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新保守主义的历史演变
2021-12-09孙岩帝
孙岩帝
(重庆工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067)
时至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西方阵营在冷战对峙中走向强势,“新保守主义”几近同时发轫于日美英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并由此开启了世界范围的政治右倾化进程。就日本而言,中曾根康弘、小泽一郎、安倍晋三无疑是日本新保守主义演变延长线上具有指标性意义的三位政治强人。他们不但先后扮演了日本新保守主义的“奠基人”、“理论旗手”、“践行者”等关键角色,而且在日本政治右倾化中次第发挥了“启动”、“推进”、“提速”等重要作用。迄今为止,关于三人新保守主义的“个案”研究已有所涉猎,但有关日本新保守主义的长时段和整体性探讨尚无人问津。因此,就40年来日本新保守主义的演变进行大跨度系统梳理,不仅有助于弥补该课题宏观研究之不足,而且对把脉今后日本政治走向和中日关系走势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一、中曾根康弘与日本新保守主义的发轫
中曾根康弘(1918—2019),生于群马县一富商家庭。1941年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进入内务省工作,1942年加入海军服役并获副六级勋章。日本战败之初在警界基层任职,1947年当选众议院议员开启政治家生涯,历任自民党干事长、防卫厅长官、通产大臣等要职,直至1982年登上自民党总裁和内阁总理大臣宝座。中曾根是一位能言善辩、思维敏捷、作风硬朗、战略视野宽、理论素养高、敢于突破“禁区”的战后日本政治史上屈指可数的保守派政治家。他经常以非主流的关键少数纵横捭阖于派阀之间,也因一再对田中角荣等政治恩师反戈一击而被冠以“风向鸡”(即“墙头草”)绰号①。中曾根虽因这般政治操守而饱受诟病,然其跨越大正、昭和、平成、令和“四朝”的百岁人生尤其是漫长政治生涯,却为当代日本留下了影响巨大而又深远的政治遗产。
1.中曾根康弘开启了“日本新保守主义时代”
首先,中曾根康弘的新保守主义产生背景复杂。中曾根援引司马辽太郎的名著《坡上的云》说:自己的新保守主义是在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人一直盯着的‘坡上的云’”(即欧美先进国家目标)随着经济高速发展而消散,“许多日本人感到惘然若失,无所适从”②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旨在为日本民族提供一朵新的“坡上的云”——实现政治军事“大国梦”。其实,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产生背景十分复杂:国土狭小、资源贫乏、灾难频仍的自然生存环境,极易催生强烈的危机意识和养成内向保守的民族性格;根深蒂固的神国观念和天皇“万世一系”思想,极易诱生“民族群体向某一特定目标趋进的心性”③;从“经济大国”向“政治大国”演变和“军事强国”迈进,在中曾根等保守派政治家看来“理所当然”;日本保守势力不愿面对也不甘接受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现实,图谋重走战前并不普通的“普通国家”老路;当年美国占领当局铲除军国主义残余势力和思想流毒的虎头蛇尾,为日本新保守主义的产生提供了保守政治家群体和精神支柱④;日美同盟的“主从关系”结构,为日本保守势力的政治军事大国化诉求提供了口实;国际社会曾一味就日本“经济奇迹”送上谬赞,却未及时对其新保守主义政治军事野心保持应有的警惕。
其次,中曾根康弘的新保守主义政治意味浓厚。他曾就“新保守主义”的内涵阐释道:“保卫日本美丽的大自然和日本国土”,“保卫日本人的生活及其生活价值”,“保护自由的市场经济”,“保护日本民族在大化改革和明治维新时所表现出来的活力和积极的民族气魄”,“这就是我所说的保守主义”⑤。金融泡沫破灭后,中曾根又就新保守主义的内涵补充说:保守主义乃是一种既“全面继承历史传统文化”,又“以自由民主为基础坚持不懈地进行改革”的“反激进主义的政治理念”⑥。只要纵横比较便不难发现,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既与之前的日本传统保守主义不同,也与几近同时产生的美英两国的新保守主义有别。吉田茂所代表的传统保守主义,是以再现“经济大国”辉煌为目标,以“重经济,轻军备”为表征的“经济中心主义”;而滥觞于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是以重塑“政治大国”和“军事强国”为目标,以“重政治,轻经济”为表征的“政治中心主义”,实质在为“向战前回归”提供理论依据和精神动力。英美两国的新保守主义,是集中体现于经济领域即以建立“福祉国家”为诉求的民主主义;而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系主要体现在政治、军事和外交领域即以实现政治军事“大国梦”为目标的民族主义。
再次,中曾根康弘的新保守主义开启了一个新时代。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政治遗产除反映在《新的保守理论》(1978年)等50余部著作中,还体现于出任首相期间(1982年至1987年)推行的一系列内外政策上。前者主要就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进行了理论阐述,后者则将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化为现行政策加以践行。提出“战后政治总决算”口号,力主“修宪”,动议开发核武器,突破防卫费不超过GNP1%限额,首开首相八一五“公职”参拜靖国神社恶例,强化日美同盟等,既系其新保守主义的主要内容,也是日本政治右倾化启动的重要标志。当然,作为战后日本政坛鲜有出其右者的政治家,他留给当代日本最大、最具影响力的政治遗产,当属“新保守主义”的推出和“日本新保守主义时代”⑦的开启。
2.中曾根康弘新保守主义的阐述与日本政治右倾化的启动
首先,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吹响了“战后政治总决算”号角。如果说1978年《新的保守理论》一书出版意味着中曾根新保守主义开始酝酿,那么1983年极具冲击力和挑战性的“战后政治总决算”口号的抛出则标志着其新保守主义正式出笼。该口号的核心内容有三。一是成为“国际国家”即“政治大国”。中曾根认为,经济大国日本应该“为人类的和平、繁荣做出积极贡献”⑧,而欲实现这一“期待和要求”⑨即“成为真正的国际国家”⑩,就必须着手“战后政治”总清算和“增加作为政治大国的分量”。二是重新培植“民族自尊心”。他指出,崇洋媚美使日本政要丧失了制定国家长远战略的“觉悟和努力”,也导致日本民族失去了自尊心和独立自主精神,故需清算“战后政治”所造成的这一“弊端”。三是建设国防国家。他宣称,日本应成为美国对抗苏联“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突破防卫开支不超过GNP1%的限制,实际在为回归“军事强国”创造条件。
其次,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抛出了“修宪”政治诉求。1947年生效的《日本国宪法》,因第九条否定拥有国防军和放弃国家交战权而被誉为“和平宪法”。战后以来,日本保守势力对这部给国家和东亚地区带来和平发展“红利”的宪法必欲铲除而后快,因之“修宪”便成为中曾根新保守主义的政治诉求之一。出任首相前,中曾根经常指责“和平宪法”是“强制宪法”、“麦克阿瑟宪法”,成为“促进修改宪法的头号热心人”。组阁期间,中曾根一面表明“自己是改宪论者”、“修宪”“是本人的一贯理念”,一面又宣称在“修宪”问题上“一个议员和一个总理的立场不同”,意在说明暂不将“修宪”提上政治议程只是出于长期执政考量。卸任首相后,中曾根重新打出“修宪”大旗,除继续兜售美国“强加论”、宪法“缺陷论”外,还强调“日本拥有必要的自卫力量并不违背宪法第九条之规定”,推动日本早日成为所谓“正常国家”。
再次,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充斥着错误历史观。一是“英灵史观”。由于怀揣“二百数十万纯真的英灵”是“为了保卫祖国和东洋和平”而战死,“国民应该感谢为国家而倒下的人们”等错误认知,那些逞凶肆虐、毙命于侵略战场的“皇军”将士在中曾根眼中就成了“应该感谢”的“英灵”,而这些“英灵”生前所进行的战争也就不是什么“侵略战争”了。二是“自虐史观”。中曾根不但将日本进步人士“反复使用‘法西斯主义’、‘军国主义’等言词”称为“自虐”,而且对战后将“大东亚战争”改称“太平洋战争”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主张通过战争翻案来恢复民族自信,实是企图用“皇国史观”重新武装日本国民尤其下一代的头脑。三是“新天皇中心观”。中曾根宣称,自己之所以最崇拜天皇,是因为“天皇是历史的、传统的、权威的存在”,是一个“一无所有又取之不尽”的神圣存在,实际在为恢复天皇的实质国家元首地位鼓与吹。
最后,中曾根的新保守主义启动了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中曾根康弘不但通过抛出上述政治理念将战后日本从“传统保守主义时代”推向“新保守主义时代”,而且通过突破一个个“禁区”——着手“战后政治总决算”(1983年)、首开首相八一五“公职”参拜靖国神社的恶例(1985年)、突破防卫费不超过GNP1%的限额(1987年)等,率先启动了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其结果,一是导致日本政治军事大国化加快。在中曾根政治理念的引领下,后续日本内阁经常打着为世界做“贡献”的旗号,要么一再向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目标发起冲锋,用海部俊树首相的话说就是:日本欲“为国际和平做贡献”,唯有“入常”;要么掀起“修宪”浊浪和海外派兵(1991年),用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的话说就是:宪法第九条是美国给日本镶上的“令人不舒服的假牙”,誓言拔除。二是“战争翻案”风越刮越烈。在中曾根错误史观影响下,在其参拜靖国神社行动的“率先垂范”下,日本右翼学者兜售的“自卫战争论”、“解放战争论”、“美英同罪论”、“南京大屠杀虚构论”、“东京审判复仇论”等种种战争翻案谬说甚嚣尘上,以至在中曾根主政期间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战争翻案逆流。作为中曾根“战后政治总决算”的一部分,日本右翼知识精英“战后学术总决算”的极端危害性同样不容忽视。
综上表明,中曾根新保守主义的精神实质是“向战前回归”,即以重温战前政治军事“大国梦”为诉求。他不仅在思想理论层面竖起新保守主义大旗,而且在政治实践方面启动了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中曾根康弘能够成为日本新保守主义的“奠基人”和日本政治右倾化的“启动者”,除缘于他本人以理论见长、思想深邃外,既与其执政期间日本经济高速增长、军事实力迅速增强、右翼势力重新抬头等国内背景息息相关,也同日美同盟不断强化、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等国际因素密不可分。对中曾根在日本新保守主义演变及日本政治右倾化中的地位和作用,需做出准确的评估。
二、小泽一郎与日本新保守主义的系统化
小泽一郎(1942— ),生于岩手县一政治世家,先后毕业于庆应义塾大学和日本大学。1969年当选众议院议员后,历任自民党干事长、新进党干事长、民主党代表以及自治大臣、国家公安委员会委员长等党政要职,但始终未能登上首相宝座。小泽一郎能够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政治家,既同其鲜明另类的从政风格和导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政治大剧”密不可分,更与其将发轫于中曾根的日本新保守主义系统化、理论化为“保守两党制”和“普通国家论”两大政治理念息息相关。换言之,小泽一郎不但以罕见的理论素养成为日本新保守主义的“理论旗手”,而且以卓越的政治才能一度使“保守两党制”政党政治格局初步形成和“普通国家”战略目标部分获得实现,成为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中承前启后的关键政治人物。
1.“保守两党制”:政党政治制度的顶层设计及其执着尝试
1993年小泽一郎推出《日本改造计划》一书,就日本政党政治模式和国家战略调整方向进行了顶层设计,这就是影响巨大而又深远的“保守两党制”和“普通国家论”新保守主义两大政治理念的推出。与此同时,小泽还是一位“知行合一”即注重将理念付诸实践的政治家。可以说,无论其台前纵横捭阖还是幕后政治运作,无不旨在实现“保守两党制”和“普通国家论”两大政治夙愿。
首先,小泽一郎阐明了构建“保守两党制”的必要性。小泽认为,所谓“保守两党制”系指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权力结构中,两个资产阶级政党通过总统选举或议会选举轮流坐庄,以维护资本家集团的整体利益和长远利益。换言之,“保守两党制”的内涵是:两大保守政党不分伯仲、势均力敌;两大保守政党均代表资产阶级利益,轮流执政;两个政党通过政见阐释获取选票,赢得议会或总统选举;胜者上台行使国家权力,败者在野监督权力运行。鉴于美国总统能够从若干政策选项中选择最佳方案实施,而日本首相仅能发挥“主持仪式的神父的作用”,小泽确信美英两国的“保守两党制”不但能够避免决策失误,而且有助于达成民主治国初衷,遂将之确定为日本政党制度改革的目标。
其次,小泽一郎阐释了构建“保守两党制”的迫切性。小泽矢志构建“保守两党制”的基本考量有四:一是,“经济巨人、政治侏儒”的“单肺国家”现实,妨碍了日本尽国际义务和做国际贡献;在现行制度下日本政府只能“制定出被动的、短期的、局部的政策”,无法推行“主体的、综合的、长期的、机动而首尾一贯的政策”;为不给国际社会添麻烦,必须赋予首相决断权和领导力。二是,当下日本之所以陷入困局,主要缘于议会民主精神未获贯彻,政府决策和实施机制未能建立;唯有构建“保守两党制”,才能根本摆脱目前困境。三是,明治维新和战后改革之所以都能取得成功,原因之一便是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原敬、吉田茂四位政治强人“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和实现这一目标的权力意识”,小泽一郎渴望成为“第五位”杰出政治家。四是,海湾战争暴露出国会束缚内阁手脚、首相决策力和领导力欠缺等弊端;唯有进行议会和政党制度改革,才能维持“经济大国”地位进而实现“政治大国”目标。
再次,小泽一郎重点阐述了“保守两党制”的主要内容和运作模式。一是,为确保政府决策的正确性和连续性,构建理念相近、势均力敌的“保守两党制”政党政治架构势在必行。小泽坚信,唯有“保守两党制”才能“使最高领导者承担责任和能够决定政策”,进而克服“五五年体制”下的“保革对立”所带来的政府决策迟缓、行政效率低等各种弊端。二是,为确保政府施政高效迅捷,着手执政党与内阁一体化改革事不宜迟。小泽认为,唯有党的政策机构内阁机关化,党的领导人内阁成员化,充实首相身边的秘书官和智囊人员等,才能避免战前因内阁权力分散所导致的悲剧,也才能改变战后以来“权力分散于‘官’的世界中”之现状,从而赋予内阁会议决策权和确保首相切实发挥政治领导作用。三是,鉴于中选区制使“政权轮替”和“改革成为不可能”,主张用小选区比例代表制取而代之。
最后,小泽一郎一度使“保守两党制”变为现实。1993年,小泽一郎在推出《日本改造计划》一书的同时,不但率44名自民党籍国会议员另组新生党,而且一手导演了“八党联合政权”即细川内阁的诞生,宣告持续38年的“五五年体制”寿终正寝,日本政坛向“保守两党制”迈出重要一步。然而,小泽一郎的“保守两党制”政治实践旋因先驱新党和社会党“转向”而初尝苦果。1994年底,小泽的新生党又联合九个在野党成立新进党,并在翌年大选中一举成为国会第一大在野党,日本政坛再现“保守两党制”曙光。1997年底,随着新进党因《宗教法人法》风波被迫解散,小泽的“保守两党制”愿景再度化为泡影。1998年初,小泽一郎又建自由党,并先后运作诞生了“自自政权”(自由党、自民党)、“自自公政权”(再加公明党),但旋因政策分歧而退出联合政权。就在“保守两党制”屡遭挫折之际,崛起中的理念接近的民主党又让小泽一郎看到希望。2003年10月,小泽义无反顾率自由党加入民主党并出任副党首(2006年4月出任党首)。在擅长选战又掌握对手(自民党)内情的小泽一郎的高超指挥下,民主党先后在2003年、2004年、2007年的众参两院选举中屡创佳绩,再次成为国会第一大在野党,让日本朝野再度看到“保守两党制”的曙光。就在小泽率民主党向夺权目标发起冲锋之际,2009年3月曝光的政治献金丑闻给小泽和民主党带来重创。小泽遂将党首一职让位给鸠山由纪夫,自己退任干事长继续组织和领导选战。结果在2009年8月的众议院大选中,民主党一举夺得308个席位而击败自民党组阁,至此日本政坛不仅诞生了第一个由单一政党执政的非自民党政权,而且呈现两大保守政党民主党与自民党对峙的政党政治格局,标志着小泽一郎的“保守两党制”政治诉求初步获得实现。然而,小泽一郎不但与首相宝座擦肩而过,而且由于逐渐被边缘化而不得不从民主党游离出来。随着民主党走向衰落和自民党一党独大局面再现,日本政党政治与小泽一郎的“保守两党制”渐行渐远。
2.“普通国家论”:国家战略目标的重新设定及其现实追求
首先,小泽一郎就“普通国家论”的内涵进行了阐释。小泽认为,必须改变日本“经济巨人、政治侏儒”这一“不正常”的国家形象,努力建设成为该做就坚决去做的国家和在地球环保方面开展合作的国家;只要为国际社会尤其是国际安全做出贡献,日本就能成为一个可以自主决定内外政策的“正常国家”或“普通国家”。为此,小泽一郎一面主张承认侵略历史以便早日“入常”,一面又宣称不存在“侵略战争”与“正义战争”之别;一面主张对华对美开展等距离外交,一面又强调以日美关系为外交基轴。可见,小泽一郎渴望成为的“普通国家”并不普通,而是一个意欲重披“铠甲”的政治军事大国。
其次,小泽一郎就“普通国家论”提出的依据进行了阐述。一是,日本欲做出“国际贡献”,就必须先成为“国际国家”;拟成为“国际国家”,就必须先恢复成“普通国家”。二是,日本既应借鉴威尼斯靠经商、外交和海军力量称霸地中海并“维持了千年繁荣”之成功历史经验,也需汲取迦太基仅用金钱招募雇佣军而被落后于自己的罗马军团灭亡之惨痛历史教训,做一个威尼斯式的“普通国家”。三是,只有内政与外交相互配合,才能发挥各自的政策效应,也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普通国家”。四是,唯有纠正对“吉田主义”的错误认知,改变国防依赖他国的状况,让日本成为一个有目标追求的国家,使日本国民“成为国际社会中正常的‘普通国民’”,日本才能成为健全的“普通国家”或“正常国家”。
再次,小泽一郎就“普通国家论”的主要内容和实现路径进行了说明。一是,“借船出海”。小泽认为,尽管“修宪”诉求不宜动摇,但强化日美同盟“仍然是日本外交应该选择的道路”,也是“普通国家”战略目标实现的路径之一。二是,推进联合国外交。小泽认为,应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和敦促联合国改革,使之成为日本“普通国家”化的重要推手。三是,修改“和平宪法”。小泽主张,通过在宪法第九条中增加不妨碍自卫队“维和”之“第三款”、在宪法之外另订一部“和平安全保障基本法”,解除“和平宪法”对日本“普通国家”化的束缚。四是,改变防卫战略,积蓄军事力量。小泽建议,用“和平创出战略”取代“专守防卫战略”,使日本“自卫队不仅能够对付纯军事的威胁,而且能够从事军事以外的各种活动”。五是,推行“价值观外交”。小泽认为,只要积极参与“世界新秩序的创建”,继续以日美关系为外交基轴,“明确显示重视亚太地区的外交姿态”,日本就能从“单肺国家”回归为“普通国家”。
最后,小泽一郎将“普通国家论”政治理念付诸实践。一是,奉行矛盾性或两面性的对华外交政策。小泽非常清楚,日本拟成为“普通国家”尤其是达到“入常”目的,必须获得常任理事国中国的理解;而欲获邻邦中国的理解,就必须清除历史观冲突这一严重障碍。然而,小泽一郎一面主张在历史认识问题上“该反省就反省”,一面又宣称“对战争中的杀人行为给予价值判断是错误的”。类似的两面性或矛盾性言论在小泽的外交话语体系中并不鲜见。二是,强推“普通国家”化相关法案。在小泽一郎娴熟老道的政治运作下,日本国会通过了“有事三法案”等,致使“和平宪法”名存实亡。三是,强化日美同盟和联合国外交。为换取美国对日本“普通国家”化的支持,小泽不但支持桥本内阁修改了《周边事态法》等法案(1997年),而且迫使小渊内阁接受了有助于推进“普通国家”化的若干条件(1998年)。2002年4月6日,小泽一郎在福冈市发表演说称,“(日本)只要愿意,马上就可以用核电站的钚制造出几千枚核弹头”,公然向“无核三原则”发起挑战。随后,他又推动国会通过了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等法案,为日本“普通国家”化提供了“法理”依据。
总之,在日本新保守主义演变的历史延长线上,小泽一郎可谓承上启下的关键政治人物。他不仅将发轫于中曾根的日本新保守主义理论化、系统化为“保守两党制”和“普通国家论”两大政治理念,使之成为世纪之交日本新老保守势力共同遵循的指导思想和日本历届内阁政党制度改革及国家战略调整不变的政治诉求,而且将这两大政治理念付诸实践并部分获得实现,强有力推进了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
三、安倍晋三与日本新保守主义的践行
安倍晋三(1954— ),生于东京一政治豪门家庭。1993年当选众议院议员伊始,就经受了自民党首度沦为在野党的政治洗礼。后虽然在政治上“经历过重大挫折”,但凭借个人的政治才能及祖辈和父辈留下的人脉,继担任自民党干事长、内阁官房长官等党政要职后,仅用13年时间就登上了自民党总裁和首相宝座(2006年),并双双创下连续在位时间最长(7年又8个月)和史上累计在任时间最长(8年又8个月)的政治纪录。尤须指出的是,尽管祖父安倍宽战时因反对东条英机而被视为有骨气的政治家、父亲安倍晋太郎战后担任过自民党干事长、外务大臣等要职,但安倍晋三最崇拜的却是出任过战时东条内阁商工大臣及战后日本首相的外祖父岸信介。正因为当年的甲级战犯嫌疑人岸信介是最令其“感到骄傲”的“严肃的政治家”,正因为岸信介留下的“修改宪法这把火是不能熄灭的”政治遗训被其牢记,安倍的“政治DNA更多地继承了岸信介的遗传”,成为日本新保守主义演变延长线上和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中的第三位关键政治人物,也就不令人费解了。
1.安倍晋三的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
首先,“美丽的国家”是安倍晋三新保守主义的目标追求。2006年9月29日,安倍首相在首次国会施政演说中就“美丽的国家”之内涵阐释道:“美丽的国家”应该是重视文化、传统、历史、自然的国家;以自由社会为根本的凛然的国家;持续有能量的国家;对世界具有领导力的国家。一句话,就是“令全世界的人都憧憬和尊敬、让孩童一代都感到自信和自豪的‘美丽的国家’”。从其中“凛然的国家”、“有能量的国家”、“具有领导力的国家”等用词来看,安倍拟缔造的“美丽的国家”并不“美丽”,而是一个政治军事大国化的危险国家。
其次,“修宪”是安倍晋三新保守主义的政治夙愿。其“修宪”目标有二:一是,删除“和平宪法”第九条,建立国防军,恢复国家交战权,使日本成为“普通国家”;二是,补充“积极的和平主义”政策条款,为世界做出军事“贡献”,为“入常”提供政治资本。其“修宪”动力除源于外祖父政治遗训的鞭策,还缘于五个因素的共同推动。一是,缘于“经济大国”地位的重新确立。安倍对“经济巨人、政治侏儒”国际形象不满,更对剥夺了国家交战权和拥有国防军权利的宪法第九条耿耿于怀,必欲铲除而后快。二是,缘于日本经济复苏乏力。随着经济泡沫破灭尤其是中日经济总量发生历史性逆转,日本朝野滋生出焦躁、忧虑、不自信、不适应等复杂心态,安倍首相试图通过“修宪”提振民族精神,进而重振大国雄风。三是,缘于美国的默认和纵容。为发挥同盟国日本在遏制中国崛起中的作用,美国当局对日本国内的“修宪”逆流采取了放任乃至纵容态度,这是对安倍的莫大支持。四是,缘于扩张主义历史传统。“海外雄飞”是日本右翼思想意识中不变的主题。在安倍看来,解除“和平宪法”桎梏是走向“普通国家”的关键和重现战前“辉煌”的前提。五是,缘于安倍本人的政治谋略。他深知,通过振兴经济赢得选票短期内难以奏效,唯有祭起“修宪”大旗才能迅速树立“伟人”形象,进而实现长期执政。
再次,右翼史观是安倍晋三新保守主义的思想基础。安倍史观有三个鲜明特征:一是,荒谬性。安倍经常拿美国阿灵顿公墓与靖国神社做类比,声称“一国领导人对殉国者表示尊崇之念,是哪国都有的行为”,显然在为自己参拜靖国神社的行径辩护,也混淆了两处设施的性质和功能。如果说阿灵顿国家公墓主要是为祭奠在南北内战和反法西斯战争中阵亡的将士以及为国家做出杰出贡献的人而设置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那么靖国神社则是战时鼓动国民参军参战的侵略扩张工具和战后毒害下一代的军国主义教育基地,二者不可同日而语。恰如日本学者高桥哲哉所言:“靖国神社只厚待战死军人,这是由超越‘文化论’的国家政治意志决定的。”安倍还质疑东京审判并为战犯鸣冤叫屈说,“东京审判是由盟国战胜方单方面做出的裁决”,“所谓被称为甲级战犯的诸位,是在东京审判中被认定为战犯的,按照国内法不是战犯”。类似不分善恶、不明是非的荒谬言论,在安倍的话语体系中屡见不鲜。二是,矛盾性。安倍一面承认日本是联合国和国际法院“关于侵略定义之决议”的签字国,一面又声称“侵略的定义在学术界乃至国际上没有定论”;一面肯定战后民主制度并表示“今后也绝不打算改变”,一面又力主摆脱“战后体制”束缚与“和平宪法”桎梏。凡此,旨在贯彻其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三是,双标性。在历史认识问题上,安倍对当年的侵略对象国采取了因国而异的双重标准和因应对策。诸如,2007年,当其有关慰安妇问题的谬论同时遭到亚洲邻国批判和美国国会“决议”谴责时,安倍对来自邻国的批评置若罔闻,却一再向美媒和布什总统表示对慰安妇的遭遇“感到有责任”、“从心底表示同情”和“抱歉”;2014年初,当美国政府对其“公职”参拜靖国神社表示“失望”后,安倍立即派胞弟岸信夫(副外相)和亲信谷内正太郎(安保局长)赴美解释,却对来自邻国的谴责和抗议充耳不闻。这是日本右翼势力欺软怕硬秉性的反映。安倍史观成为其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思想认识基础,不但助推了日本国内的“战争翻案”暗流,而且加速了日本“向战前回归”的进程。对日本国内的这一动向,需做好应对的“思想准备和物质准备”。
2.安倍晋三的新保守主义政治实践
第一,“公职”参拜靖国神社。在供奉于靖国神社的246万余尊亡灵中,不但战死于对外侵略战争者多达2438477名(占99.4%),而且其中立有14名甲级战犯和一千多名乙、丙级战犯的灵位。继中曾根首相首开八一五“公职”参拜靖国神社恶例、小泉首相首开任内每年“公职”参拜靖国神社恶例之后,安倍首相亦悍然于2013年12月26日走进靖国神社参拜战犯亡灵,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历史修正主义立场。安倍选择此时此刻参拜的考量有三:一是,感到首相“公职”参拜靖国神社的国内条件已经成熟。因为当时在20多岁的日本年轻人中,“赞成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者多达60%。二是,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他特意选在毛泽东120周年诞辰日参拜靖国神社,旨在激起中国人民愤慨及引发中国社会强烈反弹,从而为“修宪”和政治军事大国化寻找借口。三是,时值节日假期,心存侥幸。安倍自以为选在圣诞节假日参拜,不会引来美国当局谴责和干涉。然而,其参拜行径立即遭到国内外强烈谴责:日本正义人士纷纷走上街头,抗议安倍的参拜“暴举”;中国政府和人民理所当然进行了谴责,但并未出现日本右翼势力期盼的社会动荡和失控局面;美国也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迟钝”,其驻日使馆在安倍参拜数小时后迅速发声,明确向日方表示“失望”。
第二,修改《教育基本法》。鉴于明治初年颁布的《教育敕语》沦为日本政府“忠君爱国”教育和发动侵略战争的工具,战后初期美国占领当局遂以《教育基本法》取而代之。然而随着日本政治右倾化提速,安倍内阁首先对《教育基本法》开刀,以实施“拥有大国化自觉的国民教育”,培养年轻人的“爱国心”。2006年底日本国会强行通过的新《教育基本法》,将培养“爱国心”和“集体主义精神”塞进其中,日本学校道德教育被“引上歧途”。前述60%的日本年轻人支持首相参拜靖国神社表明,其所谓“爱国心”教育已然收到“实效”。《教育基本法》的修改,还使严重失实的右翼教科书大行其道。2015年,推卸九一八事变责任、否定“南京大屠杀”史实、质疑“东京审判”合法性的右翼《新历史教科书》被文部省审定为“合格”,便是新《教育基本法》推波助澜的结果。
第三,强推“密保法”。2013年12月6日,一部《特定秘密保护法》在安倍内阁和自民党的力推下由国会通过。这部涉及外交、防卫、反恐、防间谍内容的“密保法”明确规定:国家公务员及相关人员泄漏或者有意搜集日本军事秘密的,均被视为犯罪行为,最高可判处死刑。其影响在于:这部“密保法”不但类似战前的《治安维持法》直接针对日本国民,还包括对在日华侨和朝鲜人的监视;不但限制了国民言论和新闻自由,而且强化了首相的权力和放宽了对自卫队的限制;不但加快了日本政治大国化进程,而且为向军事强国演变做了政策铺垫。
第四,“解禁集体自卫权”。为了实现包括外祖父在内的新老保守势力的军事大国化夙愿,安倍内阁利用美国政府的纵容和支持,终于在2014年7月1日强行通过了“解禁集体自卫权内阁决议案”,提出日本在遭受武力攻击或者与日本关系密切的国家在遭受武力攻击时,可以行使必要的最小限度的武力。然而,恰如前首相吉田茂曾准确理解的那样:“(宪法)第九条第二项否认一切军备与国家交战权的结果,是放弃了以自卫权之名发动的战争以及交战权。”在吉田首相看来,不允许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是宪法第九条的题中应有之义。而现如今安倍内阁解禁集体自卫权,实质是在扭曲吉田茂的宪法解读尤其是否定第九条对国防体制和武装力量的明确规定。其后果是:架空“和平宪法”,为最终完成“修宪”埋下伏笔;为强军和武器出口大开方便之门,使日本成为地区乃至世界的新祸源;在使日本成为美国对外战争帮凶的同时,也会使存在历史恩怨的美国最终成为日本复仇的目标。用安倍的话说就是,要“把日本从战后历史中夺回来”。
第五,推进“修宪”进程。为完成外祖父的“修宪”遗愿和自民党的“制宪”立党使命,安倍内阁不遗余力加快“修宪”步伐。包括:采取升级防卫厅为防卫省、解禁集体自卫权、颁布“密保法”等迂回战略解构“和平宪法”,使“宪法”第九条失去约束力;大肆渲染“中国威胁论”、“朝鲜半岛危机论”,为“修宪”制造借口;持续兜售现行宪法“强加论”和“过时论”、制定自主宪法“权利论”和“需要论”,为“修宪”造势。安倍内阁最初采取的是“明文修宪”方式,例如自民党《宪法修正草案》删除宪法第九条“不保有战力”关键字句等;后转而奉行“解释修宪”战略,并打出“积极的和平主义”旗号作掩护。2013年7月29日副首相麻生太郎在东京发表的如下演讲,一语道破了安倍内阁“解释修宪”的本质:“(德国)魏玛宪法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纳粹宪法。如果我们学习(这一)手段怎么样?”公然号召日本国民学习纳粹当年的做法,用“宪法解释”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将“和平宪法”修改为“纳粹宪法”。小堀桂一郎等右翼学者与安倍政府遥相呼应,鼓噪必须制定“与明治时期的大日本帝国宪法有内在继承性的自主宪法”,“必须排除抵抗,修改宪法第九条”,要“找回失去的日本”,要解决“宪法第九条与核武装”问题等等,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第六,加快“强军”步伐。安倍政府实现了安保政策的两次“跃进”:一是,在2012年至2014年的两年中连续射出安保“三箭”——成立“国家安全保障会议”、通过“特定秘密保护法”、颁布新《防卫计划大纲》等文件,为整体提升军力和实现防卫政策调整奠定了基础;二是,在2014年至2016年的两年间又连续射出新安保“三箭”——改变武器出口方针、解禁集体自卫权、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表明日本防卫政策发生重大转变和安倍政府在军事大国化道路上迈出重要一步,受到右翼势力的一致欢迎。
第七,强化“日美同盟”。当初缔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1978年),旨在应对来自苏联的威胁。随着苏联解体,该“指针”本来失去了存在的依据,但日美两国却将“指针”矛头转向崛起中的中国。1997年9月完成修订的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将日美军事合作的范围扩大到所谓“周边事态”。安倍“梅开二度”后,经两国防长先后四次紧锣密鼓地磋商,又于2014年10月完成了对《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进一步修订。此次修订的目的在于:一是,“借船出海”、相互利用。美方希望日本能够在自己推行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发挥关键作用和担负更多的职责;而日方则旨在利用日美同盟实现海外派兵和完成“修宪”。二是,“联美遏华”,即借助美军力量应对中日岛争,增强两国在第一岛链对抗中国的实力。《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一再修订即日美同盟的不断强化,实现了日本军事大国战略与美国维护世界霸权战略的“无缝”对接,也推动了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
第八,推行围堵中国的“价值观外交”。冷战结束30年来中国经济迅速增长与日本经济长期低迷所形成的鲜明对照,尤其是中日两国经济总量发生历史性逆转的严酷现实,给日本人尤其是右翼政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由此所产生的焦躁情绪和挫折感进一步强化了其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岛国危机意识。恰如日本学者南博指出:“每当日本面临重大变故,日本社会就会产生强烈的‘自国意识’,有关日本民族性的‘日本人论’也会成为热门话题。”作为日本最高首脑、日本新保守主义的踏实践行者和日本政治右倾化的强力推进者,安倍晋三当然不会坐视这一态势持续下去。在本国经济复苏乏力、正常竞争难以奏效的情况下,安倍便试图用“价值观外交”、“主见性外交”、“战略性外交”,取代以往对东亚邻国的所谓“服从外交”、“被动外交”、“屈辱外交”,以构筑围堵中国包围圈进而遏制中国崛起势头。
总之,作为战后在位时间最长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既是日本新保守主义的践行者,也是日本政治右倾化的提速者。这一方面与美国“重返亚太”等国际背景相关联,也与其“政治DNA”即外祖父岸信介的言传身教密不可分,更与其以行动力见长即少说多做的执政风格息息相关。右翼大佬们送上的“不愧是岸信介的后代”(中曾根康弘)、其对华强硬立场将成为“历史证言”(冈崎久彦)、是“了结战后政治恩怨的人”(中西辉正)等谬赞,以及安倍本人或身穿迷彩服登上“731”编号战机,或穿上96号球衣在公众场合亮相(“和平宪法”第96条就“修宪”程序做出规定),或在日本天皇即位仪式上振臂三呼“天皇陛下万岁”等行径,均足以反映这一点。安倍晋三虽然理论建树不多,但在践行新保守主义政治理念方面尚无出其右者。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倍晋三在日本新保守主义演变延长线上的地位尤其是在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中的作用不可小觑。因为对政治家来说,“理念”化为“政策”最终成为“现实”乃题中应有之义。
四、结论
通过对日本新保守主义及政治右倾化演变轨迹的系统梳理,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日本新保守主义既主要体现于中曾根康弘、小泽一郎、安倍晋三先后推出的《新的保守理论》《日本改造计划》《致美丽的国家》三部代表性著作中,也反映在三位政治强人提出的政策主张里;既与以重建“经济大国”为目标的日本传统保守主义不同,也同以建立“福祉国家”为主要诉求的美英两国的新保守主义有别。对三位政治强人分别扮演的日本新保守主义“奠基人”、“理论旗手”和“践行者”角色,以及先后对日本政治右倾化发挥的“启动”、“推进”和“提速”作用,只有置于世纪之交40余年的日本政治史中观察和评估才能更准确一些。
第二,作为日本新保守主义政治思潮的现实反映,日本政治右倾化不但已演变成为一股汹涌的政治逆流,而且呈难以遏止之态势;不但导致日本内政和外交全面右倾化,而且渗透到国民意识层面;不但协助美国“重返亚太”打破地区“均势”,而且向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对日本政治右倾化给日本政局走向、中日关系走势和亚太地区格局变化带来的深远影响,只有放在战后70余年的日本史和东亚史中观察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第三,日本新保守主义思潮的蔓延和日本政治右倾化的加剧,是日本新保守主义政治家推动和不觉悟国民盲从的结果,只是身为国家“舵手”和民族“领航员”的三位政治强人起了引领作用而已。换言之,如果说日本社会党“几乎一夜之间就完全抛弃了左派制定的党纲”是日本政治右倾化的标志之一,那么日本国民对右翼政客参拜靖国神社行径的宽容则可视为日本社会右倾化的重要体现。因此,对日本社会总体右倾化与日本新保守主义思潮蔓延、日本政治右倾化加快的因果关联性无须回避。
第四,日美同盟既是日本新保守主义产生和日本政治右倾化提速的助推因素之一,也是阻止日本“向战前回归”的强有力制约因素。40多年来,基辛格一再向周恩来做出的郑重承诺以及再三向世人发出的忠告——“美日军事同盟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牵制日本……如果东京重新回到扩张主义老路的话,美国将撤销对日本的核保护伞”,“中曾根掌权意味着日本暴力的国家主义抬头,美国将尽最大努力遏制这一动向”,日本若成为“普通国家”“推行独断且具有攻击性的外交政策,将成为地区隐患”等,便足以表明这一点。因此,认清美日同盟的“主从关系”实质,有助于评估美国因素对日本新保守主义政治思潮及其政治右倾化的“双刃剑”作用。
注释
③孙立祥:《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234页。
④粟屋宪太郎:《东京审判秘史》,里寅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7年,第94页。
⑥董立延:《融合传统与改革的保守主义哲学——评中曾根康弘新著〈保守的遗言〉》,《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7月5日,第13版。
⑦内田健三:《现代日本の保守政治》,東京:岩波書店,1959年,第131頁。
⑧王希亮:《论80年代以来日本军国主义史观的泛滥同新保守主义的关联》,《抗日战争研究》2000年第3期。
⑩日本外務省:《外交靑書》,東京:大蔵省印書局,1984年,第3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