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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大学智库建设管窥*

2021-05-11徐晓虎徐竹昕

图书馆论坛 2021年5期
关键词:剑桥大学智库英国

徐晓虎,徐竹昕

0 引言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库与公民社会项目(TTCSP)2020 年2 月发布的《全球智库报告2019》中,欧洲和北美是最大的智库运营地区。在智库数量排名中,英国拥有321个入选智库,位居全球第四[1]。高校智库在英国智库发展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成为英国独立智库的主体部分,剑桥大学、牛津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等著名学府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2018-2019年,笔者受国家公派在英国剑桥大学开展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研究,通过实地调查、人物访谈及浸入式体验对剑桥大学智库的最新发展开展实证研究。本文回顾现代英国智库发展历程,分析英国高校智库的变迁过程,探讨剑桥大学智库的最新发展案例及其特点,阐述以剑桥大学为代表的英国高校智库发展模式对中国高校智库的启示。

1 文献综述

基于地缘和历史原因,西方学者高度重视英国智库发展。英国智库发展受到不同时期的国际形势和英国政局的影响,一战爆发及战后重建引发英国智库第一轮发展浪潮。二战后出现第二轮智库发展高峰。1970 年代爆发的两次世界性石油危机对英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引发英国政治格局转型,激发英国智库又一轮快速发展。英国智库发展呈现鲜明的个性化发展特征,既有强调自身“独立性”的亚当·斯密研究所,也有以影响社会公众和媒体为重点的英国经济事务研究所,还有发挥“旋转门”职能的具有浓郁政治家色彩的英国政策研究中心(该中心创始人之一是英国政坛领袖撒切尔夫人)。

国内关于英国智库研究成果主要是对代表性智库的案例研究,研究对象包括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亚当·斯密研究所等国际知名智库;研究方法主要是运用文献资料进行分析,也就是使用欧美研究成果进行“二次加工”。近年关于英国智库的研究呈现增长趋势,如对英国科学政策研究所、英国弹射中心、英国苏塞克斯大学科技政策研究所等英国新型科技智库的最新研究[2],关于教育智库[3]、高校图书馆与智库建设关系[4]等研究。总体看,我国学界对外国智库的研究集中于美国智库,英国智库研究成果较少。在全球智库群体中,英国智库拥有独特的发展历程,形成了别具英伦特色的发展模式,对中国新型智库高质量发展有着较高的参考价值,因此国内对英国智库的研究需要加强,尤其需要推进对英国智库的现场调查和浸入式体验研究。

笔者重点运用现场调查法对剑桥大学智库群体开展研究。在具体研究过程中,本文以资源禀赋理论和核心竞争力理论作为分析框架,深入研究英国高校智库及剑桥大学智库发展中的人力资源、高校资源、技术资源、社会资源等要素,分析英国高校智库的竞争力优势及组织特点,特别是剑桥大学在智库建设中的资源配置和整合方式。基于智库的多元化发展特征,采用混合研究方法体系开展研究,主要方法包括深度案例研究、人物访谈、浸入式体验等。其中,运用案例研究法和人物访谈法对剑桥大学CDH 中心进行研究,采取浸入式体验法对位于剑桥大学Sidgwick校区Alison办公楼的集群化智库联盟开展运行模式研究。除了如上说明的理论框架和研究方法,本文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在于掌握了最新的第一手调查资料,并据此开展实证分析。笔者新近完成为期一年的英国剑桥大学公派访学,直接参与剑桥大学有关智库的运营管理,开展了实地调查、人物访谈和专家研讨,积累了大量一手资料。

2 英国高校智库发展概述

在世界现代智库发展中,英国智库拥有独特的地位。英国是现代智库发源地,英国智库一直呈现个性化的发展道路。进入21世纪以来,英国智库体现出从“政党依附型”到“独立自主型”发展的趋势,其中剑桥大学等英国顶尖大学的高校智库在独立智库的发展中居于核心地位。

2.1 世界上第一个现代智库和第一个高校智库

1884 年著名作家萧伯纳等在伦敦创办倡导渐进主义的费边社(Fabian Society),是公认的全球首个现代智库[5]。费边社目前仍在积极活动,是生命周期最长的现代智库。在19世纪末期和20世纪上半叶的英国政治生活中,费边社发挥了巨大作用,推动成立了著名人文学府——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一个重要创办宗旨是成为英国政府重要智库,事实上它也成为全球第一个高校智库。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成立初期的主要功能是担任英国政府(执政党)的“智囊团”和“参谋部”,在英国保守党政府的若干重大决策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英国智库发展中的上述历程彰显了现代智库和现代大学之间的内在联系,这种大学和智库间的互动关系在世界各国的人文重镇中也屡见不鲜,如伦敦大学、巴黎政治学院、哈佛大学和南京大学。因此,可将“智库建设”职能认定为现代大学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之外的第四个基础性职能。从一般意义说,大学“服务社会”职能主要针对公众和企业,而“智库建设”职能则是服务政府。

在费边社发展过程中,剑桥大学学者、著名哲学家罗素不仅提供了资金支持,还直接参与多项活动,这也是有史可查的剑桥大学学者参与现代智库建设的最早例证。费边社的发展充分体现了一流大学资源、顶尖人才资源在智库发展的关键性推动作用。

2.2 英国高校智库的出现及转型

一战对英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剑桥大学大多数学院均建有一战纪念碑,上面刻有一战期间牺牲的学院毕业生名录。一战对英国政治生活的一个重大影响就是在战后掀起了英国智库的第一轮发展浪潮。为应对一战后的全新国际形势,英国和美国共同决定成立外交智库。1920 年英国智库查塔姆社(即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成立,成为全球外交智库的首倡者。查塔姆社(Chatham House)创建至今走过整整一个世纪,在英国政治生活中发挥了重大作用[6]。与英国查塔姆社相对应,美国1921 年创建著名的外交关系委员会,成为国际知名的外交智库。在英国智库第一轮发展浪潮中,英国高校只是扮演了参与角色,主要表现为剑桥大学、牛津大学等精英大学部分学者(如罗素)参与智库的创建及发展。此外,这一阶段的英国智库具有独立发展的鲜明特征,独立研究,独立发声,不依附于任何政党。

英国智库第一轮发展浪潮中还有一个现象值得关注。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国际形势变幻莫测,出于研究国际政治、国际形势、国际关系等领域重大问题的迫切决策咨询需求,英国政府和社会各界共同推动成立了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SOAS)。这两所大学如今已经成为世界一流大学,但在成立之初招生规模很小,主要从事公共政策和国际政治研究,直接扮演了英国政府智囊团作用,当下进一步演化为众多优秀智库云集的英国智库高地。

在西方国家尤其是西欧国家的现代发展历程中,一战、二战具有重大转折意义,长期战争结束后的国家民族反思和经济社会发展对智库发展产生了强烈的需求。二战结束后,英国迎来了现代智库发展的第二个高峰期。二战结束后的长期冷战(1947-1991)和激烈的政党竞争对这一阶段的英国智库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以亚当·斯密研究所为代表的众多智库相继出现,它们与右倾的英国保守党互动密切,为其竞选及施政提供全方位的政策建议。左翼智库出现较晚,工党扶持建立了公共政策研究所(IPPR),在工党众多重大决策及现代化转型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

在英国智库第二次发展浪潮中,高校智库依然只是扮演配角,主要是剑桥大学、牛津大学、伦敦大学学院(UCL)、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等顶尖学府的公共学者参与智库研究工作。此时依托于大学的独立的高校智库在英国还没有出现。

2.3 英国高校智库成为新型独立智库的主力军

1991 年冷战结束后国际形势出现重大变化,全球化浪潮兴起,互联网迅速普及。在经济全球化和互联网革命双重影响下,“牛剑”等英国著名大学的顶尖人才资源、高端科研成果实现了高效分享和快速传播,这对英国智库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发展产生了极大推动作用。进入21世纪以来,英国智库进入第三轮发展高潮期。在新一轮发展浪潮中,英国高校智库异军突起,特别是剑桥大学、牛津大学、UCL、LSE等著名高校在智库建设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技术资源特别是各类优秀开源软件、众多优质互联网平台的快速发展和迅速普及是推动英国高校智库快速崛起的重要技术支撑力量。当下英国智库的第三轮大发展仍在进行。回顾21世纪前20年的发展历程,英国智库的这一轮发展呈现出两个鲜明的特征:一是高校智库迅速兴起,成为当下英国智库的最大群体。在剑桥大学、牛津大学这两所“超级精英”大学中,已经形成大学内部的智库联盟或智库部落,本文将以“智库联合体”模式对其进行解读。二是高校智库发展壮大,与英国各主要政党保持明显距离的独立智库群体再度崛起。由于大学提供充足的人才资金支持和强有力的平台支撑,加之众多杰出校友的无偿捐赠以及各类慈善机构、基金组织和企业的资金支撑,英国高校智库能够实现运营资金的多元化来源、自主运行和身份独立,不再依赖于党派扶持,回归了智库独立发展运营的基本准则。

3 剑桥大学智库发展

在英国智库前两轮发展浪潮中,剑桥大学没有出现有影响、成规模的智库群体,主要是人文社会科学学者参与有关智库的发展工作,如剑桥大学著名学者罗素参与费边社的发展以及著名大学智库LSE的创建[7]。自1990年代开始,伴随着英国智库第三轮大发展,剑桥大学智库群体开始出现,进入21世纪剑桥大学的智库进一步快速成长,已经成为英国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力量。

2018年9月-2019年9月,笔者在剑桥大学访学期间,对剑桥大学不同类型的16个智库开展实地调查、人物访谈和案例研究,获得了丰富的一手资料。笔者还参与剑桥大学三个智库的课题研究和学术活动的组织工作,成为参与其运营管理和研究工作的“内部人”,对剑桥大学智库的发展模式和运作机制获得了亲身体验,为本文及后续研究提供了参与式观察资料。总体看,剑桥大学的智库发展呈现出三个特征。

3.1 以图书馆为纽带的智库联合体

剑桥大学智库及剑桥市地方智库的第一个显著共性特点是各个智库之间的横向联合发展,构建了以剑桥大学114 个校内外图书馆为连接中心、多个人文社科院系共同参与的智库发展联合体。剑桥大学各个人文社科院系为剑桥市的各类智库发展(包括剑桥大学智库和校外的剑桥地方智库)提供人力资源、学术资源支撑,剑桥城内外的各个图书馆则为智库研究提供文献资料支持和信息交换平台。此外,剑桥大学计算机系、生物信息系等理工科院系还为智库研究提供数理方法支持。剑桥大学智库联合体组织架构见图1。

图1 剑桥大学智库联合体组织架构图

笔者多次参与世界闻名的剑桥李约瑟研究所的周五研讨会活动,并对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劳埃德教授等学者进行访谈。李约瑟研究所在法人治理结构上与剑桥大学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但是主要研究人员均在剑桥大学的相关院系兼职从事教学科研工作,研究所从剑桥大学罗宾逊学院租借了办公场地,还共享了剑桥大学的图书馆及互联网资源。笔者实地考察的法拉第科学与宗教研究所、Ridley研究院等机构也采取了类似的依托于剑桥大学人力、网络和数据资源的智库发展模式。这种横向联合、共享资源的智库发展模式对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发展极具参考价值。

剑桥大学及剑桥市众多智库的第二个显著特征是共享式发展。在笔者日常工作和参加研讨活动的剑桥大学Sidgwick 校区的Alison 办公楼里,既有剑桥大学国际政治系这样的教学院系,又有剑桥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南亚研究中心、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CRASSH)、发展研究中心等8个大学智库。剑桥大学智库在Alison办公楼里的不同楼层办公,共享大楼里的各种公共设施,包括会议室、报告厅、咖啡厅、餐厅、厨房以及会客室、报刊阅读室、洗手间等。各个智库之间互动频繁,经常联合举办各种学术交流和政策研讨活动。

需要特别说明,剑桥大学智库普遍采取“图书馆+工作室”的双核办公场所配置,即以智库图书馆为核心进行布局,博士后、访问学者等研究人员的办公桌散落在图书馆各个位置,此外为智库专职研究人员提供少数专用工作室,实现了办公场所的效益最大化利用,办公场所的布局非常人性化,色彩丰富,一般设有厨房、休息室(可用餐)、沙发、睡袋等配套设施。如此布局安排和设备配置为智库研究人员创造了优良的工作环境,为智库工作者开展高水平研究、出产高质量成果提供了高品质的硬件保障。如上案例展现出的剑桥大学智库建设上的若干“细节”设计,为中国智库的内部制度规范建设和流程设计提供了有益参考。

综上所述,剑桥大学智库的发展充分利用了剑桥大学的资源优势,特别是实现了大学各种优质资源的重组和配置,将理工科技术资源、图书馆文献资源和人文社科院系的智力资源进行了优化组合,从而发展出一种新型的“组合式”智库竞争力。

3.2 智库运营的国际性和开放性

笔者在剑桥大学一年访学期间,参加各类智库活动(报告会、研讨会、座谈会、讲座、培训班、现场调查、人物访谈等)合计超过180次,参与过程中产生了一个深刻的个人体验,就是剑桥大学智库发展具有高度的国际化特点。

(1)智库研究人员的国际化。笔者多次实地考察剑桥大学非洲研究中心,这是一个仅有10余名研究人员的小型智库,工作人员来自四大洲七个国家,固定工作人员仅2名,其余人员均为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及访问学者。值得强调的是,剑桥大学的多个智库与相关社科院系共同承担了培养博士研究生的教学科研工作,这种“智库+院系”的联合培养模式有利于博士研究生全面接触社会实际并开展针对性强的具有显著社会价值的研究工作。同时,这种博士研究生的“智库培养模式”对他们将来的就业竞争力有着相当显著的加分效应。

(2)智库研究主题的国际化。剑桥是一个位于伦敦北部约100公里的英国小城,但是依托剑桥大学的雄厚科研实力和国际化的研究团队,剑桥大学的各个智库所研究的主题多为与英国相关的重大国际战略问题,如英国脱欧、欧盟一体化、非洲发展。近年随着中国快速发展,剑桥大学的多个智库开始关注并研究中国崛起、“一带一路”等问题,还成立了剑桥大学“一带一路国际研究中心”等聚焦中国问题研究的智库。

(3)智库活动的国际化。笔者2019 年4月参加剑桥大学发展研究中心组织的地缘政治经济学论坛,根据参会名单和签到簿的双重核验统计结果,参会代表来自欧美亚非四大洲合计26个国家,专家学者的地域分布十分广泛。在会议的讲座、对话和分组讨论过程中,笔者亲身体验到来自不同国情和文化背景的研究者的面对面思想碰撞,这有助于高质量智库研究成果的形成。关于剑桥大学智库群体的共享特点和国际化特征,见表1。享有全球第一智库盛誉的兰德公司的欧洲总部设立在英国剑桥市,笔者赴总部实地考察并开展访谈。兰德公司欧洲总部没有选址在伦敦、巴黎等大都市,正是基于剑桥大学的世界顶尖教学科研水准、国际化办学风格和剑桥市的高度国际化城市特点。兰德公司欧洲总部与剑桥大学形成了紧密的合作关系,大量工作人员毕业于剑桥大学,经常与剑桥大学的有关院系、学校智库联合开展政策研究和研讨活动。剑桥大学校内智库与位于剑桥市的大量校外智库(兰德公司、李约瑟研究所、法拉第研究所等)之间的频繁互动,对双方发展都发挥了推动作用,形成了剑桥城的智库群落共生模式。

表1 剑桥大学Alison办公楼8个智库的共享式特点和国际化特征

剑桥大学对学校各个智库的发展提供人力、资金和平台支持,也对各个智库的发展提出指导思想,尤其是要求智库的研究主题、学术研究和政策研讨活动保持高度的开放性。校方要求所有学校智库的理论研究和政策研讨活动必须面向社会开放,提前发布活动公告,有意参与活动的各界人士均免费入场。实践证明剑桥大学智库的“开门式”开放运行模式形成了极佳的社会教育“溢出效应”。笔者多次看到多位剑桥市民携带子女参加智库研讨活动,这些英国青少年从小就接受一流专家学者和公共政策理论的熏陶培养,将形成完整的公民意识和一定的政策理论水平,这对他们的长远发展意义重大。剑桥大学智库的公开活动还体现出英国传统大学的浓郁办学风格,如经常在正式活动结束之后举办午餐会、晚宴和招待酒会。笔者在剑桥期间多次参与这样的智库酒会、招待宴会,与各界专家开展交流,收获颇丰。

3.3 竞合式的持续升级换代模式

剑桥大学智库快速发展,涌现出一批在欧美富有影响的新型智库,“新型”特点突出表现在善于借助外力、整合资源以及不断重组整合等方面。剑桥大学发展研究中心在策划创建初期,即邀请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等多个欧洲顶尖智库作为共同发起单位,聘请发起单位的多位国际一流学者担任研究中心的兼职研究员,因此在创立之初即拥有了欧洲一流的专家团队和社会影响。

剑桥大学发展研究中心等新型智库的对外联合、引进资源有着明确的目标定位,即立足于欠发达国家发展问题开展政策研究和对策分析,围绕该研究主题定向地寻找合作对象和专家学者。这种高起点、开放式的智库发展模式,将有力推动相关智库的快速成长,有利于高质量成果的出现。剑桥大学非洲研究中心等多个智库的发展实例已经证明了该模式的有效性。此外,剑桥大学的智库发展不是固化的内涵式发展,而是以政府和社会公众评价结果为考核导向的开放性演化式发展,呈现出“创建——发展——壮大——停滞——下滑——重组”的循环生命周期,彰显出强大的生命力,详见图2。例如2017年成立的剑桥大学中国发展研究中心,经过两年发展后总体并入剑桥大学发展研究中心,实现了资源重组和功能提升。

图2 剑桥大学智库演化路线图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问题近年成为剑桥大学智库的研究热点。剑桥大学多个智库逐步重视新兴国家发展问题,近来特别关注中国崛起。为深入研究中国发展的奥秘,剑桥大学近年来先后成立了“一带一路”国际研究中心、中国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管理研究中心等智库,产生了一定影响。剑桥大学官方对中国问题研究给予了政策支持和平台支撑,笔者多次参与中国问题研讨会,剑桥大学现任校长杜思齐先生(Stephen Toope)参与了其中两次活动并发表讲话,充分凸显了校方对智库发展和中国问题研究的高度重视。学校主要领导参与智库活动,标志着校方行政资源的强力注入,这进一步推动了剑桥大学智库的发展有利于剑桥大学智库的国际化进程。

4 基于剑桥大学数字人文研究中心的典型案例分析

剑桥大学以理工科尤其是数学、物理、生物、信息等学科著称于世,诺贝尔科学奖获得者在20世纪长期位居世界第一,目前位居世界第二(仅次于哈佛大学)。以剑桥大学为依托,英国剑桥市创建了欧洲最大的高科技园区——剑桥硅谷。有别于其他大学智库,剑桥大学智库呈现出浓郁的理工科研究背景和数理统计方法研究模式,在全球首创基于强大数理科研实力的多学科复合式智库发展模式。笔者多次走访剑桥大学数字人文研究中心(Cambridge Digital Humanities,CDH),参与研讨会。该智库是剑桥大学多学科复合式智库发展模式的典型代表。根据笔者对该智库有关人员的访谈,结合对其网站资料的文本分析,CDH成立于2017年,至今仅3年,但取得了大量的基于数理统计的公共政策研究成果,如对英国脱欧问题的民意调查和统计分析结果,在英国社会各界产生了广泛影响[8]。CDH的鲜明数理背景可以从四个组成机构的职能加以识别。

(1)研究部是承担CDH公共政策研究职能的核心部门。这是CDH 的关键部门,承担了该智库的关键职能——公共政策研究。CDH在其网站简介及研究部的职能描述中明确地提出,它着眼于推进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领域的专家学者的互动交流,组建了包括剑桥大学计算机系、数学系及各个文科院系专家在内的多学科研究团队。CDH还在专家团队中引进了剑桥大学及剑桥市的各个博物馆、图书馆和画廊的多位研究者,由这些专家发起并指导智库的研究主题策划及头脑风暴活动。

(2)实验室是CDH独特核心竞争力的依托机构。具有鲜明理工特色的“实验室”机构是CDH及剑桥大学多个智库的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依托。在以社会科学研究为主要工作内容的传统智库中,剑桥大学率先引进了理工科的“实验室”组织架构和科研体系,对重大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等公共政策问题开展类似于物理、化学、生物实验的各种模拟实验、数理分析和沙盘推演。为了提高智库运行的科学性以及研究成果的数理可靠性、预测准确性,CDH实验室与剑桥大学的图书馆、信息服务中心、生物信息系等多个校内机构开展横向合作,聘请剑桥大学一批世界一流的计算机专家对各种政策研究专题进行数据挖掘和模型演化计算。

(3)学习中心是CDH推动研究人员能力提升和履行社会服务功能双重职责的重要部门。CDH建立了单独的本智库专用的学习培训中心,这也是剑桥大学多个智库的共同特点。该中心一方面对智库内的研究人员进行研究方法及技能方面的在职培训;另一方面还对智库以外的其他机构及社会公众人员开展公益性或有偿的培训服务。笔者访学期间先后四次在线报名并现场参加CDH组织的“Python语言和人工智能在社会科学中的应用”及“R 语言在社会科学统计分析中的应用”专题培训,均为免费培训,师资力量分别来自剑桥大学计算机系和生物信息系的顶尖信息技术专家。虽然是面向剑桥大学校内师生的免费培训,但是在培训过程中,各位讲师都十分重视实际教学效果,全程不断询问全体参加培训人员的学习体会,师生互动频繁,培训内容主要是实用案例分析和现场体验式编程,培训结束时全体人员还现场在线填报了培训效果反馈表。CDH学习中心组织的如上培训活动展示出了很高的组织管理水平,过程井然有序,内容科学合理,注重师生互动,关注学员感受,实际教学效果非常显著,是笔者近20年来参加的最高质量的培训课程。

(4)网络中心是CDH获取外部资源支持和对外宣传推广的窗口单位。特别说明,“网络中心”并不是信息服务部门或互联网机构,而是CDH依托的剑桥大学内外的各个机构及专家组成的社会网络。CDH网络中心的主要职责是定期与社会各界的组织机构、专家学者进行联络沟通,进而获取智库运转所需要的资金、信息及人才资源。该网络中心还负责策划组织CDH 的各种学术研讨会、讲座报告及新闻发布活动。借助于剑桥大学800余年的传统办学资源,CDH实现了快速发展。独特运行模式能够将综合性大学的强大理工科研实力转化为智库研究成果,这对中国高校智库(特别是理工科大学智库)的发展产生了诸多启示。笔者曾经赴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大学实地考察并访谈有关专家,就全球著名智库亚当·斯密研究所的发展经验进行现场研讨,亚当·斯密研究所正是以圣安德鲁斯大学为依托,始终秉承亚当·斯密的自主主义思想,以鲜明的智库特征屹立于世界智库之林。我国每所大学的智库发展都应当依托于学校的整体背景和传统积淀,实现个性化发展,最终实现中国高校智库“百花齐放”的多元化发展图景。

5 启示

(1)发挥高校智库在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和区域发展中的智力“发动机”作用。在20世纪以来的英国经济社会发展中,剑桥大学智库及其他英国高校智库发挥了重要的“智囊团”作用,一方面大力参与英国政府、政党的重大决策;另一方面积极服务社会公众和引导社会思潮。中国高校智库是中国特色新型智库的重要组成部分,拥有高层次人才资源丰富、人文社会学科门类齐全、基础理论研究成果丰硕等独有优势,应当更加积极地参与国家治理现代化进程,特别是在制度体系设计、治理能力目标设定、治理过程评价等方面充分发挥高校智库的重要作用。地方高校智库应当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和基层治理现代化进程,充分发挥地方性大学在基层发展中的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功能。

(2)构建地方高校智库群体的横向联合发展模式。剑桥大学智库形成校内外资源共享、校地智库横向联合发展的独特模式,一方面充分共享英国高校智库的人才、信息、技术等优势资源;另一方面构建与地方政府、地方智库、企业、社团、媒体之间的战略联盟发展模式。李约瑟研究所、法拉第研究所都是与剑桥大学智库共生共长的成功校外智库。这种发展模式对中国的地方高校智库发展极具参考意义。市县两级高校智库个体实力相对较弱,同时市县两级的基层治理又面临着高端人才紧缺、决策咨询体系不健全等弱点。通过构建多个地方高校智库、社会智库、官方智库共同组成的横向联合共同体,可以实现人才、信息、技术、政策、资金等关键资源的共享共用,进而推进区域治理化进程。

(3)构建高校内部的智库综合体协同发展格局。在2013 年以来的中国智库大发展浪潮中,超过1,200所的本科院校都启动建设了大量高校智库。以淮安市两所本科院校为例,淮阴师范学院、淮阴工学院的校内智库均超过40个(大部分为过去5年内成立)。以此初步推算,中国全部本科院校创建的高校智库总数将达到数万个,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令人关注的是,大多数高校智库的实际运行状态欠佳,缺乏稳定的人才队伍和资金来源,没有建立科学合理的治理结构,实际上未能有效发挥应有的智库效用。前述剑桥大学的校内智库的综合体协同成长模式对中国地方高校智库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地方高校应当统筹推进校内智库群体的共同发展,建立竞争性的考核机制,鼓励支持优势智库加快发展,推动落后智库的合并重组,建立校内全体智库之间人员自由流动、重要资源共享的基本运行机制。

(4)建设人文社科数理等多学科融合的综合性高校智库。剑桥大学CDH 中心充分展示了世界一流学府的多学科交叉优势和英国高校智库的特色化发展路径,这一点对中国高校智库尤其是“双一流”高校智库的建设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近年,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南京大学、复旦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顶尖大学获得了极高的国际声誉,它们与剑桥大学一样都拥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和深厚的文理学科积淀,具备建设多学科交叉背景的综合性高校智库的基本条件。2020 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面对错综复杂的决策环境,各级党委政府在重大决策过程中特别需要具有强大数理统计技术和战略推演能力的综合性智库的支持。十九届四中全会作出了“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大决策部署,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提出“社会治理特别是基层治理水平明显提高”的“十四五”发展目标。中国特色新型高校智库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地方高校智库在基层治理中的作用日益凸显,今后一段时间面临着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要求。剑桥大学智库发展中形成的如上诸多经验做法对于中国高校智库的高质量发展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值得在实践中学习借鉴,结合中国国情加以推广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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