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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无法抗拒的南方水果

2021-05-31黄金明

广州文艺 2021年5期
关键词:菠萝蜜黄皮杨桃

黄金明

芒果

我的出生地凤凰村,仍有不少荔枝、龙眼之类的果木。县城化州又称橘州,虽盛产水果,但此橘非橘子,而特指橘红。茂名市虽别名油城,却是驰名中外的水果之城。尤其是高州的荔枝、龙眼,古代曾为皇家贡品,历代盛名不衰,其各类香蕉亦闻名遐迩。信宜以山楂、三华李为特色。茂名尚有菠萝、橄榄、杨桃、毛桃、沙梨等数十种水果。以愚之见,橙子当以廉江红橙为优;柑子以德庆皇帝柑为尊;橘子以四会砂糖橘称雄;柚子以梅州沙田柚知名;黄皮则以郁南出产为佳;橄榄及林檎当以潮汕所产较好。林檎别名番荔枝,因其果形有点像佛陀螺旋发髻,又名释迦。

很少有人像化州人吃水果那样郑重其事,颇具仪式感。即使在街头摆摊卖水果的小贩,也会将顾客挑好的水果,过秤后,削皮、去核并切件,以瓷碟盛之,置于案桌,让顾客坐在小板凳上享用。其特色之处是备有秘制调料(含沙姜糠)蘸着吃,口感更佳。像芒果、木瓜之类可以不要调料,但番石榴配料啖之,确是天作之合。

自我有记忆始,村里虽有各类果树,但很难找到一个像样的果园了。坐落于鬼落山的一户人家,却单门独户,占据了一处山丘上的一整面斜坡,在瓦房院落四周,种满果树,算是村里硕果仅存的果园了。南方常见的十几种水果,如龙眼、芒果、杨桃、番石榴、菠萝蜜等等,应有尽有,还有取籽榨油的油茶树及南方罕见的葡萄。这葡萄藤到了夏日,挂滿了一串串青葡萄,味极酸,但看上去很美,哪怕果子不好吃,光是看看葡萄架也是好的。每年残冬,叶片掉光,我总要折一段葡萄藤去屋边溪畔的泥地上扦插,不时浇水,天天观望,也曾从芽苞处抽出几片嫩叶,但不久就枯萎了。翌年不死心,又卷土重来,折腾了几年,直至我升上初中才放手。该果园收果时,亦是村中孩子们的盛宴,在其收获结束时捡漏,总能捡到一两个果子。

据父亲说,他年少时也种过几株毛桃、番石榴,但未等果子成熟,已被人偷摘清光,看着就难受,又不想与人争执,索性砍掉了事。我大呼可惜,在十一二岁时,思忖都是父母没远见,害得子女没果子吃。我收集了七八种果核,以瓦盆育苗。在屋边、菜地及自家的破砖窑等处挖坑种下,计有三十多株果苗。但不出一月,大半已被人盗挖或拔掉。只有屋边的一棵芒果及一棵菠萝蜜成活,并在七八年后挂果。那株菠萝蜜命运多舛,先是树干长至粗如手指时,被恶人无端端打了一个死结,虽被我及时发现并解救,但已伤了元气。最惨的一次,是长到了手臂般粗细,又被隔篱屋的人一刀拦腰砍掉,只剩下半截树桩,没想到它异常顽强,竟从创口处抽出枝条,又开枝散叶,逐渐壮大。

芒果树每年挂果近百斤,味道甜美。到了初秋,果子逐渐成熟,弟妹们也懒得费劲采摘,想吃时就抱住不大的果树摇撼,掉落于地的芒果就捡来吃,必是熟透了。芒果原产印度,有一百多个品种,我国育有四十多个品种,如象牙芒、小台芒、椰香芒等等。我小时候种的芒果个头较小,应为吕宋芒。

龙眼、荔枝

龙眼是南粤土生土长的佳果,分布于南方数省,两广最多,福建、台湾也有不少。龙眼中的极品为“储良广眼”,出自高州分界储良村,母树仍存于村中,系村民莫耀坤于一九四二年用圈枝苗种植,一九七六年高州进行水果优秀品种资源调查时发现。历年以来,茂名已种植了上百万亩的“储良广眼”。举目所见,大小果园里的龙眼树,多是该树子孙。有一年,我跟几个友人驱车去高州,我说茂名龙眼量大质优,居全球之冠。车上有位广西籍的诗人反唇相讥,坚称广西龙眼最好,否则龙眼怎么又叫桂圆?而广西就简称桂。

龙眼品种甚多,珠三角所产以石硖为佳。清代赵古农撰《龙眼谱》记述:“粤之龙眼,当十叶为第一,十叶之名,俗化作石硖。”作为龙眼的狂热爱好者,我曾各买数斤,花了一个下午,张开大口,细嚼慢咽,精心比较,石硖固然不错,但我还是更喜欢储良。储良核小,果肉肥厚通透,汁多无渣,清甜爽脆。而石硖果肉略薄,甜味稍淡。

荔枝分布于我国南部、东南部和西南部,广东和福建南部栽培最盛。亚洲东南部也有栽培,非洲、美洲和大洋洲有引种的记录。广东荔枝的品种有三月红、黑叶、妃子笑、白糖罂、淮枝、桂味、挂绿、尚书怀、禾虾串、仙进奉、鸡嘴荔、糯米糍等等。市面上能随便买到的荔枝,应以桂味及糯米糍为最佳。荔枝果肉半透明如凝脂,味极甘美,但不耐储藏。现在有了冷冻技术,可以保存略久,但终不如新鲜的好吃。南方人奔赴乡间果园,现摘现吃,大快朵颐,才是原汁原味。荔枝木材坚实,纹理雅致,为上等名材。而乡人多以荔枝干柴做烧鸡,风味虽佳,却多少有点焚琴煮鹤之嫌。

高州根子镇的贡园,其荔枝古树分属多个品种,曾进贡皇家的“妃子笑”就是其一,有杜牧诗为证:“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苏轼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说的当是罗浮山荔枝。园内现存三十九棵五百年以上的荔枝树,有一棵黑叶荔枝约一千三百年。根子镇还有一种较少见的荔枝叫禾虾串,禾虾学名稻蝗,炒熟或烤熟了吃,乃乡村孩子垂涎欲滴的美味。禾虾串果实不仅挂在枝头上,还结在树干上,果实浑圆、鲜红,一串串,一簇簇,就像红葡萄或红樱桃,极富观赏性,深受画家及摄影师的青睐。但因味道偏酸,产量又低,少人栽种及存留,能见到的果树多在百年以上。

在凤凰村,没有什么比龙眼和荔枝这两种果树更相似的了,它们肯定是近亲。龙眼树和荔枝树在枝干、树叶上彼此相似,不是有经验的人,根本无法区分。它们的花朵也何其相似,淡黄色、碎粒状,有点像芒果花,但没有芒果花的浓郁香气。作为花朵,实在是太朴素了。然而,花朵里头隐含着不简单的能量,向来受蜜蜂宠爱。在岭南,荔枝蜜是上佳蜂蜜。龙眼肉制成的元肉,既是滋补之佳品,亦是良药。即使在结果时,它们仍保持了一贯的相似性,淡黄色的小果,表面上分布着粒状物,凸凹不平,貌不惊人。

荔枝开花、结果的时间比龙眼要早,早晚视品种及地域不同,成熟期亦相应隔开,这是上天对人们的眷顾,也是对它们的关照,以免两虎相斗。这两种水果,受欢迎的程度因人而异,难分伯仲。凤凰村的荔枝在年底开花,花期长达三五十天,等荔枝花凋谢而结出小果时,龙眼开花了。当果实膨大及接近成熟时,两者才清晰地区分。一棵成熟的荔枝树仿佛挂满了红色的小灯,或如跳跃着一簇簇火苗。而果子成熟的龙眼树就很沉得住气,果实表面布满了颗粒,果实色泽似比绿叶更淡而呈青黄,而得以从叶丛间区分。龙眼果呈椭圆形而近似圆球。

荔枝核有一个用途,乃是孩子们做旋转游戏如扦转、陀螺的玩具。

有一种叫“火山枝”的荔枝,熟后颜色青黄,酸涩无比,无人问津。村庄里的龙眼树也有好几种,却不若荔枝那么容易区分,形状、颜色均大同小异。只能从果肉厚薄、汁液多寡、果核大小、甜味浓淡等细微处区分,“广眼”和“鸡眼”则处于好坏的两极。“鸡眼”颗粒细小、肉薄味寡;而广眼则反之,是龙眼果中的佳品。龙眼树到挂果了,必覆以荆棘、簕古、竹簕之类的刺状物以拦阻,乃至挂上纸牌,以血红油漆横七竖八地刷上:果树已喷农药,请匆(勿)偷摘,否则后果自负!

村头有一棵龙眼树,有十来米高,树干粗壮,其树冠所带来的浓荫和清凉,在夏日大受村民欢迎。每到秋日,硕果累累,掩藏于叶丛中的果子浑圆饱满,清风吹来,犹如在墨绿星云中翻滚的细小星球。夏秋台风连番登场,扫之荡之。彼时果肉渐丰而脆甜,已能“脱肉”(指连壳带核放入口中,只靠唇舌齿即能轻松剥肉而食),距收获之日不远。我们一帮孩童常在台风过后,在龙眼树下的空地及草丛上逡巡,寻觅被风击落的果子,每找到一颗都能甜蜜一个下午。

香蕉、黄皮

跟龙眼和荔枝一样,香蕉也是本地土著。高州香蕉名声在外,以曹江所产最为驰名。名优品种有齐尾、高脚遁地雷、矮脚遁地雷等。芭蕉类的水果,主要有大蕉(板蕉)、香蕉及粉蕉(米蕉),果树除了高矮不同,几无分別,只是果实的形状及大小有差异,口感及风味差别更大。通常,大蕉品质较差,味道也酸;香蕉形如弯月,果大皮薄,肉质嫩滑,香甜可口;而粉蕉个头小而挺拔,粉糯清甜。

香蕉苗种下了,每天都要去探望,蕉苗每长出一块嫩叶都很开心。蕉树迅速长高,并在躯干之侧的地上拱出了几株笋状小苗。虽是寻常品种,但形态优美,宛若婀娜的青衣女子。那蕉叶宽大、光滑,在农人生活中亦多有用途,或炊糖笼(年糕)时垫底,或在发豆芽时覆盖豆粒。在神魔小说中,八仙之一的汉钟离及《西游记》的铁扇公主皆手持芭蕉扇,但村人制扇,多用葵扇叶,或以薄篾片编织。细雨打在蕉叶上的声音清脆而委婉,但暴雨却如利刃会将蕉叶撕裂如垂帘,真恨不得双手扛一把城里人摆摊档用的巨型雨伞,为它遮风挡雨。而我们只有蓑衣、斗笠和草帽,却鲜见一把雨伞或塑料雨衣。

过了数月,从蕉树顶端分娩出了一颗火炬般硕大通红的花蕾。很少有果树像香蕉那样具有母性及堪比十月怀胎的情形,花柄粗如童臂,待巨大贝壳状的花萼褪色、萎落,露出手指般粗细的嫩果,每根小果的顶端都有鹅黄色的花蕊。随着时日推移,果实一梳梳长了出来,共有七八梳之多,每梳有果约十根,一截花柄连着尾端花蕾,状若莲花苞,里头仍有小果,但已难以发育。母亲用镰刀将其割下弃之。近年来见网店有人售卖香蕉花供炒食,这在我们乡下闻所未闻。香蕉逐渐壮大、饱满,果棱渐消而丰隆,弯钩如新月,仍呈青绿色,有道是“木熟芒果,捂熟蕉子”。母亲遂将一大串蕉果砍下。蕉木亦须砍伐,得为下一代留出位置,因一株蕉木只会挂一串果,已完成使命。在日光下暴晒一二天,再塞入瓦缸之中,点一炷香置于其中,再以簸箕盖住缸口,呈半密封状态。三四天后,蕉皮转黄,蕉肉软滑,清香四溢,已可食用。香蕉熟了,就不耐放,兄妹数人,如狼似虎,很快就一扫而光。母亲总是摇着头说,唉,大船载来也不够吃。

木瓜通常指热带水果番木瓜,原产南美洲,属巨型草本植物。原产我国的蔷薇科木本植物木瓜与此有别,亦有食用及药用价值。《诗经》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番木瓜树和香蕉树没有所谓的木头,都属巨型草本植物。

那一年,我约九岁,跟着母亲穿过草叶凌乱的小径,来到一个农场女人的家里。她切了一只木瓜请我吃,然后跟母亲就某样事物聊得起劲。我穿梭于农场的每一个角落,屋舍周边的木瓜树及树上的一连串串果实震撼了我。回来后,我就在屋边空地种了几株木瓜。其树姿优美,叶片宽大而开裂,叶柄中空如细管,花簇集中,颇具观赏性。跟大多数植物不同,番木瓜的花朵雌雄异株,有雌性、雄性或两性花,雌花凋谢后,就会结出青色的果子。香蕉和菠萝蜜的花朵都是雌雄同枝的,且小果伴生着花朵。木瓜当然是“木熟”的好吃,但我们总是等不及,遂将已膨大的扭下来,塞入稻草堆捂熟。没过几日,木瓜皮黄肉红,浑身变软,甜味泛滥。不过,熟过头的木瓜带着腐败的气味,并不好闻。木瓜生食熟食皆可,其烹食亦多样化,可煲汤可做糖水。木瓜老鸭汤、银耳炖木瓜、木瓜莲子羹等都是较好的木瓜药膳搭配。其中,雪蛤炖木瓜是粤式传统甜品,颇受女士追捧。木瓜有补虚、通乳之功,但其丰胸之说当为谬论。

木瓜树通常长上三五年,不是因长高了被台风摧折,就是因老弱歉收而被砍掉了。

我反复用果核栽种过黄皮,但都没有成活,其实黄皮不难种植,失败原因不记得了,可能是果苗遭到恶童毁坏或禽畜践踏、啃食。

有人将荔枝、龙眼、香蕉和菠萝合称“岭南四大佳果”,依我看来,菠萝不如替换为黄皮。菠萝的地位顶多和芒果相当,两者均非土著。而黄皮则是本地水果,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栽培历史。黄皮全身是宝,其树根、叶、果肉及果核均可入药。通常可分为甜黄皮与酸黄皮。甜黄皮多作鲜食,酸黄皮用以加工果脯、果汁、果酱及制药。甜黄皮以鸡心种最为著名,果形如鸡心,果大皮厚,种子有三四粒,也有独核品系,肉黄白,酸甜适中。郁南的无核黄皮亦属鸡心种,以其果大无核、肉厚无渣、味甜汁多等优点成为数十种黄皮中之翘楚。据考证,郁南无核黄皮原种母树,是郁南县建城镇人曾乃桢于民国二十三年(1934)培植的。

菠萝蜜

无论从体量、气度及味道等方面来说,菠萝蜜都是南方水果当之无愧的王者,是乡村果园的镇山之宝。没有一棵挂着几十个巨无霸果实的菠萝蜜树,整个果园就显得四分五裂,缺少统摄一切的灵魂。菠萝蜜可能原产于印度西高止山。菠萝蜜是梵语译音,又译作“波罗蜜多”,可意译为“到彼岸”“度”等,谓从生死迷界的此岸到达解脱涅槃的彼岸,由此可见跟佛教的渊源。其花雌雄同株,花序生老茎或嫩枝上,有些花不发育,也就没有通常意义上那种姹紫嫣红、灿若云霞的“花朵”。在我印象中,小果及花苞总是一起从枝条乃至茎干上长出。果实呈椭圆形或球形,或不规则形状,幼果呈浅黄色,表面有坚硬六角形瘤状凸体和粗毛,状若狼牙棒,此时最像泰国产的榴莲,菠萝蜜更大,肉包更多,滋味亦佳。待成熟时尖钉钝平,渐呈黄褐色,小的有三五斤,大者重达三四十斤,熟透了表皮爆裂,浓烈香甜如洪水猛兽四处泛滥。

其果肉呈金黄色,初吃者漫不经心地咬一口,原本昏昏然的味蕾突然觉醒,如遭电击,吃了一包,立马又吃一包,不吃上二三十包,是停不下来的。此种快感跟尼采阅读叔本华相似,跟西门庆初遇潘金莲或卖油郎独占花魁相似,跟我在一个旧书店的昏暗角落里目击九卷精装本《卡夫卡全集》相似(打折只需九十元),也跟鲁智深大啖狗肉或洪七公吃到叫花鸡相似,都只可意会或闭目感受,不可言传。不过,菠萝蜜如荔枝易上火,又甜腻不易消化,尤其是孩童每被警告,吃多了会胃痛,俗称“发菠萝拱”,须以“菠萝虾”(肉包四周的条状物)煮水食之化解。化荔枝毒则以粤西特产“蒲瓜咸”或黄瓜干煲粥解之。此物确是重口味,不宜多吃。但吃过之后,你的味觉已被刷新,就像粤西小镇的少年看过同乡叶玉聊在香港艳情片《卿本佳人》中的倾情演出之后,身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菠萝蜜原本低贱,如狗肉不登大雅之堂,长期以来,仅在产地消耗、流通,多是自种自食。一九九四年九月,我洗净泥腿子,提着蛇皮袋去省城读大学,街上就鲜见售卖此物,近年来竟日渐走俏,俨然跻身于水果名媛之列。

菠萝蜜品种类型不少,按包肉品味通常分为“干包”“湿包”和“半干湿包”,还偶见有“白包”,淡而无味,但取其材质,亦有人种植。前者生长略慢,结实少而个头大,迟熟,包肉肥厚、爽脆,味甜而香气浓郁。后者生长快,结实多而个头稍小,早熟,包肉松软湿滑,味更甜腻。包肉为上等水果,味甜香浓,也可调制饮料,或者制成果干、罐头和酿酒。种仁淀粉含量高,炒食或煮食都很不错,有点像板栗。其果实、种仁均可入药。果肉生津消烦,解酒醒脾,可解酒精中毒。种仁益气通乳,但在这方面没有木瓜知名。

菠萝蜜树冠优美,枝叶婆娑,亭亭如盖,颇具观赏性。树叶常被乡人采来洗净,供炊籺垫底用。籺即各类糕点的统称,在粤西多指米制糕点,如水籺、古粽籺、田艾籺、簸箕籺等。香蕉叶亦有此用途,但仅是替补。孩童常采摘之,三两下折成一个小戽斗,以作玩具。

菠萝蜜在凤凰村称菠萝,而菠萝即称菠萝麻。其叶片酷肖剑麻而较小,叶子纤维坚韧,可供织物、制绳、结网和造纸,此亦剑麻之用途。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凤凰村所属的石湾墟一果园有栽培,石湾初中附近的山头引种三华李、泰国象牙芒等外地水果。菠萝未熟,已有学生偷摘,以小刀去皮剔刺,以盐水浸泡后食用。广东菠萝以徐闻所产最为著名,量大质优,此地有“菠萝的海”之美誉。凤凰村山野间随处可见簕古,又名假菠萝、山菠萝、猪母锯,其果实虽形如菠萝,但青硬不可食。其叶片如剑如锯,叶边及叶脊均密布尖刺,躯干虬龙盘曲,层层叠叠,有苍茫古意。据说簕古颇具药用价值,浑身是宝,但乡野之人不知其用,顶多是当荆棘围园或拦路之用。倒是其叶以小刀削去尖刺,有其用途,一是乡间孩童用来编织喇叭、手表、眼镜等各类玩具,一是大人在端午节捆缚粽子的必备之物,故粽子在粤西又称“古粽籺”。

菠萝原产于南美洲巴西、巴拉圭的亚马孙河流域一带,十六世纪从巴西传入我国。其可食部分主要由肉质增大之花序轴、螺旋状排列于外周的花组成,花通常不结实,宿存的花被裂片围成一空腔,腔内藏有萎缩的雄蕊和花柱。台湾地区产的凤梨,与菠萝在生物学上是同一种水果,但品种迥异——菠萝削皮后有“内刺”,需要剔除;而凤梨削掉外皮后没有“内刺”,不需要用特制的菠萝刀剖出一道道深沟。

橄榄

橄榄包括青榄和乌榄,青榄属水果,可生食,亦可腌制成凉果及做成橄榄菜。乌榄果肉通常腌制成“榄角”(又名“榄豉”)做菜,榄仁为饼食及肴菜配料之佳品。由三毛作词、齐豫演唱的歌曲《橄榄树》,说的应是三毛丈夫荷西故乡(西班牙)的油橄榄,又名齐墩果或青果,其枝叶及果实都跟本土橄榄不一样。油橄榄原产地中海,乃是西方文明中的圣树。

我童年时,凤凰村的坡禾林里尚有十数株高大的橄榄树。其中一棵状若参天,就掩埋于密实竹林中,必须披荆斩棘,方可到达树前。它在春天开出米粒状的小花,呈淡黄色,在夏天结出纺锤状的果实,中间大,两头尖,只是太过细小。果实逐渐膨大,果核变得坚硬,但也大不到哪儿去,无非粗如指头。熟时果肉变硬,果核坚硬如铁。这都是制作橄榄凉果如甘草欖、甜榄之类的原料。我们也等不到果实成熟,就用竹竿去捅扫或将竹竿顶端劈开,上塞小木棍,张开口子,咬住橄榄枝再用力拧绞,就可以将其扭断并摘取枝上的果子。

待到七八月间,榄果渐大,连果核亦略硬实,总会人有拿着箩筐去摘果,孩子闻风而动,再不动手就一个都不会剩了。他们索性徒手爬到树上去,连竹竿也不用了,一直爬到树梢或旁逸的枝条当中,用手将有果实的细小枝条折断并抛掷到地下,自有同伙捡拾并摘果入筐。孩子骑坐在粗壮枝丫之上,胯下的枝条起伏不定,往上看触目惊心,好在没有人坠地。我胆子小,不敢爬到较小的枝丫上去,但爬到树杈还是可以的,再接过弟妹从地上递过来的竹竿,也能摘到不少果子。

这些摘回来的果子,肉嫩味涩,果核虽成形仍显柔软,吃一个,酸水直冒,须经一番炮制方可食用。譬如放在盐水及甘草中浸泡数日,再晒干,虽不及市面上的甘草榄好吃,倒也滋味不错。待孩子将半箩筐果子摘回,母亲也来了兴致。她用水清洗后,挑到鬼落山那边人家的碓屋里,将橄榄倒入舂坑,杂以山姜,用木碓将其舂得稀烂,细幼如米糠状,拿回来装入坛子里,放点盐略为腌制,是送粥的上等咸菜。

杨桃

杨桃原产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广泛种植于热带各地,又名阳桃、洋桃或五敛子。“敛”乃粤西土话,即瓣或小块,“五敛”取其杨桃共分五瓣之意。每只果子均是五瓣,不会多,也不会少,其横截面必是五角星。但长得周正均衡的,五瓣基本一致,那就接近于正五角星,多是角有大小,长短不一。

常有乡村货郎挑担子穿村过店,一为收购废品,如烂鞋底、鸡肾皮(鸡内金)、鸭毛、鹅毛、牙膏壳、木线轴、塑料袋、破铜烂铁,诸如此类,亦推销肥皂针、线盒、胭脂水粉等日用百货,而招徕孩子的法宝即是糖果、凉果。每个货郎都是煮糖的好手,用红糖或白糖手工烧制出花生糖、冬瓜糖、莲藕糖、木薯糖等各式糖果。像甘草榄、山楂片、腌五敛之类的凉果,亦多为自家炮制。其中将杨桃割为五瓣,浸泡于玻璃缸中,又甜又酸,鲜美难言,每瓣卖一分钱,颇受孩子欢迎。花生糖之类高档而昂贵,不敢问津。但去竹林或垃圾堆中翻找几个塑料袋,换取几瓣杨桃解馋并非难事。大人总说,杨桃是用糖精浸泡的,多吃无益,但孩子哪里肯听?

凤凰村亦有几株杨桃树,有的一年四季,不断开花结果,是一种“四季桃”。有的只在春天开出米粒大的花序,呈粉红色,至初秋即硕果累累。我有时摘得数只杨桃,不惜“斥巨资”买回白砂糖腌制,滋味却一般,无法跟货郎做的相比。将杨桃以盐水腌制成咸菜送粥,别有风味,跟橄榄糠均为果子制作的上佳咸菜,至今仍是化州、廉江一带有名的风味小吃,在白粥铺或酒店的餐前小食常能见到。村庄里的杨桃就味道而言,可分三种,一是甜味的,一是酸味的,有一种甜酸参半,恰叫“半酸甜”。乡下人大多油水稀缺,生吃杨桃,必酸水直冒乃至呕吐,故生杨桃不宜多吃。酸的更乏人问津了。吃杨桃之乐,当在饱餐酒肉后,肠胃油腻时吃几瓣“半酸甜”,腻喉之感立消。

责任编辑: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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