋出生于制扇世家，妻子陈英也是制扇高手，扇庄兴起时正是舒莲记鼎盛时期，他们改变经营思路，开始生产面向大众的黑纸扇。不曾想到的是，黑纸扇竟成了王星记扇庄传统名扇的一个代表，与高级花扇、白纸扇并称为杭扇“三绝”。王星记发展几经风雨，黑纸扇的制作与传承也面临严峻考验。“据王星记有关人士介绍，当前掌握黑纸扇制作工艺的人很少……作为黑纸扇的传人，现在已传至第七代且只剩潘春年一人。”③说起黑纸扇生产，浙江绍兴柯桥也有不少制扇企业，但随着经济发展，对扇子的需求越来越少，制扇企业越来越萎缩，仅两三家小作坊生产传统手工黑纸扇，基本是按需生产。黑纸扇生产的另一个重要地区是重庆。重庆荣昌折扇历史悠久，1979年在荣昌发现的“颖风公所”石碑，“根据文字考证，在1842年，荣昌折扇的生产作坊，就成立了颖风公所，这标志着荣昌折扇由家庭副业转成专业生产”④，可见折扇发展的繁荣。荣昌折扇品种多，全棕黑纸扇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与浙江黑纸扇制作工艺相近，不同的是着色材料选用墨烟和桐子膏水调和而成，但同样达到防水、防湿、不霉变、不脱层的特点。如今，“桐子树稀少，加上制墨烟和制作膏水的工艺太过繁杂，耗费工时，市面上几乎很难见到这类产品，传统做法的黑纸扇已近失传”⑤。荣昌全棕黑绸扇应运而生，慢慢取代了全棕黑纸扇在市场的占有率，现在仅两位荣昌制扇艺人会黑纸扇的制作工艺，有定购才制作。从资料及调查来看，浙江、重庆两地的黑纸扇制作都面临了原材料匮乏、制扇艺人缩减，甚至工艺失传的窘境。为了更好地传承和实录黑纸扇的技艺，本文对浙江地区黑纸扇的选材和制作工艺展开重点论述。

浙江地区传统黑纸扇产品因扇骨材质不同，名称也不同。全棕黑纸扇（图1）扇骨用广西、贵州等地出产的野生高山棕竹，质地坚韧，纹细色美。毛全本黑纸扇（图2）扇骨用浙江安吉等地出产的冬竹，经过加工，使竹骨和扇面都变成黑色，俗称“全本”（全黑的意思）。全玉黑纸扇（图3）扇骨也是毛竹，只因其被打磨得如玉般温润，色泽文雅，而名为全玉黑纸扇。其他还有毛全玉黑纸扇、毛棕本黑纸扇等。

这些不同扇骨材质的黑纸扇中，以全棕黑纸扇最为上乘，是黑纸扇的代表品种。它所以能成为黑纸扇中的佼佼者，主要原因在选材和工艺。

全棕黑纸扇选材是“一绝”。扇骨选材用棕竹（图4）。中国竹子品种很多，棕竹是为数不多的实心竹品种之一。一般6～7年竹龄的广西、贵州等地高山野生棕竹外圈，才能用来制作扇骨，年份越久，棕竹外圈越厚实。为什么要选用棕竹？一是花纹比较好看，去竹皮、竹芯后的棕竹外圈会显露竖形的条状花纹，自然淡雅;二是质地比较柔软，经过劈、削、耪、打磨后的棕竹非常薄，此时将其弯过180度也不会断，可见棕竹韧性非常好。扇面选材用桑皮纸（图5）。桑皮纸古亦称“汉皮纸”，起源于汉代，距今已有1700多年历史，属手工工艺生产。它以桑树皮为原料，因其独特的纤维结构，最大的特点就是纤维长、拉力强、易吸水，主要用于书画、扇、伞和其他工艺品。扇骨、扇面黏合剂选材用黄鱼胶和柿漆。黄鱼胶是由黄鱼腹中的鳔晒干后制成，使用前隔水蒸15分钟左右，不加水，不加任何其他材料，直接用来黏合棕竹内芯和竹接梢。柿漆是黑纸扇制作的重要材料，它是柿子天然发酵的黏合剂。柿漆选用浙江诸暨生产的野生柿子，秋天柿子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采摘下来，放在密闭的容器里面，比如缸之类的，让其自然腐烂，形成树胶。柿漆的浓度一般在4～5度最适合黏合扇骨、扇面。如何判断浓度？拿筷子沾一点，滴下来，滴得越慢代表越浓。扇钉选材用牛角。扇钉是折扇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定睛之笔，选材多样，而黑纸扇扇钉选用黑牛角居多。黑牛角有韧性，经久耐用，多次开合折扇也不伤扇骨，且色泽乌黑发亮，是制作扇钉的上乘之品。从扇骨、扇面主材，到黏合剂、扇钉，黑纸扇以天然绿色产品为材料，充分利用大自然的产物制作而成，是真正的天然工艺品。

全棕黑纸扇制作工艺是另“一绝”。黑纸扇的制作工艺是扇子制作中比较有典型性的，属纯手工制作。随着经济发展，传统手工黑纸扇制作从原来的工厂生产，慢慢转向小型家庭作坊，甚至越来越少。本文关于黑纸扇工艺部分的论述，以杭州市黑纸扇非遗传承人潘春年①口述为主，同时采访了绍兴黑纸扇制作代表企业、代表人物，整理归纳了全棕黑纸扇的制作工序。

全棕黑纸扇从制作到完成，需经过86道工序，主要分为扇骨制作、扇面制作及后续的修整。

扇骨制作，主要工序包括选料、制作扇芯、削篾接梢、制作大边、装配。

选料。扇骨选用广西、贵州山区的野生棕竹为原料，去皮去芯以后的棕竹外圈，显露出好看的花纹，越老的棕竹花纹颜色越深越明显。

制作扇芯（图6～图8）。根据扇子的实际长度，将棕竹锯成段状。去除有虫蛀或弯度的棕竹后，将每段棕竹劈成三片，略细的只能劈成两片。劈好的棕竹片，按每捆10把扇子的料，捆扎后放入水缸浸泡一个月，目的是软化竹纤维。从水缸中取出棕竹片，对角锯开，削成2毫米厚的篾片，再进行耪料。耪料选用的工具是耪，实际上它是多刀片的刨子，用耪将篾片耪薄。耪过以后的篾片，厚度从2毫米变成了1毫米。耪好后的篾片，经过太阳晒后，放到加生石灰的水里煮四个小时左右。加生石灰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使棕竹天然的偏红色花纹变成黑色的花纹;二是为了防虫蛀。煮过的篾片，再拿到太阳底下晒。晒后用烙铁烙平整每一片篾片，再进行二次耪料。二次耪料是为了篾片的最后定型，将所有的篾片耪到同等的厚度，同时耪成两头薄、中间厚，形成传统的黑纸扇扇骨的“茭白型”。这样，扇骨篾片制作基本完成。每一片篾片的棕竹花纹都不一样，所以要以100把扇子为一个单位，从中挑选38片（以制作一把40档扇骨的黑纸扇为例）颜色花纹相近的篾片，做成一把扇子。为了扇子的平整度和美观度，将篾片排列，排列的原则是中间宽，两边窄。排列好后的篾片，捆扎起来，量出打洞位置以后，手工钻洞，用竹销钉进行固定。再根据扇子尺寸，修剪扇芯长度，耪薄扇芯接梢部位，预留1厘米左右接竹篾片。

削篾接梢。接梢的竹篾片是以毛竹为原料，削成薄片，接梢部位同样预留1厘米左右，并进行耪薄。用黄鱼胶将棕竹扇芯和竹篾片进行黏合，就是接梢工艺。接梢的重要原则就是接梢的中心点与上、下两点成一线。接梢完成的扇骨，再进行修整。

制作大边。大边，就是扇子最边上的两大边。它的制作工序与制作扇芯相似，主要包括选料、锯料、劈料、削料、耪料等，后续的制作工序有不同，主要包括以下3点：烘，把大边放在火碳、稻草火或柴火里，以备拗;拗，把大边拗成“弓”形，目的是做成扇子后，收折时扇子不会散开，使扇形达到美的效果;耪边，烘拗好的大边，再进行耪边，大边耪边以后，可以显露出棕竹天然的花纹。

装配。装配就是选择两颜色相近的大边，装配到扇芯骨上，再对扇骨进行造型。造型中需要掌握刨、探、锉三个要素。刨：用刀刨出扇骨中的凹形;探，扇骨刨后，用探刀将整把扇骨的形做出来，包括扇梢、扇肚、扇头;锉，扇骨的形探好后，开始锉扇头，用锉刀锉出橄榄头的形状。这样的造型制作方能达到制骨的口诀要求：“橹梢边，茭白肚，橄榄头”。

扇面制作，主要包括糊面、折面、上色。

糊面。拉开扇骨，将下半部分扇骨，均匀地嵌在锡嵌齿里。放在桌上后，铺上扇形桑皮纸，刷上柿漆。刷平整后，另一边再用柿漆刷上第二、第三张桑皮纸。期间，用步工调整每一片扇骨的距离，直至均等为止。糊上扇面，搭上大边，用贴棒将扇子上峰边粘贴在板架上或墙上，自然晾干。

折面（图9）。取下自然晾干的扇子，将扇面粘在大边上多余的纸边用刀馏掉。喷水打潮扇面，并按顺序一裥一裥折迭。

上色。用刷子将煤漆均匀地刷到扇面上，使扇面色泽乌黑，不透水。煤漆，是用福建的烟煤拌上适宜的柿漆摏细而成。煤漆干后，喷水软化扇面，并按原折痕重新折一遍。用木槌敲打扇子，一是为了给扇子定型，二也是为了将扇子打实。值得注意的是，敲打纸口位置时要稍微轻一点，防止敲碎。用布条将扇子从上往下捆扎起来，上面要扎实，下面不能斜掉，平整地扎好扇子。捆扎时间为一周左右。

扇骨、扇面制作完成后，需对扇子进行修整，主要包括砂磨、修扇、撩扇。

砂磨（图10）。将捆扎的布条拆开，用四角刀将下纸口扇骨上的柿漆刮净，并刮掉毛刺、刀疤，用棕墩涂上蜡擦扇骨，用木岌草反复揉扇片，使扇骨细腻，光滑发亮。

修扇。将原装在扇头中的竹销钉拔掉，装上牛角销钉后，用冷热钳将牛角销钉的两端钳出圆馒头形、梅花形或其他形状。用黄鱼胶修补扇骨瑕疵，用马蹄刀将修补的扇骨胶迹刮净，用细砂皮磨掉竹刺，再用锉刀将修好的扇头锉光。经过这几道工序后，扇子修整完毕。

撩扇。刨光大边，刮掉边角，再用砂皮磨光滑，掸净砂灰，用毛笔涂上一点墨汁后，用棕墩涂上蜡将整把扇骨里外反复擦拭，再用笔蘸上煤漆将裥道涂上數次，使裥道上的煤漆不易磨损。然后用玻璃刮拭扇骨边角。扇子变得乌黑发亮，古雅朴素。

选用纯天然材料纯手工制作而成的黑纸扇，能闯“三关”，即雨淋不透、曝晒不翘、纸不破色不褪，被誉为“一把扇子半把伞”。黑纸扇是扇中一绝，集民间制扇工艺精髓，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东方手工艺品。它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在生产与发展上都面临了严峻的考验，我想只有不断适应市场需求、时代发展，才能让非遗真正地活起来。黑纸扇制作工艺的保护与传承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