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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生成因素及未来趋势
——基于“首批全国乡村治理典型案例”的质性研究

2021-05-24张立荣汪榆淇

关键词:样态革新节点

张立荣 汪榆淇

(华中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北地方政府治理与地方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

2013年启动全面深化改革和精准扶贫以降,中央和地方通过“国家在场”①的方式重新实现了国家与乡村的对接,扭转了基层政权“悬浮”②和基层失序③的态势,乡村治理状况得到显著改善,生成了诸多各具特色的乡村治理经验。但也应看到,扶贫攻坚中的某些特殊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乡村自治的必要性、滋生了项目化的形式主义,给打造新时代乡村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带来了不利影响。

2017年10月召开的党的十九大做出“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的战略部署。乡村治理是社会治理的重要方面。那么,新时代应当如何在党的领导下革新乡村治理?党和国家要求新时代的乡村治理革新呈现何种样态④?对此,农业农村部2019年6月公布的“首批全国乡村治理典型案例”做出了积极回应。本文将采用Nvivo质性分析工具对这批案例进行梳理,从多个维度解析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接着寻绎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的生成因素⑤,进而结合既有样态生成因素及新的经济社会发展变量,揭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未来趋势,最后提出推进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规律性认识。

一、案例总况、分布及编码节点文字覆盖率

(一)案例总体情况

“首批全国乡村治理典型案例”可视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风向标,也是当下研究乡村治理革新的重要样本。当时,农业农村部将20个案例归入四个板块,分别是“加强基层党建,完善治理体制”5个案例、“发挥‘三治’作用,健全治理体系”5个案例、“创新治理方式,提升治理能力”5个案例、“聚焦突出问题,实现治理有效”5个案例。

(二)案例的行政层级分布、地域分布及词汇云

从案例的行政层级分布看(见表1),县一级的乡村治理典型案例数量最多,为12个,乡一级的案例数量最少,为1个,呈现出不同行政层级在乡村治理功能性、积极性和有效性上的分野。县一级的乡村治理责任和作用突出,是乡村治理的“一线指挥部”。

从案例的地域分布看(见图1),收录的15个省(直辖市)的乡村治理典型案例中,浙江3例为最多,广东、上海、湖北各2例为其次,其余省份均为1例。在东、中、西部分布上(见表2),东部案例12个,占比最大(60%);西部案例3个,占比最小(15%),

体现出乡村治理效能的区域不均衡特征。

表1 乡村治理典型案例行政层级分布

图1 乡村治理典型案例省(直辖市)分布

表2 乡村治理典型案例区域分布

词汇云是一种直观上展现文本中词频使用情况的可视化工具,在剔除常用虚词后,字号越大说明该词语或词组被提到的频次越多,可以用来判断文本的主题。由图2可知,“村民”“群众”“治理”是典型案例中使用频次最多的三个词汇,说明案例文本所提倡的乡村治理更多强调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的工作取向。此外,“工作”“乡村”“党员”“基层”“组织”“服务”“管理”“社会”等词汇在典型案例中提及较多,说明建强乡村基层党组织、完善乡村社会管理和优化乡村公共服务是乡村治理中的重点工作内容。词汇云的功能优势是可以快速获知文本内容的关键词,但难以了解所分析材料的意向偏重和结构特征。为此,需要对乡村治理典型案例文本进行编码处理。

图2 乡村治理典型案例词汇云

(三)案例的编码及节点文字覆盖率

笔者依循扎根理论的质性研究范式,将20个乡村治理典型案例近5万字的文本内容作为分析样本,利用Nvivo 11软件工具进行了编码体系编制。主要步骤为:首先忠实于案例原文,逐句提取原始信息点铺就三级节点(参考点);然后对内容重复、指向相近的三级节点进行辨析和整合,构建二级节点;最后将概念主旨归属同一主范畴的二级节点并合为一级节点,从而构建起完整的多级编码体系。考虑到案例所提倡的乡村治理往往是政治与行政兼顾、领导与协同并重、统筹与技术齐备的综合行为,该案例编码立足于具体的乡村治理举措,在编码归整中存在部分重叠。例如,开放式编码(即三级节点编码)中的“利用清单管理完善党的领导”,涉及“党的领导”和“清单管理”两个主轴式编码(即二级节点编码)的意涵,“党的领导”和“清单管理”的概念范畴又分别从属于“党的作用”和“施策工具”两个核心式编码(即一级节点编码)。由此,笔者共编制三级节点346个、二级节点28个、一级节点7个,详情见表3。

二、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

我国社会主要矛盾重大转变背景下的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既是对现阶段乡村治理状况的总结与反思,也是对今后一个时期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的要求和擘画。党的十九大以来,关于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顶层设计得到持续加强。2020年6月,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草案)》。基于其中相关条款的规定及精神,可将我国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表述为“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健全党组织领导下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社会治理体系”。需要提及,“加强顶层设计”与“摸着石头过河”相辅相成、相得益彰。鉴于此,我们本着尊重乡村治理革新实践探索的精神,依据乡村治理典型案例编码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及相关内容,从以下五个维度解析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

表3 典型案例文本编码的节点级次及节点文字覆盖率

(一)充分发挥党在乡村基层治理中的领导核心作用

案例汇编中“党的作用”的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达到38.9%,其主要内容是基层党组织建设、坚持联系群众和党员干部管理,目的在于加强和改善党对乡村基层治理的全面领导,凸显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中的核心地位。在之前的一段时间内,乡村基层党组织涣散、观念滞后、人手不足,基层治理缺乏权威有效的领导者、组织者,遂产生了灰色空间,导致大量不稳定因素。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的首要前提是建设坚强可靠、富有战斗力的党组织。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从党建入手,明确了党组织、党员的职责担当和工作规范,强化了党对基层民主、公共服务、经济生产、干部选用等的全面领导,党组织和党员成为乡村治理活动的发起者、实施者。“联系群众”是案例编码所有二级节点中参考点数最多的节点,可见密切联系群众和广泛发动群众是基层党组织在乡村治理中的主要工作内容。基层党组织通过多种渠道和形式了解村民生产生活关切、落实各种惠民政策、改善乡村社区风貌,巩固了广大乡村群众对党的农村工作及国家政权的认同,也增强了乡村社区活力。

(二)完善制度链条规范乡村治理运行

案例汇编中“制度保障”的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达到47.07%,是比重最大的一级节点。基层政权的“悬浮”客观上给乡村自治提供了空间,但乡村自治面临的难题尚未被法治所破解,如此缝隙给了不良风气野蛮生长的机会,制度规范的缺失导致基层失序。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中的“制度保障”不仅是在乡土社会范围内重建制度,更是从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高度建构制度。一方面,国家重新“入场”,结合村情民意迅速在乡土基层塑造了生产生活现代规范,表现为案例汇编中多个案例对“村规民约”的重视和建构,这些乡土制度改善了乡村社区风气,保障了基层民主和基层自治的运行,维护了村民的合法权益和民主权利。另一方面,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需要将治理资源进行纵向多层次和横向多部门的科学配置,必须依靠完善的制度来确保资源有效配置到乡村基层,主要表现为多个典型案例中对“规范标准、激励奖惩、考评监督、联动机制、落实责任、信息公开”的着笔,形成了“规划—执行—评估—激励—反馈”的全流程资源配置机制。由此,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创制了完整的制度链条,有力保障了乡村治理活动规范运行。

(三)运用多种施策工具落实乡村治理政策

案例汇编中“施策工具”的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达到25.16%,是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第三多的一级节点,“积分管理”“清单管理”“网格化管理”“移动信息技术”等治理工具的应用成为亮点,表明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注重政策末端的执行方略。改革开放以来,乡村社会人口结构剧变、内部阶层分化,以往的行政命令式资源供给无法有效针对不同人群的不同需求,乡村治理方式较为单一粗放,造成了政策执行变形和基层矛盾纠纷。党和国家的好政策如何落实到村民手里?关键在于基层实施。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引入了多种施策工具并加以综合运用。例如,案例汇编中上海市宝山区利用移动互联网技术和网格化管理平台创建了“社区通”工作系统,党员干部和村民实名认证,书记当“群主”、党员为中坚、群众做“铁粉”,干部群众便捷互动,群众需求精准把握,群众问题快速处理。

(四)调动本土积极因子打造乡村治理内驱力

案例汇编中“软环境营造”“社会力量”“基层民主”的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分别达到10.69%、11.95%、24.80%,表明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注重调动激活乡村本土的积极因素。在乡村治理主体上,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通过政治统合和行政吸纳将下派的体制内精英、本土的体制内精英、乡村经济能人、乡村社会精英(乡贤、老干部等)、普通村民整合到乡村治理体系中,一些社会组织也在乡村兴起并参与乡村社区公共事务,多元主体充实了乡村治理行动者队伍。在乡村治理载体上,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为乡村自治和基层民主创立了规范的制度形式,如村民理事会、党群圆桌会等,也为乡村本土因子积极参与乡村治理提供了有利条件。同时,在软环境上,与乡村治理相关的知识教育和文化宣传大范围铺展,营造了有益的整体氛围及社区风气,增进了乡村居民参与乡村治理的意识和知识。案例汇编中的湖北省大冶市建立起以村党组织为领导核心、以村庄群众为自治主体的“村委会—村庄理事会—农户”三级治理平台,农民党员、致富能手等各类乡村人才成为村庄理事会成员的主要来源,市镇村三级组织对村庄理事会中的先进分子进行表彰和宣传。由此可见,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重视打造结构动力和精神动力有机结合的乡村治理内驱力。

(五)凸显“三治融合”引领乡村治理方向

案例汇编中“治理方向”的节点文字累计覆盖率达到17.62%,主要包括典型案例中“自治”“法治”“德治”“三治融合”“利益(治理)共同体”的内容。一段时间内,乡村基层自治悬停、法治乏力、德治不昌,导致乡村治理疲弊。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一个重要着力点,是建立健全自治、法治、德治有机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以促进现代国家价值和传统乡土价值的互嵌和融合,推动一切有利于推进乡村治理现代化的力量和价值形成利益(治理)共同体,用自治增强活力,用法治筑牢底线,用德治教化百姓。值得提及的是,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对自治、法治、德治“三治融合”的实现形式进行了积极探索,案例汇编中的浙江省桐乡市制定村规民约,组织百姓议事会和参事会,建立百事服务团、法律服务团、道德评判团,筑成了“一约两会三团”的三治融合创新载体,形成了“大事一起干、好坏大家判、事事有人管”的乡村治理新格局。

三、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的生成因素

在笔者看来,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是涵括制度变迁⑥和治理创新⑦的复合性革新,其基本样态的生成由思想上、内容上、工具上的诸多因素混合影响使然(参见图3)。对此,我们阐述如下:

图3 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生成的多因素混合影响机制

(一)全社会对乡村价值的全新认识

全面覆盖乡村场域的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最深厚根源,是全社会对乡村价值的全新认识。其一,文化价值。传统的中国是乡土中国,乡土价值描绘了中华民族的品质底色,生长出浩瀚的优秀文化成果,孕育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独特气韵,是文化自信的重要来源。其二,精神价值。较长时间以来侧重物质丰裕的发展造成城市价值与乡村价值的对立,而对效率的过度推崇则引发了人性隔离和人情疏远。后工业化社会里,人民群众对情感、精神的追求愈发强烈,人们怀念尚未远去的乡土情结。其三,经济价值。新发展理念认为乡村对于城市不再只有供给工业原料的功能,更能承载城市居民的精神消费和高品质生活需求,城与乡的经济发展从二元结构走向互补融合。更为重要的是,随着生态空间立体资源的资产化价值化改革⑧,乡村将会提供巨大的自然资源和生态资源价值存量,给予国家经济主权以有力承载。其四,社会价值。乡村是国家现代化的稳定器和蓄水池⑨,无论是农民不愿进城、进城受挫抑或主动返乡,乡村为巨量人口发挥了基本保障作用,特别是低成本的乡村院落生活方式极大地缓解了就业和养老问题。乡村价值的复兴是对社会上层建筑的改造⑩,更是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思想源泉。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深刻洞察乡村在国家现代化发展中独特而重要的价值,进而系统谋划和大力推动乡村与城市的融合发展,从而使新时代的乡村治理革新呈现新样态。

(二)地方政府强力推进治理锦标赛

由乡村治理典型案例的行政层级分布(表1)可知,市级(直辖市属区)和县级(县级市、市属区)的典型案例数量共占80%,大大超过乡村基层,可见地方政府推进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强大动能。当前中央对农村工作的重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党政一把手是第一责任人”。压力型体制下地方政府承诺了乡村治理责任状和时间表,乡村治理的成效也作为地方政府治理绩效和官员个人能力的重要考核指标。于是,加强和创新乡村治理成为地方政府和地方官员凸显治理政绩的优先选择,地方政府治理锦标赛有了新的科目。地方政府治理创新举措在乡村场域层出不穷,有力促进了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地方政府治理锦标赛也在比拼谁能更多地凭借乡村治理项目从中央部委得到资金支持和政策空间,以期减轻地方财政压力和扩大地方政府权能,中央有关部委在立项后亦利用制度规范来监督资金、政策的落实。由此,乡村地区在条块结合的治理结构下获得了双重支持,乡村治理革新的内容被大大扩展,丰富了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

(三)民间主体不断高涨的乡村治理参与意愿

案例编码二级节点“村民理事会(党群圆桌会)”和“考评监督”的参考点数量位列前三,分别为23个和21个,辅以参考点数最多(32个)的“联系群众”,可以感知到村民对于乡村治理公正运行和制度性参与村庄公共事务的强烈愿望。《村组法》正式施行后,政治权利的享用引发了广大村民对经济权益、公民权利的重视和追求。城镇化进程中,经济发展和土地增值在乡村产生了利益密集,乡村中的一些体制精英、经济精英、社会精英对后税费时代的资源供给进行了精英俘获,乡村居民内部阶层出现分化,生产生活差异和贫富差距拉大,原先同质化的生活共同体结构松动,矛盾纠纷增多,各个阶层的村民都需要通过村庄平台来获取信息、表达诉求、争取利益、调解纠纷。同时,外出务工、教育普及、移动网络等因素增长了村民的见识,增强了村民维护自身利益的意识和能力。民间主体参与乡村治理意愿的高涨激发了基层活力,也引发了国家力量对民间主体进行制度性统筹、规范和协调,引导民间力量在基层党组织的领导下发挥积极作用,并创设更多对基层组织和基层干部进行监督的途径,从而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提供了丰富内容。

(四)城市治理有益经验的启示借鉴

典型案例中普遍应用的“网格化管理”“积分管理”“清单管理”等政策工具是城市治理中率先应用的,同时城市治理中普遍实行的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的做法和社会组织志愿服务也成为乡村治理的新形式和新风尚。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后,城市作为资金、人口、政策的聚集地,为了纾解公共物品拥挤、低质的城市发展困境,率先提出、实行并推广了诸多治理创新策略,越来越重视多元主体参与,专注于公益事业和公共服务的社会组织更多地参与到治理中。随着城乡关系的变革和调适,城市治理的理念和手段随之“下乡”,大量由城市下派的驻村干部也对这些治理策略抱有亲和性。城市治理的有益经验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提供了重要启示和借鉴,也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的生成提供了充裕的工具库。

(五)移动信息技术的有力支撑

“智慧党建线上平台”“基层治理信息系统”“微信矩阵群”等移动信息技术的使用在典型案例中十分常见,被广泛用于会议公告、公务沟通、信息发布和意见反馈。线上渠道缩短了人与人、人与组织的空间距离,密切了村民和基层干部、基层党组织、基层政权的联系,“上网即留痕”的特征也符合制度化规范化监督的要求。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19年10月,全国通光纤和通4G的行政村比例超过98%,而且基本实现城市农村同网同速。在农村网民数量上,2013年12月为1.77亿,2020年6月为2.85亿,较之前者增长了61%;在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上,2013年12月为28.1%,2020年6月为52.3%,较之前者增加了24.2%。移动信息技术的“下乡”在相当程度上弥合了城乡之间的数字鸿沟,为农民带来了更多的知识教育、资讯获取和职业发展的机会,为农民群众成为乡村治理本土积极因子提供了条件。总之,移动信息技术创造了诸多新的乡村治理场景,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的生成提供了有力技术支撑。

四、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未来趋势

依据前文对典型案例所呈现的我国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及其生成因素的分析,结合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展变化带来的新特征、新要求,以及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的“健全党组织领导下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城乡基层治理体系”“办好发展安全两件大事”等新任务,我们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我国乡村治理革新将呈现以下若干趋势:

(一)更加注重发挥党在乡村治理中的领导统合作用

通过典型案例解读可知,目前乡村治理革新主要由市县两级组织主导,更高层级组织的作用效能尚未充分显现。现实中,乡村治理一般是通过政府的“条条”向下划拨资源,中央部委设立本部门的治理(扶贫)项目,也相应设立直达乡村基层的规范和督查机制。一方面,“条条”的相对独立导致一些领域的治理政策相互矛盾和治理资源的浪费;另一方面,全国各乡村的实际情况不尽相同,针对基层治理的规范越是具体、刚性,就越有可能脱离实际,自上而下的裂变式传导也会引起乡村基层干部对政策朝令夕改和繁多检查的困惑与排斥。鉴于此,亟须建立统合性的乡村治理工作体系。中国共产党具有强大的领导统合能力。乡村基层以上,需要依靠各级党委统合政府各部门的治理资源,以形成治理合力;乡村基层以下,需要突出农村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功能,全面领导村庄公共事务。从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未来的可操作性角度说,中央应对各部委的项目进行清理整合,集中乡村治理领域的政府权能,在党中央的方针下统筹制定乡村治理的总体规划和施行方案;应赋予县一级更多权能,使其能因地制宜地综合调配条块资源,真正发挥其乡村治理“一线指挥部”的作用;增强乡镇一级的统合能力,健全乡村基层公共服务体系,推行一站式服务;推进村党支部书记通过法定程序担任村民委员会、集体经济组织、农民合作组织负责人;通过加强党建工作引领乡村新型经济组织和社会组织在乡村治理中扮演积极角色。

(二)更加注重维护乡村社区的稳定和平安

由典型案例可知,当前的乡村治理革新通过“党的作用”“制度保障”“施策工具”等途径保证村民利益落实和基层规范运转,大大减少了不稳定因素。但是,乡村社区相比城市社区的社会治安投入仍较少,农村集体资产被侵占、农村妇女儿童权益被侵犯、黑恶势力横行乡里的事件频见报端。未来乡村治理革新需要持续加强乡村居民的法治意识和乡村社区的法治力量,以网格化、信息化为抓手,坚持专群结合、群防群治,一刻不松地抓好乡村社会治安工作。案例材料中“矛盾”“纠纷”的词频分别为28次和24次,可见建立健全矛盾纠纷基层调解机制仍然非常必要。未来乡村治理革新应切实践行新时代“枫桥经验”,继续推进乡村社区各类矛盾纠纷通过多元化解机制在基层得到解决,防止村民生产生活矛盾纠纷激化为治安事件或群体事件。同时,乡村公共安全基础较薄弱,难以承受各类灾害的侵袭,特别是2020年的新冠疫情和南方洪涝警示未来的乡村治理革新需要着力提高乡村防灾救灾减灾能力,强化抵御自然灾害和动植物疫病的技术装备和基础设施,防控规模化经营带来的规模化风险。

(三)更加注重探索智能化乡村治理新模式

典型案例表明,当前乡村治理革新普遍应用了移动信息技术,主要发挥的是联系功能。但是,现代科技蓬勃发展,技术迭代日新月异,诸多新兴科技已经延伸到人类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远远超出移动通信的范畴。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需要与时俱进,探索新兴科技在乡村治理全领域的推广应用之道,把5G、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等现代科技与乡村治理深度融合,尽快提升村民生活、农业生产和基层治理的科技含量,借助现代科技推进乡村和农业融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用数字治理乡村社会,进一步提升乡村公共服务的精细化、精准化和智慧化,打造数据驱动、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共创分享的智能化乡村治理新模式。

(四)更加注重提升中西部地区乡村治理效能

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社会主要矛盾在中西部乡村表现得最为突出。由表2可知,中西部乡村治理效能与东部存在不小差距。党的十九大关于推进乡村振兴和区域协调发展的战略部署对中西部乡村治理效能的提升提出了新要求。然而,中西部乡村的治理基础更为薄弱,资源的多元支持更为稀缺,累积的治理弊病更为突出,面临的发展挑战更为严峻。中西部的乡村治理工作是推进国家治理现代的难中之难。因此,未来乡村治理革新应当更加重视中西部地区乡村治理工作,制定纵向国家力量给予更多专项支持的方案,探索横向对口支援的路径,在党的领导下培育激活中西部乡村治理的内生动力,开拓中西部乡村治理的有效之道。

(五)更加注重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共同体”的概念在乡土社会一直存在,经历了“自然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利益共同体”的历史变迁,也作为重要的“治理方向”在典型案例材料中多次提及。随着多元合作的“治理”理念在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中的广泛应用,建设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目标得以确立。“人人有责”意味着未来乡村治理革新需要始终把党的领导贯穿于乡村治理的全过程和各方面。要进一步明晰各乡村治理主体的职责和功能定位,通过乡村社会治理制度规范各主体行为,同时注重协调刚性正式制度和改良为本土治理智慧的柔性非正式制度之间的关系,把握好二者的应用场域。“人人尽责”预示着未来乡村治理革新将更多激活本土自治因子。“民主协商”是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做出的完善社会治理体系的制度创新之举,推进“民主协商”、建设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需要通过党建引领基层群众和基层组织聚集在基层党组织的周围,秉持“大家的事大家商量着办”的原则,协力治理社区公共事务。“人人享有”体现着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成果由全民共享。为此,需要加快完善乡村社会保障体系和制度,努力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保证村民公平享有发展权利、发展机会和发展成果,满足乡村居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五、结论

通过基于“首批全国乡村治理典型案例”的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生成因素及未来趋势的审视和分析,可以形成以下三点规律性认识:

其一,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的基本样态是由人构建的,属于“思想的社会关系”范畴。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实施构建行为。相反地,人们在构建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时往往受到历史传统、经济基础、政党制度、政府体制、社会结构、现实任务、科技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和规制,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基本样态是多种因素混合影响的产物。

其二,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要充分发挥“政治引领”作用。坚持政治引领是乡村治理现代化中体现中国道路的特色标志。要以科学的政治理论来引领乡村治理方向,坚持不懈推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往深里走、往心里走、往实里走。要以坚强的政治领导来厚植乡村治理优势,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要以坚定的政治立场来夯实乡村治理根基,坚持农民主体地位、拓宽民主渠道、接受群众监督,让农民群众成为最大受益者、最广参与者、最终评判者。

其三,新时代乡村治理革新要坚持和发展“枫桥经验”。“枫桥经验”最突出的特点是紧紧抓住基层基础这一本源,最大限度地把矛盾和风险防范化解在基层、在萌芽。为此,要树立强基固本思想,坚持重心下移、力量下沉、资源下投;要向基层放权赋能,把更多行政执法管理和公共服务职权下放到乡村社区;要构建网格化管理、精细化服务、信息化支撑、开放共享的基层管理服务平台,实行矛盾纠纷联调、社会治安联防、突出问题联治,进而实现乡村善治。

注释

①爱德华·希尔斯:《市民社会的美德》,见邓正来、J.C.亚历山大:《国家与市民社会——一种社会理论的研究路径》,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171页。

②周飞舟:《从汲取型政权到“悬浮型”政权——税费改革对国家与农民关系之影响》,《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3期。

③王向阳、吕德文:《基层何以失序:灰色空间中的分配不正义难题——基于北京市问题村H村基层治理实践的考察》,《湖湘论坛》2019年第5期。

④这里的“样态”是指样式、形态,用以表明一定历史时期乡村治理革新所呈现的样式、形态。这种样式、形态会因环境条件的改变而改变。

⑤这里的“生成因素”是指乡村治理革新样态生成的影响因素。

⑥罗纳德·科斯等:《财产权利与制度变迁》,刘守英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8页。

⑦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吴良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69页。

⑧温铁军、罗士轩、董筱丹、刘亚慧:《乡村振兴背景下生态资源价值实现形式的创新》,《中国软科学》2018年第12期。

⑨贺雪峰:《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几个问题》,《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

⑩杨希:《日本乡村振兴中价值观层面的突破:以能登里山里海地区为例》,《国际城市规划》201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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