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学霸自杀：自恋型父母的教育悲剧

兰心

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托福首考114分，其中阅读口语满分;以守门员身份获得第一工园杯足球赛MVP……如此优秀的孩子却选择自杀，这是为什么？

一位网红爸爸的完美“父爱”

今年3月5日，美国某知名大学哲学系新生刘小磊自杀而亡。隔日，他的爸爸刘军发朋友圈确认：“儿子，愿你在天堂永恒……爸爸永远爱你，永远与你同在。”

很多人认识刘小磊，是因为他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爸爸。刘军是广州妈妈圈里的“育儿专家”“网红爸爸”。他为儿子建造爱的博物馆，彰显浓浓父爱;他为儿子打造的农庄，成为许多父母向往的教育基地;他曾经坚持10年给儿子做菜不重样儿;他用胡萝卜、姜、蒜等为儿子雕刻英文字母累计25万个;为了记录儿子成长，他17年里拍了20万张照片，报废了5部相机……

刘军曾是企业高管，为了陪伴儿子，辞职做了全职爸爸。所有家庭收入全靠他种菜、捡破烂以及粉丝的打赏。刘军的生活里，只有儿子刘小磊。

然而，给刘军这样的爸爸当儿子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刘小磊3岁以前，在家里不能说中文，只能用英文交流;3岁开始笔谈，他必须用笔把自己的需要“画出来”，否则爸爸就不理不睬;8岁时，他要为四五十个粉丝做答谢宴，因为爸爸要锻炼他的自理能力;平时，他去同学家玩，还要负责把人家的废品带回来卖钱……

刘军对儿子的爱，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高度付出和高度控制。这两点相辅相成，构成了刘军心目中完美的父爱。但这种爱更多是为了满足自我需要。

自恋的代价，是爱的能力缺失

从心理学上看，能成为网红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非常需要别人的认可和回应。从刘军和粉丝的互动中不难看出，他很需要这些认可来维持自尊。

这样的人并不能全然知道自己是谁，因此总是努力经营生活，期待获得更好的自我感觉。刘军的经营是带着儿子一起，并且把他作为“自恋的延伸”。在父子关系中，他过度贬低自己、理想化孩子，用自我牺牲的方式为孩子铺路，让孩子替自己去竞争，回应世界的要求。

无疑，刘军很爱儿子，只是方式值得推敲。而且，他给孩子传递的爱是非常矛盾的。比如，他对儿子有两个基本要求：成为自己和做一个善良的人。表面上，刘军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期待，但刘小磊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父亲的期待。刘军用“排名”来衡量儿子优秀与否，一路选取最用心也最严格的教育方式，这些功利的东西是藏不住的。最终，这种矛盾的爱也会影响孩子成为他自己。

受自恋驱使的人，容易追求完美来达成自我防御。

我有一个邻居，他既是儿子最忠实的球迷，也是其最残酷的教练。儿子成成从3岁起踢足球被选拔到市少年队，却在初二时同时放弃足球和学业，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连门都不肯出。

亲朋好友劝成成：“你足球踢得这么好，放弃多可惜！”

他头也不抬：“要可惜，也是我爸觉得可惜，我无所谓！”

每次训练，成成要听两场点评，教练版和爸爸版，后者的长度是前者的3倍;成成比赛，爸爸比他还激动，总是旁若无人地大喊：“传球！绕开7号，他不是你的对手，相信你自己！”让成成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成成觉得，足球是给爸爸踢的。

当一个孩子觉得自己做某些事情是出于外力逼迫，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时，他做事的动力就会越来越差。

世界很公平，如果父母以孩子的“完美”来满足自我，就要随时承受希望幻灭的风险。也许，孩子不愿继续按照父母的安排走自己的路;也许，孩子在竞争中受挫，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优秀。这种自恋式的养育策略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因为客观来讲，完美并不存在。

期待完美的父母终会陷入自恋困境，过度理想化孩子。一旦发现孩子的“缺陷”后又倾向于一棒子打死。在“捧”和“踩”的两个极端中，孩子渐渐失去自己的感受。

如果父母是控制欲极强的自恋者，留给孩子的选择并不多。要么，孩子不断驱使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毕竟，讨好父母是很多孩子成长的“原始动力”。要么，干脆承认自己“很差劲”，索性放弃努力。

无论怎么选，这些孩子都会失去生活的自主性，觉得自己是“配角”，没有掌控感，容易厌倦生活、迷失自我。

也许，刘小磊选择读哲学系，正是希望能够解开自己内心的矛盾。但可惜的是，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终走向了自我毁灭。

学习尊重一个独立的生命

如何解救被自恋之爱锁住的孩子们呢？纵观所有具备自恋特质的父母，他们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共同点，就是看不到孩子真实的样子。

刘军认为自己一直是尊重儿子的，甚至尊重他自杀的选择，这让多数父母难以理解。一直以来，刘军都围着儿子团团转，努力让他变得更强、更优秀，却压抑自己的感受。刘小磊曾经劝他：“爸爸，你要学会对我 say no！”但这个技能，刘军一辈子都没学会。试问：一个连自己的感受都感知不到的人，如何去客观地感知孩子呢？如果父母感知到的信息是错的，不能了解孩子的真实需求，那就谈不上对孩子的尊重。

父母想要正确地感知孩子，要学会倾听，允许他表达自己的意见，作出自己的判断。孩子经常会通过一些日常小事来考验父母，比如说：“爸爸，同学都不和我玩儿！”如果爸爸忽视孩子的感受，给出解决方案：“没关系，在学校好好学习就好了！”或者给出自己的判断：“那是因为你比他们成熟，他们都太幼稚！”这样就没办法接近孩子最真实的感受，也不能激励他做出属于自己的情感选择。如果父母总是以自己的视角去揣摩孩子，用自己的观点为孩子下定义，就很难知道孩子真实的样子。

相反，如果父母能够反问一句：“你一定很孤单吧！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呢？”然后用心倾听孩子的感受和想法。这一刻，父母就会更接近真实的孩子，甚至会被孩子的思考撼动，进而相信他的潜力。

当父母不带评判地接近孩子的世界，他们就会放下对“人设”的执念。只有了解孩子，才谈得上尊重，才能鼓励孩子做自己。这也需要父母放下自己的理想化防御，父母不是万能的，不可能解决孩子的一切困难。

有一个女孩经常拿“不上学”来考验妈妈爱的质量。女儿说害怕默写，妈妈就拜托语文老师开绿灯;女儿说害怕数学测验，妈妈就恳求数学老师同意孩子参加考试，但是把卷子带回家……妈妈使尽浑身解数，女儿的问题却层出不穷。最后，妈妈只得向心理咨询师求助，咨询师建议她反其道而行之，不要立刻幫助，而是要相信女儿有能力解决这些困难。

过了一段时间，一天早晨，女儿突然没有念叨“不想上学”。妈妈好奇地问：“咦？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女儿说：“今天有外教课，我喜欢口语。”听到这个回答，妈妈放下心来，原来女儿并没有完全放弃学习，仍然有喜欢的学科。

这个过程就是尊重，我们要相信孩子是一个有判断能力的人，和他进行平等的对话，相信他的潜能。

无论是感知真实的孩子，还是给予孩子应有的尊重，父母做的这一切，都是帮助孩子成为他自己。只有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孩子才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才会愿意活着。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