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落（组诗）

阿毛

淇河

淇河边没有窈窕淑女

只有弯腰劳作的老人

和低头吃草的牛羊

河水浑浊

映着黄褐色山峦的倒影

《诗经》里流淌的淇河

要过滤才能饮用

淇河和淇河边的女子

要美颜

才能回到《诗经》里

东坡赤壁

我喜欢由景点的中轴线

左右出发

左边是碑亭

是一首《赤壁赋》的十六人书画

右边是苏轼的古迹

被时光和泥土堆积在市中心

我要走很长一条后工业的马路

才能到达烟波浩渺的长江边

观拍岸惊涛卷起的千堆雪

和新起的愁绪与诗句

孔街老城

从一甲到十甲

我们走过几家做旧的特色店

和长长的石板路

它两边空静的木板屋

一对年轻的父母拍

他们穿和尚服儿子的表情包

只有取下胸前的佛珠时

孩子才是开心的

我不走常规道

避开跟随我的影子

拍斑驳墙上的后现代段子

但绝不拍书院、钱庄和衙门

提灯人的古村

提灯人恍惚的星火

漂过清浅的泉水中屹立的石墩

到留守的对岸

因为这身影

河水曾放慢流速

照见古村紧闭的柴门

和马车的辙痕

更远处通向房车花园的绿化带

是水晶销售店

和《中国好声音》的海选现场

细心人从镜头碰落的露珠里

看见蓝天和长者的空蒙眼睛

风筝和孔明燈扎进了

荒草覆盖的坟头

此起彼伏的手机铃音

无法惊醒空旷的人世

虞山之夜

到了虞山突然明白

山和美人有共同的姓氏

我们拍七弦街的夜晚

拍合欢和光影

拍虞山下的古坟

和尚湖收留的寂寞影子

我闻室和想吧

有来自尚湖的画舫、菱角

和虞山的高塔

我只准备一次赞美

今夜的万物一律姓虞

山海经

天凉了，下雨了，下雨了，天凉了

我在海边捡贝壳，捡石子，捡树枝

垒窝，垒窝，垒窝

你们别呼我别呼我别——呼——我

我不想念北方彻骨的冷绝情的雪

我只想看到河鹭与海鸥

在从山那边飞来

在我的身边落下

又飞起又落下

像我在少年的广场

放的鸽子

春花落

在快速后退的景物里

我逮到了一缕光线

他们正在玩快闪

是存心要我哭

要我画出

一切的出现和消失

刚刚发现

我无法数清一朵重瓣樱花的叶片

却能捧住所有海棠、梨花的

小脸

可一旦它们飘落

我就无法一一告别一一画出

晾衣记

雨在雨阳篷上敲了一整夜

这持续的叮叮嘭嘭

冲刷着楼下的石狮

堆积着被困者的沮丧与绝望

嗡嗡的洗衣声

要推出飘荡的彩旗

而，鸟也在风雨中唱

是时候取下面罩与头盔

舒展愁容了

是年

我止笔于英雄的叱咤风云

而不去听他的四面楚歌

不忍啊，不忍！

仿佛这晴天要挂出衣架

是断箭残刃

疫中的虞美人

困于室内

而聚焦于沉思与影像

退回到金戈铁马的

古战场

杀声震天啦！

威慑四海的英雄啊

还是败了

口罩

路过花坛上的虞美人

心疼啊——

心疼孩子们耐克鞋下的

星宿

而不是碎石子

失眠者的日常

失眠者每晚都在滚动放映默片

脑中响着不绝的打击乐

“羊群上山啰，

羊群下山了！”

如何刷去这些鼓点和咒语

才能入眠？

而太阳来了又一次重锤

用露水洗把脸

走近烦琐的白天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